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4

Part3

跟在男人的背后，少女尽量做出镇定的表情。但是手掌上传来的细微颤抖，早已让她的动摇和恐惧暴露无疑。

漆黑扭曲的岩石隧道布满杂物，如同网状的复杂肉体组织一般，横纵交错，找不到出口。仿佛余烬般的亮橙色雕文被镶嵌在岩石表面，伴随着两个深浅不一的脚步，不断蠕动。

一边撑着墙壁，一边缓慢前行，尤诺的面孔被痛苦和消沉所笼罩。他皱着眉头，迈开脚步，拖着少女缓慢地向前行走。

暗红色的怨灵们在天花板处来回游荡，不断发出低沉轻蔑的笑声。它们向下漂浮，带着深邃的邪恶力量钻入男子的肉体和精神，侵蚀着他的人性和躯壳。

而与男子不同，这些怨灵好像对少女没有丝毫的兴趣。无论少女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说什么样的话，都没有任何邪恶的生物去伤害她。而她也只是跟在男子的背后，拽着前面人的衣角，用剩余的一点点勇气，去抵抗周围深沉黑暗所传来的恐惧。

刺痛和麻痹从每个被侵蚀的部位传来。肩膀、膝盖、后腰，仿佛有种看不见的气息再从这些地方慢慢渗入他的身体，在他的胸腔和颅骨中不断冲撞。呼吸越来越困难，小腿越来越沉重，眼皮也越来越粘稠。

无法阻止，因为男子根本就看不清楚这些邪恶生物的样子。他只能弯下腰，用仅存的手臂支撑着自己随时有可能崩溃的身体，焦急地寻找出口。

可是找不到，在这迷宫一般的通道内，除了墙壁上跳动的文字，什么都找不到，找不到出口，也找不到终点。

“呃！”被脚下的一块碎石磕绊，尤诺一个踉跄，没有把握好平衡，半跪在了地上。突如其来的惊扰，打断了他的脚步，男子保持着半跪的姿势，不住地喘气，“呵啊…”

“尤诺先生！”被蹲下的男人拖拽，少女也摇晃了一下，借助周围微弱的光亮看清楚俯下休息的男子，少女急忙来到其面前蹲下，“你还好吗？”

“恩…”撑着艾琳的肩膀，尤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点了点头，“没事…”

“你的脸色很不好…”将男子的胳膊扛在肩膀上，少女也站了起来“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了，我们必须尽快出去…”皱着眉头，尤诺低沉地说道，“在这里呆的时间越长，我们安全逃离的机会就越小。”

“那么奈叶小姐呢？她不应该是和我们在一起吗？”搀扶着男子，少女问道，“我们不用去找她吗？”

“那个人的话，还轮不到我去关心”被体内的剧痛影响，尤诺停顿了下，“我现在能做的，只是带你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搀扶着男子，艾琳在黑暗低了低头，“抱歉…”

“呵~”眼神稍稍偏斜，尤诺嘴唇上翘，发出轻微的笑声，“不用做出这么难过的表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恩，”摇摇头，少女回答道，“若是这次我不这么任性，尤诺先生就不用为了照顾我而费这么多心了。”

“已经无法改变的事情后悔也没有用啊，”用力撑起身体，尤诺让双脚重新踩实，“现在只要想着如何脱离险境，如何获救就好。”

“尤诺先生，有哪里受伤了吗？”看着身边男子刚刚展开的眉头再次收紧，艾琳关切地问道，“你好像很疼。”

“没关系，我没有受伤。”强作微笑，男子仍旧低着头，缓缓前进，“只是这里的一些东西，使我有点不舒服。”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四周张望，黑发少女焦急地寻找着答案，“墙壁上的刻印应该能告诉我们原因，可惜我看不懂这些文字。”

“这些东西不属于人类，看不懂并不奇怪。”微微抬起头，尤诺回答道，“自从被那些不知名的力量带入这里，我就一直在注意这些符号。”

“你说这些不是人类的文字，那它们是什么？”在黑暗中摸索前进，少女周围的刻印随着她的脚步不断蠕动。

“这些不是文字，它们只是单纯的符号。”皱起眉头抵抗身体内的痛苦，尤诺几乎是被一旁的少女拖拽着向前行走，“但如果你能够集中注意力凝视着这些符号，你就能够明白它们想要表达的意思。”

“也就是说这些符号不需要去理解，就可以明白它们想要表达的意思吗？”说罢，艾琳皱起眉头，一边行走，一边盯着面前墙壁上的刻印看。

沉默片刻之后，少女摇了摇头，“不行，我看不懂。”

“呵，不是用眼睛去看，而是用意识，聚集精神去感知。”忍住紊乱的呼吸，尤诺露出微笑，“不过也难怪，‘使用潜在的精神和意识去融合和同化一件事物’这种古代法师的落后技巧，换做是某个使用现代简洁式魔法的魔导士来也未必能做到。”

“这里，是那座高塔的内部。”没有等待少女回答，尤诺淡淡地说道，“冠以毁灭之名的遗迹…”

“毁灭？”尽自己所能理解男子的话，艾琳重复着单词。

“若是过去听见这些话，可能就连我自己都会发笑吧。”已经露出笑容，尤诺低着头，继续说道，“地狱和毁灭什么的。”

“什么意思？尤诺先生？”

“呵呵，简单的来讲，我们现在正身处于一座邪恶神灵的高塔祭坛中，就是这么回事。”皱着眉头，男子稍作停顿，“这座高塔在曾是这位大人力量与意识分离的地方，而现在，也将成为她重生地方。”

“…”完全插不上话，少女只能疑惑地聆听。

“而另外两位附属于高塔主人的意识，也将由这位主人在此时挑选。”意味深长地笑笑，尤诺拖着脚步前进，“从而，原本被‘创造’所压制的三个负面意识将全部释放。”

“所以这不是什么适合久留的地方，必须尽快离开。”撑起上半身，奋力抵抗周身传来的强烈侵蚀感，尤诺向前走去。

“可是，尤诺先生。”体力开始枯竭，少女带着紊乱的气息说道，“我们该怎么出去呢？”

“确切的方法我也不知道，不过总会有办法的。”弯着腰将右手搭在艾琳的背上，男子低头说道，“按照解决办法的基本理论，首先应该尝试的方法，是最容易理解并且代价最小的方法。所以我们现在下去到高塔的底部，找一找原先的那个入口是一个比较合理的方案。”

“但从刚才开始，我就没有前进的感觉。”艾琳扶着尤诺，颤颤巍巍地向前行走，“总觉得好像在原地打转。”

“这种时候不要被事物的表象所迷惑，要相信自己的经验和判断。”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尤诺示意她慢下来，“可以肯定，距离开始时我用魔导器设置的记录点，我们已近下降了很长一段距离。只不过没有参照物，所以容易出现原地打转的错觉。”

“恩。”脚步缓慢下来，少女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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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血肉和灵魂在被邪恶一点点地剥开，无法仍受的麻痹和眩晕同铺天盖地的睡意一起折磨着在黑暗中行走的男子。在渐渐麻木的感觉背后，冰冷的恐惧和跳跃的刺痛代替了晃动的视觉和听觉。口腔中不断明显的腥咸味，使男子越感难捱。

黑暗与黑暗中的怨灵在男子的周围来回旋转，发出低沉的嘲笑与轻蔑的诱惑。邪恶与死亡撕咬着他的胸口，并用腐败和堕落的气息，侵蚀着他的意识。

只有右臂上那柔和温暖的触感，依旧支撑着男人的精神。一旁的黑发少女，原本被尤诺视作需要保护的对象，正扛着他虚弱的身体，在黑暗中保护他。

但她毕竟还是个半个孩子，男子的双脚已经开始麻痹，几乎所有重量都压在少女的脊背上，使得这个瘦弱的身体步履沉重。

‘只是带她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吗…’

自嘲的默念浮出脑海，男子麻木的面部神经轻轻抽搐，让嘴角微微上扬，露出笑容。

‘真是大言不惭啊…’

负面的意识加上被侵蚀的身体，消沉与悲伤钻入男人的脑海中。不要说将艾琳带出这座高塔，男人现在的状态，只能称得上累赘。

通道中的碎石磕绊到少女的小腿，两个人同时失去平衡，双双摔倒在地面上。

接触地面时的疼痛几乎被麻痹的身体所屏蔽，尤诺毫无知觉地撞在地上。他横躺着喘息，无法站起身。

“尤诺先生！”刚刚跌倒，艾琳立刻爬了起来，来到男子身边，想将他重新扶起来。

可是筋疲力尽的躯体早已无法负担男人的体重，少女只能蹲在地上，不断用力，想使尤诺重新站起来。

意识渐渐远去，面前的事物，也渐渐融化在黑暗中。呼吸、思考和信念开始离开男人，被黑暗所缠绕的生命之火，散发出临近终结的强光。

‘呵呵…’

向侧面稍稍翻滚，笑声出现在尤诺的意识中。多多少少，他知道自己终将会如此结束。一直以来，病态地仰望着天顶处的那个人。跟在那个背影的后面，如同面对着烛火的飞蛾一般。

而自卑、怯懦和逃避，一直压抑着他的情感。无论多么鼓起勇气，当他看见那个人时，都无法摆脱胆怯的枷锁。

即使不明不白地死去，只要是在那个人的背影之下，或许也并不是那么无法接受。而在被掩盖的笔记之中留下的，也不过是这个男人最后的尊严和妄想罢了。

这扭曲的感情，早已遮蔽了男人的心灵。使他即便明白，却也不愿意承认，其他人对于他的感情。

‘…’

不过这一切，现在都已经不再重要。

“艾琳…”抬起手，尤诺轻轻地抓住少女的肩膀，“没关系，我很好，稍微休息一下再走吧…”

“尤诺先生…”少女略带惊奇地看着尤诺略带微笑的表情，微微颔首，随即又抬起头“尤诺先生不是说，要尽快离开这里吗？”

“呵呵…是啊，是要尽快离开这里…”非常缓慢，男子点点头，“不过过于求快反而很可能导致我们慢下来，所以…”

“让我独自休息一会就好…”

“…”静静地看着眼神开始暗淡的男子，少女沉默了。她没有做出任何表示，只是再次用力抬起男子，将他的胳膊扛在肩上，靠着墙壁奋力站起来。

“呵呵…已经不听话了啊…艾琳…”被少女硬拽了起来，尤诺苦涩地笑了笑。

“请不要再将我当成小孩子了。尤诺先生在想什么，我都知道。”扛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男人，少女颤抖的脚步充满坚定，“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离开。所以也请尤诺先生振作起来，我们会逃出这里的。”

“傻孩子…你没有这么必要…”

“尤诺先生也请适可而止，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勉强自己。这种时候，也应该依靠一下我才对。”

“将你卷入了我的个人行为…你不应该为我的失误付出代价…”

“…”

“艾琳…”

“如果我为你付出了代价，那也将是我的个人行为，尤诺先生。就像你从未在危险中抛弃过我一样，这一次我也是不会放手的。”

“同我一样的执着吗…”

“…”

“呐…艾琳…我可是已经有向往的人了哦…”

“我知道…”

“我会拒绝其他的倾慕者的…”

“无所谓…”

“…”

“…”

“呵呵…看来到最后…我的溺爱还是害了你啊…早知道这样就应该对你严厉一些的…”

“那等我们出去之后，就请你对我严厉一些吧。”

“傻孩子…好的东西没学到…将我身上的缺点都学跑了…”

“因为在我的眼中，你身上的这些东西都是优点，尤诺先生。”气息紊乱，少女抚着墙壁喘息道，“跟随你是我的一种固执，一种本能。你身边的位置，将永远被我占据。所以，不要再劝我一个人离开。”

“这样啊…”用力抬起头，尤诺做出了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一丝希望从手臂上温暖的触感中传来，送入男子被黑暗笼罩的意识。露出笑容，尤诺的手臂稍稍用力，将少女瘦弱的身体搂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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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臭味，对于接近死去的人来讲，比什么气味都显得刺鼻。

没有任何前兆，也没有任何的理由，尤诺失去力气的双腿重新获得了力量。他从地面上跳了起来，将艾琳一把掀翻在地，随即挡住了少女身前的通道。

反魔法穿甲弹的暴雨，仿佛从地狱低沉发出的高亢咆哮，穿过这段通道，也穿过了尤诺单薄的躯体。

子弹穿透身体传来的巨大力量并没有使他后退，他也感觉不到痛苦，感觉不到流血，只是仍凭子弹的暴雨砸在身体上。

亮红色的射击很快停止了。最后一发弹丸从男子右侧的眼眶内射入，从脑后穿出，终于将完全失去控制的身体抛入半空中，并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死亡如同一张发臭的裹尸布，遮盖在男子的身上。天花板处的怨灵欢呼雀跃，向着男人的身体聚拢，不等灵魂离开，就将腐朽邪恶的能量塞入这具身体。

斜躺在地上，出乎意料，尤诺的另半边视线并没有被立刻暗淡下去。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仍然活着。但他却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只能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事物。

他看见了少女，看见她爬起来，看见她惊恐地朝向自己，看着她从不远处飞奔至自己身边。但他听不见她的尖叫，听不见她的呼唤，也听不见她无法抑制的哭泣，感觉不到她的碰触，也感觉不到她的拥抱，更感觉不到她的温暖。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他不知道自己死亡的原因，也不知道自己是遭受了什么人的袭击。

但在他完全凝固的精神中，他知道，他用死亡暂时保护了这个少女。

留下一点点不舍，意识渐渐远离，灵魂开始进入另一个位面，思维缓缓停止。

但视线，却并没有被死亡所影响。透过少女浸湿的衣裙，尤诺看见一队军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走在队列的前端，一个高大的男子正指着旁边属下的枪械不住地吼叫。而另一边的人，则对身后的人群指着这边。

少女对此全然不知，她焦急地在自己面前说着什么。冰冷的泪水从她的面颊上淌下，掉在自己身体里流出的血污中。

‘艾…’身体中残损的意识微微抽搐，尤诺的提醒不但无法传达，就连自己的意识，都听不真切。

军人凌乱的脚步转瞬来到少女背后，为首的队长疑惑地看着少女。并开口发问，在问什么，尤诺听不见。

视线下沉，艾琳将怀中的男子放在地上，捡起一块身前的一块碎石，缓缓站起来。

视线贴着地面，尤诺看不见上面发生了什么。面前的景物再次剧烈的摇晃起来，他看见少女穿戴的短靴猛地冲向那位队长，好几双腿在自己面前不停地晃动。而少女穿戴着长袜的双腿不断摇摆，在人群中激动地来回踩踏。

很快，少女捡起的那块碎石掉在了地上，周围的军靴们平静了下来。而艾琳的双腿渐渐离开地面，不断地抽搐着。

‘艾琳…’

已经开始死亡，意识无法苏醒，但尤诺眼前的一切使得已经濒死的他无法安息。他身体中的邪恶在嘲笑他的无能，他身体中的腐败在蔑视他的无力，‘停手…’

黑发少女被重重地摔在尤诺的视野中，就在他的眼前，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艾琳的眼中没有恐惧，也没有退却，她的眼神中充满怒火，她的脸上布满杀意。

可她毕竟只是半个孩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高大的军队队长俯下身不屑地骑坐在少女腰上，他的军裤遮挡了女孩的面部。逐渐死去的尤诺，只能看见她蹬踹的双腿，和不断打向军人面部的拳头。

军人一把甩开少女不疼不痒的攻击，拔出了腰间的长刀。扬起的亮白色刀刃，在蔓延的黑暗中，显得如此恐惧，如此不祥。

‘！！！’死亡的视线中出现了痛苦的战栗，可尤诺什么都改变不了，什么都阻止不了。

军刀落下，鲜红色的美丽血花从尤诺被遮蔽的视线中飞溅开来。他看不见少女的表情，听不见少女的尖叫，只有四处飞溅的鲜血，从不断落下的军刀处爆开。

“！！”他消逝的灵魂在哭喊，他僵硬的身体在愤怒，他摇晃的意识在哀嚎，他想阻止面前发生的一切，他想要告诉面前的所有人，这个少女是无辜的，她同这件事情是没有关系的。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高塔中的死亡拖拽着他的灵魂，离开他的尸体。面前的一切惨剧，同他早已不再一个位面里。

少女纤细的双腿渐渐停止了蹬踹，她的双手无力地垂下，瘫软在尤诺的面前。死亡，也同样眷顾了这个无辜的生命。

军人站了起来，他甩掉刀子上的鲜血，离开了少女的尸体，无数同样的军靴，也跟随着那位军人的离去，一同离开。

少女，胸口被利刃划开，翻出鲜红的血肉，脖颈被切断，只剩下半截脊柱连接着她的头颅。而她的面孔，则侧在一旁，正对着尤诺的视线。

‘…’视线中，她的眼睛里还残留着些许光彩。眼神偏斜，少女渐渐失去神色的瞳孔，移向了尤诺的位置。只见在跨越尸首的军靴间，少女朝向尤诺的手缓缓动作。她用最后的一点点力量伸出了自己的手指，朝着尤诺即将被黑暗覆盖的视线奋力的伸了过来。

然而，一只沉重的军靴踩碎了她的手指，践踏着她最后的一丝意识，轻蔑地离开了。

黑暗，夺走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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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褪去，意识停止，精神坏死，灵魂蜷缩，这个人已经死亡。

自责、后悔、无奈、愤怒、痛苦、无法安息…

死亡将会抹消一切，脱离肉体，将会平息灵魂所有痛苦。

或许就这样结束吧，或许自己只能如此。

但黑暗中，有一个画面却没有离开。

那个最后的眼神，那个最后的渴望。

和最后，被暴力所蹂躏的最后一点点爱恋。

黑暗中，少女眼角处的那一点点晶莹，刻在了尤诺的死亡之中，也刻在了他的灵魂之中。

本不应该是这样的，本不应该是这样的，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无能的自己，使这个无辜的女子惨死在这里。而保护她，将她带离这里的话语，也成为了黑暗与死亡嘲讽的笑声。

死亡，对自己来讲无所谓，即使没有这些敌人的出现，自己衰弱的身体也将凋零。

但，她不应该死在这里，她不应该为了自己而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

她是无辜的，她同这该死的战争毫无关系，她只不过是一刚刚脱离稚嫩的孩子，她只不过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就连高塔中的邪恶都不愿去伤害的孩子。

可是她就这么死去了，因为战争，因为坚强，因为纯洁，因为无能的自己，惨死在黑暗中，惨死在这黑暗的祭坛之中。

可以死去，自己的死无足轻重。

但，只有这个孩子，不允许任何事物就这么让她平白死去。

黑暗最后残留的那一丝晶莹，落入了尤诺的亡魂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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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啊…”冗长深邃，幽怨的声音从地板上发出。这沙哑哀怨的声音回荡在黑暗中，无法安息的死者，张开了嘴。或许是高塔中的邪恶与痛苦给予了这具尸体新的生命，尤诺•斯克莱亚恢复了视线。

少女依旧那样躺着，就躺在尤诺的面前，断裂的手指前伸，眼神失去光泽，只是淡淡地朝向这边。她的鲜血流淌到地板上，同男子身边的血污融为一片。眼睛旁边留下的清澈液体，落入血污中，被染成红色。

“…”死者的右手落在血泊中，他用尽所有力量，抬起沾上鲜血的手指，将那一抹鲜红奋力伸向上方的黑暗，伸向高塔的顶端，伸向毁灭的祭坛。

‘我，尤诺•斯克莱亚…’

黑暗蠢蠢欲动，它们环绕着这个尸体，看着他将鲜红的手掌伸向天空。

‘在伟大的‘毁灭’前跪拜…’

暗红色的怨灵来回旋转，它们在尸体周围徘徊，舔食着地面上的鲜血，撕咬着尸体上的血肉。

‘献上我卑微的肉体与鲜血…’

墙壁上的符文开始动作，它们开始重新排列，以死者为中心，缓慢变化，化为一个诡异邪恶的圆环形图案。

‘甘愿成为您最低贱的奴仆…’

黑暗中传来了轻蔑的笑声，仿佛无故出现的烙铁，将带着三个面孔的图印烙烫在死者伸向天空的掌心里。

‘我的灵魂是您的祭品，我的躯壳是您的仆人…’

怨灵们从天花板处俯冲而下，撕扯着死者的身体，肢解着死者的灵魂。他们围绕着死亡的肉体高呼、欢叫。

‘我愿献上所有人性、我愿奉献所有生命，只为获得您的眷顾…’

周围的黑暗开始凝结，仿佛黑色的泥浆一般，冲入死者的头颅，冲入死者的胸膛。

‘我愿永生永世俯卧在您的殿下，我愿永生永世跪拜在您的座前…’

另一个烙印出现在死者的额头处，犹如一个枷锁，将他的额头团团围住。

‘只希望能够将你伟大的力量施舍给我，让我可以重获新生，让我可以重新站立…’

黑暗中出现了光芒，黑红的死亡与暗绿的邪恶穿过墙壁，同死者周围余烬一般刻印一起，向死者聚拢。

‘让我完成，最后一个心愿…’

邪恶与死亡凶狠地撕开死者的胸膛，扯开他的颅骨，刨开他的肚膛，钻入他的身体，钻入他的头颅，钻入他的腹腔。地板上的刻印从乌黑的岩石中漂浮而起，落在死者敞开的胸口上，化为滚烫的契约。

‘让一个无辜的灵魂，在平静中安息…’

周围的黑暗再次凝固，它们拥抱着死者，合上他的胸腔，连接他的颅骨，缝合他的肚膛。

‘我尊贵的主人，伟大的‘毁灭’…’

高塔的顶端，传来了丧钟的声响。伴随着这悲伤的钟声，周围的空气开始颤抖，墙壁发出战栗，怨灵和黑暗快速地向着死者聚集，融入这个献祭了一切的躯体。而这具躯体则开始快速地凋谢，枯萎。肉体失去原有的鲜嫩颜色，化为僵硬的淡褐色。生命的气息正在快速地被抽离死者的身体，点滴尸斑出现在死者的脸颊与手臂上。

只有那个原本失去神色的眼睛，在黑暗中越来越明亮，越来越清晰。

他爬了起来，以极其僵硬的动作，尤诺从自己的鲜血中站了起来。生命离开了他，呼吸离开了他，就连温热的鲜血，也不继续在他的胸膛中跳动。

但这具尸体中残留的人性，让他抬起了头。残留绿色的瞳孔朝向通道的尽头，而另一只眼眶中跳动的绿色火焰，则向周围散发出恐惧的光芒。

带着湿润的脚步声，尤诺迈开僵硬的膝盖，朝着复仇离开的方向，缓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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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中突然升起的邪恶牢笼，阻挡了通道中的去路。

这一小队军人吃惊地后退，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发生，黑暗依旧平静，通道依旧平静。

带头的队长四处张望， 并对身边的战士下达警戒的命令。这些人高马大的战士个个举起手中的武器，指着传来恐惧的阴暗角落。

但他们并没有等来袭击，只等来了一个缓慢的脚步声。这个脚步声如此缓慢，如此僵硬，好像并不属于一个健康强壮的人类。

队长挥了挥手，所有的战士一致调整武器方向，对准那个不祥的脚步声。

伴随着脚步声的接近，一股暗绿色的火焰，出现在黑暗里。

被恐惧的气氛影响，战士们手中的枪械开火了。

子弹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那束火焰，可那哀怨的光亮，丝毫没有减弱。

军队的战士们放下武器，焦急地后退。这时他们看清楚了，脚步声的主人。

这具尸体，正用他的独臂，抚摸着自己的下巴，专注地将视线投在他面前漂浮着的一本书上。这本书沾满血污，在尸体面前不断翻开发黄的纸页。而那股绿色的光芒，则镶嵌在他的右眼眶中。

队伍的队长猛地挥下手臂，命令周围的战士展开攻击。可未等他吐出任何一个单词，尸体就做出了反应。

枯槁的手臂从下巴上拿下来，并在空中轻轻地摆了摆。宛若接到命令的野兽，通道中的黑暗一跃而起，化为恐惧的蟒蛇，凶恶地钻入所有战士的头颅。只有那位队长，没有遭到影响。

被邪恶控制的战士们立刻失去了理智，他们恐惧地嚎叫着，丢下枪械开始撕扯打斗。他们互相撕咬着对方的身体，将对方当做美味的食物咀嚼吞咽。他们抓住对方的血肉，大口地啃食着。

那位队长惊恐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惊恐地看着缓缓逼近的尸体。

尸体并没有因为敌人的痛苦而感到高兴。他轻弹响指，数个失去理智的战士立刻血肉飞溅，内脏四射，化为散落的骷髅。

绿色的火焰再次跳跃，尸体将独臂至于胸前，并在自己的身前画出了一个无形的半圆。顷刻间，剩余所有战士口鼻处都冒出墨绿色的液体。这些液体仿佛拥有生命一般，贪婪地吸食着生者的气息。

就在部队队长的面前，这些战士被自己身体中冒出的液体融化，由血肉变为腐尸，由腐尸变为骷髅，再由骷髅化为灰烬。

这位队长面对着无法想象的邪恶，不断后退，但很快，他就被通道内的邪恶牢笼阻挡了去路。

“死亡将无法解救你，轮回将无法接纳你，冥河将无法超度你。”一股腐臭的力量将队长拖至半空中，他面前的尸体张开手臂，高声颂唱，“苦难将成为你永远的陪伴，折磨将成为你唯一的救赎，痛苦将成为你的恒久的依靠。”

“愿你的生命，能够平息那个无辜灵魂的愤怒。愿你的赎罪，能够抚平那个纯洁灵魂的伤痛。”

颂唱结束，尸体缓缓合上书籍，抬起头，看着半空中的男人。

那个人类痛苦地嚎叫着，胸膛、手臂、腰腹、腿部处的血肉开始脱落，变成肉块掉在地上，化为脓水。骨架渐渐结合，头颅开始枯萎。

转瞬之间，人类消失了，只剩下一段扭曲的脊柱，和脊柱上方哀嚎不止的骷髅。

尸体再次轻弹响指，绿色的火焰从黑暗中冒出，点燃这根脊柱，也点燃了脊柱顶端的头颅。

伸出手接过被火焰点燃的骨骼，毁灭祭祀尤诺•斯克莱亚将其当做长杖握在掌心里，背转身环视一圈，低下头，拄着这只嚎叫不停的长杖，缓缓离开黑暗中的杀戮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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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下身，用手心缕下少女的眼睑，尤诺的脸上被莫名的痛苦笼罩。布满尸斑的脸颊微微抽搐，他露出了苦笑。

‘请原谅我…艾琳…’

撑着长杖重新站直，尤诺别过头，手臂轻轻挥摆，柔和的邪恶从手指尖端下沉，覆盖在少女的尸体上。发出沙哑的摩擦声，被死亡凝固的美丽面孔化作细碎的尘土，散在了地面上。

抓起一把尘土放在衣袋中，尤诺不再回头，拄着长杖，走向通道尽头的黑暗。

毁灭的祭祀并没有注意到，一个散发着柔和气息的蓝色光芒，从少女消逝的尸体上缓缓浮出，来到半空中。

而这柔和的光芒，依旧紧跟在尤诺身后，伴随他一起，没入了黑暗之中。

T•b•c

烂剧情、渣文笔和错别字请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