XII

我很喜歡傍晚坐在里歐大腿上唸書的那段時光。里歐雖然跟歐克爺爺長的

一樣，但是看著我的眼神卻有種說不出的溫柔。而且他比歐克爺爺博學，懂很

多事情，而且非常有耐心。只要我有任何疑問，他都會很有耐心的解釋，而不

是像宮殿裡的人一樣，把我當小孩子隨便打發掉。

拉法葉爾跟里歐一樣，可是我不想坐在他的大腿上聽他說故事，雖然他好

幾次抗議我對他跟里歐有差別待遇，但是我覺得那是屬於蓓爾缇娜的位置，我

不能霸佔。

「里歐，什麼是『天性』？」

這是蓮恩來到拉法葉爾家居住之後一個月左右的事情。

才三歲的蓓爾缇娜常常跟蓮恩玩到一半就睡著了，這時蓮恩就會去里歐的

書庫找書來看。可是才五歲的蓮恩對詞彙的理解終究有限，那天她鼓起了勇氣，

在蓓爾缇娜睡著時，里歐回家後的傍晚馬上到大門迎接他，並且問他這個詞的

意思。

才剛進門就被五歲小孩問這個問題，里歐顯得有點意外。

「蓮恩，你看得懂瑪基卡爾文啊？」他看著蓮恩手上的書問。這是讓里歐

最感到意外的地方。

瑪基卡爾文是他二十出頭創造出來的文字，到他創辦學校推廣與教學到現

在也才二十年左右，沒在村子接受過教育的蓮恩居然看得懂用瑪基卡爾文寫下

來的書？

「嗯，是母后教我的。她說她以前也是里歐的學生喔。」蓮恩回答。

「姑且不問這個…你這麼早就開始接受教育了？」里歐問。

五歲還只能算是語言初步被開發，與周圍的人對話的環境下學習到的東西，

她不止已經說得很流利，而且已經會使用另一種語言了？

里歐這才想起蓮恩跟他們的對話一開始就是使用瑪基卡爾語了，因為發音

太標準，所以他連懷疑也沒懷疑過。其實，蓮恩第一個學到的語言應該是這個

國家的語言，就像他與拉法葉爾一樣才對。

「我三歲的時候父王就讓我學習很多東西了，老師也說我學得很快很聰明，

可是當我問到艱深一點的問題，他們又說我還只是小孩，不需要知道這麼多。」

「你問了什麼問題？」里歐問。

三歲，跟蓓爾缇娜一樣的年紀。他的孫女還在牙牙學語的時候，蓮恩就已

經開始接受教育了。該說他父親是個混帳還是蓮恩真的天資過人，才三歲就可

以吸收這麼多東西？

「『為什麼繼承權排名最後的費爾德國王可以脫穎而出，成為國王？其他

王子都沒抗議嗎？』我問老師這個問題，可是他說我還只是小孩子，不需要知

道那種事情。」蓮恩一字不漏地將當時她問老師的問題與得到的答案說出來。

這問題可讓里歐哭笑不得了。

他原本還想罵赫里斯這個父親太過分，讓小孩子這麼小就受教育，看來實

情不是他想的那樣。

「我們先到書庫，一邊看書一邊講解給你聽吧。」

里歐將蓮恩抱了起來，來到他的書庫，在他的位置坐下來，並讓蓮恩坐在

他的大腿上。

在這個家裡，二樓屬於拉法葉爾的房間只能算是書房，因為藏書量並不像

這裡這麼多。這個房間的書本數量是二樓的好幾倍，所以拉法葉爾與里歐都叫

它書庫而不是書房。

「那麼，當時那個問題現在有了解答了嗎？」里歐問。

「我是看了這本關於瑪基卡爾一族的歷史才了解的。雖然已經看完了，可

是我還是有不太懂的地方。」蓮恩抬頭回答。

像這樣坐在別人大腿上還是頭一遭，讓她感到很新鮮，也有點害羞，同時

也伴隨喜悅之情。

「你把整本書都看完了？」里歐問。

「看完了啊，里歐書庫裡的書很多，我每天陪蓓爾缇娜玩到她睡著之後都

會拿一兩本書來看，到現在連一排的書都還沒看完呢。」

蓮恩的語氣就像是在挑戰登山一樣，不管怎麼走，就是還沒到頂峰，甚至

讓她懷疑她根本沒在前進。整個書庫的書，從第一排的書櫃開始看，她連最上

面那排的書都來沒看完，讓她覺得有點惱火。

「你才來一個月就看了至少三十本的書了嗎…」

如果不是蓮恩跑來問她問題，他根本不曉得書櫃上的書有被動過的痕跡，

因為書櫃上的書都排得很整齊。

這樣看來，蓮恩不止很聰明，就連教養都比普通孩子好。

「這本是第五十本了。」蓮恩笑著回答。

她的笑容就像個希望能得到稱讚的孩子般，那麼天真與燦爛。

「好厲害，跟你同年紀的孩子根本連字都看不懂呢，你居然看了這麼多書。」

里歐摸摸她的頭稱讚她。

「你都看得懂書的內容嗎？」里歐問。

「有一些不懂，我怕問這些問題會被里歐說我還小，不需要知道這麼多，

所以一直都不敢問，可是不會的東西愈來愈多，我想知道那些字的意思，才來

問里歐。我可以問嗎？」

蓮恩用那一紅一黄的眼睛率直地看著里歐，將她忍了一個月不敢問的問題

說了出口。

看著蓮恩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表情，里歐輕輕摸著她的頭。

「當然可以，有不懂的地方隨時都可以來問我，也可以問拉法葉爾。不過

畢竟你還只是個孩子，該當個孩子的時候就要努力當，不然等到長大就無法當

小孩了。」里歐用溫柔的語氣說。

「幾歲才算小孩，幾歲才算大人？」

這問題可真的讓里歐回答不出來了。

「這問題還真難呢，每個人變成大人的時間都不太一樣，等你遇到就會知

道了。先來回答你的疑問吧。」

不懂的事情，里歐也直接說他回答不出來，而不是隨便找個藉口搪塞。身

上流著瑪基卡爾一族的血液的他，不容許他隨便回答這個孩子。

「『天性』就是與生俱來的本性，瑪基卡爾一族的天性是很率直與單純的，

就像一張白紙一樣，你在上面塗什麼色彩，他就會是那個顏色。他們是一面鏡

子，別人友善對待他們，他們就加倍友善，如果對他們充滿敵意，他們也會為

了保護自己而拿起盾牌保護自己。記得，這個民族是很友善的，不知道什麼就

做挑起爭端，如果他們對任何人產生了敵意，那麼一定是讓他們有這種想法的

人的錯。」

里歐將蓮恩拿給他的那本『瑪基卡爾一族的歷史』這本書攤開在桌上，解

釋蓮恩不懂的地方。

除了這本以外，蓮恩還將書櫃上，她所看過，但是有不懂的地方指出來詢

問里歐。

而里歐都很有耐心的回答她的疑問，並加以解釋。但是讓里歐覺得不可思

議的是，蓮恩看過的書，不需要特別做記號或把不懂的那頁折起來，就能馬上

找到她不懂的地方來詢問。

就這樣，蓮恩每天陪蓓爾缇娜玩，趁蓓爾缇娜睡著時去書庫拿書來看，傍

晚就向里歐問問題，有時候里歐太忙，就會叫拉法葉爾幫忙教她，所以他們兩

人都知道，蓮恩的記憶與天資都高於常人。

他們也知道，蓮恩不會只滿足於看書與傍晚時段的詢問而已，總有一天會

提出想上學的要求。

「里歐，我已經六歲了，可以進去學校唸書嗎？」

蓮恩滿六歲那一年，果然如里歐所料，她自己提出了想上學的要求。原本

他以為這天會來得更慢的，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

「如果你去上學，就沒有人陪蓓爾缇娜玩了，她會難過的。」里歐回答。

「我知道，可是我還是想要唸書。如果蓓爾缇娜可以一起上學就好了。」

這是蓮恩第一次說出任性的請求，剛來的時候她說話都還戰戰兢兢的，跟

他們有明顯的疏離感，現在卻按照自己的心意說出任性的話。

這表示，在他們的養育下，多少撫平了蓮恩內心的空虛與傷痛吧。里歐這

麼想。

「這是學校的課程表。因為老師只有我跟拉法葉爾，要教的學生年紀差很

多，有適合六歲，也有適合十五歲的課程，一個課程兩小時。我建議你選八歲

到十歲這個課程，這是魔法的基礎學習課程，一天只有兩小時，其他時間就陪

蓓爾缇娜玩，這樣我就答應讓你上學，如何？」里歐將課程表拿出來給她看。

裡面的課程並沒有特別限制年齡，但是從課程內容也可以猜得出幾歲的人

適合哪個課程。六歲的課程是文字教學課程，其實不止六歲小孩，上了年紀，

想學瑪基卡爾文的人都可以在那個時段去教室上課。

上課時間從天亮開始，傍晚結束，再加上老師只有學校的創辦人里歐與他

的兒子拉法葉爾，所以一天的課程有限。

里歐特地限制蓮恩的上課時間，其實除了希望她能多陪陪蓓爾缇娜以外，

也希望她能像普通孩子一樣成長。多與同年齡的孩子相處，對她比較有所幫助。

而且魔法的基礎課程不是只有長大就能學會的，如果沒有天份，到了十五歲可

能都還在那個課程繼續學。

「下午一點到三點…嗯，這個時間蓓爾缇娜都在睡午覺，應該沒問題。」

蓮恩看了一下上課時間，再思考一下蓓爾缇娜的生活作息，馬上就得到肯定的

回答。

「那就這麼說定了，明天開始就來上課吧。」里歐摸摸蓮恩的頭說。

於是隔天，蓮恩在陪蓓爾缇娜玩耍，等她午睡之後，帶著愉快與期待的心

情來到學校。

但是當她一踏進學校之後，她開始忐忑不安 。

她這才想起，她平常很少與村子的人來往，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陪蓓爾缇

娜玩，或者請里歐教她書中不懂的地方，根本沒機會與同年齡的人接觸。

看到中庭上的人，她才發現她的世界不是只有拉法葉爾一家人，而是更多

的人。如果不打開她的世界，進入這些人群當中，她是無法進入這所學校的。

『其他人看到這雙眼睛會怎麼想？會像拉法葉爾他們一樣接受我嗎？』

在宮殿生活時的那段陰影瞬間籠罩在她的臉上，讓她的腳無法移動，臉色

變得蒼白。

這時，突然有個人叫住她。

「你沒事吧？快上課了，怎麼不趕快進去教室？」

說話的，是比她還晚踏進學校，有著一頭褐色短髮，藍色眼睛的孩子。

「咦？你的兩隻眼睛不同色耶。大家快過來看一下。」這名看起來跟她年

紀相彷的孩子突然對中庭的孩子們大喊。

沒多久，人群就聚集到他們身邊了。

蓮恩的眼神出現驚恐，她想用頭髮遮住眼睛已經來不及了。

當她以為她會被眾人排斥的時候，這名吆喝其他學生過來看的孩子突然說

話了。

「好帥喔！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顏色不同的眼睛耶。」男孩露出燦爛的笑容

說著，其他人也跟著附和。

「你看東西的時候會不會兩邊看到的顏色不一樣啊？」其中一名男孩子問。

「有、有一邊看起來比較暗，不過兩隻眼睛同時看就沒什麼感覺了。」蓮

恩回答。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問她這種問題。

因為眼睛顏色不同的關係，接受光線的強弱也受到影響，所以其實她的一

隻眼睛看到的亮度是比較弱的。但是她並不認為這有什麼稀奇，也不認為會有

人問她這種問題，所以從來沒有主動提出過。

「第一次看到你，你是新來的學生嗎？我叫夏爾，今年八歲，請多指教。」

夏爾伸出他的手，表現出他的友善。

看到夏爾的笑容與其他人的反應之後，蓮恩才終於放下心來。

「我叫蓮恩，今年六歲，請多指教。」

這是蓮恩第一次對拉法葉爾一家人以外的人露出笑容。

就這樣，原本因為她異於常人的眼睛而將自己的世界封閉起來的蓮恩，在

瑪基卡爾一族人的友善對待下，終於將她的世界慢慢打開，開始融入這個民族。

過了兩年，蓓爾缇娜六歲。或許是有相近血緣的關係，她的語言天份也慢

慢展開，當其他同年紀的人還在學習瑪基卡爾文字的時候，她已經跟著蓮恩進

入魔法的基礎學習課程班了。

蓓爾缇娜六歲，蓮恩八歲，夏爾十歲，這是他們三位青梅竹馬認識時的年

紀。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