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tlice 于 2014-6-16 20:11 编辑
即使比平常多喝了不少酒,噩梦依然与卡琳如影随形。当她在极力抑制尖叫的痛楚与克制中睁开眼睛时,觉得之前的酒意都随浸透衬衫的冷汗排了出去。她暗地里深深呼吸了几次,平复下急促的心跳,下床从冰箱里拿出一杯冰啤酒。
“你今天晚上喝得够多的了,少校。”一个声音从邻床传过来,借着冰箱内部的微光,卡琳发现准将小姐静静侧身躺在床上,蓝眼睛正看着自己,她哑然失笑,晃了晃手里的啤酒:“您今天晚上喝得很少,浪费不是个好习惯,所以我得加把劲儿,对不对,长官?”
这微带讽刺的语气让林顿皱起了眉头,她起身走向卡琳,想要进一步观察她的神色:“你想说什么,少校?”
“我觉得应该先确认一下您想干什么,长官。”卡琳一气饮下一杯啤酒,上涌的酒意让她再也无法隐藏整整一个晚上的沮丧懊恼,她抬起头,再不掩饰眼底的焦躁和讽刺,“您今天晚上是怎么了?斯维都德小姐给您留了课外练习?让您在我面前扮演一个善解人意稳重可亲的好长官?还是在不知礼仪的没见识乡巴佬面前显示一下您的贵族风范?”
林顿愕然站住了脚步,卡琳目光笔直地逼视着她:“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也不感兴趣,长官,但是别用那种眼光看我!”她随手将空酒杯放在冰箱上,朝林顿逼近了几步,近到林顿可以清楚地觉察到她身上淡淡的酒气,再次低声重复,“别用那种眼光看我,长官,别学那些人。”
“我确认我今晚的举止并无异常,”林顿第一次从卡琳身上感受到“危险”这个词儿,这让准将小姐立刻倔强地极力挺直身体,寸步不让地回视回去,“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少校?”
卡琳并不说话,紧紧注视着那双近在咫尺的蓝眼睛,里面有恼怒,有困惑,有倔强,还有些她看不懂的东西,只是没有心虚和冷漠。挫败和孤单渐渐从卡琳心底升起,她平复了一下呼吸,转开了眼睛:“没什么,长官。我只是,我一定是睡迷糊了,我最近总是做噩梦,你知道。”
“你确实有点不对劲,少校。‘那些人’是指的什么?”
“没什么,长官。”卡琳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我做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梦,遇到了些稀奇古怪的人,噩梦总是这样,你知道的。”
“不对,不是这样。”林顿伸出手,抓住了卡琳的手臂,那冰冷潮湿的触感让她吃惊的同时,卡琳不假思索地甩开了她的手,“放开!”她在声音出口的下一刻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讪讪地放缓声音道歉,“抱歉,长官,我现在,现在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这一次,林顿准确地捕捉到了那双黑眼睛里不明原因的戒备和痛楚。她没再说什么,转身从自己的衣柜里抽出一件崭新的衬衣递给卡琳——这是她前一天特地替卡琳去军务处申请的新军衣:“你得先换件衣服,少校。”
卡琳没做声,也并不伸手接。她坐在床边,注视着那件衬衣,仿佛在盘算什么,过了几分钟才抬起头来:“长官,你——不觉得我很奇怪?”
在这个完全没经过思考的问题冲口而出的瞬间,看着林顿惊讶的神色,卡琳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连同刚刚的话一起吞进肚子了。“我是说——”
“我觉得你从刚见面起就很奇怪,”林顿眼睛里的不解尚未散去,但声音却充满坦诚,“但你是个称职的少校,长官。”
“我对你很不客气。”
“我需要的不是你的客气,而是你的协助,少校。你帮了我许多忙,从这一点来说,你有足够的资格对我不客气。”
“我是说,”卡琳觉得自己的脑袋里依旧是乱糟糟的一团,让她没法把那些争先恐后露头的情绪整理明白,她决定结束这场显得自己越来越蠢的对话,干脆地抓起林顿手里的衬衫,朝浴室走去,“我是说我——你是个好人,长官,和我这样的人不一样。”
“谢谢你的赞美,少校。”林顿在她背后回答,“我们是很不一样,所以有很多地方有待沟通——我想,等一下你应该能告诉我‘那些人’指的是什么了,对吧?”
卡琳抿紧了嘴唇,不再做声。她决定进行持久战,但林顿显然决定坚持到底,卡琳这个澡洗了接近一个小时,当她在浴室里睡了一小觉出来的时候,发现准将小姐坐在自己的床上,依旧耐心地等着她,最后卡琳不得不在准将小姐的固执下败下阵来。
“我确实没别的意思,长官。”她以一种漫不经心似的语气开口,“只是觉得你一直,一直是个好人,很坦率,虽然可能有点过头。那种斤斤计较的表情不适合你,长官,我知道你早晚都会学会那些,但至少,至少别让我成为你的部下里的第一个受害者。”
林顿沉默了一会儿。“我的演技还是太差了,对吧,少校?”
“是有点糟糕。”卡琳点了点头,“但应付陌生人应该足够了。”
“确实不适合我,是吧?”
“一点都不像你。”
“很可笑,是吧?”
卡琳沉默了。林顿抬起双手,掩住了脸。“但如果我不学着这么做的话,那就连这间小小的宿舍都出不去。”她抬起头,朝卡琳笑了笑,嘴唇微微发抖,“我刚刚回帝都的时候,就是那样。帝都到处人都很多,我走在街上,总想,总想把身边的人远远推开,直到接受了斯维都德小姐的课程,才好转起来。很差劲,是不是?”
“老实说,你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才让我惊奇,长官。”卡琳犹豫着握住了林顿的手,她知道林顿的PTSD没那么容易好,但也确实曾经认为林顿对日常生活已经能够应付自如,“我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但你最终还是觉得不对劲?”
“我觉得不对劲,是因为你一直不对我发火。”卡琳苦笑起来,忍住把林顿拥抱在怀里的欲望,她觉得自己这个晚上已经够丢脸的了,“我们,我们好歹在一个锅里搅过勺子,长官,我也知道你的事,你大可更坦白一下的。”
林顿咬了咬嘴唇,从某种角度来说,准将小姐也比较喜欢直来直接的交锋:“我也很想,但你从来没对我坦白过,少校。”
卡琳怔住了,她慢慢松开握着林顿的手,后者的蓝眼睛正寸步不让地盯着她:“那一天,在卡森第三军医院,你对我说的话,你是真的那么想,对吧?”
“我——”卡琳第一次在林顿面前感觉到无话可答的狼狈,“我确实不是好人,长官,对你,对你不太公平,”她喃喃地说,声音越来越低,“但我也已经答应你,如果,如果我真的又做了什么事的话,会老老实实让你抓我——我想这一点就足够了吧?”
林顿几乎被她气得笑起来。“我不是以惩罚我的部下为乐的,少校。特别是,”她转过脸,“特别是我信任重视的部下!”
“我不太明白这些事。”卡琳涩涩然地承认,她一直觉得“信任重视”这样的词儿对她来说就像个笑话,“你觉得我该,我该怎么干,长官?”
“我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或者说,经历过什么,”林顿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不忍,“但我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莱斯少校,不是等着某天被我抓起来的那种活法,而是和其他人一样,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可我是渎神者啊。”
“威斯特准将和你都希望对渎神者和普通士兵尽量一视同仁,所以,才想让我做军法官不是吗?我不知道我是否真的能够做到这一点,但我会尽量努力尝试。所以,在我试图信任你的时候,能不能稍微,稍微对我坦白一点,少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