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faith 于 2012-4-29 04:43 编辑

這篇是純愛甜文故事，大家不用想得太黑暗太陰謀太虐什麼的，基本上不會發生啊！

這只是Fate怎麼寵愛Nanoha的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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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n A Child Should Lead Them（6）

聽著電話那頭哽咽斷續的說明，Fate一邊試圖安撫對方情緒，一邊找著從法院複製回來的Vivio醫史檔案。

儘管連襯衫都只是隨便繫幾個鈕扣就套上大衣，頭髮也依然是沐浴後的稍嫌濕溽，但她在與なのは對話中，總是用著比平日更沉穩低柔的音調，事實上，那是經過多年偵訊犯人所訓練而來、最適合面對激動與絕望邊緣之人的語氣。

Fate沒想到這個技能，有一天居然必須用在朋友身上。

「なのは──我馬上就過去了，請不要擔心。」

說完這句話，得到微弱的“嗯”。

聽來なのは終於止住淚水，Fate稍感安心地切斷電話，開車駛往醫院。

之後，在醫院相會的她們，來不及完成三天不見的打招呼，Fate立即從病床抱起Vivio。孩子身上已覆蓋保暖毛毯和溫水袋，Fate轉身時看到なのは的神色仍相當無措，就像深感自己無力至極，自責與懊惱的感情融合身心俱疲的疼痛。

她不由得蹲在她面前，一手握住緊抓輪椅的蒼白指尖。

「走吧，なのは。」口吻再也不是電話中必須展現的冷靜，而是感同身受的溫柔。

這樣的聲調，讓なのは眨了一次眼睛，哭過後紅腫的眼，終於深深地凝望這個人。

末了，栗紅的髮隨點頭微盪。

在前往診所的路上，Fate開啟視頻，透過ipad與那名女醫生聯絡。同樣坐在前座的なのは，把懷中孩子抱上前讓醫生觀察，並簡單訴說發病的徵狀、時間和醫院的檢查結果，對方聽完後嗯嗯地自言自語，囑託身旁一名不知道為什麼這麼晚還待在診所的護士準備器材。

比起獨自待在醫院的慌張恐懼，現在每件事都照著步驟順利進行，なのは頓時有種詭譎的浮沉感，彷彿不知何時就會再次沉淪幽暗水底，沒人能聽到不斷發出的求救聲。但她猛地搖頭，想要甩開這種沒意義的疑慮，現在最重要的是Vivio，而非自己的不安。

なのは看向一路上除了跟醫生聯絡以外便沉默開車的Fate，發現她側臉線條比在電視上所見的檢察官面具更冷硬，是在生氣嗎？

果然……是因為我太……不中用了？

「Fateちゃん──」

「抱歉，なのは，先別跟我說話。」

話語忽然被截斷，也讓なのは立即閉嘴，不再開口。

等停紅燈時，Fate才抬手揉揉臉，語帶羞慚。「……嚇死我了，手還抖個不停。」

なのは疑惑地眨著眼。

Fate轉頭看來，臉頰浮現靦腆暈紅。「……真是丟臉。我是不是很不值得依靠？」

於是なのは知道了，這個人，也跟自己一樣心慌意亂。

「Fateちゃん……」不知該怎麼回答，她往前傾，額頭靠著那隻放在方向盤的纖細手臂。「謝謝妳──」

有太多感激之情道不盡。

「──真的、很感謝妳。」

能感覺到，Fate掌心輕放在頭上。

「堅強起來吧，なのは。」柔和的熟悉聲音鼓舞著：「為了Vivio，我們一起堅強起來。」

「嗯……嗯！」なのは只能這麼回應，深怕再開口又要落淚。

明天重新看回今晚的她，肯定會感到格外羞恥，連自己都覺得實在太愛哭了。

但是，只要有Fateちゃん在，不管なのは再愛哭也不要緊吧……？

一定，還會被這樣摸摸頭，笨拙而真誠地安慰著。

＊＊＊

急性闌尾炎只是小手術，Shamal醫生看完Vivio的病史檔案後，這麼跟Fate和なのは說：「通常是45分鐘，但由我來做只要20分鐘就夠了，大概就是兩位喝杯咖啡的時間吧。」

醫生瞇起眼睛笑著，似乎想撫平なのは的擔憂，可是那與現況不符、極端悠閒的氣氛，反而讓人無所適從。

不過，使なのは不發一語的，不是醫生怪異的輕快態度，而是在麻醉後、正要陷入沉睡的Vivio，所說的那句話。

──なのはさん……Vivio、好害怕……──

這簡直是最有效的攻擊，瞬間就擊潰想要勇敢的意志。

休息室裡。

Fate坐在なのは身旁，看著她幾近漠然的臉龐，再瞄瞄五分鐘前塞到她手中的熱可可。

已不飄散霧氣。

「なのは──」

「──果然、是我的錯。」陰鬱地過頭，なのは發出令人膽寒的淡淡語調。

「不是妳的錯，醫生也說過，小孩子不懂怎麼說出那種疼痛，大人通常也很難發現。」

「不是這樣的……是我的錯。」なのは搖頭，皺眉望著緊按杯子的手。「Vivio忍了一整晚，我卻沒有發現，不是因為Vivio不會描述，而是我……是我根本沒注意她。」

「なのは……」

顫抖的雙手，幾乎要把紙杯捏得變形。

「最初我就不該……不該自不量力想要照顧Vivio。那孩子、那孩子已經遇過許多痛苦的事，好不容易逃出那個地方，結果……結果我讓她遇到更痛苦的事，是我……是我讓她變得更害怕──」

「なのは！」Fate拿開她手中的紙杯，一手放在她肩上，命令她看著自己。「妳只是雙腿殘疾，不是看不見、不是聽不到吧？！」

被這道首次聽聞，充滿怒意的聲音所震懾，なのは抬頭注視Fate。

「難道妳看不見跟妳生活後，終於變得健康、笑容越來越多的Vivio？難道妳聽不到她喊著なのはさん時幸福的笑聲？正因為Vivio現在很害怕，所以她更想跟妳說話、更想看到妳，妳是她唯一想握住的手──這些事妳真的都沒發現嗎？！」

掌心包住なのは的臉，讓兩人視線除了彼此便不能容納其他。

蒼色瞳逐漸變得水光朦朧，Fate的嗓音也越來越輕柔。

「妳從不認為自己的善意代表什麼，所以妳不知道……對Vivio、對一無所有的孩子來說，只是妳一個關心的回眸，就會牢記終生了。」帶繭的大拇指，輕輕擦拭不自覺滴落眼眶的淚珠。「我知道Vivio對妳是什麼感覺，因為我曾經就是Vivio這樣的孩子。妳所做的每件事，對我們而言，就像故事中的英雄──なのは，妳就是Vivio故事中的英雄。」

「──我不是──」なのは看著那雙堅定眼睛，唇瓣嚐到自己的淚水，努力地、十分困難地，吐露真心話。「我連靠雙腿站起也不能、在這種天氣連自己開車也不能、Vivio那麼痛苦地忍耐著，我卻一點也沒發覺……我怎麼可能是英雄！我根本什麼也不是！」

「妳是，なのは。」Fate抱著她，輕聲說：「在Vivio心中，妳就是她的英雄。」

「我不是──」なのは還是不斷否認，但聽來更像孩子氣的頑固。

「妳是。」Fate也很堅持地重複：「妳是她的英雄。」

「我不是……我只是……只是……」忍不住了，なのは抓住Fate背後衣料。「只是感到害怕……Vivio那麼疼了，我卻……卻什麼也辦不到，我……」

真的是、好害怕。

這麼害怕，怎麼可能當得了英雄？

なのは的低語告白，悶在Fate懷裡，也被哭泣聲所模糊。

但是，Fate聽得一清二楚，也理解她的心情。

更加緊抱なのは。

把許多所知的安慰話語都說盡。

過了幾分鐘，雖然能感覺到她心情平靜許多，卻仍一直在哭。

「……對不起，我剛才不該大聲說話。」Fate以為她是被她嚇壞了，心疼地撫著栗紅的髮。「なのは，對不起……」

「……不、不是……」懷裡傳來的小小悶聲，能聽出羞怯與脆弱。「是……是我的腿，很疼……」

Fate結束擁抱，拉開距離，低頭注視她的臉。

なのは一副可恥於自己、竟因單純肉體疼痛而哭泣的表情。

「腿？啊……那、我立刻要護士幫妳注射止痛──」

「──不行。」なのは拉住Fate手臂，慚愧地抬不起頭，只能望著鞋跟。「我……不行。」

為什麼？Fate一開始很疑惑，但漸漸地，職務上反覆接觸的類似現象，讓她在猜測到答案時，睜大了眼睛。

只有那些毒物上癮症的人，才會為了保持“乾淨”而不碰止痛藥，因為深怕一旦接觸，之前的忍耐和熬過的地獄，便將功虧一簣。

「Fateちゃん……我……」なのは的手抖個不停，是因為疼痛，是因為羞慚，還是因為抗拒想要使用止痛藥的衝動？「對不起……妳一定會看不起我吧……但、但是……我……」

「なのは。」Fate一手握住她，一手放在她的下巴，溫柔地抬起那張本來年輕亮麗、如今卻疲倦悲哀的臉蛋。「我要叫護士來為妳抽血檢查，確認妳的上癮程度，在限度內給妳適合的止痛劑。」

「但、Fateちゃん──」

「我向妳保證，妳不會獨自面對這個問題。」Fate微微一笑，眼神既沒鄙夷，亦無同情，有的只是接受和立即想到怎麼處理的冷靜。「而且，妳告訴我，也是因為妳不想再獨自面對，不是嗎？」

なのは咬著下唇，眸底仍有瀲灩水光，卻仍然正視這個人，就像眼睛再也離不開。

「告訴我，なのは，妳想要我怎麼做？」

「我想要──」還是投降了。捨棄總是告訴自己得獨力承擔的鞭策，なのは略啞的音調，發出第二度的求助之聲。「──請妳、幫助我。」

＊＊＊

護士抽血檢查後，Shamal醫生也結束了Vivio的手術，她在病房外聽著Fate解釋なのは的身體狀態，而なのは在房內陪著孩子。

「……原來如此。」醫生快速地翻閱檢查報告。「看不出那孩子發生過這種事啊。」

「這個地方有辦法處理なのは的狀況嗎？還是我該帶她去其他戒毒中心──」

「呣！Testarossaちゃん，難道看不起Shamal醫生的小診所？」

「不、當、當然不是……」

「總之呢，要幫助妳這位可愛的鄰居小姐，並非難事。」Fate尷尬的反應，讓Shamal滿足地笑了。「據她所說，她已經保持乾淨超過四個月了，雖然幾個鐘頭前才服用一顆止痛劑，不過那只是藥局販賣的消炎藥罷了，不用擔心。目前看來，她早就符合戒毒標準，問題在於──」

「──她仍害怕會上癮。」

「沒錯，這比較像心理醫生的治療範圍。」

「大部分止痛藥上癮症患者都是由於心理問題。」

「所以很諷刺，她的情況其實才叫正常。」Shamal頓了頓，又說：「另外，她之前服用的止痛劑，可有樣本？我想研究看看呢。」

「我還要問問她。」Fate嘆了口氣。「據說是大學同僚給她的，我懷疑跟我現在追查的事件有關，那所學校連續兩次事件都在調查名單裡。」

「嗯……拿到藥劑樣本後再跟我聯絡吧，我很有興趣。」

接著，Shamal準備了適合なのは的淺量止痛劑，並且教導Fate要如何配合熱水與按摩來減輕雙腿疼痛，由於這不是患者一人能做到的事，所以Fate也明白，不管等會兒なのは怎麼拒絕，都要說服她並堅持己見。

等將來擺脫上癮恐懼，藥量可以再增加，なのは就能更輕鬆些了。

交代完畢後，Shamal轉身離開，Fate則進去病房。

Vivio仍因麻醉劑而熟睡，なのは握著孩子的手，並不打算離開。

「なのは，我們該走了。」

「我不想走。」鄰居小姐固執的時候，跟小孩子沒差別。

Fate來到なのは身旁，溫和地懇勸：「如果妳現在不回家好好睡一覺，明天就不能精神飽滿地來看望Vivio。這孩子最喜歡的，不正是漂亮的なのはさん嗎？」

「可是……」なのは望著Fate，輕聲答：「若Vivio晚上醒來，一個人害怕著，找不到我……」

一個人害怕著。

彷彿是在形容自己。

回到家，只有一個人，面對整片黑暗的恐懼。

Fate能夠體會對方的心情。

不過，在Vivio沒事後，なのは才是她最關心的。

「難道妳想讓Vivio醒來時，看到妳為她憔悴傷心的樣子？」

なのは抿緊下唇，沒有說話。

「回家吧，先減輕妳的雙腿疼痛，然後睡覺。」

「……不想回、那間公寓。」總算放開Vivio的手，なのは小聲地說出任性的話。「今晚我真的沒辦法待在那裡，對不起，Fateちゃん。」

「既然如此──」Fate深吸一口氣。「來我家吧。」

還以為對方會像以往一樣，有禮地推辭，沒想到她只是抬起眼簾，用那總讓Fate越看越不好意思的期盼目光，反問：「真的可以嗎，Fateちゃん……？」

Fate克制住臉紅，點了頭。「我說過想幫妳，なのは。」

「妳已經幫了我好多……」

「那麼，也不差這件事了。」Fate微笑。「我們是朋友，這是我至少能為妳做的，如果妳願意接受，我也會很高興。」

今晚哭過許多次，顯得些許闇沉的蒼色瞳，在注視那雙誠摯紅眸後，閉起眼，下定決心。

なのは伸出手，輕輕抓住Fate的衣袖。「……對不起，我……可以再麻煩妳嗎，Fateちゃん？」

「嗯。」Fate知道自己不該笑得太開心，但臉上笑容還是不禁擴大。

不是麻煩也非負擔，能夠近距離跟なのは待在一起，這份深深掛念她、擔心著她的愁緒，也就能稍微紓解。

なのは最後一次看向Vivio，俯身在孩子額前留下一吻，柔柔呢喃：「晚安，Vivio……明天見。」

接下來，Fate開車送なのは回家，電梯升上所在樓層後，她推著輪椅，直接來到自己家門前。打開門時，なのは為難地望著玄關階段，Fate那時才恍然大悟，或許……這就是なのは當初拒絕來Fate家的原因之一。

「對不起，なのは。」她蹲在輪椅旁，仰望不解她為何道歉的なのは。「之前……我沒有想那麼多，貿然對妳提出邀請，是不是惹妳難過了？」

「Fateちゃん，不是的，都是我──」なのは慚愧地說：「其實很開心的，聽到Fateちゃん的邀請，Fateちゃん那麼為我和Vivio著想……我卻……該道歉的人是我，對不起。」

Fate想起那天在學校停車場外的談話，是三天前嗎？感覺像是很久以前了。「妳已經道過歉了，なのは，所以這次該由我來道歉。」

なのは正要開口，Fate就笑著伸出食指，覆在她唇上。

「不過，道歉什麼的，說一次就夠了。現在最重要的是照顧妳，なのは。」Fate和氣地問：「今晚就好，妳願意把一切交給我嗎？」

「……今晚就好。」臉蛋微紅，なのは垂下眼簾，這麼問：「妳願意原諒我的任性嗎，Fateちゃん？」

Fate笑了，仍是那抹像極Vivio、天真童稚的笑容。

溝通完畢，該開始做事。

「那麼，我失禮了。」Fate彎下腰，先在なのは耳邊輕柔致歉，得到她靜靜點頭後，再把她從輪椅抱起。

なのは不覺得自己可被歸類為輕盈，Fate抱她走路的方式卻非常穩固，長腿好像一下子就能到不同地方。

跟爸爸好像啊。

想起幼年坐在父親肩上，與他分享相同步伐的日子。

那時她曾盼望，長大後，也要像父親一樣，有著大人的雙腿、大人的腳步，可以走往想去的每個未來。

然而，願望始終沒有實現。

在長大之前，她就被剝奪行走的權力。

連帶地，家人也失去走向未來的動力。

「なのは，先吃藥，我再去準備熱水。」Fate的聲音，打斷なのは的回憶，她發現自己已經坐在客廳沙發上，眼前的桌子散落好幾份文件夾和紙張。

對了，這個人……工作很忙碌的。

「なのは？」

「啊、抱歉，稍微……」回神過後，なのは接下水杯和藥丸，但是，猶豫不定。

知道她在想什麼，Fate說：「別擔心，Shamal醫生保證這是目前最適合妳的止痛劑，只要按照劑量服用，就不會有再上癮的可能。」

なのは吸了幾口氣，咬緊牙關。「我不能……再經歷前幾個月的事，我不知道這次我能不能撐過。」

「なのは，妳必須相信我和Shamal醫生──妳更要相信妳自己。」

盯著藥丸良久，なのは抬起頭，看向那雙滿是信任的眼睛，微微苦笑。「妳的確說過，今晚要我把一切交給妳。」

不明究理，Fate一口氣脹紅了臉，看到那種可愛模樣，なのは覺得心情輕鬆些了。

然後，她鼓起勇氣，含入藥丸，並把杯水喝盡。

Fate在一旁看著，揚起淺笑，那是為她自豪的弧度，使なのは的臉頰不由得燙熱。那樣的眼神和態度，讓她覺得似乎做了很偉大的創舉，而不是吃下藥丸這種不值一提的小事。

與這個人相識越深，なのは就越發覺，Fateちゃん真的每每都讓她感受到，自己所做的事，不論大小都意義非凡──就像、高町なのは此人，在Fateちゃん眼中，意義非凡。

「Fateちゃん……這個、給妳。」なのは從口袋裡，掏出拇指大的藥盒。

Fate打開一看，是一顆白色圓形藥丸。

「這是……那個人給我的藥。我……我留下一顆，隨時帶在身上，想測驗自己是不是能抵擋誘惑。」自嘲地笑了笑，なのは說：「但是，四個多月來，我從不敢打開來看。」

聽完這段話，Fate詫異地看著なのは。她可從沒遇過哪個戒毒人士能做到這地步，所有人都會因害怕而遠離上癮藥物，這個人卻……反而故意把藥物帶在身上。

而且，如此長時間經過……。

這份亂來的意志力，與其說是驚人，不如說是嚇人了。

「我看到妳今晚的記者會，我想……這顆藥，與其我帶著，不如交給妳拿去化驗，會更有意義。」なのは沉沉嘆息。「給我藥的男人，是學校理事長的兒子……他應該也在你們鎖定的嫌犯名單上。」

「──なのは，我們曾在哪裡見過嗎？」

「哎？」

「啊……唔、這個……只是、突然想到。」Fate搔搔頭，收下藥盒。「之前偵辦某件案子時，就調查過那個男人，我也曾因此去你們學校研究室一趟……所以、我們是不是那時見過面呢？突然這麼想……」

なのは揚起稍感羞赧的笑。「我們的視線從沒交會，但是，我在遠處曾看過妳一面。」

「啊……原來如此。」Fate紅著臉。「抱歉，總覺得很不好意思，讓妳看到我工作時的樣子。」

「為什麼要不好意思？」

「唔……因為、工作時的我，有點……」

讓人討厭。

Fate喃喃這麼說，頭也垂在胸前，完全沒了之前可靠穩重的樣子。

なのは不禁輕笑出聲。

今晚第一次聽到自己的笑聲。

接著，Fate離開客廳一陣子，再回來時帶著熱水盆和保持煮沸狀態的保溫壺、毛巾與一些冷水。

她蹲在なのは面前，開始按照Shamal醫生教導的方式，以熱水浸泡雙腿和規律按摩。

なのは有時在疼痛中縮起腿，Fate便會說“馬上就不痛了”，即使是這種哄小孩的話，對なのは似乎也挺有效果的，對方會按住Fate的肩，讓雙腿再次伸展開來。

由於なのは穿著長裙，當按摩來到膝蓋以上時，Fate再次致歉，然後更高地撩起裙擺。之後，なのは轉移視線，紅潮侵襲到耳背，無法再看著Fate、或她蹲在面前正對自己做的事。

偶爾，忍受不住突然劇痛，なのは會發出壓抑的小小悲鳴，等按摩到了最後，她額上已佈滿汗珠，眼底溼熱。

如此重複好幾次，時間來到將近凌晨四點，なのは終於說：「Fateちゃん、已經可以了哦？已經……不會很痛了。」

「真的嗎？我還能再多做幾次──」

「真的哦，我想再一會兒就不會痛了。」なのは抬起左手，掌心貼著Fate臉頰。「該睡了，妳看起來好累。」

Fate吐口氣。的確是累了，明早還要送なのは去診所看望Vivio，回檢察處默記報告內容，下午繼續會議和對外發佈消息。

她摸摸自己的臉，不曉得明天得化多重的妝，才能掩蓋睡眠不足的黑眼圈。

「那麼，我帶妳去臥房吧？然後我──」

「──妳不會想說然後妳再來睡沙發吧？」なのは無奈地道：「請不要這樣，Fateちゃん，我已經夠麻煩妳了，請別再因為我而讓妳不能睡自己的床。」

「可是，なのは……」明白對方想說的提議，但Fate擔心一起睡會弄疼她的腿。

「我保證絕不會睡迷糊把妳踢下床。」なのは正經十足地承諾。

她的玩笑話，成功引起Fate莞爾失笑。

「拜託了，Fateちゃん。」

「……好吧。如果我不小心壓到妳的腿，妳一定要立刻叫醒我哦？」

なのは望著Fate，忽然噗哧一笑。

「怎麼了？」

「對不起。」她止住笑，口吻歉然，卻又真心感到有趣。「跟我相處後，妳好像養成蹲在我面前的習慣了。」

Fate果然瞬間紅起臉，這才發現自己一直都蹲著跟なのは交談。

──不過。

再不久就會迎接晨日，經過這樣的一晚，なのは總算露出Fate三天來最想見的笑容。

等再把なのは抱起，輕放在臥房床上時，なのは變得相當安靜，躺在枕上、雙手輕抱枕頭，望著坐在床邊的Fate脫下外套，隨手丟在地板。

這時，なのは摸到枕頭下有個硬物，好奇地將物品抽出。

之後便瞪大眼睛。

因為──那是左輪手槍。

「Fateちゃん……」

「嗯？……啊！」Fate轉過身，發現對方正危險地握著手槍，趕忙拿過槍收藏在櫃裡槍套。「抱歉，嚇到妳了？」

「不……但、為什麼……？」

「那個……唔……算是用來保護自己吧。」

「保護自己？」這間大樓有著優秀的安全措施，連續五年沒發生竊盜事件，更不用提其他重大刑案。

「嗯……該怎麼說呢？」Fate搔搔臉頰。「我們同僚大概都會準備這個吧，畢竟每天都收到威脅信，加上我又被推上前當發言人。」

「威脅信……」

「大多數只是叫囂罷了，不用擔心。」Fate輕拍なのは的肩膀，笑著說：「別在意這個了，睡吧。」

怎麼可能不擔心？妳可是把槍放在家裡啊！なのは有點惱怒對方的雲淡風輕，卻又知道這不是她能置喙的處境。

「Fateちゃん，妳幫助我這麼多，我也想要回報妳，所以，如果有任何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說到最後，不由得恥笑自己，有什麼事是這個人做不到、而妳能做到的？

「なのは。」Fate嘆了口氣，躺在枕上，閉起眼睛假裝要睡，希望這樣能讓她別再煩惱接受太多幫助的事。「我們是朋友，朋友本來就該幫忙彼此。如果立場調換，難道妳不會為我做相同的事嗎？」

「我……我不知道。」

那道沉重自疑的語調，使Fate睜開眼，在床頭燈光中，望著那個也正回望自己深思的人。

なのは輕聲表明：「我想告訴妳，我想說，當立場互易時，我也會這麼幫妳，但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像妳一樣，為他人做到這麼多……對不起，Fateちゃん。」

──我不是個好朋友，對不起──

沒有等待回答，なのは便背過身躺下了。

心底想要嘆氣，但也不清楚能說什麼，Fate只好告訴自己快點睡。

她幫助なのは僅是因為想要這麼做，並不需要對方回報，但也許，不斷接受幫助的なのは，內心已感到龐大壓力。她肯定也想回饋Fate，卻因為不知道怎麼做、不知道能做什麼，以至於對整個情形加倍苦惱。

可是，即使察覺這點，Fate也辦不到退後一步、不再伸出援手這種事。

……不知不覺，墜入淺眠。

是睡著了，還是深陷在另一場思慮中？

Fate不清楚，但手腕突然出現的強烈痛楚，把她暴力地扯回現實。

打開床頭燈，愕然發現，睡夢中卻一臉苦痛之色的なのは，左手正緊緊抓住Fate右手腕。

那力道之強，幾乎不像女人。

雖然聽過，長年依靠輪椅行動者，上半身必須鍛鍊地更結實有力，才有辦法撐起下半身，但沒想到──

「──なのは……！」Fate咬牙忍耐痛楚，在發現根本扳不開對方箝制時，沉聲道：「なのは，妳……」

妳在傷害我了，快醒來！

Fate想說出這句話，卻發現事實倔強哽在喉中，下意識不願道明。

冷汗流下臉頰。

她只能俯身，忍著手腕劇痛，在なのは耳旁輕柔說話，安撫對方的惡夢。

「我記得妳第一次對我微笑時──」

清澈的石板藍眼睛，在夏末藍天下盈盈晶亮。

“早安，Harlaownさん。”

那道明快活潑、卻不失成熟禮節的嗓音。

「我記得妳，那天晚上第一次牽起我的手──」

“我帶妳回家吧，Harlaownさん？”

是妳帶我回家的，なのは。

是妳先給予我善意和溫暖。

妳不僅是Vivio故事中的英雄。

「──我會幫妳，不管何時，無論何地。」

＊＊＊

凌晨五點半，Fate坐在床邊，為好不容易放鬆睡著的なのは蓋妥棉被。

她拿起ipad，打開網路視頻，聯絡Shamal醫生。

一分鐘後，那張倦意猶重的臉，出現在畫面上。

『Testaeossaちゃん，妳都不睡的嗎？但是，Shamal醫生需要睡美容覺哦！尤其是到了這年紀！』

「抱歉……」Fate抬起右手，不好意思地摸摸後頸。「我只是拿到なのは的藥，想先讓妳看看。」

驀地，Shamal神色微變，注意到她手腕上的指痕瘀青。『──那是怎麼回事？』

Fate趕緊拉長襯衫衣袖，遮住痕跡。「沒、沒什麼……！真的！」

醫生顯然不相信，也看到Fate的鄰居正睡在她床上。『是高町さん做的嗎？該不會是在吃了止痛藥後又出現幻覺或──』

「不是這樣的。」Fate不想讓なのは被誤會仍是上癮症狀。「她昨晚做惡夢，不小心握得緊了。」

『我可不會用“握”來形容妳手腕的傷。』

「總之，請妳先看看這顆藥吧？」轉移話題，Fate將藥盒裡的藥丸拿出，放在視頻前。「妳曾在哪裡見過嗎？」

『……我其中一個病人好像也吃過這種藥。』Shamal思索幾秒後，說：『儘快把藥丸拿來給我，如果我猜得沒錯，高町さん的上癮症應該有更好的解決方式。』

「真的？太好了！等なのは醒來後，我會載她去診所，到時……」

『嗯，就這樣吧。至於妳，Testarossaちゃん──妳需要休息。否則見面時，小心Shamal醫生把點滴插入妳細嫩的血管哦。』

細嫩的……血管？紅眸孩子氣地轉了一圈。

「我明白了，Shamal醫生。」

關上通訊，Fate望向那名沉睡中的女性。

指尖撥開栗紅鬢髮，唇邊不由得柔和而笑。

「妳很快就會沒事了，なのは。」

──這個、才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