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久病在床的母親、失去雙腿的妹妹，母女三人只能靠女子高中畢業後身兼三份工作才能活口。為了籌措母親醫藥費與妹妹雙腿義肢的費用，女子不得已只好向高利貸業者借錢，結果更是把自己推入無法回頭的深淵中。

『su3y94dj a8 ?』

突然一聲柔柔的問候讓女子停下啜泣，抬頭一看是剛才趴在地上的女性。跟女子同樣秀麗的長髮披散在卡其色長大衣上，由風衣縫隙所露出樸素墨綠色襯衫滿是皺褶，下身則是穿著破了好幾個洞洗到變淡藍色的牛仔褲。但是兩人卻有一種共同感，一種剛擺脫少女的清秀，又未到熟女的女性魅力。介於少女與女人之間，青澀的成熟女性。

「妳在哭嗎？」

換了一種語言，女子用雙手與膝蓋爬向縮在紙箱角落裡的女子。以一種溫柔卻不容反抗的力道捉住女子雙手，接著靠過去像隻小貓般用舌頭輕輕舔舐女子臉上的淚珠。

『！！！！！』

女子在驚慌中不斷掙扎，但是被牢牢抓住的雙手卻抵不過對方力氣，只能放棄掙扎任由她動作。火熱舌頭輕輕滑過淚水沾濕的臉頰，留下一陣瞬間消逝的清涼。那種無法替代的重量在舌尖蔓延，女子在清除完淚水後認真看著縮在紙箱角落裡的女子。

「我不清楚妳有甚麼樣的痛苦，但是悶不吭聲的哭可是會傷害身子的。」

話說完，女子用溫柔的動作把女子抱進懷裡。突如其來的溫和對待讓女子心中的堅強破了個洞，下意識用力抱緊眼前的身體，悲傷、痛苦、悔恨等各種負面情緒由淚水與吶喊作為管道宣洩而出。

不知過了多久，海上城市燈火奪去了天空星星的光輝，下班時間一過這座都市便從日生活轉換為夜生活。聽著下班後活力起來的街道聲，女子放開眼前身體尷尬地站了起來走了幾步後停下。

「那個……謝謝妳，還有…弄濕了妳的衣服……真抱歉……」

另一名女子維持坐在地上的姿勢轉了轉方向，身體向前傾雙手撐在地面，往上看著正欲離去的女子，豪不在意自己襯衫濕了一大片。

「等一下！」

女子在叫喚聲中回頭。

「雖然我沒錢沒工作，我可以幫你解決妳目前所有的困難。」

一陣肚子的抗議聲在兩人間迴響，女子看著眼前像小動物般的女子，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女子露出舒服的表情，很享受這種被摸頭的感覺。

「謝謝妳，但那是不可能的。」

用力哭一場後女子的心情好上不少，但是一提到困難，陣陣哀愁還是浮現在臉上。搖搖頭，把心情壓回心理後伸手把女子扶了起來。

「要不要來我家吃晚餐，雖然簡陋又狹小但是今天晚上有可樂餅。」

女子猛點頭答應，眼睛裡充滿著期待。

兩個人離開冷風吹拂的頂樓，沿著樓梯往下直至女子所居住的樓層，一路上穿著卡其色長大衣的女子不斷追問著，扶樓梯的手還興奮邊扶邊敲著節拍。

「我叫做秋弦，秋天的秋、弓弦的弦，妳呢？」

在這名女子奇特風格影響下，她放下心中尷尬開始自我介紹。

「我姓神我，名字叫櫻嵐，直接叫我櫻嵐──」

櫻嵐話還沒說完，跟在她身後的秋弦一個走神踩到空罐子，重重的向後摔倒在樓梯上。後腦杓與階梯邊緣做直接接觸，疼痛感在數秒後襲來，坐倒在接梯上的秋弦伸手揉著傷口一臉痛苦模樣。

「有沒有受傷？讓我看看。」

在這座城市住了十幾年，見過各式各樣醜惡的人們，櫻嵐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冒失又帶有天然氣質的女子。但是以一個女性角度來看，她的穿著打扮完全不合格。帶著為她可惜的心情，櫻嵐走回去幫秋弦看看傷勢。

撥開那秀麗長髮，櫻嵐暗自讚嘆秋弦的髮質很棒，雖然上面沾滿塵土與奇特顏料，卻蓋不過那由內而外的光澤。

「……擦破皮了，看來需要仔細消毒會比較好，視狀況可能需要去醫院打針才行。」

「不……不用啦，這點小傷過一陣子就會好了。」

一聽到要去醫院，秋弦很明顯地顯露出唯唯諾諾的不自然表情。

「不行！這附近曾經有小孩子被東西割傷，卻因為傷口沒有好好處理，結果沒幾個星期就死掉了。」

這次立場對掉，換成櫻嵐緊緊抓著秋弦雙手，用一股沉默的壓力看著秋弦。似乎抵擋不了這種堅決的交視，秋弦做出最大讓步。

「我知道了，但……但是不要去醫院。」

「那妳要仔細讓我消毒乾淨才行。」

秋弦用點頭做出回應，櫻嵐站起來拉起秋弦後勾拉著她的手臂，帶著她回到自己的居所。一路上，兩人並沒有任何言語的交談，一種奇怪的氣氛維持在兩人之間。

通過門鎖的認證，櫻嵐帶著秋弦走進這間2DK的住所。一間廚房、兩間房間、一間浴室、一間餐廳，這就是櫻嵐住了十幾年的地方。餐廳只有二坪半大小，四周堆滿了日常生活所需的雜物，中間擺了一張桌子與四張椅子順勢充當客廳用。

在餐廳的兩旁各有兩道門，兩道門後是個人房間。前方右側則是廚房，小台電冰箱與放在微波爐上的烤箱，簡單的餐具放在洗碗槽上方透明櫃子裡，調味料被放在爐子旁邊，煮菜用的鍋子則掛在牆上，東西雖然多但卻顯得乾淨整齊。

左側是浴室入口，半掩的門中可以看見直立式的衛浴設備與盥洗設備作在一起，如此克難的浴室只能說是資本主義下金錢至上之後果。

「隨便坐一下，我去拿醫藥箱。」

秋弦拉開一張椅子乖乖坐下，搖頭晃腦看著這間屋子，櫻嵐走進寢室拿了一個行李箱大的醫藥箱出來。只見櫻嵐打開醫藥箱，從裡面滿滿的醫療用具中找出所需的棉花棒及雙氧水。

「轉過去，我先幫妳消毒，等等洗完澡後在幫妳包紮。」

「恩。」

答應了一聲，秋弦轉身過去讓櫻嵐看自己後腦勺上的傷口，沒一會兒秋弦整個身軀便往前縮起來。

「好痛！」

「別亂動！傷口要好好消毒。」

櫻嵐大力拉回秋弦，牢牢的把她壓回椅子上不讓她亂動。秋弦忍受著肚子的抗議，在傷口的疼痛中慢慢等待櫻嵐消毒完畢。

做完最後一個步驟，櫻嵐拍了拍手把剩餘的醫療物品塞回醫藥箱中。抓起肚子在鬧革命眼睛淚汪汪的秋弦，塞了一套舊衣物與浴巾把她推進浴室裡。

「先去洗澡，裡面的沐浴乳隨便用，洗乾淨後才能吃晚餐。」

「好……」

聽到秋弦有氣無力地回答後櫻嵐走進廚房，先把洗碗槽內的碗筷餐盤洗一洗，接著從冰箱拿出晚餐剩餘食材，方別放入微波爐與烤箱內弄熱，幾分鐘後冒著白煙熱騰騰的飯菜就這樣出爐了。

「我洗好了。」

走出浴室，秋弦全身散發著洗過熱水的紅潤。雙手捧著秀髮一段一段擦乾，身上衣物被浴室內熱水蒸氣弄得些微濕漉，帶著沐浴乳的清香走進客廳。

「衣服放進陽台上的洗衣機裡，從廚房走出去看到了。」

櫻嵐走出廚房，將熱好的飯菜放在桌上。秋弦從她身旁繞過，穿過廚房拉開氣密門，一陣舒服涼爽微風吹進房內，沖淡了客廳的潮濕熱空氣。

放完骯髒衣物後，秋弦回到客廳坐在餐桌上，雙手互握成禱告姿勢，感動地看向眼前熱騰騰香氣逼人的飯菜。

「我開動了！」

看著秋弦為了眼前飯菜認真大快朵頤的模樣，櫻嵐有一種在眷養寵物的感覺。從一旁拿起畫架架好後放上一幅未完成的油畫，將畫具、色盤擺在桌上，櫻嵐拿出廉價的油畫顏料擠在色盤。那是一整套超過使用年限的畫具，毛快掉光的刷子、剩下一半的畫刀，櫻嵐使用著這些工具努力的完成眼前那幅畫。

畫的主題是被群山與森林所包圍住的湖泊，湖水顏色有別於大海的深藍，是那種映照著無垠天空的湛藍色彩。夢幻般藍色湖泊加拿大的夢蓮湖，正是櫻嵐現在努力完成的風景畫。

櫻嵐全神貫注在眼前的畫上，一旁秋弦在這靜謐的氣氛中也慢慢將動作放輕，躡手躡腳將碗筷與盤子放入洗碗槽，然後回到座位上靜靜地趴在桌上看著櫻嵐畫畫。

一間房間，兩個女人。只剩下沾顏料與畫刀塗抹聲，以及在微風中風鈴的清澈聲響。

巴勒斯夜晚的黑色醜惡，一點都無法侵入這神聖空間。

時針跳了半格後，櫻嵐仔細地塗抹上最後一塊後放下畫具深深呼了一口氣。將完成的畫作放置一旁，拿出一幅空白的新油畫布放上，重複著調色動作，櫻嵐在新油畫布上重新在畫一張夢蓮湖風景圖。

時針又跳了兩格，櫻嵐在專心中又完成一幅同樣的油畫，身為全家唯一支柱，未完成學業的她只能靠兼職養活家裡。白天下午各去不同地方兼職，晚上畫著複製畫，這是靠著藝術系背景好不容易搶到的工作。

只是月底就要交出七十張，看著牆上的交貨日越來越近，這幾天又要熬夜了。

「有多餘的畫具嗎？」

「唉？」

靜靜看完櫻嵐畫完整幅油畫的秋弦突然開口。

「我來幫妳畫，作為報答這一頓飯的恩情。」

「妳會畫油畫嗎？」

秋弦站起身繞到桌子另一邊，拉起櫻嵐到剛剛自己的位子，坐在櫻嵐剛剛坐過的畫架前開始動作。

擺上油畫布，擠出顏料在色盤上，拿起畫具沾上顏料。秋弦的動作姿勢都跟櫻嵐沒有兩樣，只是唯一的差異是速度！秋弦下筆沒有一點猶豫，彷彿是知道甚麼地方該塗甚麼顏色般，動作揮灑自如渾然天成。

只是櫻嵐越看越是熟悉，那動作、那握住老舊畫具的手法，甚至是下筆的點，都跟自己是一模一樣。整整十五分鐘，秋弦就完成了一幅夢蓮湖風景圖。跟櫻嵐畫一張就要兩個小時相比，整整快了八倍！

「秋弦，妳……學過油畫嗎？」

「沒有，我只是記住妳剛剛的動作然後重現而已。」

「……」

櫻嵐聽得目瞪口呆，而秋弦對她露了個微笑後拿起一旁的油畫布重新掛上，用著驚人的速度幫櫻嵐畫著油畫。

時間又過了兩個小時，秋弦幫櫻嵐畫了八張夢蓮湖後才在顏料的耗盡下停止。秋弦揉著手腕關節一臉疲累，要重現一個人的動作是需要很大的體力與精神力。

「那個，謝謝妳──」

「我回來了～」

櫻嵐的話語被回家的招呼聲打斷，跟著聲音一起出現的是一名穿著學生服的少女。少女跟櫻嵐長得很像，同樣的臉型同樣的瞳色，只是帶著股不良少女的剽悍英氣。服裝上明顯得印著巴勒斯公營教育機關的標誌，左手提著的包包略顯髒汙，只是另一隻手卻拿著濕淋淋的老舊木刀。

少女的動作有些瘸簸，但在少女見到跟櫻嵐同坐的秋弦後擺出警戒，揮出手中木刀將刀尖停在秋弦眼前，眼神中充滿滿滿的敵意。

「妳是誰？在這裡做甚麼？」

木刀在揮出後急停，被那股力道震離的水分甩在秋弦臉上。秋弦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微微瞇起眼睛看著少女不自然的雙腿。

「舞音，把木刀放下。她是姊姊的朋友，妳這樣太失禮了。」

「姊，妳太容易相信別人了。」

「舞音，把木刀放下！」

櫻嵐加重口氣再說一次，這才令舞音心不甘情不願將木刀收回去。一臉不高興地將三張千元大鈔壓在桌上，然後頭也不回的走進右邊房間。

「舞音妳又去打架了對吧。」

「……」

櫻嵐略為生氣地問道，擔心的表情明顯寫在臉上。舞音則是用動作來回應，不發一語將房門狠狠關上，房間內傳來物品被重重放下的聲音，明顯是將東西當作出氣筒。

聽著裡面的噪音，櫻嵐一臉歉意看著秋弦說道。

「抱歉，讓妳看見這樣的一面，那是我妹妹舞音，跟家母學了祖傳的劍道後便四處打架惹事生非。」

看著桌上那三張千元大鈔，秋弦只是輕輕地搖搖頭。

「別在意，她也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在擔心妳而已。」

秋弦對舞音的敵視並沒有在意，只是站起來摸了摸櫻嵐的頭向她道別。

「櫻嵐，謝謝妳的晚餐，我在這裡也叨擾夠久了，晚上就不打擾妳們兩姐妹了。還有，衣服等我撿到衣服時便會送來還妳的。」

話說完，秋弦朝著玄關走去，櫻嵐急忙起身拉住她手臂。

「等等，妳有地方住嗎？」

「恩～～～」

秋弦很認真的思考一下，隨後以天然系樂天知命的風格朝著櫻嵐說道。

「第三區與第七區的分界橋下有很棒的紙箱堆，十六區的海星報社要是從後門翻進去的話有很棒的報紙堆──」

「……這裡雖然簡陋，但還是可以讓妳住一個晚上的。」

「不會打擾到你們嗎？」

「就當作是妳幫我畫油畫的回禮吧。」

「謝謝妳。」

秋弦興奮的用雙手包覆著櫻嵐手掌，看在櫻嵐眼裡好像有一條尾巴在後面拼命地搖。

這時房門突然打開，舞音從房間內吃力地手爬出來，只見她雙腿以下空無一物，雙手支撐著身體往浴室爬去。櫻嵐見狀急忙過去想要將她抱起，但被她一手揮開，卻因為力道太大而重心不穩倒在地上。

「別扶我，我自己可以起來。」

舞音厲聲說道，讓櫻嵐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良久，在舞音爬進浴室後櫻嵐才繼續問道。

「舞音，今晚跟姊姊一起睡好不好？妳的床先借秋弦睡一個晚上。」

浴室中的水聲停了一下，隨後更大的水聲連同一個答案傳來。

「不要。」

這答案讓櫻嵐有些尷尬不知如何是好，不過秋弦走過去拍拍肩膀毫不在意。

「讓我在客廳趴著睡就好，不必那麼麻煩了。」

「不行，怎麼可以讓客人獨自睡在客廳，這種事對我們來講太失禮了。」

最後拉拉扯扯後的決議，是秋弦與櫻嵐兩人同擠一張床。因為臥室非常小間，床鋪還是那種學生宿舍型的上下床。至於走道則是擺滿了要交出去的複製畫，沒有任何空間可以打地鋪。其後舞音在彆扭的情況下讓櫻嵐抱上上鋪，秋弦隨後跟著櫻嵐一起擠著下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