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令·日月长

1、

在西湖孤山省博物馆附近充斥着许多古董店，其中有一家正对西湖的名字叫做琉韵堂。

名字骚情，店老板也骚情。

而安然就倒霉催的做了这个骚情店铺的合伙人。年关刚过，整个街上还残留着喜庆的气息，店里的生意也开始好了起来，竟不时有客人上门。干这行的都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这几个月的观摩中，她也渐渐习惯了。

穿着紫藤椿花衫子的老板正双腿叉开坐在柜台前，脚大咧咧的踩在鸡翅木踏墩上。一手执着的紫金玉嘴的烟袋锅子，轻轻支在腿上，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另一手却拿着镂空水藻纹铜柄放大镜仔细的端详着锦盒内的三代古玉。

眼前的烟雾缭绕使得正拿着掸子打扫堂前的安然忍不住咳嗽起来，她怒道：“范遥！你看你搞得一屋子烟，客人还怎么进来啊！”

范遥依旧低着头，没有停下手头的活计，却微微的耸了一下肩。黑色微卷的长发也随之动了动。

正在这时店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个戴眼镜的年轻女子。手中端着一只木箱。

那女子将箱子放在柜台前，打开露出里面的青釉椭圆笔洗，道：“我是受人所托来代卖的，那人说是汝窑。”

范遥“嗤”了一声，慢慢抬起头来，一双浅琉璃色的桃花眼玩味的看着来客。

她眼睛本就比常人颜色浅，加上这奇怪的服饰打扮把那女客唬得一愣。

她将放大镜轻轻放下，端着烟袋锅子慢慢站起，宽大袖袍拂过箱子，直接将那笔洗拿了起来。

女客忍不住眉头一皱。

这笔洗是十分淡的天青色，釉色滋润且薄，流转间涟涟仿佛有水光。更难得的是洗中间隐隐刻着一对太极双鱼，灵动的像是鱼尾会随时甩着水花溅到脸前。

范遥把笔洗放归盒中，轻轻的摇了摇头：“这是雍正的仿品。”声音慵懒而凉薄。

那女客急道：“何以见得！？”

“汝窑以蟹爪纹者真，无纹者尤好，釉色薄甚亦难得，你这无纹釉薄也就罢了，偏生还刻有双鱼纹。汝窑本来就寥若晨星，世存不过百件，我还没那么幸运得见这样品相的。”

“罢了，这西湖畔这么多古玩店，我用不着跟你在这白费口舌。”说罢那女子抱起箱子正要离去。

“且慢，你既知道这汝窑的价值，根本没必要在敝店这样的小店盘桓，这只能说你来之前已经去过不止一家，得到的答案想必你心里清楚。来者即是缘，你不如报个价，也省得你舟车劳顿之苦。”

那女子身子一顿，随即转头苦笑道：“罢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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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画案前，范遥拿着那笔洗仔细的观摩，不时发出“啧啧”的声音。

安然在珠帘那头的床上道：“你已经看了一个晚上，该睡了吧。”

那人没有动，衣服上大朵大朵瑰丽红艳的花在灯下分外炫目。

“罢了，你以后跟它一起睡好了。”

是夜。

安然恍惚听见有清泠水声，朦朦胧胧中以为是梦中，便又翻身睡了。

第二天，范遥迷迷糊糊的醒来，突然听见书房那边传来安然的声音：“哎呀--”

披上衣服，走近才发现昨天新收的那笔洗旁边不知何时出现了斑斑水迹，把毡子都沾染湿了。安然一边皱着眉念叨着，一边仔细擦拭着桌子。

范遥饶有兴味的抱臂看着那有重度洁癖的人闹着别扭，许久突然冒出一句：“应该是雪融而成的吧。”

说罢便转头出去了，也没管身后的重度洁癖说的：“窗户根本没开好伐，况且再厉害的风也刮到不了这里啊……”

安然将店堂收拾完已经近了中午，突然店门被一把推开，一个少女携着风雪闯了进来，红色短发后面留有一个长长的小辫子，行走间甩出弧线。明明是寒冬，却只穿着虎纹背心和短裙，隐约能看到腰部的健康的线条和麦色皮肤，脚上一双虎皮纹鞋露出莹白透红的脚趾。她将手里的鱼篓举到安然面前邀功般的说：“今天中午吃鱼！！www”

安然无力的看着露出一对虎耳的少女：“你就这么出去的……”

“是啊~”说罢“嘻嘻”一笑，露出一颗虎牙。

“你……”

“我去做饭了~~”

安然看着少女留下的一路黑脚印默默泪流,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当时才会听信范遥那老妖怪的话入伙啊……这样的生活已经维持了几个月了，自己名义上是合伙人，实际上就是一个打杂兼老妈子啊。那元气少女名叫虎姣，人（？）如其名的是只老虎，一直称范遥为主人，说起来算是式神一类的东西，不过她倒是很热衷于在关键时刻添乱，以及怎么把自己的主人害死。

和她类似的还有一个叫龙三的姑娘，平时很少出现，也很少说话。再加上怎么看都不像人类的老板，自己其实是进了妖怪窝了吧……

不过这么说其实也没差，因为以那个妖怪老板只收不卖的脾性只靠这个店是根本养活不了这些人的。一定背着她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从午饭的锅就可以看出来……安然看着虎姣面前摞成山的饭碗再次泪流满面。

范遥夹了一块鱼放入嘴中，眯起眼睛道：“今天的鱼是虎姣做的吧。”

虎姣睁大眼睛点点头。

范遥摸摸虎姣的头，“能吃到不是安然做的菜真是太幸福了。”

安然一把摔下碗，怒视着两人。范遥一把扑到她面前，安然正疑惑时，却见那人开始嚎到：“我那没吃没喝苦命的斗彩缠枝莲花碗啊……”

罢了，遇人不淑遇人不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