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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 「And we struggle, don't we.」
1
叮鈴鈴鈴──叮鈴鈴鈴──
「嗯……」
叮鈴鈴鈴──叮鈴鈴鈴──叮鈴鈴鈴──叮鈴鈴鈴──
這一天早晨的開始讓蓉子有點不習慣,這聲音並不是她所習慣的一天的開始。
聖的住處沒有暖氣機,暖和的被窩外頭空氣格外冰涼,蓉子只從被窩裡伸出一隻手,在不熟悉的空間中花了點時間循著聲音找到鬧鐘。
喀答。
「……」
這未免也太大聲了吧……不是討厭時鐘嗎,怎麼還買這種特別吵的?大腦還有些昏沉的蓉子緩緩想著。同時也順手將鬧鐘拿回被窩裡看時間,分針才剛從正上方往右偏一點角度。聖真的記得調了九點的鬧鐘。
蓉子在被窩裡慢慢側過身,伸手觸摸右半邊的枕頭,冰涼早已取代先前睡在這裡的人的溫度。
正在努力工作吧……我也該起床了。
只是這對蓉子來說真的是件得一鼓作氣完成的事。
天生手腳容易冰冷的虛寒體質,使得冬天是她一生中永遠的勁敵。不過除去這點的話,其實蓉子並不完全討厭冬天。像是被衣服包裹住,還有從口中呵出白氣的感覺,她都很喜歡。
蓉子下床後注意到床邊的矮桌上放著一張紙條,紙條上頭壓著一把鑰匙。
『兜將軍跟團四太已經餵過早飯了。
妳的早餐我放在門邊的櫃子裡頭,以防這兩個小傢伙偷吃。
還有鑰匙幫我藏在外頭右邊數來第三盆盆栽底下。』
看完內容之後蓉子用半小時的時間完成洗臉、刷牙、著裝、化妝等事情。雖然蓉子是處在一個完全沒有自己日常用品的地方,但是聖連牙刷和基本的化妝用品都幫蓉子準備好了,沒拆封過的全新牙刷和化妝用品都好好的放置在能夠讓人一目瞭然的洗手台上頭。要說有哪些地方令蓉子感到不甚滿意,那大概就是自己得穿著跟昨天完全一模一樣的衣服這件事了。
將外出準備都打點好之後,蓉子便打開聖在紙條中所說的放著早餐的櫃子。真不曉得聖會拿什麼東西來當早餐,蓉子想。
本來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能夠接納任何一種形式的早餐的蓉子,在實際看到早餐的一瞬間她還是感到驚訝。
那個早餐,再怎麼看都像是親手做的三明治。而且還好好的放在盤子上頭用保鮮膜封起來。
蓉子雙手拿起盤子,將盤子轉了一圈仔細地端詳三明治。
焦度恰當的吐司、荷包蛋、生菜、蕃茄片、培根。
西式的早餐。
聖做的早餐。
蓉子回憶在她記憶裡頭的聖,這個三明治真的是那個老是中餐吃麵包、偶爾才會帶點有營養的食物來吃的聖做的嗎?
想是這麼想,不過蓉子同時也相信這確實是聖自己做的。只是感到訝異,也有種像是驚喜的感覺。
而另外一方面,趁著主人不在家而放肆跳上床準備呼呼大睡的兜將軍,一看到蓉子手上拿著食物就立刻搖著尾巴衝到她的腳邊,接著撐起兩隻後腳,前腳抵著蓉子的大腿,頭仰的高高的不停吐舌頭,尾巴則是搖的更用力。維持這個姿勢大概三秒,見蓉子絲毫沒有任何要放下食物的動作後,就轉而繞著蓉子轉圈,不時磨蹭蓉子的小腿撒嬌。而離她倆不遠處的團四太一察覺兜將軍的動靜,也咪咪叫的小跑過來湊熱鬧,只是沒像兜將軍這麼熱情而已。
沒養過狗和貓的蓉子一時之間有點招架不住攻勢,只得急忙將三明治放回櫃子裡蹲下身安撫這兩個小傢伙。
兩個小傢伙怎麼才一個晚上就混熟了?蓉子突然覺得貓狗水火不容的關念真是種迷思。
好不容易安撫完他們兩個的蓉子坐在矮桌旁吃著三明治。
啊啊……真不習慣。
無論是早晨的鬧鐘聲,還是現在正趴在她大腿上帶著「也讓我吃一口嘛!」渴望眼神的兜將軍跟團四太,都讓蓉子感到不習慣。
為了讓兩個小傢伙從食物上頭分心,蓉子空出左手不時摸摸她們的頭。
蓉子繼續吃著三明治想著。
尤其有人替自己準備早餐這一點最不習慣。這三年的大學生活除非回家,否則蓉子都是自己替自己準備早餐的。
「可是雖然不習慣……」
蓉子將最後一口三明治送進嘴裡。
「雖然不習慣,但這樣的感覺……還不錯。」
吃完早餐後蓉子在聖的書桌上拿了支鉛筆和便條紙
『看來她們兩個相處的還不錯,我放心了。
還有三明治意外的好吃。』
寫到這蓉子寫字的動作停頓了下來,帶著無法立刻猜出情緒的表情抿了抿嘴唇,拿著鉛筆的右手不由自主地輕點桌面好幾下。有句話,她不曉得自己該不該寫,下意識的認為不太合適,也覺得聖看到了或許會感到奇怪。
最後她決定寫到這裡就好。
五分鐘後在沒有蓉子身影的屋子裡,一切依舊如昔,唯獨矮桌上多了一張字跡不同的紙條。
2
「唷,早安啊聖!」
以充滿朝氣的口吻跟聖打招呼的人,是餐廳裡和聖最熟稔的工作夥伴,名叫三浦雅。
「喔……妳來啦。」
聖停下手邊切高麗菜絲的工作看了一下時間,「已經十一點半了啊,得快點才行。」接著繼續切剩餘的分量。
雅是餐廳裡的副店長,年紀比聖大六歲。三個月前對廚房工作毫無任何經驗的聖主要就是由她負責教導,也因此雅是聖在餐廳裡第一個認識的人。雖然年紀有點小差距,不過兩個人相當投緣,很快就變得要好。但會變得要好的主要原因,還是因為兩個人是同類的關係。
咚、咚、咚,聖俐落地切著高麗菜絲,原本一整顆完好無缺的高麗菜沒多久時間只剩下半顆大小。
咚、咚、咚、咚、咚…咚…咚……切菜的聲音漸漸慢了下來,最後停止。
「……可以請問您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看嗎?」聖轉頭詢問站在她身旁的雅,還故意使用敬語
「嗯…」雅摸摸鼻頭「只是覺得我真是教導有方,切得夠細夠漂亮,不錯。」
聖悶哼了一下:「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是我學習能力高。」
「尊重長輩這個詞難道沒聽過?」
「當然有,只是妳不適用。」
「呵,」雅手插著腰笑了一下「不跟妳開玩笑了。我是想問妳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這麼問?」
「嗯……直覺?」雅無所謂的撇了撇嘴角,像是在嘲諷自己的回答,接著說:「另外就是妳的眼睛,雖然不是很明顯,可是眼白紅紅的。」
「……妳可不可以改掉很愛觀察人的習慣?」
「沒辦法,這是天性。所以真的有事發生?」
「……說來話長。」
「果然啊。」雅拍了拍聖的肩膀「總之先專心工作吧,妳再二十分鐘就下班了。」
聖沒說什麼,開始重新繼續她的工作。
咚、咚、咚
她現在應該已經回到大學附近了吧?
咚、咚、咚
連我早上在做早餐的聲音都沒吵醒她,睡得這麼沉看來真的是很累。
咚、咚、咚
下一次見面不曉得會是多久以後……
咚、咚、咚
咚。
一個恍神,聖就這樣切到左手的食指。
「好痛!」聖以旁人幾乎聽不到的聲音悶哼著痛楚
左手食指的指甲將近半片被自己給削了下來,血以驚人的飛快速度流出。
看到自己的手突然流出那麼多血,聖帶著難以置信的感覺稍微恍了。這是我剛剛的傑作嗎?不知為何腦中閃過這個想法。
但下一秒聖還是反應了過來,趕緊抽了手邊幾張餐巾紙將食指包住,但即使是質地比衛生紙還厚的餐巾紙也還是很快染上一大片鮮紅。還沒有任何一個人發現聖傷了手,為了不讓大家因為染上大片血色的餐巾紙而過度擔心,聖又馬上抽了新的餐巾紙重新包住手指,還順便把不小心給血濺到的一部分高麗菜絲扔進垃圾桶裡。
血流出的速度已經稍微減緩。
聖捏著第二次用餐巾紙緊急包覆住的左手食指,用相當快的速度走出廚房到外頭。她不想讓人發現她受傷。
「雅。」
聖喚了雅的名字,不過雅正專心處理要回傳給總公司的單據沒聽見聖正在叫她。
「雅。」聖叫了第二次
「什麼事?」雅雖然回答了但還是埋頭處理單據
「醫藥箱放在哪裡?」
「喔,醫藥箱啊,就放在……」
原本還在專心處理事情的雅講到這裡才發現事情不對,一轉頭就看見捏著手指的聖,而聖重新包住手的餐巾紙仍舊滲出血跡。
「手受傷了?!怎麼這麼不小心!快去休息室,我馬上過去幫妳處理!」
「我自己處理就好,」聖看了一下外頭「現在客人正多。」
「流這麼多血妳最好是能夠自己處理。」
雅很嚴肅的叫聖照著她的話做,接著請其他員工替補自己目前的工作崗位,簡短交代完事項後便趕緊拿出醫藥箱去休息室。
雅一進去休息室裡頭便看見聖坐在角落靠牆的位置,聖的臉色有點發白,右手依然緊緊握著受傷的左手食指。
「給我看看。」
雅輕輕打開餐巾紙,在餐巾紙離開受傷部位的一瞬間,鮮血又無情的流了出來。
「再繼續握著,直到血不再流出來為止。還有把手抬高到心臟以上的位置。」
聖照著她的話做,雅則是打開醫藥箱準備止血後要替聖塗抹的藥水和包紮的紗布。
「妳今天到底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昨晚沒睡覺而已。」
「為什麼不睡覺?」
「不是不睡覺,是根本睡不著。」
「失眠?」
「嗯……」聖側頭想著該怎麼解釋「昨晚來了出乎意料的人。」
「該不會是妳之前提過的……」
聖沒有回話只是抿了抿嘴唇稍稍點頭
「呵,還真的是啊。」
「……血應該已經止了。」
「是嗎?我看看。」
雅拿掉餐巾紙,開始替聖消毒傷口擦藥水。沾著雙氧水的棉花棒碰到傷口時,痛得讓聖把手縮了一下,整張臉痛得都皺在一起了卻還是忍著沒發出聲音。
結束消毒後雅拿出新的棉花棒沾抹優碘。
「還真能忍耐啊。」雅繼續說「之前有幾個和妳一樣切到手的人都是痛的哇哇叫,光消毒就花了很多時間。」
聖沒說話,卻一臉「妳突然提這個做什麼」的表情,而雅也發現了
「沒什麼,只是妳這種反應反而讓我覺得更痛。」雅繼續替聖處理傷口
「……只是習慣這樣了。」
「妳這樣只會讓關心妳的人更加擔心。」雅邊說邊拿起棉布覆在傷口上
「我知道……」聖頓了一會「可是我真的很不擅長這種事。」
兩人的對話說到這,休息室內響起敲門聲。
「雅前輩,我們已經快要忙不過來了!」門外有個聲音這麼說道
「我馬上過去!」雅回覆門外的聲音
「妳快去忙吧,不好意思這麼麻煩妳。」聖說
「突然這麼見外幹麻呢。」
雅將拿出醫藥箱外的東西全部一一收回裡頭並蓋上蓋子,不過卻又立刻打開蓋子在裡頭翻找東西
「哪,」雅拿出一些紗布、透氣膠帶以及ok蹦「畢竟是店裡的東西沒辦法給妳太多,之後就自己買吧,家裡總該有小護士之類的藥品吧?」
「嗯,我是有一瓶小護士。」
「那就好,記得每天擦藥還有盡量不要讓傷口碰到水。」
「知道了。」
「還有妳往後幾天都有上班對吧?」
聖點頭。
「砍班兩天,聖誕節那天再來。」主導店內人事的雅這麼說
「兩天?!這樣薪水會少很多!」聖抗議
「那妳說妳這樣的手能做什麼?」
「我還是可以做事啊!而且臨時少了一個人大家都會很累。」
「別跟我爭了,我只是希望妳的手可以快點好。要記得妳只是來工讀而已,這樣並不值得。」
聖不反駁了,她知道雅的個性就是這樣。
「那這件事就這麼決定。記得傷口別碰水喔!」
雅說完便走出休息室去忙了。
下次上班是在兩天後的聖誕節,到那時候應該就不會這麼痛了。聖淡淡的想著
獨自留在休息室內的聖反覆看著包紮好的左手食指。
這次是她截至目前以來受過最重的皮肉傷。完全痊癒至少也要兩個星期。
血好不容易才止住,但是聖卻希望它能夠再多流一些。
再多流一些、再多流一些。
再多流一些,將我的思念一同隨著流出。
如此一來是不是就不會感到那麼寂寞?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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