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云来云去 于 2014-3-22 14:47 编辑
第七章 你能面对真正的心情吗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爬进窗户时，鹿目圆立即便醒了。
她瞥了一眼床头的闹钟，离平日的起床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不过已经睡不着了。
——今天是周一，终于可以回校了。虽然周末与家人待在一起也很快乐，但没有看到小焰的身影，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人在刚起床的时候，戒备最为松懈，思想也最为坦诚。由此看来，某个黑发少女已经太过深入到粉发少女的内心了。
不过当事人对此并无察觉，反倒是认为“思念”理所当然。
——因为和小焰在一起真的很快乐嘛。
圆一边想着即将到来的学校生活，一边揉着眼走向盥洗室。路过阳台时，她看到了正在忙碌着的鹿目家男主人。
“早上好，爸爸。”
“早上好，小圆。”
鹿目知久正在观察番茄的生长情况，愉悦地与女儿互道早安后，才意识到时间有些偏早。
他伸头看了看粉发少女，担心她身体抱恙。
但是，笑得这么灿烂，怎么想也不会是遇到坏事吧。
知久抬手剪下一枚番茄，觉得最近女儿有些不一样。
他忽然想起，就在昨天，询子意味深长地对他说：“咱家的女儿，说不定有心上人了。”
所以说，这就是少女的小心思吗？
知久笑着摇了摇头，又剪下一枚番茄。
当鹿目圆在万般期盼下来到教室时，却觉得气氛有些微妙。
她一如既往地向晓美焰道早安，却发现对方目光有些飘移，似乎不愿正视自己。
她又转身向美树沙耶加道早安，对方似乎正陷入苦思冥想中，连唤几声后才回过神来，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
这两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圆百思不得其解。
熬到了午休时间，本以为终于有时间问上一问，圆却发现事情有了更奇怪的发展。
“小焰，一起吃便当吗？”
如果要在这个世界上寻找一个不会拒绝鹿目圆的人，那便是晓美焰。这样的问句，只不过是圆的习惯。
但是——
“抱歉，我有些不舒服，去一下保健室。”
被拒绝了，如此离奇！
粉发少女愣了愣神，看着黑发少女消失在门后，半晌回不过神来。
她看得出来，焰的身体状况很好，“保健室”不过是一个逃避的借口。
圆左思右想，终于还是决定追上去问个清楚。
“对不起，沙耶加，我很担心小焰，失陪了。”
当这句话的尾音消失在空气中时，蓝发少女才发现自己被抛下了。
她仔细一想，终于意识到晓美焰是在避开自己，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胆小鬼！你以为这样我就会认输吗？哼哼，既然你不愿面对，那就别怪我迎头痛击了！
沙耶加一边在心中定下计划，一边向着天台走去。
——与麻美学姐的约定，可不能迟到了。
“所以说，你就这样被她俩‘抛弃’了？”
金发少女挥舞着叉子，极为难得地开了个玩笑。
“我哪知道那个晓美这么记仇！”
蓝发少女嘴上说得不甘，心中却还是有些歉疚的。毕竟自己是黑发少女怒气爆发的导火索，要不然也不会把四人聚会变成两人独处。
“这么说的话，美树同学与晓美同学之间，有什么矛盾吗？”
“咦？完全没有！”
“真的？”
“呜……我、我只不过是关心小圆而已……”
“鹿目同学……和晓美同学？发生了什么事吗？”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魔法少女，巴麻美极为擅长用少量的线索推理出真相。
此时此刻，她的能力发挥了巨大作用，几乎句句切中要点，问得蓝发学妹立时便要哭出来。
“什、什么都没有！”
结结巴巴、尾音突然拔高，绝对的说谎。
但麻美无意为难后辈，只是点了点头，不再询问。
“美树同学的性格阳光又直爽，很讨人喜欢呢。不过有时候，事情并不像我们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晓美同学呢，虽然看起来很冷漠，不过倒是一个让人颇为心安的同伴。美树同学也许对她有些什么误会吧。”
沙耶加闻言，默然点头。她并不是对晓美焰的态度有所介怀，只是担心对方不敢面对真心，辜负了小圆。不过，麻美学姐的这番话，倒是让她想起了另一个人。
“麻美学姐和那个佐仓杏子，是朋友吗？”
“嗯，我和杏子是大约一年前认识的。本想邀请她一起对付魔女之夜，但她今天一早就回笠见了。”
“那、那样的人，为什么也能成为魔法少女呢？唔，我的意思是，魔法少女，不应该都是坚持正义的人吗？虽然不了解她，但砸ATM那样的行为，不管出于什么理由都不算是正义吧。”
听到这样的问句，麻美眸中浮现痛楚的神色。思虑再三，她终于开口：
“在我刚遇到杏子的时候，她才当上魔法少女，就像现在的美树同学一样，开朗又率真，一直努力着消灭魔女、保护大家。后来她遇到了一些事——请原谅我不能说出来——便像换了个人似的，再也不愿意为他人而战了。”
沙耶加怔住了，没想到那个红发的家伙也曾是“正义使者”。
“杏子呢，是为了他人而许愿的。她希望能借由愿望带给别人快乐，最终却只给所有人造成了痛苦。因为被愿望所背叛，所以杏子再也不愿为他人使用魔力。”
佐仓杏子，是巴麻美的第一个魔法少女朋友。
巴麻美，亦是佐仓杏子的第一个魔法少女朋友——甚至可以说是第一个朋友。
每每想起那段快乐又悲哀的过往，麻美总是心痛得无法抑制。她声音中流泻出的伤痛，让沙耶加禁不住心脏一紧，再也问不下去。
“关于杏子的事，我只能说这么多。砸ATM的确不是正义之举，不过我依旧希望美树同学不要仇视杏子。”
“我明白了，麻美学姐不用担心。”
沙耶加将一块冷掉的花椰菜送入口中，决定中止话题。
麻美见学妹不再询问，也便重新拿起便当。
“美树同学，我今天做的番茄炒蛋很好吃喔，要不要尝尝？”
“咦？谢谢。唔……超级美味！”
及至午休结束，美树沙耶加才回到教室。
那种微妙的不和谐感依旧在持续着，蓝发少女注意到，粉发少女看着黑发少女的目光，多了一份担忧和胆怯。
鹿目圆向来温柔又敏感，会露出这样的目光，想必是对方整个中午不言不语、冷若冰霜，让她的关怀通通被扼杀在喉间。
沙耶加的怒火又“腾”地一下上来了：晓美焰你个闷葫芦，居然敢委屈小圆，我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
她转而想起方才与麻美学姐的对话，心中更是不甘：这种什么都不肯说出来的样子，让别人怎么理解你！我不知道你隐藏感情的原因，但我不能坐视小圆伤心。所以，请别怪我实施“计划”了。
想到这儿，沙耶加偷偷一笑，开始盘算着如何“报复”转校生，全然不顾老师疑惑的目光。
整个下午相安无事。
当听到放学的铃声时，鹿目圆微微叹了一口气：虽然想在回家的路上再问一次，但看到小焰隐忍的表情，还真的说不出口呢……
“小圆，一起去冷饮店吧~”
元气十足的声音，来自美树沙耶加。
“沙耶加，怎么这么突然？”
如果是和沙耶加去冷饮店的话，小焰不会愿意一起去吧，可我还是好担心小焰啊，怎么办……
“我们已经好久没有‘约会’了啦~”蓝眸抛了个调皮的眼神给紫眸，“自从小圆有了‘思——恋——之——人’，就完全冷落我了呢……”
语气哀怨，情真意切，听得粉发少女一阵愧疚。但是，重点不在这里——
“沙耶加，你在说什么！什么‘思恋之人’啊，讨、讨厌！”
圆涨红了脸，慌忙否认，目光却下意识地飘向几米开外的黑发少女。
紫眸里原本阴云密布，在迎上粉发少女的目光时，却又变得波澜不惊。
圆没有察觉到异样，便又把目光移回蓝发少女身上。
“走吧~走吧~”
“哎，可是……”
“如果晓美同学不放心，可以一起来喔。”
调皮的声线里掺入一丝“挑衅”，仿佛在说“你最好别跟过来”。
“不用了，我还有事要处理，你们请自便。”
黑发少女顺了对方的意，婉拒之后，一拨长发便转身离开了。
于是，圆就在不明状况的情况下，被沙耶加带到了冷饮店。
看着眼前持续散发热量的“粉色团子”，美树沙耶加不得不承认，来冷饮店是一个相当明智的决定。
“小圆，我这杯橙汁也给你吧。”
沙耶加倾身一递，心里却乐开了花。
——如果晓美同学看到小圆被我“欺负”成这般模样，不知道会给我身上开几个洞。不过，话又说回来，果然是性格吗？同样的问题，这两人的反应完全不一样呢。
“小圆，你对晓美同学，有一些特殊的感情吧？”
沙耶加想起，两天前，她也曾问过晓美焰同样的问题。当时的情况可以算得上出乎意料，不过现在的情况也够令人吃惊的：
本以为粉发少女会傻愣愣地回答“沙耶加在说什么？”；结果她却忽然涨红了脸，只一味喝着橙汁，仿佛想浇灭脸上的火苗。
这样的场景让沙耶加想起了初遇晓美焰的那个下午，“间接接吻”之后的圆，也是用这种方法来掩饰尴尬。
咦，原来真相在那个时候就初现端倪了么？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名侦探美树沙耶加严重失职！
唔，回到正题：从小圆的表现来看，说不定她已经发现自己的感情并不“普通”了，不过还不了解这意味着什么吧。
既然这样，就由我这个朋友来指点迷津！
“小圆，我曾经，非常喜欢恭介。”
鉴于上次的“直球”谈判彻底失败，沙耶加决定采取较委婉的进攻方式。
“沙耶加？”
正闷头喝橙汁的粉色团子愣了一下，不明白蓝发友人为什么忽然自揭伤疤。
“虽然现在已经看开了，但果然那份‘喜欢’的感觉，怎么也忘不了呢。我、我以前常常在上课时偷看恭介的背影，有时会看到忘记自己还在教室——啊啊，好难为情。”
难为情不是因为仍沉湎于那份感情里，而是突然在友人面前坦白过往，怎么想都觉得莫名其妙。
不过，只有这样才能最直接地启发那个粉色笨蛋吧。
这些话确实起到了预期作用，圆一下子便想起自己每堂课都会做的事：偷看小焰的背影。
难、难道我对小焰是……
圆摇了摇头，不敢再想下去。
沙耶加把圆的举止都看在眼里，粲然一笑，乘胜追击。
“说来也真奇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我以前却觉得只有恭介才是最特别的。一直想着他的事，大脑几乎停不下来。就算忙得焦头烂额，也还是会抽出时间来考虑关于恭介的事。”
——沙耶加说的这种感觉，我也有呢。周末陪达也玩的时候，总是分神去想小焰。
“明明不是那么喜欢上学，但一想到能在学校看到恭介，就会一下子很期待校园生活。”
——回校就能见到小焰，确实是我期盼周一来临的理由。不过……
“好害怕自己和那个人断了联系。如果有人在说起我时提到恭介，或者在说起恭介时提到我，就会莫名其妙的好开心，就像和对方有了无法斩断的羁绊。”
——我也是，如此渴望自己的名字和小焰的名字被同时提及，希望在别人眼里，自己和小焰是有联系的。
“总是会寻找各种微不足道的理由去关心恭介，但有时又会害怕对方不需要自己的关心。有很多话想说，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小焰需要我的关心吗？小焰会厌烦我吗？有时会考虑这样的问题。
“突然之间，对恭介的事非常上心。就算是对方的一个微笑、一句问候，也能让我高兴好一阵子。”
——最喜欢，小焰温柔的眼神。因此，我总是一次次捕捉她的目光，然后心中窃喜。
“终于有一天，我明白了，我对恭介的感情早已逾越了友情。我喜欢恭介，是那种希望他能将我拥入怀中的喜欢。”
——不止一次地想过，自己对小焰，到底抱持着怎样的感情；也不止一次地希望，被小焰抱在怀中，或者将小焰抱在怀中。所以……
“咦？”
圆惊叫一声，忽然有些懂了。
“小圆，带给你这种感觉的人，是谁呢？”
沙耶加定定地望向友人，不给她回避的机会。
“是……小焰。”
几度挣扎过后，说出口了。
沙耶加满意地点点头，心想：果然还是小圆更坦诚些。哼哼，晓美焰，既然你不想面对，我就来逼你面对吧。
“小圆，虽然过去了，但是对于恭介的事，我一直很后悔呢。仁美是个好女生，有她照顾恭介我很放心。不过这份感情，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够说出口。可惜，已经晚了呢。”
“沙耶加……”
“如果小圆是真心喜欢着晓美同学，不说出口的话，会后悔的哟。”
“我……可、可是……沙耶加，小焰是女生啊，我对她抱有这样的感情……是对是错？”
“感情是不分对错的吧，虽然喜欢女生的确比喜欢男生更辛苦……”
“我还是有些害怕……就这样任性地、擅自地将友情改变了，瞒着小焰去思念她、关注她，我觉得很对不起小焰……”
明白自己的感情后，友人非但没有豁然开朗，反而陷入了奇怪的挣扎之中，沙耶加心中一痛，几乎就要把焰的自白说出来。
她做了一次深呼吸，将冲动压制下去。虽然看不惯黑发少女的“懦夫”行为，但那也算是别人的隐私，她不能轻易说出。
也罢，那个别扭的晓美焰，就让小圆自己去攻略吧。
“小圆，你想太多了。晓美同学也很在意你的，想想吧，平时她有多照顾你。”
“哎？那是因为小焰本来就是个温柔的人。”
温柔？小圆你究竟用的是哪个星球的衡量标准！
“晓美同学的温柔是有特定对象的吧？她看着我和看着你，眼神都彻底不一样。虽然知道绝对比不上，但这待遇差别也太大了！啊啊啊，真是让人不爽啊！”
“沙、沙耶加……”
“总之，小圆要好好考虑一下，别留下遗憾。”
“呜……我知道了……”
“这种没有信心的样子是怎么回事，我是永远支持你的喔！”
“谢谢你，沙耶加。”
如果你处于犹豫不决中，你就会发现日子过得飞快。就好像是时间在催促你快快下定决心，回过神来，才发现太阳已经升得老高。
和美树沙耶加谈话后，鹿目圆一直处于犹豫不决中。一晃已经周四了，她却完全拿不定主意。
在粉发少女的十四年人生中，第一次产生了“喜欢”这种感情，不同于对亲人，不同于对朋友，仿若踏在云端，飘飘欲仙又没有安全感。
初恋，美好得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但打上“禁忌”的标签后，笑容下便多了一份担忧之感。
尽管日思夜想，圆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喜欢上晓美焰。双方都是女生，而且才认识了半个月，这样的感情来得太突然。
整整三天，她都在这样的圈子里挣扎，却无论如何也得不出一个结论。
随着圆发呆次数的增加，鹿目家的女主人也有了心事。几次询问无果后，鹿目询子在晚饭后提出了一个建议：
“小圆，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在夕阳下独自散步的话，也许有利于思考。”
于是，圆收拾了纷乱的思绪，走上洒满金色阳光的街道。
“呼……”
又是一声叹息，散步似乎没有发挥预期作用。
傍晚的河堤，好漂亮呢，如果可以和小焰一起来这里的话……
——又是小焰！
究其根本，鹿目圆之所以三天做不出一个决定，最大的影响因素就是晓美焰。
不管在想什么，晓美焰的身影都会冷不丁地出现在脑海里，这根本就是在摧毁鹿目圆的思考能力！
“鹿目同学？”
糟糕，这次不仅是身影，连声音都幻想出来了……
圆摇了摇头，想要驱散心中的妄念。
“圆？”
居然还幻想了一个更亲密的称呼，连语调都温柔了很多。鹿目圆，你够了！
“圆，你怎么了？”
“咦？！”
粉发少女抬眼，这才发现身侧站立着一名黑发少女。
“小、小焰！”
圆环顾四周，确认自己没有站在幻境，眼前的人是活生生的晓美焰。
“小焰……从、从……从……”从大脑里蹦出来了！
“从？”
“从……从哪里来的……我是问小焰怎么会来到这里！”
“我带艾米出来散步，正好看到鹿目同学对着河堤发呆。我没打扰到鹿目同学吧？”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圆慌忙否认着，虽然知道对方不会发现自己的思念，却还是像偷窥被抓到一般尴尬不已。
“喵~”
软软的叫声自脚边传来，圆低下头去，看到一只黑猫正望着自己。
“这就是……艾米？”
“喵~”
依旧是软软的叫声，听起来比第一声更为欢快。
“好可爱喔。”
圆蹲下身去，将猫儿抱在怀中，忍不住又揉又捏，全然忘记了方才的思虑。
“这是小焰养的宠物吗？和主人一样是黑色的呢~”
焰听到这样的玩笑话，垂下眼帘淡淡一笑。
她想起初遇粉发少女的那个轮回，自己便是因为艾米的关系，和圆有了更深的接触。
——这只猫儿，是你救下的喔，圆。
就像亲近焰一般，艾米也极为亲近圆。它肆无忌惮地在“陌生人”怀中蹭来蹭去，小小的爪子按在人类温软的手掌上，似乎准备“蹬鼻子上脸”。
焰伸手揉了揉猫儿的脑袋，然后用指尖拨弄着它的耳朵。
“鹿目同学，经常来这里散步吗？”
“平常都是和爸爸、妈妈一起出来，有时候是我带着达也出来，今天是第一次独自散步呢。”
因为长时间地思考着自己对黑发少女的感情，所以好几天里，圆都很少有时间和焰交谈。
尚未下定决心，既不敢妄自靠近，也无法像过去一样嬉闹，就连目光交汇，也会羞涩得移向他处。
所以，今天能在散步时遇到思念之人，还能在轻松的气氛下交谈，圆觉得非常满足。
“喵~”
焰愣了一下，艾米也愣了一下——这叫声来自粉发少女。
圆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抬起艾米的前足，对着焰做出打招呼的姿势。
“喵~”
又学了一次猫叫，声音软软的、甜甜的。
焰不再发愣，而是弯了嘴角。
笑意清淡，圆心中却一阵悸动。她想起平日里与焰相处的种种，想起这个笑容曾出现在哪些场景中。
“被抛弃的世界沉默着，埋没我不变的思恋。”
——钢琴课上唱过的歌词，再次回响在圆的脑海里。
小焰的笑容，小焰的温柔，我果然如此喜欢着。
“思恋”，原来是这般模样。
晚风吹落几片树叶，圆觉得心中一阵舒坦。几天来一直郁积在心中的疑问，烟消云散。
我喜欢的人，是一个女孩，手臂纤细而有力，笑容淡漠而温暖，不高、不壮、肩不宽，却让我很有安全感。
——这样，就够了。
周五的早晨，美树沙耶加一走进教室，便发现她的粉发友人眉目含笑。
三天来，不是发呆叹息，就是愁眉苦脸，今天忽然云开雾散了，不用想也知道是遇到了好事。
她冲着鹿目圆眨了眨眼，对方则回以灿笑。
看来小圆已经成功攻略晓美焰了，真是太棒了！
沙耶加暗暗握拳，为友人的幸福欢欣鼓舞。
但过不了多久，她便发现自己想错了。
鹿目圆确实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但晓美焰却依旧冷若冰霜。
“今天我值日，鹿目同学，你和美树同学一块回去吧。”
且不说自动放弃送圆回家的机会，光听到“鹿目同学”这种略显生疏的称呼，沙耶加便知道了，唯一的转机只有圆的心理变化，晓美焰尚未知道发生了何事。
“我会送小圆回家的，晓美同学不必挂心。”
不等粉发少女有所回应，蓝发少女已经将她拖出教室。
绕过一条走廊，下了一层楼梯，沙耶加确定焰听不到她们的对话后，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小圆，你到底考虑得怎么样了？”
“哎？沙耶加在说什么？”
“感情啊，感情。你对晓美同学的感情。”
“我、我是真的，很喜欢，小焰喔。”
虽然害羞得声音颤抖，但圆还是努力说出自己的感情。
“所以说，告白了吗？”
“告、告白？！沙耶加，你你你、你在说什么啊！”
“明白自己的感情后，不应该立即告白吗？”
“我……呜……”
“小圆啊，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喜欢就要让对方知道啊。”
“可、可、可是，我……我不清楚小焰的想法啊……”
“那家伙不会拒绝小圆的。不过，既然如此在意的话，直接询问本人不是更好吗？”
粉发少女沉默了，似乎有些动摇。
沙耶加敛眉瞪眼，中气十足地喊道：
“小圆！”
“是！”
“连直接告白的勇气都没有是不行的——这是小圆的妈妈说过的话。”
“呜……我，我明白了！”
蓝眸直直望进粉眸中，确定对方战意已决。
“鹿目同学，如果敌军逃跑的话，你要怎么做？”
“追击？”
“回答正确，出击！”
“是！”
蓝发少女浅笑着挥了挥手，颇有种为战士送行的感觉。忽然，她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愣了一下，开口问道：
“对了，小圆，平常聊天的时候，晓美同学有没有和你提过‘无论多少次’或者‘改变’之类的词汇？”
“唔……完全没有呢。沙耶加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快去吧。”
虽然关于晓美同学，还有很多不清楚的情况，不过还是确定心意更重要，这些疑问，下次再和小圆说吧。
蓝发少女目送着友人，直到对方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她才转身离开。
当鹿目圆回到教室时，发现晓美焰并不在那儿。
她环顾四周，发现一本笔记本正放在焰的课桌上，清风拂来，将书页翻得哗哗响。
圆一边猜想着焰去了哪里，一边朝着笔记本靠近。
今天刚上过数学课，应该是数学笔记吧？正好有几道例题没听明白，就借用一下小焰的笔记好了。
圆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把书包随手一放，便迫不及待地拿起笔记本。
“鹿目 まどか？”
扉页上，是小焰清秀的字体，可那些汉字和平假名拼出来的词组，却是自己的名字。
圆疑惑万分，犹豫了几秒，还是翻开了下一页。
“鹿目 まどか”。
依旧是自己的名字，横的、竖的，大的、小的，方的、圆的，全是自己的名字，满满一纸！
再下一页。
“鹿目 まどか”。
再下一页。
“鹿目 まどか”。
不管多少页。
“鹿目 まどか”。
圆双手一颤，几乎拿不稳笔记本。
她想象着，那名黑发少女坐直身子，一笔一划地写着“鹿目 まどか”，全神贯注。
“小焰……”
鹿目圆是一个单纯的孩子，但不是一个迟钝的孩子。因为这份思念太过理所当然，所以在美树沙耶加点醒她之前，她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真正心意；但此刻的情况却不一样，面对这样一本笔记本，任谁都能体会到笔记本主人的一片深情。
圆克制着内心的悸动，用颤抖的指尖翻开剩下的书页。
满眼的“鹿目 まどか”，像一把锤子重重敲击在她的心上，晕眩感遍布全身，几乎立时便要窒息了。
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圆看到，某些不一样的内容出现在尾页上。
——我发誓，绝对要救出你，无论多少次轮回走到今天，我都绝对要保护你。
——为了你，为了你的话，就算永远被关在迷宫中也没关系。
——这一次，我能够改变你的命运吗？
“无论多少次”、“改变”……这些是……沙耶加提到的词汇？
圆忽然觉得黑夜朝她兜头罩下，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分明。
然后，她感到一阵潮湿，似乎正置身于水中，冰冷彻骨。
“我发誓……无论多少次……”
有一个声音，一个哀痛而坚定的声音在传达着什么，句子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圆努力睁大眼，视野里，有一个模糊的黑影在晃动，有一种令人安心的熟悉感，是谁？
身体越来越冷了，没有一点力气……我到底怎么了……
接着，圆听到一声枪响，有什么东西被击碎了，痛彻心扉。
几秒后，黑夜撤离，视力一点点恢复，少女愣愣地打量周遭，没有任何异样，自己也没有置身水中，夕阳的余晖还带有几分暖意。
“啪。”
笔记本落到了地上。
圆猛然惊醒，连忙拾起笔记本，仔仔细细地擦去每一粒灰尘。
泪，却忽然间滑落，没有一点预兆。
“小焰……”
我好害怕，好想见你。
美树沙耶加带着鹿目圆离开后，晓美焰收拾了一下教室，抱起作业本准备送去老师的办公室。
她回头瞥了一眼教室，发现装载了她最大秘密的笔记本，正安静的躺在课桌上。
如果要收起笔记本，就必须放下手上的作业本，似乎有些麻烦；而且，整个学校空空荡荡，所有学生都回家了，就算笔记本放在桌上，也不会有人看到吧。
黑发少女思量一会，没有采取任何措施，直接离开了教室。
夕阳斜照，暖意十足。完成任务正准备回到教室的焰，忽然忆起了昨天傍晚与粉发少女的偶遇。
她微微偏头，透过巨大的窗户，看到不远处的香樟林里，有翠绿的叶片被清风卷起又吹落。
——就那样心血来潮的，想走在树荫下。
于是极为难得的，焰给自己的心灵放了一次假，随着莫名其妙的思绪，来到了树林里。
就在焰站在树荫下的时候，圆正悄悄向她靠近。
见泷原中学的教室，最有特点的地方就是墙壁。原本该是厚重的、不透明的混凝土结构，设计师却别出心裁地用透明玻璃来代替。与其说是墙壁，不如说到处都是窗户。
而透过这些透明的玻璃，圆看到了思恋之人就站在树林中。
告白——圆不会忘记这件事。
好不容易确定的心意，一定要趁着尚未胆怯，认认真真地说出来。
虽然发生了无法理解的事，虽然还有很多疑问堵在心中，但圆喜欢焰的心情，是不会有丝毫改变的。
粉发少女打定了主意，便绕到焰的视线死角，一步一步，悄悄靠近。
柔顺的、光泽耀眼的黑发，瘦削的、英姿勃发的身躯，璀璨的、动人心魂的瞳眸。
——这就是，我全心全意喜欢的人。
越靠越近了，圆心如擂鼓，脚步不自觉有些颤抖。
一阵风刮了起来，比方才的更大、更凉。
圆看到焰抱起手臂缩了缩身子，黑发在风中纠缠着，更显得柔弱了。
心脏一抽，鼻子一酸，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一次溢出眼眶。
已经不必颤抖了，已经不必迟疑了。圆提脚疾奔，从身后抱住了焰。
“小焰！”
黑发少女身形一晃，就那样愣住了。
谁都没有说话，只听得到树叶与树叶的摩擦声。
焰觉得背上有些湿热，某种带着体温的液体浸透衣料，直接染上了肌肤。
“小焰……”
又是一声呼唤，带了满满的哭腔。
“圆？”
焰一阵惊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迅速转身，扶住粉发少女的双肩，想看个究竟。可对方却不领会她的意图，只是朝前一扑，紧紧贴在她的怀中。
“怎么了，圆？”
除了哭声外，只有沉默。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圆？”
哭声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对方在尽力克制感情，却还是没有说话。
黑发少女惊骇莫名，愣了一阵，最终还是没有再度提问。她迟疑着移动双臂，将粉发少女缓缓圈入怀中。
无言相拥。
夕阳在一点点落下，耳边除了风声与呼吸声，再无其他。
圆靠在焰的怀中，感受到焰的心跳，急促而有力。
安心感。
安全感。
安定感。
似乎只要被这个人抱在怀中，就会无所畏惧。
“我都绝对要保护你”——圆又想起笔记本尾页的某句话。
小焰，你到底担负着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小焰，如果我说喜欢你，你会回应我吗？
小焰，我现在，要认认真真传达自己的心意了。
“小焰，我喜欢你。”
一片寂静，连风声和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焰身体僵直，一瞬间无法理解这句对白。
“喜欢”，是什么样的心情？
焰记得，很多个平行世界的鹿目圆都对自己说过喜欢——作为同伴、作为朋友——没有一次是自己所期盼的那个答案。
而那些说过“喜欢”的鹿目圆，都没能逃开魔女之夜，是自己的无能为力，葬送了她们的未来。
自责，深切的自责。接着便是无尽的逃避。
最后，焰自己也记不清楚了，她究竟花了多少时间，才做到隐藏感情、漠然面对。
现在，再次听到这样的对白，那些刻意压抑的感情，开始在胸口膨胀，似乎要撑破肉体，轰然爆炸。
我也喜欢你，是比你喜欢我更深的喜欢。
——虽然好想这样回答，但，根本就是不一样的感情吧。
焰垂了手臂，想挣脱圆的怀抱，她害怕相拥得太久，自己会把持不住心情。
圆察觉到焰即将抽身离去，明白她心中所想，更是不愿松手。
粉发少女在对方的肩上蹭了蹭，将挂在腮边的泪珠抹去，随后便是灿然一笑。
“小焰，我喜欢你，想要就这么一直、一直，靠在你的怀里。”
告白——关于恋爱的告白。
焰愣愣地望着前方，金色的夕阳在香樟树上燃烧着。
一瞬间，她觉得双眼被阳光刺伤了，就那样掉下泪来。
滚烫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一颗颗，沾上圆的颈项和后背。
“小焰？”
圆吓了一跳，松了手，迫切地想知道心爱之人怎么了。却不料背上一沉，有一个力量将她重新推入黑发少女的怀中。
温暖的、颤抖的物体，是焰的双手。
——不想让你看到我脆弱的样子。
抱着这样的想法，焰将圆紧紧压在怀中。
圆把下颚贴在对方的肩上，不再挣扎，只顺着这股力量，将心爱之人抱得更紧。
此起彼伏的心跳和呼吸，圆觉得她与焰再无距离。
可是——
“对不起，我……我、不喜欢你。”
圆闻言一怔，心中涌起一阵委屈感，全然不敢相信自己会错了意。
告白失败，于是放弃吗？
可是，小焰的双臂，依旧拥抱着我，而且似乎收得更紧了。
这样的力道，这样的温度——
小焰，你在说谎吧。
明明声音已经脆弱不堪，为何还要吐露如此伤人的句子。
用这种隐忍的语调说出拒绝的话，谁会相信呢。
“怎么会……小焰在说谎吧……”
圆双肩微颤，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来，她的声音里夹着疼惜和哀伤，逼得焰直想遁地而逃。
“我没有。”
请不要太过深入我的内心，我无法斩钉截铁地拒绝你，更不敢无所顾忌地接受你。
明明说过只要能保护你就好，自己的心情根本不重要，到头来，却还是祈求着你能回应我，好自私。
而现在，你说出了我最想听到的句子，我却连认真答复都做不到，真是没用呢。
不是没有幻想过，有一天，你会对我产生关于爱情的喜欢。
可当这句话倏然来临时，我却只能哭泣和拒绝。
一直以来坚持不懈地追求着，可一切真情、一切努力，却被这短短一句话偿还了，好不甘心。
抱歉，事到如今，我只能选择逃避。
我，唯一的使命，就是拯救你；多余的工作，是不需要的。
“小焰……为什么……为什么不肯面对自己的真心呢……”
小焰，你都不知道，你的手臂颤抖得多厉害，你的心脏跳动得多急切。
你用语言来说谎，身体却将你出卖了。
圆五指收拢，拽住了焰的衣角，她还想再说点什么，对方却岔开了话题。
“有些晚了，回家去吧。”
焰收回手臂，扶住圆的双肩，将她推出怀抱。
“嗯……”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圆扯着袖口，强忍着泪水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教室，一路无言。
夕阳又下沉了几分，黑发少女和粉发少女的影子都被拉得很长，彼此紧紧相依，不曾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