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篇

四：

晓美焰宅

漂浮在四周的记录魔女信息的图像已经不见踪影，原本呈现出图像的地方迅速闪动着一串串数字。10分钟后，分散的画面聚拢至一处，整个见泷原的俯瞰图取代了数字。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能看到隐约有红色的线条沿道路伸展。

“QB模拟系统”

——这是少女在某次轮回中“取得”的最先进的模拟系统，再加上不知多少昼夜的知识积累，破解，修改，甚至不惜向政府技术人员“求助”，终于完成的，可以自动捕捉当前见泷原各种信息，将之代入从而计算出QB的行动路线甚至模拟出QB的方针的系统。

这几乎是少女在与QB的对抗中占据优势地位的唯一手段。

将QB的预测行动路线熟记于心，少女轻按手旁的触控板，屏幕迅速分成许多小格，每一小格中显示出见泷原一隅的景象。

外表是随处可见的小飞虫，而实际上却是携带有能量感应装置的微型高清摄像头，遍布见泷原的大街小巷——更确切的说是少女经过统计计算出几乎可以覆盖掉所有魔女可能产生区域的范围，将摄像头一一布置。

能够以最快速度无遗漏地趁魔女最弱的时候消灭掉它们，绝不只是仅凭运气和经验而已。

虽然少女的行动并不如外星生物那般精确，不过所有微小的误差都被少女用时停弥补。因此在之前与QB的交手中，对“未来”有一定预测性的少女似乎微妙地占据了上风。

——当晓美焰发现她能够对将要发生的事情进行较准确的预测的时候，她确是有一丝欣喜的，完全没有意识到为了获得这种“能力”，她所付出的代价。

然而，偶然终归是存在的。

以“绝望”为能量的魔女，其孵化在通常情况下是一个稳定而缓慢的过程。

——这也同样意味着，当一个地方的绝望突然爆发，可能会瞬间促使魔女孵化。

而人类的感情，是最易变动而不可捉摸的，这也正是使晓美焰的计划可能全盘失败的最大不确定因素。

黑发少女从未预料到，在无数轮回之中几乎可以说是最稳定的，始终在深夜孵化的“上进生的魔女”，会在午休之时，阳光正耀眼之刻，突然破种而出。

在之前的轮回中，每到这一天，一个二年级生会在早上因为成绩不够优秀而被父亲训斥，到学校之后正巧在中午赶上小测验的成绩公布，看着自己又退步了的分数，想到父亲早上说过的“这次考试没有长进就不要再回来！”，再加上接连几天熬夜学习所积累的疲劳转化成的抑郁，他的心理瞬间崩溃，放学后就一直呆在教室中，在夜幕降临，学校已空无一人之时从窗口一跃而出。

他在自杀的一瞬间所释放出的能量刚好被一颗Grief Seed所吸收，使它在三天后的深夜孵化。

而尸体被值班人员发现，事件悄无声息地被处理掉了。

这一轮回，父亲的心情似乎更加恶劣，训斥的时间增加了1分钟，二年级生在街边买早饭的时候正好被匆忙赶公车的上班族撞了一下，硬币掉到地上，又像许多动画中出现的情节一样，恰好侧面着地，沿着路滚动，二年生由于心情低落反应迟钝了些，等到他追上硬币拾起再返回，在他前面又排了4个人，等轮到他的时候，最后一份早点刚好卖完，没吃早饭的他垂头丧气地走向车站，忘记了这个时候如果不加快步伐会错过能让他按时到学校的最后一班车。自然，因为迟到而被班主任训斥。本已低落到极点的情绪在中午成绩发布之时再也无法控制。

就在正午，所有的学生都在放松的时间，他在教学楼顶，以一个足以让物理老师拿来讲解的漂亮的平抛运动，重重落地。

“嘭”的一声闷响，血肉四溅。

尖叫声四起，不论是在操场上运动或是在教室窗边的初中生们全都目睹了这一幕，在几分钟之内消息就传遍了全校。

如果此时仔细倾听嘈杂的议论之声，就会隐约辨别出这样的声音：

“那家伙不是成绩还凑合的嘛，怎么就这么跳楼了。”

“像我这种比他还要差劲的家伙，干脆也跳下去比较好”

“如果说那样就可以结束现在这样的生活的话，我倒也想试试看呢”

不论是自杀这所释放出的绝望，看到那一幕的人群的恐慌，还是由此引发的厌世情绪，都是Grief Seed最好的养分。

“糟糕！”接收到剧烈能量反应警报的少女迅速意识到这是哪个魔女在作祟。

“杏子，去拦住巴麻美，这里由我处理。”迅速向在学校旁待命的杏子抛下一句话，焰利用时停迅速向魔女的孵化地——天台奔去。

——已有此决意的少女还是晚到了一步。

结界张开，正在天台悠闲地吃着午饭的鹿目圆香和美树沙耶加在瞬间便被卷入了结界的核心。

几日来计划皆因微小误差而失败的QB自然不会放过这一机会。

“鹿目……”

QB连小圆的名字都没有说完，话音就被一阵猛烈的爆炸声所淹没，前一秒还是充满各种诡异色彩的空间，在这一秒被火光和浓烟占据，结界在极度扭曲中消散，恢复了原本的世界。

浓烟散去，却空无一人。

“什么啊，已经解决了啊。”咬断口中的POCKY，杏子看着急忙跑过来的麻美的身形。“还说让我拦住麻美，竟然在麻美赶到之前就把魔女做掉了啊，真是怪物。”

原本在天台上的二人组却被爆炸吓得不轻，由于焰及时的时停使得二人完全没有见到结界的样子，但消灭魔女的一瞬间却是无论如何都要解除时停的，纵使焰可以在布置好军火之后撤离天台，解除时停再立刻时停，在仍未爆裂散开的碎片中取走Grief Seed，再度离开战场，爆炸所产生的火光和声音确是怎样也无法消除的。

“彗、彗星撞地球吗！！！！！”沙耶加惊恐地大叫。

而本该给出回复的小圆，早已失去了言语的能力，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紧抱住身旁的蓝发少女，即便受到了惊吓仍然不失元气，单薄的身躯却透出温热而给人安心之感。

本惊魂未定的沙耶加看到友人的状况，强压下仍然剧烈波动的情绪，挤出戏谑的口吻：“放心吧，就算真的是彗星撞地球，沙耶加大人也会挡在小圆身前的，以小圆的身高，彗星是砸不到的哦”。

面带无畏的傻笑，搂住小圆的仍在微微颤抖的手臂却泄露了沙耶加此刻的真实感受。

“切，什么嘛，不过也是个爱逞强的笨蛋而已。”和麻美一起赶到天台的杏子目睹了这一幕。

“杏子，你似乎在无意间似乎用了‘也’呢。”麻美调笑道，“嘴硬爱逞强其实却很温柔，那个学妹好像和某人一模一样呢。”故意重读了“某人”，而“某人”的脸也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一片通红。

“我哪里有跟那个笨蛋像啊！”

“啊呀，我好像没有说‘某人’是谁呢，杏子你还真有自觉啊。”

“现在才不是说笑的时候吧！”杏子默念焰告诉她向麻美解释的话，她才不会承认这是为了暂时摆脱窘迫呢。

连杏子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从最初直到她与麻美展开严肃谈话之前，她的眼睛始终锁定在那抹蓝发上。

见泷原中学对面的居民楼顶，焰将狙击枪的准星对准了小圆的心脏，扣住扳机，手指微微发力。

“晓美焰，你的目的是什么？”外星生物在“千钧一发”之际出现。

“Incubator，你在此又是为了什么？”焰故作计划被打断的嫌恶状。

“鹿目圆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少女，你为何要对她下杀手？”

“见泷原的魔法少女，不需要更多了，Grief Seed只要我一个人有就好。既然是Incubator你盯上的人，你自然知道她的资质，我可不想多一个这么强大的竞争对手。”不再理睬QB，焰作势瞄准。

“要怎样你才肯放过鹿目圆香。”QB没有废话的机会，哪怕是问晓美焰如何得到魔法少女之力。

“我只想除掉会成为我竞争对手的人。”枪口再次对准小圆的心脏。

“我知道了，鹿目圆香不会成为你的竞争对手的。”

“不愧是Incubator，成交。”利落地收起枪，没有多说一句话，焰离开了那只白色生物，握枪的手心早已汗涔涔。

间幕：

Incubator显得过于安静了。

在与晓美焰有过唯一一次接触后，QB就销声匿迹，没有任何动作。

即使确认QB绝不会如此老实，焰也无心多想，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经杏子以“流浪的魔法少女，魔女之夜的情报提供者”的身份介绍给麻美后，三人几日来严格执行着焰的计划，消灭魔女，布置军火，讨论应战方案。

——当然，也会有这样围坐在三角桌同饮红茶的悠闲时刻。焰希望能够永远延续下去的，平和的下午茶时间。

五：

魔女之夜前夕。

“晓美焰，跟我合作，让鹿目圆香成为魔法少女吧。”QB难得突兀的发言。

“你如此希望杀死鹿目圆香？”黑发少女一脸轻蔑，心中却有着深深的疑惑，QB如此的行为是从未有过的。

“你不会杀她的，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鹿目圆香不成为魔法少女而已。”

“无稽之谈。”少女强压下此刻心中的不安。

“若是你不承认的话，我此次来的目的就没法达到了呢。”稍一停顿，QB说出了少女最不想听到的内容。

“你的整个布局堪称完美，我想之前见泷原中学的事情对你而言一定是个意外，它让你露出了足以让我知晓一切的破绽。”

“之前我找到你的时候，你问‘你在此是为了什么’，可是在此之前你明明是堪称完美地消失了，若是我突然出现，第一反应本该是‘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可是你并没有这么问，更进一步地，你的问法更像早就预料到了我的出现一般。我是追踪着你的魔力气息找到的你，而你也该很清楚只要解除变身状态我就完全无法追踪到你，换言之，似乎是你故意留下线索引诱我过去。”

“而你在那之前瞬间消灭魔女却又不露踪迹，这似乎与我这段时间的经历有某种共通之处，在拐角处突然出现的捕鼠夹，以我所构造的身体的反应能力，本该是能够完美避开的，而我却完全没有意识到一样地踩了上去，这种感觉更像是本来没有，而在瞬间突然出现的。再与你并未与我签订契约却是魔法少女这一点相联系，我有99.7%的把握认为你的能力与时间有关系，使时间暂停与回到过去。”

“那时我很好奇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你之后的表现，欲盖弥彰，再联系到之前我莫名其妙被破坏的计划，得到结论，你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使鹿目圆香不成为魔法少女。”

“既然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到现在才说。”被强烈压抑地低吼，少女尽全力克制住自己想要再次转动时盘的欲望。

“因为我想不通。”

“已经能够做到这种地步，你一定已经知道我的目的，既然能够连我的行为都进行如此精准的预测，为何你却不支持我的做法？”

“实现奇迹的力量，是终其一生也不可能拥有的，用这种力量换取能量，绝不算是赔本的事情。”

“既然对于小圆她自己，对于整个宇宙，都是有利的，你又为何要阻拦我？更何况，我说的这些，你早就已经知道了吧。”

“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你为什么不跟我站在同一阵线。”

“所以，请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QB所传达的信息本就让焰足够震惊了，然而此刻对焰而言更具冲击性的却是展现出如此姿态的QB本身。

少女首次认为可以同这只生物展开有意义的对话。

“我所想要的，不过是圆的完整的未来而已。”

“完整的...未来？”

“或许确实如你所说，成为魔法少女所能获得的奇迹的力量，是并不存在于圆的未来之中的。”

不过——

“为了守护属于‘现在’的宇宙，换取庞大的力量，而牺牲掉未来什么的，绝对不可以！”

“所谓签约而产生的奇迹，不过是以之后人生中全部的可能性换取一瞬间的可能性的放大而已！”

“真正的完整的未来，纵使是平凡的日常，充满各种无能为力，但是一切的未知与不确定都与之同在，当存在本身便是长久的奇迹，一瞬间的奇迹又怎能与之相比！”

少女的语气逐渐激动。

“这个宇宙本身便是无数偶然共同作用的结果，什么所谓的用能量守护它的现在，不过都是试图将宇宙导向牺牲全部可能性的唯一的未来的一厢情愿的行为而已！”

“所以，Incubator，你们所自诩的对宇宙的保护，本质是对这个宇宙最珍贵之物的彻底破坏！”

“圆的未来，魔法少女的未来，人类的未来，地球的未来，宇宙的未来，绝不该由你们决定！”

“就算是彻底牺牲掉自己，这一切的未来，我也会坚定不移地守护下去！”

——最后，这已经从对话转变成了焰压抑了无数轮回的独白，一直以来无人可倾诉之言，唯一的听众却只是那只敌对的外星生物。

既然都已经这样了。

“Incubator，不管你是否理解，也不管你是否认同，圆现在应该已经收到了我的信，若你继续纠缠，她的愿望将会是——”

让过去，现在，将来所有的契约，无效化。

间幕：

QB生病了。

若鹿目圆香真的如此许愿，将会是整个魔法少女能量提取体系的大危机。

如果契约生效，那么过去全部收集的能量都将付诸东流，并且未来也势必无法再收集能量。

而且，这份契约本身，也会按照愿望无效化，若这份契约无效化，“无效化”本身就不会被执行。

——悖论是致命的。

整个体系或许会因此而崩坏，真正的“无契约”状态将随着体系的崩坏而实现。

QB陷入了死循环。

终章：

杏子的结界张开，限制魔女之夜的行动，焰利用时停猛轰，同时掩护两位战友。

“Tino Finale”

随着麻美再一次释放积攒的力量，魔女之夜轰然爆炸。

早已精疲力竭的三人被爆炸所卷起的气流掀飞，重重落到了地上。拼尽全力让自己保持意识的焰将仅剩的两颗Grief Seed分别放置在杏子和麻美的Soul Gem上。

完成了一切后，焰颓然倒地。

“其实你根本就没有写信给鹿目圆香吧。”

“QB？！”心中有深深的不祥的预感，焰仍然保持镇定“若是你已经做好让整个体系崩溃的准备，不妨去问一问圆。”

“若鹿目圆香真的如此许愿，那么你所拥有的能力也将失去，一旦鹿目圆香因为悖论而陷入危机之中，你就是真的无能为力了。恐怕，在鹿目圆香真的完全不可能签约的时刻

到来之前，你都不会放弃自己逆流时间的能力。”

“再则，你如果真的给鹿目圆香写了信，纵然你决定以此为把柄让我不去找鹿目圆香签约，哪怕你只透露给她一丁点信息，以鹿目圆香的个性，总会逐渐知道真相，到了那时，为了将你拯救出轮回的命运，她大概会毫不犹豫地找到我来签订契约。”

“而你又怎会将鹿目圆香至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另外，虽然你预留了一次时间逆流的魔力，不过刚才在听我说这些的过程中，暗生的绝望让你的Soul Gem又变污浊了一些，若是此刻强行逆转时间，你会在中途魔女化。”

“所以，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止我让鹿目圆香签约了。”

焰阖上眼睛，Soul Gem的浑浊逐渐加深。

“玩笑开过头了么，你就这么死掉的话，我会很困扰的。只要活下去，你仍然可以在麻美和杏子的帮助下恢复魔力再次逆流时间的啊。就这么结束了的话，你难道要放弃自己所坚守的奇迹吗？”QB的语气中似乎有了“严厉”的元素。

焰震惊地睁开双眼，盯着眼前本该在此刻去与圆签约的外星生物，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真是麻烦。”

QB转身，用尾巴将一堆已经快到使用极限的Grief Seed推到焰的手背上。

“你们之前用的比较浪费的，全都在这里了，大概能顶上一整个。”

丢下这句话，QB迅速向远方跑去。

“过了今天，随着时间轴的束缚被解开，鹿目圆香身上的因果链会逐渐减少，再过不了多久，恐怕她的资质就会恢复到‘一般比较优秀的魔法少女’了，真是可惜。”

少女头一次觉得那只白色生物摇晃着尾巴迅捷地奔跑的样子也挺可爱。

“你这家伙，跑了也没有用的，这之后用完的Grief Seed还不都是要给你。”如此向白色生物传达着心灵通话。

看到已经跑远的白色生物浑身一僵，从第一次轮回开始就消失了的笑意又浮现在了焰的脸上。

当QB彻底消失在视野中之时，焰将视线转向避难所，那里，有着她所守护的圆的未来，以及为之而存在的，她的未来。

夕阳之下，焰迈出了坚定的步伐。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