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伤花怒放 于 2012-2-13 19:39 编辑
连日押送的货物安全到达目的地时,凌雁秋才由衷的放下心来.镖局本就名声远扬,加上这几年铁打的信誉,托送的东西也开始越来越名贵.每一次出镖,手下兄弟都是以命相抵,谁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安全回来的命.
好在现在无货一身轻,凌雁秋买了点供大伙吃的食物与水,决定休整一夜后便动身赶回.
是夜.连日的奔波加上不需要再时刻提防抢镖的人,镖局的兄弟们吃了饭后便鼾声绵绵的入了梦乡.只剩毫无睡意的凌雁秋独自站在破庙的天井望着弯月.
她提着酒壶在随身带的酒杯里倒了酒,伸向前方.漠然的神情露出了少有的浅笑.
——良辰美景.
手一歪,酒水倾泻而出.凌雁秋看着它落下沁入干燥的地面,仰头对着酒壶也喝了起来.
——喝一杯.
当第一缕曙光亮起时,凌雁秋叫醒众人,押镖而回.一路上她都沉默不语,直到看见了等在城门口的明府管家.
看见凌雁秋回来的管家边擦拭着额头的汗水边向其抱拳行礼,走到了凌雁秋的身侧.
“凌大镖师啊!你终于回来了啊!我在这等了你两个时辰了啊!”
“有劳管家在这等候,不知这么急着找我是有何事?”凌雁秋示意队伍停下,寻思是镖局出了事情?可是看管家的神情,虽然着急却眉梢带着喜色.
“凌镖师来此地虽有两年光景年,但对这件事还有所不知吧?这几天家里正在宴请天下武林豪杰召开舞林大会,准备选举十年一场的新盟主.具体何事小的也不知.不过老爷呢有吩咐,说他算日子你今天就该回来了,让我在这等着.说对了,伙计们也一起.这下你们有口福了,今天个哦大家加菜,犒劳大家辛劳的一个月.”
“这真是难得开眼的好机会.凌镖师我们快走吧!”
“是啊!管家说的我们肚子都饿了!凌镖师我们快走吧!”
手下的伙计一下就热闹开来,听说是办武林大会都起了兴趣——既能一饱眼福,还给自己的五脏庙见见世面,不由得一阵兴奋难耐,纷纷催着凌雁秋.
凌雁秋示意众人加快速度,也不说什么.平日虽对他们管教甚严,但是相处的关系还是融洽.大家纵然知道她是女儿生,也没有对她不敬.
就在这时,身后由远而近响起了马蹄声和人的呼喊声.凌雁秋侧身一看,发现不知是哪派人士的弟子,正骑马在狭窄的道路上奔驰.一路横行,没一点自觉,任意而为.
沿街的小商避之不及,不时有被其撞翻摊位人仰马翻.大家敢怒不敢言,只能往肚子里咽.
凌雁秋冷眼一瞥,见那马跑的飞快,眼看就要到跟前.她运力手掌一拉一托,便从惊愣失措的伙计手中接过推车,把它送上一旁的石板,以免造成推车不必要的损坏.
回头,却见前方不远处的道路上正中央站着一个5.6岁的女童.
“啊!!危险!那孩子怎么站在那!”
“谁去把她拉回来啊!”
“啊!!要被踩到了!!”
………………………
千钧一发之际,凌雁秋飞身抱住女童在地上一滚躲过了这劫.凌雁秋轻功底子不赖,身体借助滚动的冲进而形成半弧旋转,朝着马腿便是一脚.马因此踉跄绊住,几欲向一边倒下.但马上的男子显然是骑马的好手,在这样恶劣的情况下,紧勒住马绳,在几次调试之下竟稳稳的坐在马背上.他瞪着凌雁秋嘶吼,再次拉起马绳使马前足对着凌雁秋高高跃起.
凌雁秋不留痕迹的皱眉.反手借力撑地,抱着女童跃上在马屁股上,抬脚踢在男子的腰上,男人哪料到凌雁秋有这样的好功夫,娇小的身形一闪便钻进了马肚下出现在自己身后.于是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他被狠狠的踢下了马.
“你!!你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对我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我不管你是谁,都不该在这样窄小的路上骑马.这是小孩都明白的道理,何况你这样的成年人.难道你还不及一个孩子的道德么.”
一句话说的强势有力,让人不敢直视她的凌烈.
“这些小事能与我的事情相比么?快他妈的给我让开!我今天就算撞死人又怎么样?你难道能…”
长剑如风,鬼魅的抵住了男人的咽喉.男子一惊,硬生生的吞下未说完的话,不可置信的看着凌雁秋.
“你…你想干什么…你知道我是谁么?”
“不管你是谁,都要和大家道歉,并赔偿这里人的损失.”
“如果我就是不赔呢?!”男人咬牙说完,猛的闪身晃出凌雁秋剑的要挟,对着凌雁秋面门就是一掌.
“就你这武功还敢出来混,也不怕别人笑话!”男子很是得意的说道.“我可没时间管你什么仁义!看你瘦胳膊瘦腿长得那么娘们似的,劝你最好快点给我让开,不然你今天就算跪下来磕头老子也不会原谅你了!”
凌雁秋抱着女童不易回击,只是一味的防守与周旋.
“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我非教训下你,让你知道多管闲事的下场!”男子抽出马鞭朝凌雁秋打来.凌雁秋向后微仰,徒手接住男子挥来的马鞭.用力一扯,硬是与男子一人一边较上了劲.
就在大家都在为凌雁秋捏一把汗时,凌雁秋却嘴角一扬,毫无征兆的松开了手掌.只见男人因为惯性使然连连退步,最后竟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众人一愣,很快人群中发出了轰然笑声.
男人恼羞成怒,一个转退起身,再次欲上前.凌雁秋抱着孩子小退一步,剑柄出鞘,正中男人肩胛,直让对方疼的说不出话来.
“爷!别打了!好汉不吃眼前亏!送信要紧啊!”男子手下在其耳边一番耳语,男子这才懊恼的扔下武器,推开人群快速离去.
“去把商家的钱给赔了.”凌雁秋拦住男子的手下的那群喽喽,看着他们狼狈的从地上爬起,一家家去赔钱道歉.
等这些人走后,众人向凌雁秋道谢.凌雁秋摆手,这才好好的望向怀里的孩子.刚才发生的种种若换到其他孩子身上,早就吓哭闹了.这个看起来最多5,6岁的女童却只是平静的望着自己,一点也不像别的孩子那般喧哗惊恐.
“没事了.不要害怕.”凌雁秋抚拍女童的背,把她抱在押货用的推车上.她看孩子的脸色似不怎么好,像是先天不良造成的体质虚弱.为什么孩子的父母会放孩子一个人在外面?是走丢了?
“你叫什么,小家伙?家在这附近么?”
孩子仰头望着凌雁秋,没有答话.良久才伸手把掌中的东西递到对方面前.
凌雁秋看着孩子掌心捧着的东西,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腰系,果然空荡无物……什么时候掉下的?!自己竟然完全不知道!
“你刚才是为了给我捡香囊么…?”凌雁秋接过香囊握在手中,粗糙的指腹抚摸孩子的脸颊.“谢谢你,这个对我来说很重要……”
孩子摇头,从货车板上滑了下来,一溜烟的向街对面的弄堂跑去.
“等等!小心看路!”凌雁秋刚想追上去,抬头却看见孩子扑进了谁的怀里.藏蓝色泽的长衫闪过自己的眼帘,暮的就没了踪影.
是孩子的父母么?
“好像是个哑巴呢.”管家的话传进了自己耳廓.“真可怜.不能说又听不见,刚才要被撞上,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倒不是因为管家的话,凌雁秋只觉得这天气晴媚风凉,莫名湿了双眸.喉咙嘶哑针戳,亦是难忍的刺痛.
“凌镖师,我们还是快点走吧,不要再牵连出什么才好.”管家再次催促她.凌雁秋点头,与管家向明府走去.可女童的身影似乎波动了她内心的情愫.
又是一年的春天了…...与素慧容相遇也是在这样初春微寒的日子.如果她还活着,肚里的孩子也有女童这般的年龄了吧.那时她虽身怀六甲,但因为体型娇小消瘦,自己第一眼甚至没有看出她有身孕,只道是宫中女子的小碎步.
当年为了能送素慧容安全出关,也为了她肚里的孩子不受路途的影响,凌雁秋带着她绕远走了水路.
几日下来,凌雁秋见素慧容从一开始挺的白净变成现在灰扑扑的样子,知道她身上一定很不舒服,便带她到岸边村庄,叫来村妇给了碎银,借对方的房间让素慧容洗澡.凌雁秋知道孕妇怀孕时身体的反应本就会很难受,又异常敏感,如果长时间不干净就会更加不适.
“放心洗着,我去门口守着.”凌雁秋边说边漠然的往门外走去,却在快到门那刻硬是停住了脚步.
挑眉.不解.凌雁秋看向低头紧闭双眸拉着自己手臂的素慧容.
“我…我不敢一个人...不要走…大侠…”
始终唯唯诺诺的声音,难道她在宫里时也是这般与身边人交流的么?仿佛被人用羽毛饶心的不爽,凌雁秋想对这‘声音’弃之不理.却无奈自己心里不爽,本打算开门的手却放下了.
素慧容这才安心的松了手,回到浴桶旁开始解长衫.
凌雁秋也不回头,在门前席地而坐.耳边不时传来素慧容衣服滑落在地以及青丝散开的洒洒声.
“小心地滑,出来时叫我.”
“恩…”素慧容轻应,跨进水桶.
“慢慢洗,时间充裕”微微侧头,凌雁秋看着昏暗灯光下自己的倒影.“水温合适么?”
“很暖和呢.”虽然凌雁秋看不见,但素慧容依旧乖巧的摇了头.笑的温和怡人.
两人都没再说什么,房间只剩素慧容用面巾擦洗身体的水声与素因身孕而微重的呼吸.凌雁秋能感觉素慧容在望着自己,不止现在,从自己转身后她就似一直望着.
不知何时,连水声也听不见了.
“怎么了?”一阵警觉的凌雁秋突然开口问道.
“...后面…背上…擦不到…疼…”被凌雁秋没来由的一问,素慧容显然吓了跳,缩着脑袋用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的说道.
凌雁秋起身走到素慧容面前,见素慧容白皙的皮肤因为过敏而红了一片.凌雁秋把剑放在桌上,取了她手中的面巾帮她擦拭背脊.
“水热容易痒,但有助于杀毒.忍着.不要抓.”凌雁秋边说边把素慧容的双手握在了自己掌中.
水雾像有意识般朦胧了彼此的脸颊.
肌肤如玉,洁白无瑕.凌雁秋看着素慧容的背,不知心头想着什么.自己的左肩胛曾被东厂的阎贼以剑挑沙之力打穿,丑陋的伤疤横跨在整个右胸.触目惊心.再也无法痊愈.
“大侠.”
“恩.”
素慧容柔软无骨的双手反握住自己,俯首磨蹭自己粗糙的手背.
“大侠武功虽好,但难免仍会受伤.大家都只知看你凌烈的一面,却不知为此你所要付出的代价.只知无劳索求.”
凌雁秋一惊.不知是被素慧容的动作还是话给拉回了神.她本能的想伸回手,一抽竟仍在素慧容怀里.她怕动了对方的胎气又不敢真的使力.凌雁秋不知素慧容何意的向她望去,却见素慧容正用温柔似水的双眸凝视着自己.
“大侠一定很疼吧…比我的伤疼上好几倍…对不起…我这个拖油瓶连累大侠了…”
凌雁秋撇开了脸,向后退了步.
“水凉了,起来.”
素慧容迟疑了下,但还是听话的站了起来.凌雁秋迅速给她围上浴巾,把她整个人抱在双臂中.
“大…大侠…”素慧容没来由的红了脸颊,连带着呼吸也急促起来.
“冷还是伤口疼.”凌雁秋侧脸,看见素慧容兔子般的把脸埋在自己颈间.
“不…不冷…也不疼…真的…”
不冷?都冻得缩成一团了还不冷?不疼?牙齿都快把唇面咬出血印了还不疼?刚才也是,如果进浴桶困难完全可以叫自己帮忙,却什么都不说.凌雁秋皱眉,把素慧容更紧的揽进怀里.拉过床上的被子盖在两个人身上.
凌雁秋持剑守在床沿,素慧容犹豫了下,小心翼翼的依偎着她躺下.一开始做着筋骨,见凌雁秋没有怪责的意思,才慢慢的放松下来.
“大侠…”虽然听凌雁秋气息沉稳不想打搅,但担心自己把凌雁秋压坏的素慧容还的问出了声:“我会不会太重了…”
闷哼的应了声,凌雁秋眯眼看向素慧容.她就不明白了,怎么宫里出来的女子话就会这么多呢.她在素慧容这个年龄可就独立闯荡江湖了.
“不重.”这样两人才能都放心睡个安稳觉,不然凌雁秋总担心有人会突然闯进来而自己来不及应付.
“你有想过未来的生活么.”那么多天,凌雁秋第一次对素慧容提出了询问.“孩子如果被立为太子,你就是皇后了.”
素慧容迷茫的望着凌雁秋不知该怎么回答,张了半天嘴也没应出个声.
“睡吧,别想了.”凌雁秋拍打着素慧容的背脊,看她如猫咪般蜷缩在自己腿上睡去.
逃吧,逃得越远越好.
如果孩子真的被接回去,你还能活么?先不说东西厂与万贵妃,那些现在拼命保护你的大臣只是因为你肚里的孩子还没出生,你这个容器不能死.可是以后呢?一个宫女,只能是被人当傀儡利用,然后马革裹尸.
道不明,看不透.怀梦如梦.冷了桶里的水,散了眸中的雾.却依旧无法言说.
很多年后凌雁秋才发现,每次自己都当对素慧容的情感是无意,却不料这些无意早已深埋自己的心,生根发芽.曾经的各种嫌弃更像是变相的的怜惜与不舍.
只是,自己最终还是遗弃了她.然后.那小小的温暖消散了.
………
真的…很冷呢...你也一定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