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後來最後這一年，關心的電話每個月至少一次，一開始祁樂打給我，後來換我打給她，逐漸恢復了年幼時的熱度，我們之間不知何時築起的牆倒了一半，她貢獻著一鎚，我也在這方做了些微的努力，持續到回國前一個月，某日午後，下了大雨，我帶了沉重的錢包，跑到學校附近的商店借投幣電話，撥下熟悉的號碼。
「您好，我是祁樂，請問妳哪裡找？」
電話很快就接了起來，我帶著笑意喊著她的名。
「樂樂」
「今天真早，沒有打球嗎？」
「妳聽」我把話筒轉向外，然後又貼回耳旁。
「這雨還真大」
「嘿嘿！所以今天沒有練球」
「妳在哪打的電話？號碼不太一樣」
「我在附近的商店借電話打的」
「為什麼不在宿舍打呢？」
「不想佔著電話線，我帶了一大包的零錢出來，準備和妳聊到天黑！」
「呵呵，明天還有機會可以聊呀，何必這麼做？」
聽著她悠悠的笑，我可以想像的到那甜甜彎起的嘴角。
「剩下一個月，有很多事情要忙，所以可能沒機會打給妳了」
「咦？已經剩一個月了，真快呢。」
「是啊！一轉眼就過去了」
我又投下了兩枚硬幣，和她相處的時間稍縱即逝，深怕電話斷線。
「妳呢？今天有發生什麼趣事？」
這時她準備升上高中二年級，這一年的通話裡，大部分是她的學校生活，還有祁亮在工作上的趣事，這舉動就像普通朋友間應有的相處模式，但每次聽見她和我分享著平凡的生活，卻能讓我感到心暖暖。
「嗯！很開心，上次上體育課時，讓同學教了我籃球規則，感覺不是很難」
「哦？妳也對籃球有興趣呀？」
「因為芷言和我談起籃球時都非常開心，我也想嘗試看看這個能讓妳如此著迷的運動」
「那當然，籃球很好玩的，我相信妳也會愛上它。呃，妳說有同學教妳？」
「對啊，是在班上籃球隊的隊長，他很厲害，常常帶隊抱獎回校呢！」
我似乎嚐到濃濃的醋味。
「這樣啊，原來妳們學校也有這麼厲害的人物，有機會約出來切磋一下吧！」
「妳傻啦？對方可是男生呢，更何況籃球隊都人高馬大的」她笑笑。
她無意的笑讓我有些不悅，讓我口氣稍微加重些。「男生有什麼了不起？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能刷新我的紀錄。」
「可是，不管怎麼說，實力還是會有懸殊吧？」
「不，我相信我一定能贏他。」
「我知道妳的運動神經一直很好，但……」
我憤慨的打斷她的話，因她跨越了我心中那個圍著警示條的區域。
「妳是看不起我就對了？認定我一定打不過男生就對了？好！好！好！在妳眼裡我就是不如男生！」
「我沒有這樣說啊！」
「算了」
「我沒有貶低妳的意思……抱歉」
「無所謂了」
空氣難受的凝結了起來，耳邊只剩下嘩啦嘩啦的聲響，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打破沉默。
「對不起讓妳不愉快了，我想我應該掛了」
「嗯。」
我依然提著話筒，這是一種習慣，習慣等到話筒傳來嘟嘟聲。
「記得回來要和我連絡，拜拜」
嘟嘟嘟。
掛上話筒，深深嘆了一口氣，為剛剛幼稚的行徑懊悔，為什麼總是讓她難堪？明明想在這時候和她愉快暢談，好彌補接下來一個月想念她的空虛，為什麼到這個時候還要這麼不坦率，只能這樣怨恨自己，但也於事無補。
當然，回來之後我也沒有主動聯繫，或許是我的膽怯，也或許是不想再讓祁樂看見自己無理取鬧的那一面。回國後馬上接到了面試通知，順利通過之後，開始了每天喘不過氣的上班族生活，直到昨天接到祁亮的電話，說要來探望外婆和我，總是這麼突然讓人措手不及；但是就算再怎麼意外，我也絕不會料想到會發展成現在這個場面。
從來沒想過，甚至是在夢裡也不曾發生，和祁樂賞月、喝酒，一起睡了一晚，更不用說穿著浴袍和我躺在床上對望。雖然這過程非常單純，卻能讓我感到如此滿足，甚至死也無憾。
「怎麼了？一直盯著我看」靦腆。
「因為妳很美」
聽見自己這樣說，我感到訝異和羞赧，她也微微一震，表情詫異，但只有一瞬間。
「好久沒聽妳這樣說了」微微笑。
「哈哈，我從小嘴就這麼甜」
還好有個青梅竹馬當後盾，不然該怎麼解釋我的情不自禁？
不行，我暗自警惕著，不可以再這麼不小心地流露出對她的情感。
「唉，好懷念那個卓芷言」
「我不就活跳跳的在妳眼前嗎？」
她看了我一眼，又嘆口氣，我抗議著
「妳這樣很沒禮貌吶！」
「卓芷言是個坦率又開朗的女孩，不會讓人擔心，也不會搞失蹤的」
但是現在這個卓芷言和以往不同地，是如此深愛著你啊！面對這個沒辦法光明正大搬上檯面的戀情，不管我再怎麼坦率樂觀，也不能這麼地狂妄宣示對妳的迷戀和慾望，就讓我們永遠維持這淺甜不膩的友誼吧。
「樂樂姐姐，我這不是出現了，還陪了妳一整晚，就原諒我吧！」
「誰知道妳哪天會不會又消失了呢？」
「絕對不會！我以籃球起誓，沒遵守，我就……鬥牛百戰百敗，踩到球摔狗吃屎！」
她聽完，便噗嗤笑出聲，我也和她笑了起來。
「妳還是這麼喜歡耍寶」
「當然囉！我是不會變的」
相視微微笑著，氣氛非常的輕鬆愉悅，有多久沒有這樣了？突然她想起了什麼，迷濛的眼倏地炯炯有神。
「明天周末，我們去打球吧？」
「好啊！當然好！那就約在下午吧！」
「我籃球進步了許多，可以挫挫妳的銳氣！」
「口氣真大，哼哼，看我怎麼修理妳，剛剛這樣欺負我！」
我伸出手搔著她的腰間，她便呵呵笑著扭動身軀。「唔呵呵……別搔了，哈呵呵呵……夠了……」
看她眼角泛著淚我才停手，她因笑得過頭面色紅潤，拭去眼角的淚珠嬌嗔著。「討厭，明知道我最怕癢了」
「知道所以才這樣做囉！妳頭髮還濕濕的，小心感冒，快去吹乾吧！」
她嗯了一聲，起身坐到梳妝桌前，開啟吹風機吹著飄逸的長髮，坐在床邊都能聞到從她那飄來的馨香，不是洗髮精或是沐浴乳的人造芬芳；而是那久違的屬於祁樂的純潔花香，令人著迷。
雖然吹風機的聲音很大，但還是聽到從衣架傳來的音樂，我走到衣架前伸手掏了外套口袋，拿出一台智慧型手機，發亮的螢幕上還顯示著陌生的名字，走到她身後，點了點她的肩，她轉頭過來，關上吹風機便接起電話。
「喂？……嗯，我剛洗完澡」她看了我一眼，但我不知道那眼神代表著什麼。
「好，我知道了，再見」
「是祁哥嗎？」
「不是，我哥有事情要忙沒辦法來接我了」
「那我送妳回去？」
她搖搖頭。「待會會有人來接我」
說完便開啟吹風機，繼續吹著頭。
我愣在她身後，腦中重複咀嚼著，誰會來接她？吹風機發出的鳴響雜亂煩悶，如同我現在的腦袋，剛剛不經意地看見手機的螢幕，不經意地看見那個陌生的名字，甚至是不經意地發現，那陌生的名字是個男人。
過了幾分鐘，她吹完頭，換上衣服，便送她到樓下等著那位”司機”，從那通電話掛掉開始，到她坐上了那輛百萬名車後，我們唯一說過的話就是「再見」，看著車開走，我站在原地，深思著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是因為我的表情太僵硬了嗎？不明所以，感嘆著，我似乎又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