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奇袭
雪山之后，中岛医馆。
千重樱的花瓣在黑色的夜幕下夹着金红色的火星，跌跌撞撞向远方发出低沉的求救声，淹没在无声的寂静以及骇人的风声中。
繁华散尽，宏大的医馆沐浴在无情的大火中，渐渐被吞噬的断壁残桓发出声声绝望的哀鸣，似乎在反抗命运的不公。占地广阔，名誉传世的医馆成为黑暗中妖冶盛开的火色莲花，鲜艳刺眼，灰烬纷纷扬扬，席卷上天，跳着一生中最后也是最美的舞蹈。
再坚固的东西，再铭刻在心的记忆，总有一天也会随着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烟灰消散。
八神疾风一直以来都明白这个道理，作为兵部尚书，见惯了各式各样的凄惨场景。
“啊啊，真是，无情啊。”
几个分钟前的景象，依旧历历在目。
医馆是在深夜被袭击的。
一向不省人事的菲特挣扎醒来。映入模糊视线的，依旧是纸窗外投入的微蓝色的星光。年轻的郊止皇子松了口气，难得的恢复了意识，一切都像是自己已经离开人世一般飘飘然，仿佛自己已是一抹透明的魂魄，周边的一切虚无如不同一世。
腰间的刺痛让她明白自己还活着，近乎死去的活着。
转过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熟睡的是若昇的侍卫以及疾风家的小琳。
一定又给大家添麻烦了啊。
这么想着，有些迟钝的知觉却闯入一发箭镞一般的冰冷灵光。
仿佛，冬天的栀子花。
——金色的长发，在星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辉，赤色的眸子，冷冷地看着沉睡的医馆。
“唔，咳——”
让人战栗的冰冷迫使菲特一个颤抖，硬是挺直腰板坐起。
过大的动作惊醒了床边的两人。
“菲特！你怎么可以——”
尤诺吃了一惊，菲特却止住了他的话。
“琳...”
不顾额角渐渐滴落的冷汗，菲特将有些不稳的视线放在一旁的少女身上。
“啊，有什么事？”
小琳连忙赶上前。
“到疾风身边去，快点。”
拼命用左手压住右手的颤抖，菲特的声音少有地颤栗着。
这个感觉，就是多年前定下的毒誓。
——如果要与姐姐为敌的话，我的右手一定不能握住剑柄。
“是！”
虽然不明白菲特的指令，但训练有素的小小士兵还是第一时间回应了对方。
与此同时，突然蔓延开的炽热和火光已经断绝了小琳的下一步行动。
火势很快布满了医馆了每个角落，当疾风赶到走廊里时，到处都是烧焦的气味，蒂安娜正和中岛父女疏散馆内的人员。
赤红色的火焰着了魔一般，像是从地狱翻滚而来的巨蛇，张开血淋淋的下颚，啃咬着一切生与死的事物，散了一地的是，纷飞的火星和烟灰。
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死神的宴会。
“...该死，趁夜偷袭吗？”
没有犹豫，银色的法阵在脚底张开，半空中凝结了散发着寒气的冰块，碎成漫天的雪花，落在火焰中，迸发出魔力相冲特有的爆鸣声。
“哈，果然是术士啊。”
嘴上虽然轻松，但是深蓝的眸子里却没有一丝愉悦。
“疾风殿下！”
蒂安娜穿过人流，来到疾风面前，橙红色的发梢映着火光，散发着一层七色的光晕。
“菲特殿下还在后院！”
疾风随着这话微微眯了眯眼，目光落在通往后院的通道。
那里的火势，显然比其他地方要猛烈得多，不仔细分辨，连屋子的轮廓都难以看清。笼罩在院子里的火焰仿佛是一道坚固的城墙，冷冷地隔绝了这边和那边的世界。
尤诺在那里，小琳也是，菲特应该在短时间内不会有危险。
虽是这么想，疾风还是觉得应该去与他们会合才是。
“蒂安娜，你继续疏散医馆里的人，我试着从后院的围墙上翻进去找他们。”
嘱咐一句，不等回答，疾风便奔出医馆大门。
右手还是在不住地颤抖，血液都冰冷得无法感觉外界的热浪。
菲特在尤诺的帮助下站起，四周都是即将倒塌的墙壁，火舌席卷了每一寸瓦檐，低声狞笑。
“啊，我们可是害了这医馆了。”
嘲笑一句，抑制住痛苦的神色，菲特将目光放在被小琳踢开的门栏。
“是人造体的军队吗？”
扶着伤者离开摇摇欲坠的屋子，尤诺咬了咬牙。
“...不是。”
很肯定地摇摇头，菲特眯起眼。
“糟糕了，通往前院的门被封住了，火焰太大，难以穿越啊。”
小琳从一处转角奔回，神色除了紧张外更多的是稳重。
疾风，你把小琳训练得很好啊。
稍稍在心里对兵部尚书赞许了一番，菲特扫视四周。
“尤诺和小琳都能翻墙出去的吧。”
“恩，但是，这样会牵动你的伤口的。”
尤诺严肃地点点头，碧绿色的眸子里分明写着不可行的神情。
“这么下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苦笑一声，菲特摇摇头。
“有我在，谁也死不了啦。”
软软的声音从围墙上传来，一向玩世不恭的兵部尚书很合时节地出现在众人眼中。白皙的脸上是被烟灰抚摩过的痕迹，稍稍显得有些狼狈。
“哈，真是及时啊，疾风。”
不忘戏谑地一笑，菲特再次摇了摇头，金发随着动作的幅度轻轻摇晃着。
“有什么等一下才说吧，现在我先将你们弄出来。”
疾风在围墙上站直身子，稍稍一抬头，所目睹之处，火海一片，在寂静的黑夜中分外凄凉。
“啊啊，真是，无情啊。”
苦笑一声，将精神集中在墙下的三人身上。
“小琳先上来，一起将菲特拉上来吧。”
向下招招手。
鲜红的血液从手臂处喷涌而出，盛放在火光下的，是一朵凄美的血浴之花。
八神疾风愣愣地看着插在自己手臂上的短剑。
金色，散发着赤红的剑柄。
“一个不留。”
冰冷而有磁性的声音从屋顶响起。
放眼望去，火光中，映着一头耀眼的灿金色长发，以及，冷漠如冰的赤红色眸子。
美丽如神的那位少女，有着郊止皇子的面容。
——从那个三月开始，不住地对上天祈祷。
如果可以，一切都能重来，就让她复活吧。
无论用什么方式也好，
自己是，多么希望能再次看见那人的笑容啊。
原本颤抖的右手，更加无法控制。
一脸惊愕的菲特，紧紧收缩着眸子，徒劳地张着口，如同一条窒息的鱼般不知所措。
最后，战栗的声线近乎绝望地对着那个冷漠的人造体，吐出一丝岔了音的呢喃。
“艾丽西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