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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5 伍德伊利亚
“伊利亚大人。”汉普娜朝她轻轻摇了摇头,传达旨意的声音和表情一样平板,没有泄露一丝不满,“陛下坚持之前的决定。”
伍德伊利亚揉了揉额角,这就是身为御前大臣的麻烦事之一,虽然历代奥德王大多数在政务上都英明无比,但对待后宫都用一种随心所欲的倾向。“那就让陛下称心如意吧,”她一边说,一边拿起印章盖在那份任命书上,“不然她会闹出更多的事。王妃明天就到城外,我们不能再耽搁下去。”
“您说得对,大人。”汉普娜朝她微微一躬,双手接过文书,“我这就去替陛下传达旨意,请亚撒殿下担任迎婚使。还有一件事,王妃想要见一见之前出使的德尔都。”
“是格伦吗?我听说他曾经是王妃的家庭教师。”
“不。”汉普娜的笑容十分奇妙,“王妃希望见阿当。”
伊利亚愕然,一个奇妙的念头自她脑中浮起,随即又被她否决:“不,阿瑟殿下不能在这个时候出现。”
“现在还不是婚礼。”
“如果被陛下知道,那孩子会倒霉的。”伊利亚叹了口气,“我会去劝说陛下,汉普娜,但现在不是时候。”
汉普娜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有些不满地抿起了嘴唇:“殿下也是奥德的子孙,大人。外边的人都这么说。”
“殿下还小,总有一天会立于人前。现在重要的是要让陛下乖乖地演好这场婚礼。”伊利亚决定不再在这件事上纠缠,她朝汉普娜挥了挥手,“你可以离开了。”
后者朝她无言地一躬,顺从地离开了。
伊利亚向后靠在椅背上,重重地叹了口气。汉普娜和那些最出色的金帐铁卫一样,都信奉着沉默是金的信条,除非发生了一些不得不开口的事,绝不会擅自进言。
如果瑟利娜殿下活到现在,或许事情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她想,把心底升起的那丝怜悯重新压了下去,但我们也觉得您不该再任性了,陛下。
从伊利亚的角度来看,这位远道而来的王妃无疑是一位让人满意的典范:在下午觐见的一个多小时里,女孩都乖乖地坐在铺着白狼皮毡垫的宽大宝座上,认真地听着宫里的女官为她讲解婚礼的一应事务。
“我对您的细心体贴万分感谢。”她朝伊利亚点头示意,“谢谢您为我做的一切。”
“这是我的职责,公爵小姐。”伊利亚觉得女孩的微笑几近僵硬,便怜悯地放慢了语速,“您不必向我低头,从明天起,您就只需要向一个人低头了。”
“维利亚陛下。”伊丽莎白喃喃地道出这个埋在心底的名字,“伊利亚大人,陛下是一位怎样的人?”
“您并非异邦人,”伊利亚指点着女孩的称呼,“只称呼‘陛下’就足够了。陛下是位英明的君主,也会成为您体贴的情人。”
女孩脸颊绯红,声音羞涩,但目光里满是忧虑:“阿当告诉我陛下是位好人,我知道她很诚实,但好人与好人之间,也可能无法和睦相处。我们从未见过面,我担心自己无法让陛下衷心喜悦。”
伊利亚笑了:“我与我丈夫结婚之前,也从未见过面。但现在我们已经一起生了三个孩子,很快还会有第四个。陛下擅长与各种各样的人相处,我敢说以您的美貌和温柔,她现在绝不会厌倦。”
但也不会持续很久。她在心里默默补充。众所周知,奥德王的宠爱绝不会超过三个月。她希望之后奥德王在任性之余,能够顾及到这位年幼王妃的体面,而不是全然地置之不理。
女孩似乎没能注意到她的暗示。她的蓝眼睛注视着伊利亚微微隆起的小腹:“您又要当母亲了吗?您早就应该休养了,对吧?很抱歉,为了我的事——”
“请容我失礼。”伊利亚清了清喉咙,“奥拉克的女人即使怀孕也一样可以承担公务,通常我们直到七八个月之后才会乖乖呆在家里休息,不过,”她朝伊丽莎白眨了眨眼睛,“陛下已经恩准我婚礼之后休息啦,这可是托了您的福,小姐。”
伊丽莎白宽慰地笑了,仿佛瞬间放下了一块心中大石。“我没有给您添麻烦就好了,大人。”
这句话让伊利亚暗地里忧郁起来。名义上可替王室掌握铁盟卫的外邦王妃确然不该太有主见,但在奥拉克宫廷里,一个太过软弱的王妃的命运很容易预见。她的目光扫过女孩清秀的脸和微微隆起的胸脯,她还没长开,宛如一支未绽放的花苞。希望这朵小花不会过早夭折,伊利亚想,自从瑟利娜去世后,她以祖先之名发过誓,绝不再主持下一个不是寿终正寝的王妃的葬礼。
“我可能还是有些紧张,”女孩的声音打断了她的遐想,“您能,您能告诉我,近支王族的事吗?如果我在婚礼上叫错了称呼,那就太失礼了。”
“您不必太紧张,”伊利亚对女孩的话有些意外,但下一刻就觉得这正是一个好机会,“近几十年来王族人丁单薄,先王只有两位子嗣,一位是安丽娜侧妃所出的东王亚尔弗利亚殿下,通常我们称呼为亚撒殿下,比您大三岁,一位是瑟利娜王妃所出的阿瑟殿下,比您小一岁。这两位殿下的监护人是陛下,他们平时也会呆在宫里。南王,西王是陛下的堂兄,北王是陛下的侄子,他们都有各自的封地,除重大典礼和节庆外,您很少会见到他们,您只要称呼官职就可以了。”
伊丽莎白一个个的数了起来:“亚尔弗利亚——亚撒,阿瑟,阿瑟?”她抬起头,把不解的目光投向伊利亚,“只是阿瑟?”
“殿下是瑟利娜王妃所出,所以殿下的名字是阿瑟,”伊利亚不动声色地解释,“只是阿瑟。另外,您最好别在陛下面前提起瑟利娜王妃,这会让她不高兴的。”
她没有说明原因,但女孩却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重重朝她点了点头,同时绽开一个感谢的笑容:“我知道了,很感谢您,大人。”
或者这样的笑容会为陛下喜欢,伊利亚暗地里祈祷着,无论如何,这个孩子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她温柔,纯净,没有太多的负担和阴影,她或者能把你从瑟利娜的阴影里解脱出来,只要你肯把心交给她,老友,或者陛下。
然而正如之前伊利亚的许多没能实现的祈祷一样,这一次的祈祷依旧落空了。当她在婚礼第二天清晨,怒气冲冲地掀起安丽娜侧妃卧室内的锦帐时,奥德维利亚只是象所有狂欢了一夜的人一样,朝她随便挥了挥手,赤裸的身体懒洋洋地蜷在锦被下:“伊利亚,你这么早就迫不及待地来祝贺我吗?”
“如果您在王妃的卧室里,”帐内满是糜烂的甜香气味,床单皱成一团,伊利亚一脸厌恶地一把把帐帘拉开,命令侍女入内整理:“我会祝贺您的。”
“我按照你的吩咐做完了一整套无聊的把戏,”维利亚赤着脚站在毛毯上,任由侍女为她擦拭身体,梳发穿衣,对御前大臣毫不避讳。她们自幼一起长大,彼此如亲生姐妹般熟悉,“难道不能自己找点乐趣?”
“您当然可以。但您昨天夜里该和王妃呆在一起。”
“伊利亚,”维利亚目光惊讶地望着她,“我不知道你这么想让自己的主君有个‘恋童癖’的名声。”
“王妃已举行过成人礼。”
“我不管约克人的脑袋里怎么想,”侍女将最外面的那件丝绸长袍套在维利亚身上,退了出去,维利亚走到窗前,俯视晨雾内的白城,“但我不会碰一个没流过血的孩子。我是个身心健康的女人,需要正常的房事。”
“我听说昨夜有五位女士蒙召。”伊利亚耐心地说。
维利亚嗤笑了一声:“这种时候有点小小的过头有什么关系?我是奥德王,我有权拥有的女人可不止五个。”
“您在瑟利娜王妃面前也会这么说,陛下?”
维利亚的手猛地攥紧了窗帘,她注视着伊利亚,目光犹如熊熊烈火:“或者这就是真相。至少她从未谴责过我,哪怕是在梦里!”
她的脸色发白,声音颤抖。伊利亚无声地叹了口气,她并不愿意这样说,但此刻必须做出决断:“今天王族成员会觐见王妃,您觉得阿瑟殿下应该站在什么地方呢?”
“她为我挑了个小木偶似的王妃,”维利亚唇边绽开一丝讽刺的笑容,“我该为此当众感谢她?”
“王妃的人选很合适。”伊利亚坚持着,“她出身名门,性格柔顺,年纪不大,不会对铁盟卫产生影响。”
“或许吧。”维利亚默认了伊利亚的话,“但她还是个孩子,还需要磨练。”
“她已经十一岁了,”伊利亚提醒她,“很快,两年,三年,她就会长大。您没发现,她和瑟利娜越来越像了吗,陛下?”
维利亚笑容里的讽刺越来越浓:“伊利亚,你是在提醒我该把她召入后宫,就像先王对待瑟利娜一样?”
伊利亚如遭雷击,浑身冰冷:“陛下,阿瑟殿下身上流着瑟利娜的血!”
“她也同样流着那个男人的血,”维利亚瞬间被激怒了似的反击回去,“想想那个男人对我,对瑟利娜做过什么!我该宽宏大量地原谅他?”
“您已经纳了一位先王的侧妃。”
“他夺走了我的一切,践踏了我最珍惜的宝物,”维利亚放缓了语气,“我却不得不抚养他的儿女,收拾他的烂摊子!祖先在上,我恨不得把他从坟墓里拖出来鞭打,但却只能装模作样地祭奠他!安丽娜是个好人,所以我决定善待她的儿子,但是阿瑟——”
“我还记得您把襁褓中的阿瑟殿下抱在膝头,也记得您亲自教授她剑法,”伊利亚叹了口气,“可您一成为陛下,就对她全然两样了。我不奢望您重用她,但您该给她应得的东西。”
“她已经得到了应得的东西。”维利亚不悦地绷起了脸,“但你说得对,她该觐见王妃,明白自己的身份。如果她对她的情况有所怨言的话——”
“陛下!”伊利亚觉得有些忍无可忍了,她冲口而出,打断了维利亚的话,“我不知道您在那孩子身上看到了什么,但就我来看,她对您的忠心和崇拜是毋庸置疑的,几乎所有宫里的人都知道!请您宽恕我的失礼,我必须去安慰王妃了,希望您能看在她孤单度过新婚之夜的份上,以后对她和善一些!”
她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房间,没有发觉维利亚的脸上浮起的一丝苦笑。
“我在她身上看到了什么?”她单膝跪在窗边,低声祈祷,“伊利亚还是和以前一样,是个简单的笨蛋。瑟利娜,在那孩子身上,我除了能看到你,还能看到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