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佑巳篇】
告别了圣学姐，我又回到了落满银杏的小径。
在眼前呈现的是大片大片的金黄色，那样耀眼夺目的颜色与充满喜悦的秋是那样相称。
但在看到了秋的喜悦后，谁又会注意到它的哀伤？
凡事都是有所谓的两面性。
没有意外。
我不想让祥子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因为在肆无忌惮哭过一场以后，眼眶周围几乎都是红肿一片。若是被祥子看到，她定会追问我原因吧。
何况现在也是没有回家的心思啊——于是我就来到了蔷薇馆。
轻轻推开一楼的门，换上了室内鞋。木质地板随着与鞋面的接触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回荡在这空旷的一楼，突然就感觉到一阵莫名的情绪冲击着泪腺，眼泪似乎就要脱眶而出。
咯吱、咯吱。
滴答、滴答。
脸上蓦地传来一阵湿意，然后就是一连串水滴落在木头上的声音。
把挂在门前的那块写着“请勿打扰”的牌子轻轻取了下来，然后转动门把手，轻轻推开了门。
白色的桌布仍好好地铺在长桌上，瓶中的鲜花似乎仍带着露水，与瓷瓶一起摆放在长桌桌面。一旁仍是整齐摆放着着的桌椅， 不远处的窗纱也被谁轻轻地拉上了。
走到窗边，把窗纱拨开，紧接着推开了紧闭着的窗户。
我把手轻轻地搭上了窗台，静看着逐渐安静下来的校园。
忽然一阵风迎面而来，蔷薇馆下两旁的银杏发出了好听的响声，一片片仿若金箔的叶子纷纷落到了石径上。
“我有点讨厌银杏呢。”
看着这景象，脑中突然就闪过了某个人曾经说过的话。
我轻轻解开束缚着头发的缎带，像是解放了一样，思绪竟也开始清晰，满是阴霾的心也破开了暗，逐渐清明。
我也终于能静下来好好细想了。
祥子不会那么轻易就喜欢上一个人，每一次的选择她都会异常认真。
这一路走来，我们虽然有过许多小矛盾小摩擦，也因为对对方的不理解而产生过误会。但无一例外的，最后都能安然化解，而且每次都会加深对对方的理解。
我相信这次也定不会意外。
为什么我会如此觉得呢…可能是因为，对方是小笠原祥子的缘故吧。
世上唯一的、能让我如此喜欢这的一个人。
我会为她笑、为她流泪、为她愤怒、为她惊恐担忧。而这些情感，又是能够恰好与其他人分开的。
是因为她是唯一的、只有一个的小笠原祥子。
是因为她是向我伸出了双手、把念珠给我小心戴上了的小笠原祥子。
是因为她是对我说出了“我喜欢你”的小笠原祥子。
是因为、她是对我倾注了全部情感的、最爱我的小笠原祥子。
又是因为、她只有这么一个啊，如果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啊。
因为有这么多的“因为”，我决定相信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相信她。
这不仅是与她的约定，也是与我心中那根细小的红色丝线的约定。
我觉得，这就是我的幸福。
无论今后会发生怎样的事情，无论会再有怎样的突发情况出现，我都不要再与她分开。
从窗外吹进来的风越发大了起来，刮过耳边时甚至能听到一阵又一阵的呼呼声。
我却意外的觉得舒服呢。
“——吱呀。”
门被谁推开了？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那是一个轻柔的女声，而在我印象中只有这么一个人。
“是志摩子啊……”
我转过身来，就看到了向我微笑着的浅栗色卷发少女，她也正回以我绝美的笑容，静静地看着我。
是啊——无论什么时候看见志摩子，都觉得她好像从画中走出来的那般清丽。
“倒是这个时候，志摩子你怎么会回来蔷薇馆呢？”
“因为，这个哦。”志摩子笑着指了指放在盥洗台那边的一个纸包，“那个啊，是葛朗台今晚的晚餐呢。”
“葛朗台…啊。”
我呆呆地道出了这个名字，而志摩子则是静静地走到盥洗台边，把小纸包给拿了起来。
“对了，志摩子。”
“嗯？”
我想问她，你刚刚有看见圣学姐吗。
现在离我和圣学姐分开应该也没多久，如果现在去追的话，志摩子也一定可以与圣学姐见面——她也一定会想与圣学姐见面——
但是……
“佑巳，我刚刚过来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祥子学姐哦。”志摩子像是要阻止我接下来的发言那般，提醒了我，“祥子学姐她正在找你呢。”
“祥子她……”
“快去吧，佑巳。”
我看见志摩子握着纸包的手微微收紧，她的目光在窗外与我之间留连。
“……嗯。”
手中的黑色缎带被我握紧，在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以后，内心不再犹豫。
我要…我要去找祥子，我要听到她的回答，我要相信她。
“那个，佑巳——”志摩子叫停了我，“其实我刚刚看到了，你和姐姐大人她——”
我看向她，她握着纸包的手再次收紧。
“但是。”志摩子正色，“我相信姐姐大人，所以佑巳你、佑巳你也一定要相信祥子大人，因为我们都是被她们爱着的——”
“志摩子……”
志摩子的目光与我的交错，我闭上了眼。
“……我知道了。”
【祥子篇】
自公司出来以后，我就一直处于奔跑着的状态。
除因购买项链而得以喘息的几分钟外，我发现我真的就一直在奔跑着——也许是因为想与某人见面的心情从没有现在这样高涨，也许是因为手中紧握着的装着项链的礼盒给予了自己力量。
这样的心情是多久没有出现过了？就像是被什么激发，突然苏醒了一样。
“当、当、当、当、当、当、当——”
不知道是哪间商店里传出了座钟的响声，从那声音来判断，现在应该是到七点了。
我加快了奔跑的速度，但我这实在不算好的反应神经在人潮拥挤的商店街起不了什么作用——在很短的时间里我已经撞到了两位数的人，这时我还得停下来说抱歉，我感觉到这一个过程累积起来已经浪费了我不少的时间。于是我选择无视了那些被我撞到的人。
我继续在拥挤的街上跑着，耳朵只能听得到那些商店老板的叫卖声，以及人的咒骂声。
很奇妙地，接下来耳边的这些声音像是被湮灭了那样，我的耳边忽然就只听到了这句话。
“姐姐大人，您累了吗？”
这句话突然就从喧嚣的人群中冲出来，冲进了我的耳中。
“如果现在回头的话…看到的人将会是佑巳吗？”
但这一定是不可能的，因为圣在前不久才打电话告诉我，佑巳还在莉莉安。
所以现在我只要朝着这个方向前进就够了。
对，只要一直朝着这个方向前进就够了。
“祥子——！”
什么——
心脏蓦地紧缩。
那是佑巳的声音。
是她的声音没有错。
只有这个声音我绝对不会认错。
果然——
转过身后，站在我面前的正是身着莉莉安黑色水手服的佑巳。
“佑巳，你怎么会……？”
“只是突然很想见你……”
她低下了头，握着书袋的手更加用力了。
这孩子的心里也相当不好受吧。
“来，回家再说。”
我拉起了她的手，从她的手上接过了黑色的书袋。
“祥子……”她竟然开始挣扎。
“佑巳，我们多久没有这样了？”
我放开了她的手，看着她。她并没有回话。
“好像自那次我让玲音送我回来以后，我们连面都几乎没见过了。”
沉默。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的沉默。
佑巳仍然没有抬头与我对视，唯一与我相连的只有那个左手——这也算不上是相连吧？
我们在商店街的人潮之中停了下来。
片刻。
“我决定了，祥子，”佑巳终于抬起头，直视我，“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怀疑你的任何决定，因为你是这样优秀的小笠原祥子啊，如果你真的决定要离开我，怕是早就已经……”
“其实我没有你说的优秀，佑巳。”我很干脆地打断。
因为听到佑巳的这句话我觉得有些生气，这是对自己的吧。
真是的，还不够成熟啊。
我再度紧握佑巳的手，带她走出这人潮。
我与许多人擦肩而过，佑巳亦同样。有一天，我们也会在这样的人海中，被浪潮所淹没吗。
我不知道。
现在心中想着的是被我握着的左手的主人，而她也在我身边。
足矣。
我拉着佑巳走了相当远的一段路程，在这期间我是完全没有意识到商店街离家到底是有多远——路上那些也是我以前坐在车厢里所看不到的景象。
在晚上一同出来逛街的情侣、饭后出来闲逛的亲子以及下了夜班的上班族。
这些都是我未曾透过那黑色车窗所看见过的绚烂景象。
是她给予我的吗。是吗，是吧。
我放开了佑巳的手，接过了她右手提的书袋，然后在换鞋的同时把玄关处的电灯开关打开，原本黑暗的室内就充满了橘黄色的暖光。
终于能够坐下来好好谈谈了。
【他-角度】
饭后，佑巳先去洗澡，祥子便趁着这个时间把下班时在精品店买下的项链给拿出来。
那是一对串着戒指的银链，而戒指上清晰地刻着三朵蔷薇。
那时候一定是被迷惑了吧。祥子这样想着，将背轻靠墙壁，把银链举高，观察着。
银链与戒指在暖黄的灯光下闪耀着。
“那个，祥子……”浴室那边传来了佑巳的声音，“可不可以把那个…呃、内裤拿来给我呢。”
真是个冒失鬼，连这个都忘了吗…祥子小声叹气，把手中的银链小心地放进了家居服的口袋中。
“我知道了——”
祥子随即站起，从一旁的壁橱中拿出佑巳的贴身衣物——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像现在这样亲密。
是不知不觉中所产生的感情。
她在浴室门前靠着门坐下，聆听门后的水声。
这样的不坦诚，还要维持多久啊……？
祥子无奈地把玩着手中的项链，反复地把项链缠绕在自己的五指上，最终让戒指落在了无名指中。
惟闻叹息。
“祥子……？”
浴室的门被推开，佑巳看到了倒在自己脚边已经睡着了的祥子。
“太累了吗…”
佑巳轻轻把浴室的门关上，在一旁坐下，小心地把祥子的头放到了自己的腿上。
她凝视着祥子的眉、紧闭着的却像是盛载犹豫的深蓝色的眼、直挺的鼻子，还有…樱色的唇。
佑巳都一一用手轻抚而下，在唇边停止手的移动。
她的脸和耳根蓦地通红——她用手把垂下的发轻挽而起，低头。
两唇轻触，伴随其一同的是因紧张而急促的呼吸，以及佑巳阖上的双眼。
只有佑巳知道，这献给祥子的first kiss饱含着怎样的意味以及决心——就如同缠绕在祥子指间的银链——这其中的复杂感情，也许谁都无法说清。
“祥子……”
祥子没有醒来，是进入了深沉的睡眠当中吧。
佑巳挽起了缠绕着银链的祥子的手，把银链轻轻取下，然后与祥子十指相扣。
她的唇上仍残留着祥子赐予的余温，手心感受到的是祥子的热度。
“就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吧。”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