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无标题

作者:faith
更新时间:2012-01-03 0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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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faith 于 2012-1-3 04:31 编辑


【二】





慎选你的决定,大夫。




听到这句话,凌雁秋真的彻底动怒了。

想确确实实伤害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她怎么有脸──!!!

大摇大摆踏进这里,来到她的面前,以许多旁人的生命威胁她──怎么有脸……!

装作忘记任何事!?

凌雁秋脸色阴寒,内劲在掌中凝聚,往前走一步。

而即使裸身仍一派泰然自若的素慧容,是没有察觉还是不在意呢?她只是站在那里,沉默望着突然变脸、甚至带有杀气的年轻大夫。

──就在这时,凌雁秋听到了。

匆忙脚步声越来越近,以及老大夫焦急的呼唤。

她做了闪进脑海的第一个想法。

迅速抓起榻上折迭好的干净被襦,凌雁秋包住未着衣衫的素慧容,并将她牢牢抱在怀里,遮住外界一切有意无意的窥视。

「那些西厂中人是怎么回事?」老大夫闯进房劈头就问。但发现背对他的凌雁秋怀里抱着陌生女子,地上散有几件衣服……很快就明白这个看似离奇的画面代表什么,医者训练和天性让他旋即忘了上一个问题,关心地说:「小姑娘也受伤了?跟外头那个男人一样?」

「我正要检查她的伤势。」

「要我帮忙吗?」

「如果可以的话,榻上的男人就交给您处理吧。」凌雁秋让语气尽量维持不急不徐。「我稍早前为他看诊过,但并没时间拿药减轻他的痛楚。」

老大夫点了个头,想起那个男人伤势的惨状,边说边准备离去。「有需要便叫我一声。」

「我会的。」




「──原来还有另一位大夫。」

素慧容的声音沉静温和,凌雁秋低头看她,迎上一双熟悉黑眸。

……腰背的伤变得加倍刺痛。

微咬下唇,左手放在旧伤,不得不背过身调整呼吸。

连站着都倍觉吃力。

「妳想要由罗大夫治疗吗?」她每一字听在耳里都像是迸出齿间。

「不。」得到了明确答案。「我观察过你医治那个男人的模样,我选择了你,不要他人。」

凌雁秋的脑中十分混乱,各种思绪错纵交结,上一刻她才想伤她、在看似娇柔的身躯留着跟自己一样的疼痛,这样无论走到哪里,不管经过多少时日,那个女人也永远不能再假装忘记。

但下一刻……。




──咕………噜………。

饥肠辘辘的声音,清晰且绵长。

凌雁秋回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名任由被襦滑落地板,再次恢复裸身的女人,对方则微低头,右手摸摸肚子。




「我饿了。」素慧容抬眸望去,面露期盼,看着凌雁秋这么说。

这个女人………。

这段插曲之后若再发脾气好像很蠢,凌雁秋无奈至极地叹息,走到墙壁柜里翻找需要的东西,一边说:「妳先坐下,我帮妳处理完伤口,会准备一些能吃的──」

「你要煮给我吗?」素慧容的赤裸让人想移开视线,她听话坐在榻缘、乖巧天真的模样,更让人无言与对。

「别得寸进尺了。」凌雁秋冷冷回敬。不愿想起当年同样状况发生时,这个女人羞涩地躲在自己背后,耳朵泛红的一面。「在知道究竟中何毒之前,饮食必须节制,我会把能吃不该吃的单子开给妳。

「谢谢。」当凌雁秋单膝跪地,把心神放在腹部渗血的伤口时,素慧容说:「你是个好人,大夫。」

凌雁秋抬起头,充满讥讽地道:「我一旦说不,妳就会杀了我和其他人,是妳强迫我当好人,现在却称赞我的行为,简直莫名其妙。」

「每个人做事都有不同原因,包括自愿或不自愿。但只要行为是好的,便是好事。」素慧容垂眸时,长长睫毛遮不住永远泛着水光的眼瞳,就是那样如水深情的眸子,才让她演起楚楚可怜的女子更具说服力。

凌雁秋想叫她闭上眼睛,闭上嘴巴,让自己能安静快点结束这场不想要的交错。可仔细检查,素慧容的肩膀、手臂甚至左胸下,都有几道刀伤和擦伤,虽然大致来看并不严重,只要愈合就连细微疤痕也不会残留,例外的是左胸下那道反复裂开的刀痕一定要缝合。她皱着眉头,想到麻药份量可能不够处理完这些伤。

「告诉我妳如何中毒,中毒后有何征状。」

素慧容点了下头,缓缓道来。为分担圣上忧虑,西厂督主命她抓拿朝廷乱党,任务虽成功,但也因一时大意而被染毒刀剑所伤。

「下毒之人,就是你在外头疗伤的男人。」她说:「不过经三天拷问,他也许对毒药真名或解毒方法真不知情。」

既然问不出解决之法,只好从隐蔽山道绕路而行,寻找官道的沿途城市,寄望于民间大夫的仁心仁术,最后来到这个镇上。接着,她继续描述中毒后身体的异状,凌雁秋思考片刻,告诉她会在之后让她喝不同药水用以测试,也许会导致身体更为痛苦,但就是这种反应才能证明究竟是何毒药。

素慧容还是点了头,从没露出疼痛表情,如果不是有求医之举,她看起来根本不像为自己处境担心。




「现在,我先治疗妳身上其他的伤。」凌雁秋拿出针线和麻药,往伤口倒了倒却发现完全没药粉。她忍不住转了下眼睛,对罗大夫说过好几次了,最后一个用完的人一定要补货啊。「没麻药了,直接缝合会很痛,妳别乱动。」

没有等待回答,凌雁秋便将针刺入左胸下的伤口边缘,她必须承认,如此不温柔的手法是刻意要让这个女人疼痛,但是,素慧容无动于衷。

不仅身子没有退缩,也不曾发出任何呜咽。

在过程中,指背偶尔会触过滑腻的胸廓,在平时面对其他伤者本不算大事,但一想到对象是素慧容,凌雁秋就感到异常不自在。

学武之人却体态娇袅,肤质亦秀嫩如粉,很明显,这样的女人绝不只是训练来当杀手而已。

联想起素慧容用这个身体做的事,或许早已做过无数次,当初才能如此纯熟扮演小鸟依人的女子……凌雁秋的手不由自主停下了,抬眼审视那双也正凝视自己的目光。

「妳不会痛?」

「我已经学会忘记疼痛。」

「学?」

「这是我的训练,我的身体也会学习。」素慧容的语气悠然如常,但所谓学习和训练,隐含着从小到大不为人知的折磨,这点,知道她真实身份的凌雁秋比谁都清楚。

若没被自己的武器所伤,就不会知道如何用之重伤他人;若自己没尝过万重煎熬,就不会知道如何给予敌人相等痛苦;若自己没见过地狱,就不能使别人由衷畏惧。

「妳学会忘记疼痛……」凌雁秋直视着她,这一次,绝不会再被那双彷佛要立即掉泪的眼睛所骗。「身体的痛和……心的痛,也能忘记吗?」

「心的痛?」是第一次被问这个问题吧,素慧容偏头想了一会儿。

就像三年前,那个坐在龙门客栈布满污垢的椅上,偏头问着大侠为何只叫素面的女人。

最后,她拨开垂在肩前的几丝黑发,低柔呢喃:「我不知道心会痛……不过,若真会痛,那也定能学着忘记。」

「妳还是没变,满口谎言。」凌雁秋沉声指责:「心痛无法忘记。我花了好几年也办不到,妳只是在说谎。」

听到这里,素慧容深深凝望她。

「大夫,」被无端辱骂也不惊不扰,声调温柔,几乎带着关心。「你我曾在哪里相识吗?你不仅知道我的名字,打从我摘下面罩,你就十分惊讶……惊讶,而且,受伤。如果我们曾见过面,我却忘了你,那么──」

「──三年前,妳去过玉门关吗?」

素慧容首度因凌雁秋那些奇怪的追问感到愕然。

「你怎么会知道?」回答态度总像诚恳诚实,素慧容说:「三年前,我的确去过玉门关。大夫,你与我是在那里相识的吗?」

「……不。」凌雁秋再次把注意力放在手上的缝合工作。「我们从没相识。」




从没相识。

打从见面之初,柔弱出逃的宫女只是幻象。

风沙满天,卷走一切幻影。

留给她的,只有地宫里一次又一次的刺痛,以及三年来一遍又一遍的恶梦。

凌雁秋从没认识过素慧容。





***





处理完伤势,凌雁秋踏出房,来到大厅。

只有老大夫一个人在,看来那个男人一旦没事就被带走了。

「小姑娘没事吧?」老大夫正在清理染血榻子,发觉凌雁秋出现后才起身面向她,这一看,老大夫便面露惊愕。「妳──快、快先坐下!」

他赶忙搀扶凌雁秋,这瘦弱地几乎没长肉的身段,就连掌心都觉得会被骨头刺疼。

原来凌雁秋已是惨白着脸,额冒冷汗,连放在老大夫肩上的手都剧烈颤抖,她低头不断喃喃自语:「……我不明白……人怎么能忘记疼痛……」

「妳在说什么?」

「她说她可以学会忘记,忘记疼痛。」凌雁秋的身子半倒在老大夫怀里,声调低微孱弱。「我为什么不行?为什么忘不了?为什么直至今日……仍这么的痛……」

腰背愈合的伤口几乎让她窒息。

这只是人脑造成的幻觉,只要能克服,便根本是不存在的东西。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只有她?

为什么当每个人都往前迈步,抛下身后过去事了。

却每一次每一次,只有她一个人忘不了?

为什么只留她一个人在背后苦苦追寻?被记忆束缚?

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人、帮帮她?





***





素慧容并不讶异拿药水给她的人会是另一名大夫。

在那位年轻医者神色不佳地匆匆离去后,她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打算起身穿衣去寻人,不过,老大夫在这时拿了一碗药水进房,交代她先喝下,他会留在这里观察之后的身体反应。

喝完药水后,素慧容问:「那位大夫,他还好吗?」

「她正在休息,最近她有点累了。」

「他可是受伤了?」素慧容坐在床缘,轻声问着坐在另一榻旁的老大夫。「我发现他有时会压住腰背,像是……很痛苦。」

「风湿吧,之前闪到腰了一直没好呢。」老大夫笑咪咪地回答。

素慧容也只好朝他微笑,知道自己被随便打发掉了。「我希望不是我说的话才惹他风湿犯了。」

「她会没事,她很坚强。」老大夫看着素慧容,和善脸庞掩盖不了打量目光。「小姑娘很在意她吗?」

「我的确是。」毫无犹豫,素慧容说:「他……她是个很让人感兴趣的女子。」

「呃、妳已经知道了啊……」

「很难不知道。特别是她靠近时,身上传来好闻的味道。」

老大夫不禁莞尔地笑了。

「妳像是个讲道理的人,姑娘。」他诚挚地道:「我和那孩子会治疗妳以及那个受伤的男人,所以……希望当你们上路,能把一切事情当作没发生过。我们只是一群小老百姓,安安稳稳过日子便是最大幸福,我们也每日都祈求西厂能永远辅佐圣上──我们并非你们的敌人。」

别把你们的刀口指向我们。

老大夫没诉诸言语的意含,素慧容听得一清二楚。

她将垂落鬓角的发丝拢往耳后,轻柔保证:「西厂乃圣上之兵,自非忘恩负义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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