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暗涌

然后睁不开两眼看命运光临，然后天空又再涌起密云

坐上省际快巴的那一刻，傅言欢紧绷的神经终于偷来片刻的舒缓。来不及向辅导员告假，来不及准备行李，手里甚至还抓着那本来不及付押金的《沉思录》…全部的混乱都开始于挂断电话的那一刻。

傅言欢重重的将脑袋靠向座位，合上眼。耳边挥之不去的，却是小寒急切的声音“傅子，宋阿姨现在在医院里，情况不太乐观，你赶快回来一趟！”

小寒是自己中学时代少有的几个谈得来得死党之一，现在在市二医院当护士。

“阿姨让我千万不要告诉你，但我估摸着这事挺严重的，你一定要快点回来啊！宋阿姨这胃出血已经是老病了，这病不能根治，发病起来十分危险……”

自己怎么会不知道？这病跟着母亲多少年，梦魇也扼住自己的喉咙多少年……是的，整整十五个春夏！

窗外的风景被高速行驶的时间吸入过往的洪流中，傅言欢睁开双眼，只剩一片空濛。

大吧到达时，B市已是华灯初上。这座中等规模的城市背山面水，许是风水极佳，自古都是鱼米之乡，民众安居乐业。

傅言欢刚赶到市二医院，就看到在大厅等待着的小寒。没有心思过多寒暄，小寒领着傅言欢去了住院部4楼。

刚拐进病房走廊，便看到了一抹熟悉的侧影。父亲背靠墙面，单手扶着前额，嘴里含着一支没有点燃的烟。

在傅言欢的记忆中，父亲那总是笔挺挺的肩背，此时却佝偻的含着。

“你来了啊~”傅禹明对自己女儿的赶来似乎并不意外，招了招手示意傅言欢上前。

傅言欢朝前走了几步，也靠上走廊的墙壁，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两人一时静默无语。

“来了就进去看看吧。”傅禹明掏出打火机点着火，顿了顿，又放下。最后还是摘下嘴角的烟，放进衬衣口袋。随后拍了下女儿的肩膀说：“你妈才打了止痛针，刚睡下。” 迟疑了一会，傅言欢轻轻的推开加护病房的门。

触目所及，一片惨白。宋慈恩闭起平素忧郁的双眸，安详的躺在病床上，内心出奇的宁静。

病床旁还放着一张折叠小床，应该是傅禹明陪床休息时躺的，上面还摊着一件男士外套。傅言欢就隔着这张小床，静静地望着那个女人许久，直到发现那人右眼皮轻微一动，便立马转身走出病房。

傅言欢出来时，傅禹明正在和小寒低声交谈着。

“爸，我…回家…帮你拿些换洗…衣服。”傅言欢的语速难得的急迫。

傅禹明一脸了然的点头：“也好，那就麻烦你了。”

“忘了，给你钥匙~~~~”傅禹怕女儿匆匆赶来，没带自家钥匙。

傅言欢已经逃也似的离开了。

公交直直开往城西，傅言欢下了车，熟门熟路拐进一个独立小区。小区新修不久，作为区政府的家属住宅，虽不见富丽，但绿化却是很好的。

傅言欢走的极快，生怕遇上父母的朋友，到时免不了一阵打探寒暄。幸好天色已暗，自家楼栋又坐落在小区一角，便也一路畅行无阻。

掏出钥匙圈，找到唯一一个4棱形的钥匙插入匙孔，傅言欢深吸一口气，转开门锁。摸索着打开门边的开关，客厅瞬时被照亮。浅色的复合地板铺就的客厅宽敞大气，再配上原木的简约风家具组合，傅言欢边脱下鞋子，不再看第二眼。

打开玄关处的鞋柜，三双拖鞋齐齐的码在一排。深黑，暗红，浅绿。傅言欢轻笑，砰的一声关上柜门，只穿着袜子走进客厅。

三室两厅将近120平米，一家三口人住，似乎略显空旷。不过也因此，傅言欢终于得到一间完全属于自己的领地。与自己房间面对面的便是主卧。傅言欢简单的清理了几件衬衫和内衣，虽然突然的长途旅行令人十分疲惫，但也不准备多做停留。

再次穿过冷清的客厅，傅言欢无意扫过最靠里角的那扇房门，紧闭。

然后她就那样死死的盯着那扇房门，嘴角弯成一个奇异的弧度，分不清是在微笑还是在鄙夷。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傅言欢突然一个箭步迈向那扇门，右手紧紧的握住光洁的门把。过大的冲力让大开的木门重重的撞上后墙又弹射回来，发出震耳的巨响，打破整个屋子的宁静。

黑暗中，傅言欢熟稔的走到窗台边，打开台灯。老式的塑料台灯翻出昏黄黯淡的光，乏力的爬上翠绿的窗帘，以及书桌上整齐排放的书本。

这个房里的家具似乎有些年头了，深红色的整体雕花衣柜笨重的立在一边，与其他房间的风格格格不入。

傅言欢将打包好的衣服丢在靠墙的单人木床上，随手抽出立式书架里最左边的一本。初中语文课本，封面已经泛黄，凑近点还能闻到一股旧书的霉味。

翻开第一页，手指不着痕迹的抹过页脚。蓝黑钢笔的墨迹已淡，却依然能看得出三个工整有力的字迹。

“傅…言…乐”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这三个字从傅言欢口中蹦出时，已经支离破碎，几乎辨别不清，“我的…好…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