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云来云去 于 2014-3-22 15:13 编辑

第十章 不会再依靠任何人

当巴麻美一行人回到家中时，立时便闻到了一阵糊味。

金发少女来不及换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厨房里，发现浓烟翻滚，而锅里的咖喱已经漫出大半。

——明明想努力当一名温柔可靠的前辈，却慌张得连煤气炉都忘了关，轻而易举便泄露了内心的紧张感呢。

麻美叹了一口气，戴上手套开始处理灾难现场。

美树沙耶加和佐仓杏子也发现了这一困境，换过鞋后，迅速前去帮忙。

一阵手慌脚乱。

托这场意外的福，剩余两人可以稍微喘一口气：一旦回到巴麻美的公寓，便意味着将遭遇“质问”，但如果有了一个缓冲时间的话，怎么说也不算是坏事。

鹿目圆瞥了一眼厨房，猜想那儿可能容不下第四个人了，便心安理得地引着晓美焰走向沙发。

二人坐下后，仍是一阵静默。但粉发少女感受到了，对方握住她的力度在慢慢变大，两只手掌间的摩擦力让她挣脱不开。

——小焰，是作下什么决定了吗？

圆目视前方，没有用眼神催促焰，她在等待，等待黑发少女向她坦诚一切。

——可是，说到“坦诚”，自己不是早已想起一切了么？为什么，非要等对方来确认？

圆蹙了眉，再度陷入记忆。她发现自己还是有些疑惑，有些不敢——或是不愿——相信。

她希望黑发少女能告诉她，“这是由于魔女的影响才产生的幻觉”；她又希望黑发少女能告诉她，“这些事情是真的，我就是如此爱着你”。

——希望对方全心全意爱着自己，又害怕对方为了自己受到伤害。这从爱慕之情产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无法实现了。

粉发少女思虑良久，最终只能回到初衷：小焰，我绝不允许，只是你单方面地付出。

就在两人陷入挣扎时，厨房里的三人已经解决问题了。

麻美看着一团糟的战场，再想想一团糟的周末，不由得心灰意冷，无力做饭。幸而沙耶加和杏子感觉腹中饥饿异常，一个帮忙，一个催促，才让金发前辈打起精神来。

晚餐也算得上丰盛，但用餐氛围却有些阴沉。

麻美看着默不作声的四位后辈，揉了揉太阳穴，觉得今天实在是太累了。

“麻美，你没收到我的心灵通话吧？”

难得佐仓杏子愿意从食物堆里抬头搭理一下前辈，麻美真是觉得惊喜异常。

“确实没有呢。刚才我还在思考，杏子你不是一个逞强的人，都伤成那样了，怎么会没有召唤援兵呢。”

杏子略一沉思，说道：

“我呼叫过你，但是没有答复。当时的感觉就是，联系被切断了。我们的距离很近，怎么可能会传达不到？”

闻听此言，不仅麻美有些诧异，沙耶加也猛然抬头关注，甚至焰和圆也微微侧首。

“这么说的话，在出门寻找鹿目同学和晓美同学之前，我也曾用心灵通话联系过晓美同学，但就像你说的那样，感觉联系被切断了。”

“和麻美一样，我也试图联系过。晓美焰，你没接到我们的心灵通话吧？”

四个人的目光同时聚集在黑发少女身上，她目光一凛，片刻后轻轻点头。

“这就奇怪了，明明以前不会这样的。杏子，你最近感觉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除了食物消耗的速度更快了。”

焰垂下眼帘，不想张口解释，有些东西，她还没有真正作下决定。

圆在心中叹息一声，最终仍是没有催促焰。

“啊，说起来，晓美同学还不知道吧，杏子决定加入我们的战队，一同迎击魔女之夜了。”

焰一愣，猛然抬头望向红发少女。

“对，我决定参战了。具体原因我不想多说。”

“杏子害羞了么？一直对正义嗤之以鼻，最后却被正义感化了。”

“随便你怎么说。”

“嘛，杏子，当年你和我决裂的时候，我苦苦劝说你留下。虽然最后你还是决定不再将我当做同伴，但你却仍然将我当做朋友。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你的内心还是那名向往正义的红发少女，而总有一天，你会重新找回自我的。”

“麻美，不要说得你好像是预知未来的贤者一样。切！”

“啊啦啊啦，真是别扭的孩子。”

黑发少女没有将对话再听下去，她的思绪已经飘到了魔女之夜。既然现在已经争取到了杏子这个强援，那获胜的几率便提升了不少。这样的话，是不是该考虑将真相告诉她们？

不同于黑发少女的沉思，粉发少女正暗自观察着其余三人。虽然她不了解红发少女，但从麻美、沙耶加、焰口中，她也大致清楚对方是怎样的人。不过现在的所见所闻，却和描述中

的那人偏差颇大，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在她和焰遭遇意外时，红发少女和蓝发少女也遇到了一些事。想到这里，圆决定发问：

“沙耶加和杏子遇到什么事了么？”

问句迅速引起正在吵闹的三人的注意，麻美只知道结果，不知道经过，便用考究的目光看着红蓝二人。杏子皱了皱眉，对自己在结界中的失误有些介怀，愤愤地别开头去。只有沙耶

\加心情极好，立即答道：

“

小圆，我们遇到魔女，那个笨蛋差点就死掉了。”

“哎？”沙耶加，你别说这么吓人的话啊。

“我说你幸灾乐祸什么啊，我死了难道你能活下来？”

“咦！”杏子，怎么你也在说吓人的话。

“啊啦啊啦，你们两个，不要吓坏了鹿目同学，好好说。”

“是的，麻美学姐。”

沙耶加嘿嘿一笑，终于开始讲述事实经过，杏子不时插入几句，险些又引发争吵。

“总之，就是杏子轻敌，结果被魔女打伤在地，所幸麻美学姐及时赶来，救了我们。”

“美树同学，你说QB曾出现在结界里？”

一直沉默的焰，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某只推销员身上。

“嗯，它还试图说服我签约。当时情况真的很紧急，如果麻美学姐没来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加入你们的战队，一同讨伐魔女之夜了，嘿嘿~”

焰目光一沉，终于明白自己和圆陷入困境时，QB为何没有出现了。自己对圆的全方位保护，使得QB决定先对美树沙耶加下手。这并不是坏事，但也决定称不上好事。

——如果那名蓝发少女签约成功，粉发少女签约的几率就提升了。

焰握了握拳，心中有些气恼。但她还没出声，另一位魔法少女就发言斥责了。

“我说过的吧，成为魔法少女并不是什么好事，用这种半吊子的心态战斗，我绝不允许。”

杏子瞪着沙耶加，语气生硬地提醒。

“我知道了啦，这不是还没签约吗？而且，如果麻美学姐真的没赶来，我不可能看着你死掉啊！”

“你——”

“我理解沙耶加的想法喔。如果方才遇到魔女时，QB也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会立即签约的。那样的话，小焰就不会受重伤了。”

焰身形一顿，心中盈溢的不知是苦涩还是感动，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沙耶加见黑发少女不言不语，只当是对方又在逃避圆的心意，便气愤地开口：

“虽然小圆你理解我，我很高兴啦。但是这样的类比是不对的吧，我和杏子的关系与你和晓美同学的关系完全不一样，更何况，晓美焰这家伙，根本就在无视你的心意！”

“我没有！”

听到蓝发少女的指责，黑发少女怒吼出声，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再度失控了。

“小焰……”

圆将手搭在焰的手背上，和她一起沉默不语。

麻美打量着三名学妹，极富逻辑思考能力的大脑开始运转。

她看得出来，蓝发少女对黑发少女并非“敌视”，这种步步紧逼的针对感，更类似于“恨铁不成钢”；她也看得出来，黑发少女和粉发少女之间的关系并非朋友那么简单，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句子，都传达着双方之间“逾矩”的感情；她还看出来了，黑发少女在刻意隐藏一些事实，而粉发少女似乎已经知晓部分。

既然是前辈，帮后辈解决一下疑难问题，不算是多事吧？

“鹿目同学和晓美同学，到底遇到了什么？”一语双关，问的既是方才遭遇的魔女，也是两人之间的关系。

圆知道焰不想开口，而且那些事，也不便说得详细。

她抬头迎上学姐的目光，决定简要地说上几句。

“我们遇到了一个很难缠的魔女，与沙耶加和杏子一样，陷入困境，差点就丧生于魔女结界。消灭魔女后，小焰受了重伤，魔力也快消耗完了，然后……嗯……然后麻美学姐你们及时赶来，救了我们。”

麻美托了下颚，疑惑地看向粉发学妹。这些事显然是事实，但说得如此含糊不清，只会让人更加疑虑。

“那到底是怎样的魔女呢？居然能让晓美同学伤成那样。”

麻美在与焰一起战斗后，便知道黑发后辈的能力很强，时停这样的技能，只要运用得当，简直是所向披靡。更何况那名魔法少女的战斗经验非常丰富，按理说不会出现“疏忽大意”这种情况，是以麻美将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

“那是……”

“不！不要再说了！我——！”

回想到结界中的场景，晓美焰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绪又一次被打乱。她不管不顾地大吼，朝着金发前辈，朝着圆，朝着自己的记忆。

圆心上一紧，连忙回身抱住焰。她这才明白，结界中的景象，真正刺伤的，是晓美焰；而她自己，一直都是“被动接受”的角色。

“小焰……不要再独自承担了……那么多次、那么多次为了我……我该如何回报你……”

温软的声线里渗入几丝哭意，焰心一横，紧紧回抱对方。

感受到心爱之人的回应，圆调整了一下手臂的位置，以确定对方不会逃走。

“小焰……我想了好久，果然还是喜欢着你，不要再拒绝我了，好吗？”

闻听此言，怀中的人产生了推拒之意，但圆不愿松手。

——呐，如果我不放开你，你便不会离开我了，对吧？

被忽略的三人心中都惊疑不定，麻美未曾料到自己的问题会引发此种事端，沙耶加在意的是“那么多次”，杏子则完全处于状况外。

“结界里那些事，是我和小焰的过去吗？”虽然这么问了，但那些鹿目圆，其实并不是“我”吧。

“嗯……”是的，那便是我与你的一切，那便是我此生唯一在乎之事。

“虽然，我只是小焰在轮回中遇到的某一个‘圆’，但我还是想站在小焰的身旁，连同之前所有鹿目圆的份。”任性地做了这样的决定，还苛求过往的“自己”一起喜欢你，多么自私。

“圆，你不要这样纵容我……”我不配得到你的爱，我只是一个无力拯救你的弱者。

“小焰的一切努力，我都看到了。事到如今，小焰还有勇气说出不喜欢我吗？”就算你说了，我也不会放弃。

“我不……不，喜欢……喜欢你……我喜欢你。”真的没勇气说出来了呢，在这种被逼着面对真心的情况下。

“呜……”想说的话，最终变成了眼泪。

“圆，我喜欢你。”都已经这样了，就让我认真告白一次吧。

“我也喜欢小焰。”明明想为你做更多的事，但除了回应，便想不出其他方式了。

两人默默相拥，气氛一下子暧昧起来。

金发少女移开目光，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红发少女依旧不明就里，慌慌张张地看向蓝发少女，希望听到一段解释；蓝发少女没有说话，只是尴尬地一笑，也倒了一杯红茶。

“我说……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杏子终于忍不住发问。

“笨蛋，这个时候不要说话啊！”

沙耶加瞪了杏子一眼，几乎想将手上的茶杯塞进她的喉咙里。

听到旁人的询问，相拥的两人缓缓放开对方。在方才的沉默中，她们经由对方的心跳，达成了共识。

——请不要离开我。

圆首先看了看蓝发友人，随后羞赧地一笑，将目光移向金发前辈。

“麻美学姐，我们遇到了一个会将进入结界之人的记忆投影在结界中的魔女。”

麻美随即会意：想必是鹿目同学看到了晓美同学的记忆，才能确定对方与自己抱持着同样的心意，方才便步步紧逼，迫使晓美同学不得不面对真心。

但，究竟是什么样的记忆，会令一个沉着冷静的人崩溃至此？

涉及记忆之事，便是对方的隐私。虽然麻美满心疑惑，却有些问不出口。不过，另一个人替她问了——

“小圆，你刚才说的‘那么多次’，是怎么回事？”

类似的句子一再出现，沙耶加觉得自己非问不可。

圆并未作答，也没有看向心爱之人。她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这一次，双方都没有颤抖，微烫的皮肤下是血管，纤细的血管里是坚定。

“我，并不属于这个时空。”

这一次开口的，是黑发少女。但这样的句子，只是增长了其余三人的疑惑。

“小焰，我在这里。”

圆依旧没有看向焰，但软软的声音里，全是信赖和依恋。

焰深吸一口气，决定坦白一切。

“有一个世界，与这里一模一样。”圆一样，你们也一样，魔法少女系统也一样，唯有我不一样。

“在那里，圆成为了魔法少女，然后……在迎战魔女之夜时，死去……我向QB许下‘重遇鹿目同学’的愿望，成为操纵时间的魔法少女。一次又一次轮回，只为了将她从魔女之夜的威压下救出。”到底轮回多少次了呢，我已记不清楚。

“事实上，我的能力并不是回溯时间，而是跳跃平行世界。每一次轮回，我都会去到一个新的平行世界。在这样的经历中，我遇到了无数个圆，无数个你们，以及，无数个魔女之夜。”

沙耶加的大脑一片混乱，一直渴求的真相如此令人难以置信。她瞪大眼看向圆，见对方一脸平静，粉眸中流泻出痛楚的神色，便知晓美焰所言非虚。

可是，这般离奇之事，一时之间还是让她无法接受。

杏子既不了解晓美焰，也不了解鹿目圆，但她能冷静思索黑发少女的话。如果是许下那种愿望而成为魔法少女的话，确实可能发生这样的事。但杏子并不纠缠于事实真相，她所关注的是，原来那个人，也是为别人许愿的。

那么，那个晓美焰，也会被自己的愿望背叛吗？

麻美作为前辈，没有表现出慌乱，她好不容易才稳下心神，用仅有的思考能力过滤了一下黑发后辈的话，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既然战胜魔女之夜就能保证鹿目同学的安全，那为什么晓美同学要一直阻止鹿目同学成为魔法少女？据我所知，魔女之夜的攻击范围覆盖整个见泷原，如果鹿目同学成为了魔法少

女，反倒有能力自保；而且我们齐心协力的话，胜算会更大吧？”

在麻美与焰的作战讨论中，焰不止一次提到过魔女之夜破坏力巨大，也不止一次提到过不能让鹿目圆变成魔法少女。

过去，麻美一直认为，这是出于不连累旁人的心里而作下的考量；但现在她发现，鹿目圆从一开始就不是“旁人”，说准确一点，是“中心”才对。

这样的话，晓美焰决定放弃鹿目圆这份战力，究竟出于何意？

焰听到前辈的提问，在心中哀叹一声：果然是麻美学姐，迅速便找到重点了。也罢，迟早要说出来的事，提前公布也无甚大碍吧。

“因为，魔法少女是没有未来的，等在眼前的只有死亡，包括我。”

“我还是不太明白晓美同学的意思。”

“巴学姐说了吧，心灵通话被切断了。心灵通话是经由QB传递的，它有能力传达或屏蔽某些语句。之前佐仓的求助便是被QB屏蔽——为了迫使美树同学签约。”

心灵通话的传递原理，麻美是清楚的，但她并不知道QB会私自“扣押”通话。但仔细一想，杏子的求助信号发不出来，QB又现身结界引诱沙耶加，那晓美焰的理论便并非空穴来风了。但是——

“QB确实总是逼迫有资质的孩子签约，但它没必要用这种极端的方法吧？如果美树同学没有签约，那岂不是要损失一名魔法少女和一名后备军？”

焰停顿几秒，知道自己要切入重点了。

“如果美树同学没有签约，QB依旧稳赚不赔。巴学姐，你就没有想过吗：SG的功用，真的只是贮存魔力吗？如果SG黑了，魔法少女会怎么样？这么多魔女，是从哪儿来的？还有，QB为什么如此热衷于寻找有资质的孩子？”

麻美愣住了，这些问题不是没想过，也不是没问过，但答案一直都那么含糊其辞，只要深究一下，就会发现破绽百出。

“现在，让我来告诉你们吧。”

焰环视四周，目光从麻美移向杏子，再从杏子移向沙耶加，最后落到圆的身上。

粉眸迎向紫眸，一分担忧，一分哀痛，更多的则是保无保留的支持。

紫眸黯淡了一下，随后光彩照人。

晓美焰一觉醒来，发现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

昨天先是被记忆魔女重创，之后又对巴麻美等人吐露真相，着实让她心力交瘁，一躺到床上便昏睡过去。

此刻，焰缓缓坐起身来，紫色的睡衣沿着肩线滑落，露出一大片还带着困意的粉色的肌肤。

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黑发，允许自己发呆一分钟，随后倏然起身。

离开卧室，来到盥洗室，略有些冰凉的水冲洗着焰的双手，“哗啦啦”的声响像极了号啕大哭。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联想呢？昨天并没有任何人那样哭过。焰暗暗思索。

——说不定，是因为听到了灵魂的啜泣声吧。

昨天晚上，焰被逼迫着面对真心、面对事实，在那样的情况下，她决定说出魔法少女系统的真相。

不出所料，黄红蓝三人都惊惧不已，但表现却各有不同。

在讲述的过程中，焰一直观察着麻美的举动，当她看到麻美左手大拇指在轻轻摩挲中指上的戒指时，便立即变装击晕麻美。

沙耶加的反应不像过去的某个平行世界一样蛮横，她意识到黑发少女所诉并非子虚乌有，又目睹最憧憬的学姐被击晕在地，一下子便被摧毁了信仰，比撞见志筑仁美向上条恭介告白更为失魂落魄。

唯有杏子的表现较为镇定。红发少女经历过黑暗的阶段，又早已有了“魔法少女并不是光明的代表”的觉悟，是以能够冷静下来。只不过，刚找回最初的心愿，便又被击碎正义之心，难免有些痛楚。

在阐明真相后，焰觉得有些脱力，便准备起身告辞。

之后，焰和圆一路护送沙耶加回家，而杏子则留下照顾麻美。以“聚会”为开场的周六，便以“告别”收场了。

焰梳洗完毕后，站在镜前检视自己的衣装，虽然一早醒来便是不愉快的回忆，但今天还有非常值得期待的事情。

——今天，要和圆约会呢。

不对！

焰摇了摇头，奋力把“约会”二字驱逐出脑海。

昨天晚上，在护送沙耶加回家之后，焰依旧固执着护送圆回家。虽然大多数时间都在沉默着，但焰还是答应了圆——“小焰明天有时间吗？我有些话想和小焰说呢。”

所以说，只是见个面，谈点事情，和“约会”无关。

——可是，两个人单独出门，就算是谈很严肃的事情，也可以说是“约会”吧？

所以说不对啦！

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下子便红了脸。

从昨天互相告白之后，焰就管不住自己的心了——雀跃，翻腾——这种平日里不会出现的情绪，一下子涌上心头，让黑发少女情难自盛。

——简直就像是初恋的少女呢。

焰如此自嘲道。

——但事实上，确实是初恋的少女吧。

“约会”的地点在河堤。

那儿行人稀少，环境优美，确实是初恋之人互诉衷肠的好地方。

鹿目圆出门时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离约定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但在正常速度下，她只需要十分钟便可到达。

——早一点去总比晚一点去好。

圆如此安慰自己，因为她实在不好意思承认，自己从两小时前便一直坐立不安到现在。

粉发少女一路疾行，虽然不想表现得太过急切，但两腿已经控制不住了。

——全身的细胞都渴望早点见到黑发少女，以至于连大脑都无法操纵它们。

当圆接近目的地时，她一下子便看到了某个黑发的身影。

原来，急切的不只是鹿目圆，晓美焰竟来得更早。

“小焰！”

圆克制住心中的欣喜，待稍微靠近了，才呼唤出声。

黑发少女从沉思中回神，冷淡的表情里掺了比平常更多的温柔。

“圆。”

仅仅只是被呼唤了名字而已，这种难以名状的羞赧和激动是怎么回事？圆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

“明明小焰昨天已经很累了，今天却还要出来陪我，真是抱歉呢。”

“没有需要道歉的事，如果有的话，那也应该是我要道歉，昨天没能尽职尽责地保护好你。”

“为了这样的事情道歉，绝对很奇怪啊。唔……小焰的伤，还好吗？”

“早就没有感觉了，毕竟只要魔力充足，就能修复所有受损组织。”

听到焰的回答，圆的心中不但没有轻松起来，反而更加悲伤了。

早在半个月前，焰就和她解释过魔法少女系统的真相。那时的她，虽然明了事实，却从未想过这些事实有多残酷。昨天，当事实再一次被摆上台面时，她才彻底明白，魔法少女永远没有未来。

而那名黑发少女为了她，辗转于无数个平行世界，将自己一点点深埋于命运的泥淖中，想用自己的双手，给她拼出一个未来。

——但是，小焰，只有你为我付出的话，太不公平了。明明是我先说出喜欢的，怎么着也该给我个表达爱意的机会啊。

“小焰不知道吧，我获得过去那些鹿目圆的记忆了。不是指看到结界里的景象，而是那些记忆真真正正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看到了，我和小焰的过往，不是用眼睛，而是用灵魂。”

焰闻言一怔，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当她跳转平行世界时，唯一能携带记忆的，只有她一个人。但由于她的愿望和鹿目圆紧密相连，所以就算鹿目圆的记忆被干涉，也并不是什么奇异的事。在过去的某一个平行世界里，她也曾遇到过对自己“似曾相识”的鹿目圆，但这一次实在有些脱轨。

“昨天晚上，那些鹿目圆和我说了一夜的话，全是小焰的付出，全是小焰的温柔。她们告诉我，不能让你的努力付之东流。”

焰眼眶一热，连忙背过身去。

“小焰还会拒绝我的心意吗？”虽然昨天便不再担心了，但还是想再确定一次呢。

“不会了。”

焰偷偷擦干眼泪，直直望进圆的眸中。

“那么，只有小焰一个人在努力的话，就太狡猾了呢。”

“我——”

“小焰，六天后……就是魔女之夜了呢。你和麻美学姐、杏子联手，能获胜吗？”

“我不敢保证。就算是我们三人合力迎战，可能也不是魔女之夜的对手。”

“小焰，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也能帮忙的话……”

焰瞳孔一缩，猛然意识到圆指的是什么。过往的魔女之夜一下子拥堵在脑海里，遍地都是粉发少女的尸体。

“不可以！”

圆睁大双眼，下意识地握住了黑发少女的手。

“小焰，我只是——”

“绝对不可以！我轮回那么多次，只为了让你拥有一个普通少女该有的未来，一旦你签约了，我便会选择轮回。”

轮回——这个词语一下戳到圆的脑海里，沉重的过往被翻搅出来。

“圆，千万不要试图相信奇迹。如果你最终还是成为了魔法少女，我的一切努力便毫无意义。”

“我知道了……”

圆轻咬下唇，半晌才点了点头。

两名少女相依着坐在河堤上，之后的话题，便再也没有涉及到魔女之夜。

与晓美焰告别之后，鹿目圆回到了家中。

她关上卧室的门，重重地叹息一声，然后直接倒在床上。

金色的夕阳在窗外燃烧着，薄薄的凉意暗示黑夜即将来临。

再度回想方才的谈话，圆有些闷闷不乐。明明形势已经很危急了，黑发少女却一再阻止她插手。

难道自己真的要坐视不理吗？

连心爱之人的烦恼都无法解决，圆开始自暴自弃了。但不等她自责完毕，一个声音便打断了她的思路。

“鹿目圆，和我签订契约成为魔法少女吧。”

清澈的声线，却搭配着让人愤怒的句子。

“Incubator，我已经了解了一切，你觉得我还会上当吗？”

圆心情不好，语气便生硬起来。

“啊啦啊啦，看来我到哪里都不受欢迎呢。我只想告诉你，晓美焰是无法战胜魔女之夜的。”

圆目光一沉，她想起了过往的无数个平行世界里，黑发少女一直努力着击败魔女之夜，却从未成功。但是这一次——

“麻美学姐和杏子都会帮助小焰的……”

“鹿目圆，你太天真了，以她们三人的力量，无论多少次，都改变不了悲剧的结局。但是你不一样，你的资质之高前所未见。如果你成为魔法少女的话，说不定真的能击败魔女之夜呢。”

“你以为这么说我就会签约吗？”

“我从来不说假话。事实上，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有这么高的资质。和我签约吧，你将会成为最厉害的魔法少女。”

“Incubator，你们利用我们的感情来转换能量，根本就不在意我们的生死，我怎么会轻易妥协呢。”

“但是，晓美焰呢？你愿意看着她去送死吗？”

被戳中软肋，圆心脏抽痛，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昨天刚获得的记忆又一次喧嚣起来。

——“我说……逃走吧……因为，真的没办法……谁也不会因此恨你的……”

——“能在小焰被魔女袭击的时候及时赶到，到现在我还为此自豪，所以，能成为魔法少女，真是太好了。”

——“与鹿目同学的相遇，我想重新来过。不是用被她保护着的人那种身份，而是想成为能够保护她的人！”

——“可以去救救被QB欺骗前的愚蠢的我吗？”

——“我发誓，绝对要救出你，无论多少次轮回走到今天，我都绝对要保护你。”

——“小焰终于叫我的名字了，我好高兴。”

无数个鹿目圆和晓美焰穿越时空，聚集到这个世界的鹿目圆脑海中，你一言我一语，句句痛彻心扉。

圆阖上双眼，扎着麻花辫的黑发少女的哭容，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鹿目圆，只有你能改变晓美焰的命运。我不会催促你签约的，等你想好之后，可以随时找我。”

说完之后，QB便隐去身形，只留下泫然欲泣的少女。

夕阳即将落山，房间的光线越来越暗，圆从悲痛中挣脱，开始郑重其事地思考Incubator的话。

翻遍所有记忆的粉发少女，当然知道魔女之夜对于焰来说，是一个太过沉重的负担。她记得，在某一个平行世界里，自己与焰曾一起战胜过魔女之夜。这样的话，如果她能成为魔法少女，说不定真的能在不变成魔女的情况下，帮助焰战胜魔女之夜。

但是，正因为自己成为了魔法少女，焰才会一直轮回。就算是战胜了魔女之夜，也摆脱不了宿命吧。

圆想与焰并肩作战，击败魔女之夜；但如果她签约了，就等于将焰送上轮回之路。

鹿目圆向来是个柔弱的孩子，但十四年来，她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犹豫不决。

不顾一切地签约吧，只求能从魔女之夜的手里保护小焰，保护大家；只求能在4月30日之后，和小焰有一个未来。

但圆清楚的知道，正是由于自己最开始的任性和坚持，才让焰许愿成为魔法少女。从获得记忆到现在，扎着麻花辫的黑发少女的哭容，就一直没有从她的脑海中离开。

可是，除了签约，还有什么办法呢……

“鹿目同学——”

又是那个场景，又是那声呼唤。圆痛苦地抱紧头部。

我想救小焰，我只是想救小焰。

这样的话——

圆猛然睁大双眼，终于下定决心。

这样的话，小焰会理解我的决定吧。

圆觉得手上有些刺痛，张开五指，才发现方才思考时，指甲狠狠嵌入掌心，留下了几个粉红色的烙印。

——真是，好痛苦的决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