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三章 闻战

作者:公路麦穗
更新时间:2011-12-06 2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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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公路麦穗 于 2011-12-7 22:09 编辑


世上总有人是受天眷恋者,比如凌霄将军,容貌英俊天赋异凛又是修行天才,年少时入得书院武科,如今又一战成名,威虏军以少敌多大破胡虏数十万大军,圣眷正浓;世上总有人是受天倦弃者,比如京城里领着救济粮的乞丐老汉,穿着破旧衣服拿着破旧陶碗睡着官府提供的庇护所,无所依靠;但更多的人,夹在其中,想上不想下。而另有异类者,则被称为胸无大志,如凌天。


凌府,凌霄有妻妾三人,正妻柳氏柳如梦是北方第一首富柳正清之女,与凌霄生下一子凌文定,比凌天小一岁;二夫人萧雯,是凌天生母难产而亡;三夫人白依岚,与凌霄生下一女凌语嫣,比凌天小五岁。


凌府里并无老人,没人知道凌霄祖上是何人,所以家庙虽然有建,但那是天园建造时便有的,里面其实空空如也并没有任何东西。


“阿爹。”凌天乖巧地给父亲盛了碗云吞面,女孩小小的手掌端着大大的碗,却很稳,旁边并没有丫鬟伺候。凌府早晚用餐,一般都是只有父女二人,稍显冷清。柳氏和白氏带着两个孩子在侧堂就餐,丫鬟也在那边伺候。没有人理解为何仅仅只是长女,凌天却得其父如此宠爱,甚至连嫡子都不顾。


大嵩并没有云吞面,只有馄饨,是凌天根据前世的记忆让府里的厨子鼓弄出来的,她上辈子在广州吃到这个时,因为喜欢专门去学过,倒是没想到凌霄极喜欢吃这个。


不过,既然父亲喜欢,她这个做女儿的也没那么娇惯,就该多孝顺孝顺。


所以,冬日的清晨,凌天总会去厨房帮忙做云吞面出来,所以,朝退后,凌霄自此不赴廊餐,而陛下亦允之。


屋内火炉烧的暖和,碗面上热气腾腾,饭香冲鼻,父女两人都不是健谈的主,只是各自吃着,细嚼慢咽默不作声,而似凌天这样的十一岁女童,终归还是吃的慢很多,等吃完时,凌霄已经闭目休息了会。


凌天自己动手将桌上用具收拾好,递给门外候着的丫头。而这个空挡,凌霄已经走到她身后,“陪父亲走走。”


凌天身高只抵在父亲腰部,男人手掌在她头上轻轻拍了拍,给她披上了自己的裘皮大衣,黑色毛绒华美轻柔,划在凌天的脸颊一片温柔酥软。


父女二人,男人拥着女孩,在侧堂柳氏复杂莫名含着些许羡慕妒恨的目光中,在白氏一瞥后毫不在意地逗弄小语嫣时,慢慢地走了出去。男人昂首淡漠如高山仰止,女孩低下眉目的文静中自有冷冽,途中遇到的丫鬟下人纷纷低头躬身后退。


廊檐回转,走过怪石奇林湖亭小桥。初冬的冷风吹过,凌霄是道行深厚,凌天是穿着暖和且有父亲庇护,都是不惧。


像这样的类似前世家庭式的饭后散步,凌天自小便已经习惯,在她还不能独自走路的时候,父亲就每天抱着她在天园里随意地走着,一边还用他所炼化的精纯的天地元气温养着她的身子。


阳光轻缓地洒下,冬日里却是天气寒冷没有应有的温度,而凌天靠在父亲身侧,感受着元气游遍全身的丝丝暖意,周身都有些懒洋洋的,一直陪着父亲走到掬月亭,才想起清晨对辛叔叔做出的许诺,感觉这个时候说倒也正合适,便扯了扯父亲的手臂。


“阿爹。”


“嗯?”男人侧过脸低头看她,脸上挂着宠溺的笑,眼神透着适当的疑惑,一副模范父亲的温许表情。


被如此注视着,凌天也是有些压力的,似自己所要做的,是些要反抗这个温柔父亲的事情。比起上辈子和那些不要命的杀手冷眼对视,于她,这种亲情压力反而更具压迫力。


当然,这种情况,其实应对起来也是很容易的,凌天睁着个大大的眼睛,状似天真:“辛叔叔很想去上战场。”


毕竟现在是个小孩子,优势还是很大的,可以撒娇扮天真装无赖。


大抵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突然说起这个,沉默了一下,凌霄才应道:“我麾下几人中,数你辛叔叔的天赋最好年龄最小,修行五境三品,初识、而立、不惑、知命、随心,如今他已是不惑境上品,我留他在府里......留下他是希望他能静下心来,早日踏入知命境。”


凌天听完,笑了笑,一般对于年龄尚小的孩子,父母都不会对一些决定做太多解释,一句万金油的“是对你好”就能解决一切,而父亲说的这些,其实都是用来骗有些叛逆有些独立思想的小孩子的,当然她确实是这种小孩子,但她却并不好骗。凌天开口,声音带着些女孩应有的娇憨:“辛叔叔一心渴望征战沙场驱除胡虏,有此宏愿哪能静得下心来,困在府里反而抑其本心,这道理……阿爹,我知你是明白的。”


女孩的话条理清晰,直刺根源,仗着童言无忌说的更是毫不留情。不过被这样说道的男人倒是没有一丝一毫被揭穿谎言的尴尬,就如同他方才妄语时的面不改色。只是听了凌天这番话,如岩刻般冷峻地面容变得有些柔和,笑道:“呵,就知道骗不过你这小丫头。”


凌天抬头看着父亲,其实她未尝猜不出真正的理由。果然,随后父亲昂头冷声哼道:“对,这就是我给你培养的人,能为我女儿效力,是他辛弃疾这辈子的福分。”


那种理所应当的语气,那种骄傲得过分的霸气。


哎……


凌天心底无奈,父亲平时还好,对下属可谓统御有道,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誓死效忠,然而凡是跟自己扯上关系的,那就是视天下万物为尘土,视天下万人为刍狗,当真是冷傲到了极点。即使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人,很小时候她跟着父亲觐见时仔细看过,这方面,都远不及自己这个父亲。真不知天下有谁能比她这个父亲更骄傲自负。大辽皇帝,金国国主,还是不知道有没有会不会出现的草原王者?


只是上辈子的经历让她不想再去沾惹这些麻烦事,却没想到这辈子摊上了个对自己如此放纵并所视甚高的父亲,无奈又劝了一声:“我只想做个赖家孩子,不想去做什么大事,辛叔叔既然有从军之志,阿爹还是放他出去吧。”


“你这孩子……”见她坚持,凌霄无奈地摆摆手,算是应了下来,就像辛叔叔之前说过,将军对她这个女儿无所不应。


“就随你意,让你辛叔叔去威虏军吧。”


“谢谢阿爹。”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得了便宜,做个小女孩自然要卖个乖,凌天搂着父亲的手臂,叽叽喳喳的稍微说些调节气氛的话。两人又顺着小道四处闲逛了些时候,随意地说着聊着。如此过了片刻,不知不觉,凌霄把话题引到了功课上面。


开始是凌天说起清晨辛叔叔写字时的情景,当代大词人壮志难酬内心愤懑而一挥而就什么的,然后却是被父亲引到了自己身上。


“……你的字我看了,有进步,只是越发没个女孩样……而且写的再大气也掩不住你那骨子里的阴冷,啧啧……”


上辈子凌天做的是特务工作,即使这些年做了这个享尽富贵的富家小姐,这十一年的生活依旧消磨不尽上辈子的阴冷桀骜,写字时,即使她隐藏得再深,依旧逃不过半只脚踏入随心境的父亲的眼。随心境随心境,那是种很可怕的境界。不过父亲也从未过问她小小年龄又是个女儿家家哪儿来的这种阴狠味儿。


“女儿天生性情凉薄,有什么办法。”像自己转生而来的这种事,凌天倒不是说不能拿出来和父亲说,但她不想被上辈子的事情影响太多。而且解释起来确实很麻烦,实在有些没必要。


“性情凉薄有性情凉薄的好,自在……”凌霄顿了顿,这事也是轻轻带过,便转移了话题:“不过,有哪家女儿敢和父亲如此说话,不成规矩。你辛叔叔走了,我得给你请个大儒过来。”


“阿爹……”凌天整个小脸都皱了起来,可怜巴巴地看着父亲。


“我是为你好,看你平日里写的那些东西,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哦,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男人换着腔调,半是调侃地念道。


“女子无才便是德嘛。”凌天吐吐舌头,反驳道。男人摇头叹气,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不过话虽这样说,凌天自己其实也是挺纠结的,她倒挺想当个文艺女青年的,她上辈子的梦想就是当个文艺女青年,死了都是在想当个文艺女青年,可偏偏这是古代,大嵩和宋朝一样,词道盛行,加上又有那么多的词道大家生在这个时代,比如她那位快成了“前任”家塾教师的辛叔叔,才名就很大很大,她上辈子是喜欢读词,但写词又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词之一道她早早就放弃了,只在闲暇里写些后世诗歌名句,让亲近的人看过很是无奈。


“你就要一辈子赖在家里吗?”凌霄有些恨恨地问道。


对此,凌天睁着大大的纯洁的眼抬头仰视,很是认真地看着似是生气的父亲,说:“阿爹,你的话总是对的。”


男子听后张了张嘴,哑然失笑,只是按着凌天的小脑袋,使劲地揉了两把。


入冬暖阳,瑟瑟寒风,父女两人聊着走着,同世上任何一位心底深爱着孩子的父亲和心底深爱着父亲的孩子一样的普通。但没人见得到这一幕,就如没人知道那个高傲冷面将军仅仅也只是个父亲会笑会怒会生气,没人知道那个文静成熟聪慧的孩童仅仅也只是个女娃娃会撒娇瞪眼装无辜。


——————


柳叶飘落离别时候。微亮的晨曦打在城门古道的几人身上,天蒙蒙亮,天地间还尽是幽蓝清冷的色彩,要走的人就已经准备要上路了。


三天的时间里,辛叔叔的事情办得很顺利,若不顺利的话才是怪事。凌天父亲如今是枢密院副使,威虏军又是他的旧部,安排个人进去也只是用了两天办个手续打个招呼罢了,更何况安排对象又是书院里的天才辛弃疾。


送行的时候,只有凌天带了个侍女来,凌霄从来没有送别的习惯。这位书院的年轻天才走的也很低调,没再通知任何人。


凌天手捧一份刺绣,递过去给辛叔叔,“做了份这个,送辛叔叔。”


辛弃疾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接过,一面道谢,一面摊开在手中看,淡雅的青色绢布只是绣上了无数小字,如同用笔写成的小楷,如飞鸿戏海,极生动之致。只扫过一眼,他便不禁赞道:“这字绣得当真是妙极。”


凌天听闻,低头但笑,不语。


辛弃疾接着看下去,只是看的时间越长,眉头渐渐皱起,“这是……”


他抬头看了看凌天,又看了看手中字绣,显得有些无奈好气,“你……”


凌天笑着前走两步,因为个子有些低,她伸手拽回刺绣,摊放在手臂上,自己看着,让辛叔叔也看着。


刺绣完全摊开,右边闻战两字,大大地显露出来。


抖了抖手中刺绣,凌天笑着解释道:“这也是词啊……嗯,听有人路过时唱的,很喜欢的调子。”


路过的人唱的……你是过耳不忘吗……而且……


“这算是什么词?”辛弃疾被她给气笑了。


“就是用来唱的词啊,我唱给你听。”说着,凌天清了清嗓子,深吸了口气,还真就这么开始清唱了起来。


开始辛弃疾还是那种哭笑不得的表情,开头部分凌天唱得有些跑掉,他还摇着头轻笑着,对这种奇腔怪调很不在意,大抵认为是凌天又在拿自己寻乐子,这些年来对方没少整过稀奇古怪的东西。只是渐渐地,歌声变得似模似样,辛弃疾看着凌天,眼神凝聚起来,变得认真。


“君欲守土复开疆 血犹热 志四方


我为君擦拭缨枪 为君披戎装


君道莫笑醉沙场 看九州 烽烟扬


我唱战歌送君往 高唱


……”


凌天这两辈子的嗓音倒真是没改变多少,如此唱起来也略显清冽,虽声音仍显童稚,虽唱腔不及原唱,但也别有一番味道。她用心地唱着这首很喜欢的歌,属于那个世界的歌。此时就这样,那个世界上的歌,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在这个世界上的词道大家面前轻轻吟唱,在这片更为清澈的天空下响彻。


“如何?”只清唱了两段,凌天便停了下来,转头问辛弃疾。


男子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说道:“这曲,这词,呵……颇显胡闹了。”


辛弃疾是词道大家,听着这后世歌曲,以大嵩当前主流审美观来看自是摇头,但又因他是词道大家,亦能听出其中唱法的新颖独特。


“不过……只是私下如此编唱,也是挺好,似如此唱法……很是新颖,而词中意境,啧,也有些意思。”


凌天一边听着同时笑着点头,她先前是有些好奇古代人听现代古风曲会是怎生摸样,才在辛叔叔要走时唱这歌给他听。她此时也明白,如果换个人来听,或许会大骂小儿胡闹,如果换个人来唱,或许更会被斥责。能得此中肯评价,这是因为辛叔叔向来豁达不拘小节能真正静下心来去考虑此种词曲的优劣,这是因为自己身为将军之女,对方最尊敬的将军之女。


也正因为她明白这些,她知道这些,她才只是唱给对方听。她又不想平白得个妖女魔女的称号。不过做这些,也只是她无聊之余的玩闹罢了。对于做个文艺女青年,上辈子是没时间,这辈子是没能力,心底总归是有些失落的。而失落之余,那就做些这种事,弄的这些文艺青年哭笑不得也是挺有意思的一件事。


“这种词,还是少唱给别人听。”离别在即,辛弃疾又叮嘱了几声,凌天笑着也都应了下来。不过在一起那么久了,要说的,其实也并不多。而此时不远处有人吆喝着提醒着该上路了,两人间一时到沉默下来。恰巧又飘落着几片叶子,带着些伤感。


凌天将刺绣重新放到辛叔叔手中,退后两步,拱手行了个礼,说:“老师,此去,一路顺风。”


凌天这次出来穿着件士子服,如此恭敬恭谨一礼,很是认真,让辛弃疾愣了愣。


辛弃疾性情本是豁达,但此时就此要和相处了七年的女孩分别,凌天他基本上是看着长大的,这女孩那让人惊叹的聪慧早熟他也是最了解的那几个人之一。又看女孩如此,也不禁想到女孩再早熟也终归是个孩子,心里无端生出些离愁别绪。当他正摆手打算说些什么略显伤感的话的时候,凌天却又是更为恭敬地双手一揖长身而躬,并说:“半路失踪。”


那自然流利的话,自然流利地说出来。瑟瑟寒风中,辛弃疾愣住了,身旁的小侍女愣住了,陪着辛弃疾的几个小军官愣住了,似乎就连时间也愣住了。辛弃疾已经抬起的手臂,想要去抚摸女孩小脑袋的手臂,就这样僵在半空中。


“哈哈哈。好,好!”猛然间,辛弃疾哈哈大笑起来,离别的最后那一丝伤感随着这笑声消散不见。将凌天送给自己的刺绣塞进怀里,翻身上马。


凌天笑着看着辛叔叔扭过马头,冲自己一拱手,一声吆喝,马蹄哒哒而去,晨曦古道扬起一阵尘土。


而后,清丽的歌声又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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