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知覺回來時,她發現自己正沐浴於一片火海之中。
原本不知從哪裡而來的的寒意被以房間內的布簾、木製桌面、香盒、書等為燃料的火焰所驅去。
她能感覺到包圍自己身體的溫度在上升,幾乎熱悶得想要脫掉自己那身白色的狩衣袍。
正當這樣想,她低頭一看才察覺到自己的狩衣袍早已被染紅一片──
那是血,全都來自躺在地上那男人的屍體,那個跟自己流著同樣物部氏豪族之血的男人。
右刃跟火焰一同閃爍著的血色光芒刺痛她混濁的灰色眸子。
她想起來了,自己剛殺了她的兄長物部守屋,還翻下燭台看著它燒光自己的家。
她閉上目一會,把配在腰間的刃收回劍鞘,事不關己似的走出這片用不著一個晚上就會燒成焦骸的火海。
在謀殺計劃順利完成後,物部布都依原定計劃經秘道逃過宮廷兵衛,回到廄戸皇子於自己住處的地下暗中所建的道場。
她踏入門口前已經感覺門的另一邊潛藏著什麼人的氣息,有人在等著她。
拖著沉重的步伐越走越近,氣息也變得明顯了,就像刻意一樣。
──那是一種以帶點虛幻感的仙氣所包裹的惡作劇氣息,跟她所向往某個即使於遠處眺去也能感受到她身上散發著光明正氣的人那種氣息完全迴異。
她嘆了口氣,下意識有些失望。
「哎啦啦,物部殿下怎麼弄成這副德性了?」
如布都所料,她踏入道場暗門的剎那就聽到某人用幸災樂禍的甜膩聲線調侃狼狽的自己。
擺弄著身上做作的絲緞的少女有一頭如海底般蒼藍的及肩短髮,頭上還梳了個跟服飾不太合襯的飛仙髻。
少女名字叫霍青娥,要論及修道輩份,還算是布都的非正式前輩。
布都跟青娥擦身而過了。
倘若是平日,布都還會禮貌地敷衍幾句再借機溜走。
但她現在已經累得連話都不想說,心裡只想見一個人。
在經歷完那種事後,第一個想開**談的對象很顯然只有那個人。
青娥也沒多理會布都,她理解的,凡人的想法她怎可能不理解,青娥曾經也是一介凡人。
她識趣地經由前半另一邊的門離開,回到地上的瞭望台,百無聊賴地欣賞著遠處宮庭的另一端物部守屋氏的大宅如何在火光中化為灰燼…
另一邊廂,布都打開道場的書齋大門。
書齋的四面嵌在壁上的書櫃全是塞滿著道教法典和道學研究書籍。
這地方是個不能讓地上的任何人所知曉的存在,這裡是她跟她的秘密,包括青蛾的存在也一樣。
這裡,是她跟她某程度上同罪的存在證明──
作為表面推崇佛教治世,暗地裡卻研究、耕耘著第三勢力的日本道教根據地。
布都的視線從踏入這地方的一刻無不搜索著那個人的身影。
終於她房間的那個人最喜歡坐落的位置,書齋角落某個快被書所堆滿的桌上找到她了──
布都儘量放輕因疲累而顯得沉重的腳步走過去,她怕會打擾那個人。
但走到一半,她又停下了,她驚覺自己如今這身血染的模樣不但沾有頻頻趕路之下的泥濘以及微微的汗臭,踏入道場早已是冒犯,想以這身姿態去觸碰那個人簡直就是褻瀆。
她低頭咬了牙關,沉默。
看了一眼那個研讀書物的背影,趁對方未發現前準備轉身離去。
「怎麼連招乎都不打聲就走呢。」
原本是有點稚嫩的聲線,話中道出來的音色傳到布都的耳內卻是如此沉穩而柔和。
布都詫異地抬起頭──那個人放下書,從椅上站起來,朝她的方向走過去。
晃眼那個人的表情,布都被些什麼懾著靈魂靜止了動作。
──那個人眼中散開的光芒,彷彿能淨化她的靈魂似的。
最後,她把心中的渴望忍吞下來。
『抱歉,想了想,還是不想打擾神子殿下。』
那淡然的語氣與布都內心的慌亂成了強烈對比──神子聽得很清楚。
神子屏了口氣打量被家族之血染得一身紅的布都,自己的心也亂起來。
「這樣嗎…」
神子以緩緩的歎息掩飾著愧疚。
不論多麼在意,她必須要裝出一面風平浪靜、難以動搖的模樣,不然就不能讓布都放心依靠她。
『放心吧,任務已經完成了。』
布都淺淺一笑,她滿足了,她的願望簡單得很,僅想在心變得污濁迷惘之時,見上神子一眼罷了。
她的願望一直如此簡單而渺少,神子知道得一清二楚且總對此感到無止盡的鬱悶。
神子除了順應那渺小的願望,讓對她總是謙卑的布都看自己一眼外,再無法做些什麼──畢竟她被自己對布都、不能在布都面前展現的愧疚心束縛得寸步難移。
「…布都。」
在她要轉身而去的同時,神子及時喚了她的名字,停止她持續拉遠兩人距離的動作。
『…什麼事?』
布都刻意沒轉過身,她告訴如今這身姿態的自己已經夠放肆了。
她必須要在再看神子第二眼前離開這地方,不然她會按捺不下──這樣的自己,並不適合跟神子處在同一個房間內。
然後,她聽到腳步聲又一次接近自己──
「布都,抱歉…我──」
神子忍不下,想抓起布都的手,卻被她巧妙避過去。
神子怔了一下,看著背對自己的布都,她知道這不是布都的無禮,在布都身上連一絲魯莽的情緒都感覺不出來。
即使心亂如混沌,她的情緒仍是如此透徹明淨,就像寒冰的湖水──她早把自己心的欲望與表現出來的情緒劃下清界線。
布都閉上眼,暗地裡嘲笑自己的卑鄙。
從物部大宅逃出來的一刻,她少有地被當下的欲望所俘擄──她努力忽視沾在自己身上的污衊,只想要見神子。
只要任務順利完成回來,要見神子可以說是什麼時候都可以,她可以洗淨身體、換套乾淨衣服再悠然地拿著通部物部守屋死訊的通傳書去見神子…
所以,是不是自己下意識還卑鄙地渴望著以這身讓人側目的憐兮姿態去見神子,就能換得別的一些什麼。
例如說,她的後悔、愧疚,甚至是,道歉之類──
布都厭惡這個過分假想的自己,所以她打斷了神子的說話。
『背叛家族、謀殺親兄、操縱氏族間殘殺──這些事,發生在普通人身上或者是難以接受,罪不可饒。』
小心翼翼抑下了平靜的語氣中帶出的無奈,布都悄悄轉了半個身子側窺著神子,嘴角有意無意泛起一抹帶點殘忍的笑容。
「不過我可不是普通人。我是神子殿下的物部布都──這些對我來說,都不值一提吧。」
神子沉默──
沒錯,她承認一開始是相中布都的身份和那份一般貴族也顯得遜色的殘忍。
光是布都在物部蘇我兩族間亦能輕鬆遊走的交際手腕就足以減輕不少神子計劃實踐上的各種阻力,更別說她願意為此做出世理所不能容的各種背叛。
從來神子在明宣明大義支持佛教,她則在暗中穿針引線挑釁離間。
要是事情爆露,背負歷史罪名、受世人質疑唾罵的永遠只可能是跟物部蘇我兩族有重大關聯又身份尷尬的布都而已。
一個具有遠見的人既然是要做大事,就不該拘泥細節總是在乎一兩個人命利用的小數目。
更別說,神子用來做晃子的物部蘇我之爭犧牲過的人命早就不計其數,要是把布都算成計劃的一部分,即使事情到了最壞的境況,她充其量也是只一隻護主之名譽的棋子──把所有的罪名加在布都的在身上給天皇一個交代,以神子自己一個清白──而布都自己也很清楚這點,且對於這做法沒一絲異議。
然而神子很清楚,會這樣做的人不僅是個有遠見,更是個薄情之人。
神子心知自己無法做到這地步,可是布都卻總是表現得希望神子只視她為一隻棋子。
那是因為在布都的立場來說,要是神子不僅把她視為棋子而有別的感情存在,到時候萬一神子一時心軟,最後受傷害的只會變成利用布都這把利刃除敵的神子且淪落為被唾罵的小 人,這才是布都最不樂見。
──誰都不能讓神子蒙上這種不光彩罪名。
布都的想法,神子何嘗不曉得。
她越是曉得就越是不滿,越覺得自己成了個真正的小人──一個利用布都忠誠行自己方便的小人。
唯獨對此神子感到不忿,卻又別沒他法,漸漸也變得只能順布都的意願,當一個薄情的小人。
「布都,妳在害怕嗎。」
『……』
「害怕你身上的血會弄髒我麼。」
──妳認為我會嫌棄這樣的妳嗎?
任誰都能聽出如此簡單的弦外之音,包括布都。
但她不敢如此妄想。
不讓神子碰這樣的自己,對布都來說,還有一個更明顯直接不過的理由──
「…我不想這男人的血,沾到妳的身上。」
布都自嘲似笑著看著自己剛才把冰冷的刃子刺入兄長的心臟時濺在手上那溫熱的血液,現在變得乾粘而腥臭。
那些血跡不均勻地濺在她的全身幾乎最顯眼的地方,彷彿無時無刻在嘲笑布都,她自己身上也流著這種腥臭、帶點背叛味道的血液…
「我不希望你的手,沾到任何人的血──這些活只要我一個做就夠了…」
她不顧神子的挽留,孤身一人走出夢殿的地下書齋。
-
此時正是入晚不久的傍晚,踏出夢殿的布都躲過衛兵的耳目來到殿外班鳩宮的中庭。
正當越過渡橋想要回到寢室時,緣廊附近的的樹叢竄出一陣花光──似乎有些什麼人趁亂偷混到這邊查探本來最有機會叛亂,如今物部唯一的遺種,物部布都的下落。
但比起把嫌疑犯的布都上邀天皇處,那些不懷好意的傢伙更像是一見人影便要他命的刺客。
『已經被懷疑了麼……』
本已被萬般思緒纏擾得快要脫力倒地的布都再看一眼自己這身血染的慘況,再次確認行動時會否遺下血跡等危險線索後,逼使自己再動下腦子找別的藏身方法──
──不能回夢殿,守衛開始向神子所在地方聚集,當中的衛兵可能不知有幾個混了物部的人在裡頭。
輕喘的布都轉念之間,心生一計,她看向遠處太子書室附近的太子寢殿──對的,那地方反而現在最是安全吧。
以入夜後的叢影掩身潛行,有驚無險的來到寢殿外。
她摸索著高起的緣廊邊緣行走,直至來到一扇點了燈的房間門前,布都停下來觀察一會,蹲下身解下守沾滿泥濘的兩靴,身子一下輕躍到屏門前,不動聲色,然後把手輕放到拉門的把上手──
「是誰…?」
聽到沒預警的拉門聲,房來傳來一把女性的聲音,卻不是很大聲,不會驚動到門外的侍從。
布都沒話說,關上門後隱藏自己的氣息繞過擋圍在拉門前的屏風,來到詢問者的身後──
「是誰──」
等到對方再忍不下,不安地想要高聲開口之際,布都箭步上前,從身後掩著對方的嘴,另一隻手裝勢架捏在她的頸喉前。
『是我…』
布都壓下聲線在對方耳邊細語──夢殿那邊被衛兵包圍。
聽到布都的聲音,少女把從門被打開那刻,握藏在袖裡的匕首放鬆下來。
「太子妃大人?發生什麼事嗎?」
相對布都進來的拉門另外一邊的屏門,正站在其後方的侍從傳來一聲帶些警戒的問句。
布都鬆開手──
「…沒事,已經晚了,你們先退下了。」
若綠色頭髮的少女如此交代,絲亳沒一點不自然。
「是的。」
門外應了一聲後便聽到漸漸遠去的腳步聲,少女豎起耳朵細聆聽──
『侍女一共兩個人?』
「是的。」
『都已經離開了…還有其他人嗎?』
「一共五人,其他三個早前我已經讓她們到殿間的另一邊休息。」
『是嗎…』
少女鬆一口氣,布都沉默看著她。
『連太子妃寢殿這邊也要警戒到這地步了麼…』
「畢竟父親開始對我們起疑,神子大人也說過要小心…」
布都沒多評價,本身放開對方卻因長時間戒備一下子放鬆起來感到一陣暈眩,差點要不支倒地。
「去洗個浴更衣吧,我會給你準備。」
少女看布都身上的慘況泛起一絲不忍,正當她去給對方找一些換洗衣服時,卻被對方喊停了──
『妳也一起洗吧?』
少女隨對方盯著自己的視線一看,才發現身上的紺碧色和服也被對方身上的衣物沾紅了星點…
「嗯…」
綠髮少女有些複雜地應了一聲後,轉身離去。
-
過了不曉得多久,浴池內的蒸氣不斷擠湧出唯一的窗戶外──假如是平日讓侍女察覺到,想必會奇怪太子妃一天內入浴兩次之多,且驚訝於如今浴間內傳來的陣陣銷魂嬌吟聲…
綠髮少女咬緊牙關──是的,她大概早就猜到會發展成這樣子,從她看到她那身慘況,那雙空洞無神的黯灰之瞳,她的憔悴以及她剛才掩蓋在自己嘴上時所傳來的刺鼻血腥味…那時候,少女就知道了。
下體迎接著一浪接一浪的快感,融合了水蒸氣濕潤的愛撫和舌吻遍佈全身,乳首及其周圍被啃咬得通紅,多半會留下久不消散的跡痕…那是,屬於她們三個人默認的秘密──
每當發現一塊又一塊並非自己所留下的痕跡時,布都始終久久不捨地停留在其之上,反覆親吻、舔舐那地方,她根本不在乎這行為是否會給少女帶來快感或是困擾,僅僅逗留在地方,直到滿足為止──沒錯,就跟那個人一樣。
『她碰過這裡吧…她是怎樣觸碰的…像這樣嗎?告訴我──』
布都逼切地問著,放不下愛撫──她在摸索著那人的愛撫方式,她的習慣、她的愛好,藉著綠髮少女的身體…然後在腦內加上想像、拼湊──
今天的上午,那個人才在少女的身上留下味道以及痕跡,入夜後的當下布都急不及待地享用著──她現在擁抱的是那個人今早抱過的女人;吻的,是那人今早吻過的女人…一種似是而非的戀物癖的情結糾纏著她,愛不釋手。
少女只說過一次,她便得知道那人的習慣──她抓起少女的右手,挑出了中指及無名指,把其放到自己的私處猥褻地摩擦著──對的,今早那個人想必也讓少女如此侵犯過自己那地方…布都想像著,一點點在腦內刻劃地各種…尚未深入半點,少女的指間已經沾滿潮水…
少女聽到,在她們交合時,布都沒看過她一眼,深切地喊著那個人的名字──就像那個人對少女做同樣的事時,那個人也喊著如今壓在自己身上的這人,她的名字。
綠髮少女的名字被兩人遺忘在一角──是的,她都知道,但她不介意,因為她深愛著這兩位無法坦承自己感情的兩人。
過去她也會像那個人一樣,粗暴地對待少女,把言語辱罵她──少女也不介意,這是她們的瘋狂,她們的矛盾,她們需要舒解…但現在已經不會了,因為她們找到更好的宣泄方法…
漫長的洗浴過後,少女聽著儘管疲累卻顯得精神一些的布都聊著那個人的事,嚴肅繃緊的臉上少有出現笑容。
──吶,妳有曾經愛一個人愛得如此瘋狂?
──當那個人喊了妳的名字一聲,妳就覺得,自己果然是一輩子都屬於這把聲音的主人…
──喊第二次的時候,妳已感覺到自己身體整個都不尋常,下體也變得溫熱濕潤…恨不得她立即不顧一切佔有妳…
──而到第三次之時…
她停了下來,目光像是停留在天花,又像停在牆上,一下子變得很遠,更遠、更遠…彷彿穿過天花,刺入遙遠的星晨之中──
「…到第三次時?」
少女從本來的安心轉為不安,心有餘悸問道。
布都笑了笑──
『到第三次之時,妳就確信,自己當下能夠亳不猶疑地,為她而死──』
-
當布都再次回到地下書齋出現在神子面對時,已近深夜凌晨。
輕步踏入書齋的布都,走回到埋滿書的桌邊角落,早有準備地拿出大袍披在伏在桌上睡著的神子身上。
等到整理好後,未等布都完成抽開手的動作,她就被本來熟睡的那個人突然把抓著她雙手的舉動嚇一跳了──
「妳…身上有她的味道呢。」
不同於她以往的溫婉,她的語調帶有責備性,彷彿重重的一擊。
然而目光還是如此柔和,柔和中抑藏了一絲黯淡的憂鬱。
──是呢,所以妳會感到妒忌麼?
布都目無表情,沒回答也沒有辯解的打算。
察覺中對方沒回應的意願,神子甩開了對方給自己蓋在身上的大衣,從椅上站了起來。
布都的嘴角稍微上揚起來,那種有意無意,讓神子盡收眼底──她再忍受不下,把原本在自己身後的布都推壓在堆滿書的桌上,不顧她的疼痛與掙扎,固定她的手在桌面上。
「…妳的這笑容,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抑下無謂的憤怒,神子沉沉地給出一個不曉得是問題還是反問的句子。
『對啊…是什麼意思呢──』
語畢後,布都卻變了個人似的,帶著諷刺狂笑起來。
瘋狂吧,我的主人──她的內心,如此吶喊。
布都內心的黑暗在她的耳邊耳語──儘管多麼自我抑壓,這時的如此愛她那位太子妃的神子肯定正處於瘋狂的妒忌中。
至於妒忌什麼,那會是神子以為屠自古一直愛著的布都本人,或者出於什麼理由反過來妒忌著屠自古也好──那已經不重要了。
布都以為,這世上除了她自己誰還會知道,她會背著主子跟太子妃纏綿並非要回應對方的感情,布都不過是貪戀對方身上留下了神子的痕跡和味道罷了──她真正妒忌的人正是那位總能每天得到神子疼愛的太子妃!
但布都卻不會粗暴地待她,因為對於滿足自己的欲望,作為媒介的她明顯具有利用價值──對此,事實上布都認為,在深愛著自己的太子妃面前,幸福談論著布都真正所愛的另一個人,這就是對太子妃最好的報復了。
──她嘲笑的,正是看不穿這真相的神子罷。
「妳…」
神子少有地語塞──畢竟無人知曉,她心底裡的又是跟布都的猜想完全相反的另一番心思。
即使她明知道太子妃愛著自己,神子也不過視她為玩物──她在她的身上留下自己對待她的痕跡,看似向喜歡太子妃的布都宣戰──等到她倆背著自己纏綿時,布都必會在她身上留下更多的痕跡示威吧──但布都永遠不知道才是神子所期望。
她妒忌太子妃得到布都的愛,對神子來說,對自己的妃子最好的報復,不外乎把她的名字徹底遺忘、在交合的時候永遠在她面前喊著布都的名字罷…
然而布都卻看不穿這點。
比起嘲諷,神子自己每次每次都為嗅到她身上留下跟自已歡愛過的那位太子妃的氣味時,都妒忌都快要抓狂了。
──她一直以為,我妒忌的是她,以為哪一天我會對她出手…但並不是這樣的。
神子閉上目,陷入痛苦的沉思…
現在的物部布都,跟傍晚時讓自己擔擾得心悸的那位已經兩個人了──
「回去吧──」
良久,神子始終放開了她,背對而站,不讓她看到自己的表情,說著往日這種相處下,兩人再熟悉不過的話說。
「今天內我再也不想見你──」
-
明月高掛的深夜,今天的班鳩宮的主人沒有回到太子殿內。
此時太子妃寢殿外的緣廊坐著兩個人,像是無意相逢的陌路人,又像經常舉杯談心的知己──
「居然從不向她們任何一方坦白,妳的心計意外的高呢──」
披著青紗的邪仙,霍青娥淺淺一笑,似是感慨,又似是嘲諷。
此時的她更給人一種錯覺──要找出一詞形容此人抽象的詭魅,難免要心力交碎。
豈料對方只是搖搖頭──
「那不是心計,我不過是,實現她們下意識表現出來的願望而已…」
綠髮少女啜了口茶──兩位都是她所愛的人,而她也知道兩人的眼中早也放不入自己。
她渴望的,並非讓兩人重新拾起早被她們丟到一角,屬於她的名字;也不是刻意借著隱瞞對方她們兩人是相愛,以及少女自己同時愛著兩人這件事,從而同時獲取她倆施捨給自己的身體上,那空虛的疼愛…
少女回想著,多少次,在交歡的最後,她們都亳不掩飾地在她的面前落淚──
這邊的她,清徹的琥珀色眸子亦變成混沌,抑著背負的淚水低頭細語──要是與自己一開始設為要第一隻捨棄的旗子的布都,發展過於親近的話,到某個必要關鍵的時候來臨,想必自己肯定下不到手,因而誤了大事,誤了天下…
那邊的她,披著摻雜了銀絲的灰色長髮,憔悴無比卻始終斬不斷擔擾──明知本身配不上對方,但若有個萬一跟神子過於親近,布都最恐懼的事,大概就是神子對自己產生任何的不忍,從此沒能堅持把自己單純作為道具利用到最後──
──雖然那或者是我自視過高,但有個萬一…要是神子大人因為這樣的我而誤了大事,她肯定會怪責自己一輩子吧。
少女回想起對方說這話時的表情,淡淡的、幸福笑了出來──
「布都真的,很喜歡神子大人呢。」
「神子大人也是,最喜歡布都了。」
放下蛇目杯,被醉意薰陶的少女滿足依靠在青娥肩膀上,始終淡淡的、滿足地會心微笑──
「我呢…最喜歡,最喜歡她們兩個了……」
青娥不發一語,把眼皮漸漸變得沉重的少女拉靠到自己懷裡,憐惜地撫了撫綠髮少女的頭頂──無由來想像著瘦弱的她,今天被自己兩個可愛又可恨的徒兒邊疼愛著她的身體,邊踐踏著她這份天真而純粹的單思…
「辛苦妳了,屠自古…」
她在被遺忘的角落,再次拾起了少女破碎的名字,一次次輕喚著,悄悄埋到心坎去…
邪仙仰看像是在漆黑的夜空中打空了大洞的皎月,看上去,就像現在自己的心情一樣。
- 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