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地藏菩萨的指教我跟着这个自称四季映姬的地藏菩萨在樱花林中走了半宿，她向我介绍了这附近的状况，又详细地询问了我们的经历还有青所管辖的那一片山林。末了，四季与我约定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再来这里。“你一个人来就好了，你那位狐妖朋友，她没有看见我便不必叫她。”四季映姬对我眯起眼睛笑，“能遇见我即是有缘，有缘之人相见也是命运，若是无缘的人却硬要凑在一起，只会生出祸端来。若她与我有缘，不必引见她自然会见到我。”因为半宿没睡，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我把狩介绍给了岚，狩比我想象中的要腼腆，见了岚他红了脸，挠着头傻笑不说话。狩问我们准备在村里住多久，岚本想早些离开，我却有些犹豫了。商量之后决定留到开春在走。“哦哦，那还有不短的日子呢。”狩思索着这么说道，“要不，我给你们在村里找份活干，也好留到春天。”“但是，农活我们可没干过……”岚犹豫地看了看我，“打猎的话倒是拿手……”“女孩子打猎会被怀疑的，而且，你们打猎不用猎具就更奇怪了。要是被看出来是妖怪，那可不得了。”狩压低声音对我们告诫道，思考了片刻，他忽然有了主意，“不如你们跟着我干吧，知根知底也好有个照应。你们会算账么？”“算账的话，爱倒是拿手。”岚看了看我，又望向狩，“算数我就不行了，不过我比爱能说，要是需要谈什么生意倒是可以让我来。”“那是极好极好的了。”狩开心地搓了搓手掌，“那我就去跟村长说说，明日起让你们跟着我干活，留你们到开春吧。”傍晚的时候，我又来到了村口。狩见我来了，向我点点头便离开了地藏菩萨身边，四季向我招着手，坐在自己石像的头顶上。“狩看上你的朋友了呢。”小小的地藏菩萨，轻声地笑了起来，“你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若是两情相悦自然是好事。”地藏菩萨轻轻摇摇头：“可惜你的朋友心高气远，不可能因为他而留下的。何况，你们已经知道青的状况了，怎么会重蹈那个覆辙呢？”“地藏菩萨还真是什么都知道呢……”我不由得咕哝起来。听到我的嘟囔，四季映姬温和地笑了起来，“爱，你还稚气未脱，随着修行的进行，你自然会明白更多的事情。”“修行，嗯，修行。要怎么才算修行呢？”听到我的问题，四季映姬抬起头，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她望向头顶不远处樱花光秃秃的枝干，天上飘悠悠地落下几片雪花来，轻轻地落在枝条上，穿过她的身体落在地藏菩萨光溜溜的头顶上。“说来，开春的时候，我的修行也结束了呢。”四季映姬似笑非笑地望着灰蒙蒙的夜空，“我在这里，便是在修行，修得德行，以得圆满。到了明年开春，我就不再是地藏菩萨，我将移居彼岸，成为掌管一方生死的阎王。你觉得什么是修行呢？”我想起了八云紫的话，便答道：“有人跟我们说，修行就是要提升自己的力量。”“话是没错，不过这方法却有很多种。要充实自己，最简单的方法，不过是让自己更加接近于人罢了。”四季映姬伸直了脖子，望着夜雪中宁静的村庄，“我本是地缚灵，尽自己之力保护这块土地，于是便被村民供奉成为地藏菩萨，积累信仰与善行而得到提拔，才能成为阎王。作为灵的时候倒是谈不上什么思考，所以需要运气。从灵成为菩萨这是最难的阶段，因为力量有限，为了抵抗灾祸，一旦学会思考就不得不绞尽脑汁。我也不记得我为什么会被束缚在这里，只凭着对土地的依恋而坚守于此。从灵到成为地藏菩萨就是逐渐接近于人的过程，从冲动到思维，而得了人性，至于后面的修行则是后话了。”地藏菩萨将目光落在我的脸上。“你已经从狐狸成为狐妖，也就是说你已经学会了思考，但是你还不具有人性。思考对于妖怪来说是才能，而你还不会运用。”听她这样说，我有些不高兴，就算我没有岚那样的天资，但是我在狐妖中间也被说是相当聪明的了，而眼前这个地藏菩萨居然说我还没有人性，实在是有够失礼。虽然想就这样反驳她，但是我终究没有开口。地藏菩萨似乎明白我想说什么，轻轻地笑了起来。“人性，人心，你还不懂。”她似乎在跟我解释刚才的发言，雪纷纷扬扬地落下，在她坐着的石像顶上积起薄薄的一层，“若要修行，必须接近人心，而人心是非常复杂的东西，修行中会感到迷茫或觉得畏惧都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个时候你需要坚守一些东西才不会误入歧途。”我点点头等她说下去，她倒是不急，从石像上跳下来，邀请我和她一同在樱花林中漫步。“狩是半妖，半妖也就意味着半人，他云游四方，自然比你们要懂得人心得多，但是他也只够得上淳朴二字罢了，人心的深奥，不是我跟你说说就能明白的。八云紫为什么要放手让你们出来云游，我虽说不是不能理解，但是也总觉得太冒险。”“你也认识八云大人？”我吃了一惊。听到我这样的话，四季映姬轻声地笑了起来：“应该说，我不认识八云紫才奇怪吧？她是数一数二的大妖怪，如果我连她都不认识，这么多年的修行岂不是都白费了？”原来八云大人是那么厉害的人么？不过也是，竟然想要培养九尾……说来，她培养九尾是想做什么呢？“不论你如何急切地想要得到力量，你都不可不牢记善行。”四季停下脚步，认真地抬头看着我的脸，“得到力量的途径有很多种，作恶、伤人或许是非常直接便捷的方法，但是那也是危险的而且短暂的，因为作恶而受到的怨恨会让你寸步难行，修行是漫长的过程，切不可投机取巧。”四季对我说这段话的时候，一直非常郑重地看着我的眼睛，而此时的我万万没有料到，正是今日的这一番教诲，在多年之后改变了我和岚的整个修行之路。世事难料，也不过如此了吧。冬天比我们预料中的短暂，二月才过半，倒春寒就已经肆无忌惮地在这片土地上横行了。狩还是决定将四季介绍给岚，二人倒是意外的聊得来，一点也没有四季所说的“祸端”的影子。一天清晨的时候，因为前一天晚上下了大雪，天上地下一片白茫茫的，在小村庄的路口，地藏菩萨落满了松软的雪花，静静地立在樱花树下。还没有到樱花开放的季节，然而那寒冬外表下的春意已经可以嗅得到了。四季就站在那小路的旁边，在樱花树下向我招手。狩与岚一起去收购村民们冬季里储下的毛皮，我闲来无事，见四季似乎在叫我，便脚步轻快地走了过去。“我快要走了。”四季笑眯眯地对我这样说道，“今晚子时，彼岸的船会来接我，阎王上任生人勿进，所以，今晚就别来了。”我点点头，一想到就要这样再也见不到四季了，心里就酸酸的很难受。“若是有缘，不怕没有再相遇的一天，不过遇见阎王恐怕也不会是什么好事就是了。”四季看穿了我的心思，笑着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她拿出一顶帽子来给我看，那是一顶看上去相当厚重又威严的帽子，“戴上这个帽子，我就将是亚玛萨那度了，四季映姬•亚玛萨那度。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呢……”四季喃喃地说着，好像在自言自语，她抬起眼来看了看清晨的空气中宁静的村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也终于能够摆脱这片土地了，我是如此的眷恋这个地方，同时又被它死死地困住，千百年来的修行终于有了结果，只是这到底是不是我想要的结果，老实说，我一点也不清楚。”四季自言自语一般地说完，将帽子随意地扣在头上对我笑了笑，“很快会有新的地藏菩萨来接管这片土地，所以不用担心。春天要到了，你们的修行也该继续下去了。”四季向我道别，说自己还有要准备的事情，然后就在我的眼前消失了。这天晚上非常非常的冷，再到清晨的时分，就再也找不到四季的影子了。啊，恐怕再也见不到她了吧……当时的我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