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发少女露齿笑了笑，绿发少女别过脸，藏起微红的熏染。灰发少女在远处笑，笑容里融化了千年的寂寞。

灰发少女远远地走过来，脸上的淡漠沉淀了千年。

第一眼看到灰发的少女，是在一个记不清阳光状况的午后。岛国的气温有些热，站了许久的腿很酸，那少女微微下拜，脑后的马尾晃了晃，不十分可爱。

以后就忘了那位少女、那个午后，那个排拒人的少女不十分强势的过去。

偶尔回想起来，少女的银发飘啊飘，挡住了那双隐忍的灰瞳。

青娥想，她大概是习惯遗忘的人。

后来有一场被打断的大战，后来忘记了过去有的一段约定。金发少女站在那里，脸上云淡风清地笑，灰发少女垒着石块哭。

一个激灵想起过去孤高的灰发少女垒了些什么东西放在金发少女身上，她郑重接下的时候画出了一条通往未来的路。她说，我要成为圣人。

从此苏我的老头见人就说：我女儿是太子妃。

灰发少女静静地流泪，不让人看见，她的骄傲在那个午后撒了一地。

然而后来她还是告别了过去的墓碑，不紧不慢地跟在金发少女身后，冷冷的视线和调侃让少女不寒而栗。

金发少女说，怎么办？屠自古和我不可能有子嗣，迟早会被人发现的。

灰发少女不言不语，年后抱了新生幼儿塞入绿发妃子怀中，背转过身，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太子子嗣宣告天下时，灰发少女还是远远地站着看，欣慰又落寞地笑。青娥一个激灵，想起金发少女和灰发少女也曾有类似 的约定，想起那个太阳很大的午后，还不是太子的少女咬着牙站在空旷的山坡上，念着“总有一天”的语气。

青娥说太子，原来你也是习惯遗忘的人。

太子回头一笑，谁知道呢？

随即被绿发的少女拧着耳朵拉去了不知哪里。

风一吹，嘴里飞进一片落叶，青娥这才想起忘了合上嘴。拍拍脸，好像在笑——很傻的那种。

偶尔路过苏醒的大祀庙，金发少女追着绿发亡灵跑出门去，青娥眨眨眼，没来得及看清。

灰发少女站在不远的地方，依旧那么落寞地笑。

青娥恍然想起，封印的墓里还曾有过一位寂寞的灰发少女，等待着千四百年前的圣人。她歉疚地看着她，少女说，没关系，吾辈习惯了。

是习惯了遗忘还是习惯了被遗忘？

青娥偏着头，仔细研究她的表情。她就与她静静地对望，没有转身离开却也没发出声息。

青娥说，你寂寞吗？

她说，吾辈习惯了。

恬淡而平静。

青娥看到她望着远处，那里有金发少女和绿发少女并肩的影子。

你的眼睛里装了太多过去。青娥说。

灰发少女无言地望着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青娥说，你到现在还相信她。

灰发少女说，吾辈的一切都是太子殿下的。

一千四百年，累了吧？青娥没有把这话说出口，有些人，会被有些话刺痛。她看她的眼睛像要哭，微笑的嘴角带着沉痛的味道，突然间视线模糊。

飞鸟的天很高很蓝，月亮在少女仰望的时候连着千四百年前的星。灰发，金发，少女们站在月光下风移影动。金发的那个说，布都，伴我左右吧。灰发的那个睁大了眼睛，用力眨了眨，从此那个人的音容笑貌刻到骨髓里。

那时的那个人，笑容很柔和，也很悲哀，覆盖了灰发少女的整片天空。

用很长的岁月学会把神子大人改为太子殿下，又用了更长的岁月尝试忘记。

用很长的岁月学会把苏我改为太子妃殿下，又用了更长的岁月尝试记住。

灰发少女说，吾辈的一切都是太子殿下的。

青娥说，背叛血亲是颗很苦的果实，你咽得辛苦吧？

灰发少女摇头：吾辈不苦。

青娥说：单恋是颗更苦的果实，你咽得苦吗？

灰发少女沉默了很久，最后摇头：吾辈不苦。

青娥一阵哽咽，想抱住她，她躲开了。她说，吾辈并不可怜。

眼睛看向远方的她和她。

绿发少女鼓着腮帮飘在半空，金发少女不紧不慢地追上去和她同行。金发少女说，屠自古，不要飞那么快。

绿发少女冷冷地瞥，并不理会。金发少女无所谓地笑，抓抓头，还是那个速度。

灰发少女笑了，恬淡而平静。她说，当年的那个人和绿发少女很相似，从不听人劝。

眼神悠远又飘忽。

灰发少女说，吾辈该走了。

青娥问，到哪里去？一瞬间怅然若失。

灰发少女说，去吾辈该去的地方。

青娥望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站在原地没有动。终于想起来，那少女，名字叫“物部布都”。

青娥散漫地游荡在飞鸟的山麓，听到路边的那棵树说，有个灰发少女在她脚下靠过几分钟。

她说，那是双憎恨世人的眼。

青娥笑笑，她说过，没有人比她更憎恨这个世界。

那是个长长的故事，结束在金发少女慵懒的笑里。青娥对那棵树说，你一定没有把故事看到最后。

忽然记忆变得清晰，连金发少女脸上鲜红的掌印和灰发少女转身时来不及藏起的泪痕和脸颊上的红晕都一清二楚。青娥想，遗忘的季节过去了吗？

恍惚间看到一片很高很宽的天，拉着长镜头拖到看不见的远方。灰白色的天空下少女的侧影比任何时候都要脆弱。

她说，我比那些恨更深地爱上了太子殿下。

镜头拉得很远，少女清冷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点沙哑。青娥说，你哭了。她倔强地摇头。青娥说，真是个倔强的孩子。心里的感觉五味杂陈。

一直看着她和她的那位灰发少女，最后背了一次身，笑容融化在晨曦里。

青娥叹息，千年一梦，你醒了吗？

蓦然发现，可能，她从一开始，就一直注视着灰发少女。

拔足飞奔，加速度在脚下溅起尘土；推开大祀庙的大门，粗鲁地穿过重重墙壁，青娥大声地叫，布都。

那是一位不太可爱的少女，灰色的长发绑成男孩子气的马尾，不会散落；那是位不太可爱的少女，冷漠的面容好似从来不会笑，披在身上的和服白衫可能有一千四百年没洗过。

可青娥居然很喜欢。

古老的历史里，物部家背叛了天皇。古老的历史一定忘了有位物部的少女等了天皇的女儿一千四百年。青娥的声音哽咽，她说，和太子的约定你还记得吗？

灰发少女跟随着金发少女与绿发的亡灵，缓慢却不停息地向前走，轻缓的声音比叹息还要飘渺。她说，吾辈记得。

她继续叫，那和守屋的约定呢？

灰发少女的脚步顿了顿，回过身，脸上的笑容比血泪还惨淡。

吾辈已经忘记了。

从此再没回过头。

圣德太子和她的王妃和那位灰发少女的故事，结束在幻想乡的天空下，飞鸟的历史里。

作者时间：1122，满天飞的神古，虽然不讨厌，甚至会被感动，但……

当所有人欢庆着1122，为神主1设和历史上有明细写出的那对少女欢庆夫妻之日时，灰发的尸解仙，静静立在一角，远远送上自己的祝福，用碎石垒砌着心的坟墓，实现千四百年来不变的承诺。

也许神古是所谓官配、历史、有迹可循、有史可依，但请记住，有这么一位在历史中被放在“岳母”位置，但在TH13中看起来甚至比其他人都要幼小的灰发少女，她比起那些历史，那些先入为主的观念，更早的，爱上了那个人。为了她，连家族和性命都可抛之脑后。

仅以此文，献给神灵庙众中，最寂寞的孩子，物部布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