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桌上早已几番觥筹交错的景象,明智青却一眼就看见了从侧门走进的凌雁秋.

他对自己聘用凌雁秋的决定感到庆幸.当年因为她是自己掌上明珠的救命恩人,也因为自己坳不过女儿的请求,所以才勉强答应,后来越想越不妥.一来凌雁秋虽着男装但毕竟是个女子,二来她的来历不明,不知是个什么身份的主.本想找个理由就此辞去她,却没想到自凌雁秋做了镖师后,再也没有发生货物被劫的事情,当初怀疑她能力的人再也没有找过她茬.

明智青欣慰的笑着,为自己的决定喝了一杯.圆桌的另一端,明娘已悄然起身,向风尘仆仆归来的凌雁秋走去.

“凌大侠.”明娘欠身唤道,标准的大家闺秀风范.自那天小翠冒犯了凌雁秋后,她们已有很久没见.

“原来是明娘,近日可好.”凌雁秋礼节性的问候道.

两人相对无言,明智青与江湖人士的对话却适时的从酒桌上传了过来.

“令千金也到了快出阁的年龄了吧?风华正茂,明老可要好好挑选啊.”

“是啊,做父亲的还真不舍得呢,可惜女大不中留啊,终究要给她个好人家啊.”

“不知大小姐可有意中人?”

听着身后父亲与其友人的对话,明娘望了眼凌雁秋羞红了脸低下头.她是喜欢凌雁秋的,当凌雁秋初次出现在这个城镇时她便被其深深的吸引.只是凌雁秋漠然无情,除了镖局的事情从不主动与人说话,对人也爱理不理.只要不工作,就把自己关在别院.不与他人来往,也不需要佣人伺候,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对着香囊发呆,或者拿了酒壶坐在江边.人虽显得消极,却一点也不影响她的工作以及那极为清秀的容貌.明娘觉得自己就是被这样的凌雁秋吸引的.

这样的情愫别人也许不知,明智青却看得分明.自己的女儿爱慕凌雁秋,他这个做父亲的又怎么会不明白?的确,他个人也很欣赏凌雁秋,但单凭凌雁秋是个女儿身他就不能让自己女儿的爱慕转为所谓的爱情.他始终看不透这个神色淡漠的人,而凌雁秋的身份她的过去自己也始终不知情.

明智青无疑是开明的,虽然这点开明也是为了自己的生意.镖局可以启用女镖师,但是女婿可不能是女人.何况,他能看出凌雁秋虽然沉稳老练,历经沧桑,无欲无求,却始终被什么牵引着.只怕那个落在她心中的结一天不解,她都无法在任何地方停留下来.

“我有点累了,先回去了.”凌雁秋俯身离去.她不喜欢这样的饭局,也不习惯明娘那充满情意的视线以及明智青似故意的谈话.

有些事该结束了.

凌雁秋来到后院,在四处被假山包围的草地躺下,看着仅限空间中的蔚蓝天际.

押镖回来的那个黎明,她曾梦见了素慧容.

还是在沙漠,素慧容走她身后,突然像被绊了脚般的扑向自己的后背.

并没如往日受了惊吓的叫唤,或许是太突然来根本来不及叫唤.凌雁秋只觉后背衣裳被猛的攥紧,伴随着轻微的颤栗以及隐忍的喘息.

她似乎呢喃着什么.不知觉中,背脊衣服已经濡湿了.凌雁秋想转身看个究竟,素慧容的双手却从身后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将柔软的身体贴紧自己的后背.

“…好冷…”

没有温度的手攀上肩胛,覆在她的伤疤.冰凉的呼吸再次在耳畔残喘.

“我能抱下大侠么…就一会…可以么…”

温暖柔软的身体蜷缩在凌雁秋身后,小心翼翼的环住了她的腰系.

“我知道错了…带我一起走…不要丢下我…大侠…我很害怕一个人…真的很害怕…”

小小的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颤栗,腰系的手臂也不由得更加收紧.心莫名的激动,等反应过来时,手已覆上对方的手背.

“大侠…黑水城的皇宫真的好冷……我这样抱着你,还会觉得冷么……”

!!！

凌雁秋在春日阳光下猛的坐起身.嘴角僵硬的抽搐.泛入泥土的手指被锋利的石子划伤,流下斑斑血迹.她仰起头,满脸的泪水却不自知,脑海中的声音久久回荡.

“你还不肯过孟婆桥去转世么?这世上还有什么让你留恋?你若要我命大可直取,我凌雁秋又此会贪生的逃避?”她轻声自语,声音嘶哑决然.声声成魔.

2

“明娘,明天你不用来了.”凌雁秋再次开口说道.虽然这样拒绝很无礼节,但明娘在她身边的确让她不能安心做事.自己虽穿着男装,但镖局的兄弟都知道她是女人,明娘老接近自己,会传出对她不好的是非.她还年少,甚至还没到素慧容当时的年龄.虽是大家闺秀,但从小养尊处优,很多事都不懂.

明娘低着头,咬着双唇也不说话.看的出来,凌雁秋这次是下了决心要她离开.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们小姐来时为了你好.不然你以为你能住在府上?还能做镖师?”看见自家小姐吃亏,一旁的小翠愤愤不平的说道.

“我已经向明老辞行了,明天就会离开.”凌雁秋冷眼避开小翠的挑衅,把收拾好的东西都放在了桌上.

“为什么…?!”明娘一惊,没有料到凌雁秋会有这样的决定.刚才自己因为对方直白的拒绝而思绪恍惚,竟没发现她已把行李都整理好了.

“说走就走,你当这里说客栈啊.”小翠挖苦道.她对凌雁秋本就态度嚣张,在她眼里凌雁秋不过是借她们小姐的手上了绣毯的野猫.野猫终究是野猫,改不了粗俗的本性.

“这似乎不管你的事.”凌雁秋少有的回了翠儿的话.“做下人就该有下人的样子,不然有一天只会死在自己这张嘴上.”

“你!!”咬着唇的小翠怒目而瞪,凌雁秋只是睨了她眼,便欲离开了.

门边却传来茶杯砸在地上的声音.

“翠儿!你太无礼了!这是你有资格该质问凌大侠的话么!”明智青没想到一进家门就听见这样的对话.他立即训斥了小翠,并拦住要离开的凌雁秋.“这是明老管教不严!凌镖师多有得罪!”

明智青今早突然收到凌雁秋说要离开的信函很是惊讶,马上就赶来希望能留下对方.他向来识人才,少了这样的得力助手对他来说是很大的损失.

“是我多有打搅.不关他人.”凌雁秋双手抱拳,漠然回礼.“新的镖师在武林上都算有脸的人物,那些散盗想来也没这么大的胆子还敢再来生事.请明老放心.”

“凌大侠,你在…”

“在下心意已决,请明老见见谅.”凌雁秋俯身向明智青行礼.她的话已再明显不过的直白,让想劝说她的明智青也没有办法.

“哎哎…你执意要离开我也不能阻拦…这些日子真的麻烦你了.我已把你的酬金结清,这就让管家替你去拿.”明智青看着眼前的凌雁秋,无奈的感叹.

“多谢明老.”像来时那样,凌雁秋用剑挑着自己的包裹,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