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電腦的時間少了.
在圖書館也借了很多書看.
我在加油了.
門口處站著一名高瘦的少女.亞麻色的髮絲和酒紅色的雙瞳付予她獨特的氣質,儘管到了那裡都能平淡地攝住人的感官.
──怨屋.
灰色房間中光線微弱,她本人又背靠著外面光源,身影隨之而變得陰暗,但沈陽餘暉灑落在她的臉,使絳紅之中登時間給沾上一抹橙白,原本已是清秀亮麗如鮮紅鑽石的眼睛,此刻又多了番柔和,讓看者心頭也不自覺地染上溫暖.
空間突如其來的寂靜被奈緒的自覺打破.
「是嗎,我的談判看來結束了.」
說罷,奈緒隨即站起,背向夏樹揮一揮手,似是道別,似是祝福,便向怨屋走去,然後站在她的身後,忽地板起臉孔,暗示著這次對話終進入正式階段.
「玖我夏樹.」
怨屋嘴邊勾起了一條魅惑曲線,究竟之中藏著善意,還是惡意,抑或兩者皆有?夏樹盯著她的唇邊盯得發神,倒不如說,她在抗拒著想去對上她那雙會吞噬人的絳紅的沖動.
怨屋凝口不動,再續道「小姐.」
身後的奈緒此時從書房中,搬來一張椅子,置在怨屋身後,她也不回首後面,便俐落地坐下,雙手交疊在膝上.她在觀察著夏樹的全幅表情,卻默不作聲.
夏樹聽她對自己的語氣尤有禮貌,又不自覺地對對方添了一份信任.她的語調聽來自然如泉水湍流.她吐出的一字一句就如用絲線串起的念珠,她續字續字地讀誦著,卻不失字間之連貫,這正正是大家閨秀的風貌,與「怨屋」之名毫不合襯.
「玖我.」
夏樹自陷入的思緒中抽離.
「容許我們接續先前未完的話題.」
夏樹到此時此刻才真真正正回到現實,心頭猛地一震.
「你所說的...當真?」
「這是初步調查得出的結果,多半不會錯.」
夏樹的體內彷如成了真空的冰窘.
怨屋再續道.
「你至今的所有行動,大慨是以警方的報告作根據,不過連警方的調查都是錯的,這五年間,你辛苦所做的,皆為白費.」
──五年間所做的,都是白費?
「沒有可能,我親眼偷讀過母親的驗屍報告.法醫指她是因服食過量安眠藥而死,雖然...」
「雖然很難以置信,是嗎?」
夏樹看著彷彿通曉讀心術的眼前人,不禁為之一驚,但再細想一下,對方大抵是靠著邏輯分析推敲出結論,既然如此,也表示了,她所知道的還有更多,更多令自己驚訝的事.
「你怎麼會知道我..想說什麼?」
「從令堂生前的行事作風和性格來看,她是絕不會走上自毀的道路.在這案件裡我雖是名外人,卻想不到連她生前最疼愛的女兒,亦即是你,到最後都相信了這件偽做的事實.哼哼,那份驗屍報告也寫得太迫真了.」
夏樹避開她的嘲諷.
「除了驗屍報告,你還有什麼證據?」
「動機.」
她很爽快地答到.夏樹也就猛地心頭再次一震.她發現到,對方依舊淺淺笑著,但那終究是純粹的肌肉牽動而已.明明表情是一幅事不關已的漠然,但她的面色又似是灰白了幾分.
「這是什麼意思?」
「博士她,直到死前十年,都在研究一項基因療法.研究的重點基本上已經完成,若然把他公諸於世的話,單是專利權就能令她暴富,身家財產到時都會超過她先生多倍.但很可惜,在實驗期間,曾有好幾名試驗者因接受療法後出現拼發症,僅得一位能捱過後遺症的痛苦,生存下來.最後,紗江子博士並沒有繼續研究下去,改善他的安全性,因為她清楚了解到他的風險所在.於是乎,這劃時代的成就便被封印在某處.開始時為療拯救病人而研究,到最後卻為了避免再有人失去生命而終止研究.但後來,有一批充滿私心的人決定要把他弄作賺錢工具.看來,這個研究最終都會為病患們帶來新的希望.」
「這又和動機有什麼關係?請你切入正題.」
夏樹方才又發現,對方的臉色,從尚有些許血色的蒼白漸變成壁玉的臘白.
但這個與她母親的心血落在誰人手中,也不是她想知道的事,最重要的仍是母親死亡的真相.
「現在,這項科技已經落入若業集團手中.近幾年,他們都在不斷招攬有才華的生物學家參與研究.集團命令他們忽視危險性,繼續研究,因此取得不少成果,也找了很多試驗者接受實驗.這是政府毫不知情的機密,但是否如此,真的很難確定,始終政客們自身的把柄都落在商家的情報網中,所以,究竟他們是否知情,也就只有他們清楚.啊啦,這些都不再重要,玖我想知道的,必然是你真正仇人的身份吧吧.」
仇人一詞彷彿又重新刺激了她腦部的神經脈衝.
「在這項問題以前,我心中尚有疑問.既然你所舉出的情報都是機密,那麼你又是如何知道的?來源又是否可信?」
對方把手中的資料夾扔在湖綠色的眼睛前,在小桌上轉了數圈,剛好停在邊緣之處.她抓起.
「資料夾入面,前十張紙是集團內部的研究報告,每隔一段時間會從分部傳送到總部的加密電腦內.第十三張則是一份契約證明書.先看看內裡有誰人的簽名吧.」
夏樹拉出了排在第十三的紙張.轉讓人一欄下是「玖我紗江子」的署名.另外一欄,則寫著「維菊千葉」的署名.見證人的身份卻被水化成攤渾濁的黑.
「媽..媽..怨屋,你不是說過這項技術是被人搶走的嗎?難不成,這份契約是媽媽被迫簽下的?
「這樣想下去,便不難想出動機了.」
兩圈酒紅猶如夜空猙獰的紅月,引誘,告解.仇恨即將破殼而出.
兩顆壁石猶如染上鮮血的青銅,憤怒,狂燥.一切都是該死的.
「筆跡都是..都是真的,這份契約的法律效用理應生效才對...為什麼..仍要...」
「情況是有例外的.只要紗江子供出自己是在被威迫的情況下署名,這張契約便是廢紙.因此一切都是為了封口.或許對方不相信博士會守口如瓶吧.那麼,現在又請你細覽一下往前的相片和資料.」
夏樹用震抖的手扯出照片,動作彷如打開親人的棺槨的生硬,臉色瞬間泛白得如洋燭般.
一刻沈默.
隨著她用手摀住口部而被打破.
「為什麼...為什麼...明明...我看到的...明明不是這樣..但是...媽..媽...為什麼我看到的...是完全不同...」
「嗯...原來我很大意地把這張照片混在其中.抱歉,玖我,我無意讓你看到這個真實.但我仍想向你解釋一下.五年前你在法庭上所看到的照片中,只是剛昏迷了的博士.現在你手握著的照片,卻是在她死後拍的.你也許奇怪,為什麼兇手要在不同時間分別拍下兩張照片.因為這一張是警方高層偷偷派人拍下的照片,是集團在他們手裡的把柄.現在他們互相都是對方的扯線木偶.此時此刻,我再說什麼的都是無謂吧,你根本無法冷靜地思考我的話.」
「明明...就算你剛才所說的一切,我根本不想相信,但現在...」
──無法不再相信.無法再擺脫了.
她照樣自言自語.
心壁被疾風怒濤所敲擊,變得脆弱,變得破碎.
她獨自坐在房中,身軀宛如是未上發條的人偶.
房間再次變得寂靜,只得通風口處的風聲緩緩發出.
詭異的沈默觸動了奈緒的感官.
因為話題又再次被對方的反應打斷.
正當她思索著上司的行動時,她竟預見到沈默將被動搖的剎那.
優雅的上司站起.向著人偶的方向走去,她輕輕提步而上.
離她一步之處,慢慢單膝跪地,雙手按著人偶的肩膀,就像愛情節目的角色般安慰剛分手的女人.
奈緒並不曉得她會說安慰人的話,倒不如說她知道在那人的心裡,是沒有安慰人的慨念,她根本生出來就像是不懂悲天憫人的生物.三年前,第一次見面時她便知道了.
「很難過嗎?」
毫無感情的生物問道.
眼前人沒有回答.
擱在肩膀的右手往耳朵上升,輕輕握著她的耳垂揉按,把對方的身軀拉近自己,騰空的手橫跨她窄小的背項.
「不要害怕.」
──這究竟是什麼等級的安慰!?
可是,這如廣播劇機械式的話語,竟重部轉動了人偶失去光澤的發條.
那輕聲的四個字元,就是程式的啟動碼.
一切都令人驚奇,彷彿玖我夏樹的靈魂開關有著「不要害怕」的刻銘.
她從迷離中逃脫,卻逃不出迷茫.
破損的腦海一再湧進忘卻的錄音,小時的片段像黑白播放機一片一片投影出來.
小時候跑進媽媽的實驗室.
那裡很大,很大.
一大片茫茫白色.
也充斥著銀色,白色的金屬.
不斷地跑.是直路便向前沖刺;是角落的便轉彎去;是死胡同便轉身掉頭又跑.
直到累了,才發覺自己迷路.
大叫大喊媽媽都沒有出現.
卻有一位好像天使的姊姊走到身旁.
頭上破璃窗的陽光刺眼,姊姊的樣貌成了一片光白.
但她的眼睛卻未有被陽光淹蓋.
抱著我,雪白的長袍輕盈包裹著我.
在耳朵的推揉使我輕飄飄的.
她輕喃道「不要害怕」...
緊繃的身體漸漸鬆弛,迷茫在白茫茫中消散.熟悉的感覺襲上心頭.
「我...」
眼前的亮白漸腿,灰暗再次逆襲,但熟悉的感覺揮之不去.
「我...見過你的嗎?」
她輕輕掉出一句「沒有呀.」
她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迷路了嗎?」
「迷茫嗎?」
──「來吧,拖著我,讓我帶你回去.」
「來吧,跟隨我,讓我助你解脫.」
寫了這篇,感覺未有進步呢...
下回有待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