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夜已深，皎潔明月高掛於天空，冷漠地看著巴勒斯的不夜城。屋頂上一抹人影正賣力揮動自己身體，做著千篇一律的基本擊打動作，街道上的墮落喧囂一點也無法干涉她。
『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一千。』
心中默數第一千下後停止鍛鍊，人影對著眼前空無一物行禮，接著才走到一旁的水龍頭前弄濕毛巾，擦拭滿身是汗的自己。
「真厲害，年紀輕輕便可以忍受這種枯燥無味的鍛鍊。」
突如其來的讚嘆聲令她瞬間握起木刀擺好架式提起警戒，陌生又熟悉的聲音給她一種既視感，在屋頂上這一段時間都是自己一個人，要是有人上來屋頂她因該會聽到才對。
「誰？出來！」
「別緊張～別緊張～是我，今天打擾妳們家的人。」
話說完，秋弦從光線照射不到的黑色陰影中走出。
「我們還沒有好好認識呢，我叫做秋弦，秋天的秋、弓弦的弦。」
「舞音。」
只留下兩個字，舞音對眼前的秋弦越感害怕，那隨意的動作與輕鬆語氣竟然沒有半點破綻，竟像是達到武術中無為無勢的境界。
「妳來我家是要做甚麼？」
秋弦輕笑不語轉身走向屋頂邊緣的護欄，靠在護欄上輕鬆的回答。
「跟妳姊姊只是偶遇而已，一飯一宿的恩惠我自然會回報她。」
「妳是詐騙集團吧。」
舞音用臉上的表情明顯地告訴秋弦她並不信任她。
「別誤會了，只不過妳剛剛練劍時重心太前面了，如果妳長久維持這個習慣，機械義肢是承受不了多久的。」
『！』
舞音心中一驚，因為秋弦點出了她機械義肢的異狀。為了不讓姊姊擔心，舞音並沒有跟櫻嵐反應機械義肢運作不良的狀況，可是秋弦卻順勢連原因也一起找出來。
「妳……妳到底是誰？！」
歪著頭思考、握住手肘用另一隻手指節敲腦袋、努力地煩惱煩惱再煩惱，最後秋弦只能兩手一攤直接坦承。
「我想不出有趣的回答耶～」
「……」
這女人──
一股無名火在舞音心中燃燒，她現在很想出手將眼前的秋弦狠狠痛打一頓。
就在舞音怒火中燒的同時，秋弦轉身一個大踏步便蹲在舞音的雙腿前，仔細看著雙腿與義肢接合處鈦合金未包覆的部分。
「妳！」
對於身前突然出現的物體，正常人的反應是馬上往後退，這點就連舞音也不例外。只是在後退同時秋弦又跟上來，還順勢抓住舞音的膝蓋，讓她不得已只好靠在後方的護欄上。
「不要動，妳有七條神經軸嚴重歪曲，三十五個結構部嚴重磨損，六十二處反應區不正常。就我來看，這雙義肢最多只能撐到下星期日，就算妳去找維修技師答案也會跟我一樣。」
說完，秋弦起身看著將震驚表情顯露在臉上的舞音。
「妳的神我意劍流練到幾段了？」
「十二段……不對！妳怎麼知道我練的是──」
「日本神我家可是赫赫有名的家族，神我意劍流更是在東方世界著名的劍術之一。」
在連續的驚嚇過後神經會變得疲乏呆滯，現在的舞音正是這種狀態。眼前的秋弦那雙黑色瞳孔，猶如艾克斯射線透視一切將自己裡裡外外看得透徹。
「妳別再練上去了，十二段以後的神我意劍流是本家拿來誤導外家的，為了讓外家不超過本家的陰謀。」
收起眼睛的對視，秋弦走向護欄用較舒服的姿勢趴上去，享受著上升氣流帶來的涼爽強風。
「就算妳真的勤奮練到十八段也只不過是本家功夫的第三層而已，況且十二段之後的修練方式是一種殘害自己身體換得實力的方法，所以只要練下去就一輩子不可能再有進步的空間。」
舞音連續遭受訊息打擊一臉呆傻，心中兩個重要的事物在這一刻應聲碎裂；姊姊拼命辛苦賺錢所買來的機械義肢就這樣被自己弄壞，還有自己從母親那邊學來的祖傳劍道竟然是一場騙局。現在舞音就像小女孩弄壞媽媽所送的珍貴玩具一樣害怕，同時卻也因為練武者的尊嚴不能將情緒痛快地發洩出來，讓整張臉雖然沒有哭卻比哭出來還要難看。
離開護欄，秋弦按住舞音肩膀，稍微下壓讓她靠著護欄慢慢坐下。秋弦跪坐在舞音前面，將舞音拉進自己懷裡輕輕地抱住低聲呢喃。
「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在努力，舞音妳做的很好。」
馬尾末端在風的吹撫下輕輕搔著秋弦的手臂，在聽到秋弦的話語後，懷中少女抓緊秋弦身上的衣物開始無聲地顫抖。有時候相依為命的親人之間的關係，很容易因為過於對對方著想因而在日常生活中產生誤解與衝突，進而踏入為對方著想的沉默螺旋裡走不出來。
哼著一首風暴雨的小調，感覺到自己胸前溼透的這一部份，兩姊妹還真的是一模一樣，秋弦望著夜空明月淡淡地嘆了口氣。同時，在心中下了個決定──
早晨五點的海上都市，天空帶著青藍色的朦朧亮，陽光正要將雲朵染成白色之時，便是夜間城市轉回日間業務的重要時刻。早起的人們開始一日的生活作息，努力工作迎接夜晚的來臨。
櫻嵐一早醒來便發現秋弦不在旁邊，客廳正傳來奇怪聲響。打開房門，只見到秋弦正對一台放在桌上的電視用手刀敲擊。
「早安，櫻嵐。再等等就有電視可以看了，看我的──」
『卡！』
摀著紅腫的手秋弦再次嘗試，不過卻被櫻嵐擋了下來。
「不是這樣，這種型號的電視不能這麼敲，要這樣敲──」
『啪！』
聲響過後，電視像是被馴服般運作起來，螢幕顯示著今天早晨的新聞台。
「昨天晚上你們社區的垃圾場剛好有人丟掉電視機，與你們家的壞電視兩台拼在一起還可以勉強湊合著用。」
看著用黑手抹著額頭細汗弄得滿臉烏黑的秋弦，櫻嵐邊嘆氣邊拿了塊毛巾走過來幫秋弦擦拭著臉部。
「秋弦妳會修理東西？」
「從收音機到戰鬥機、遙控汽車到航空母艦我都會修喔。」
秋弦自信地朝著櫻嵐比出大拇指。
「……」
『啪！』
「好痛！」
不理會秋弦撫著額頭的模樣，櫻嵐轉身進浴室盥洗前留下一句話。
「把桌上東西收一收，然後去盥洗一下，等等要吃早飯了。」
「好～」
在櫻嵐盥洗完做早餐時間中，秋弦也忙著將桌上電視的殘餘零件掃進一個紙袋裡。在兩個人忙碌同時，房間門刷的一聲打開，舞音穿戴好義肢迷迷糊糊走出來。
「舞音，先去盥洗在過來吃早餐，記得要洗臉。」
在廚房忙碌中的櫻嵐對著一出房間就坐在椅子上腦袋運轉不足的舞音喊道。
「……」
一語不發站起來搖搖晃晃走向浴室，看著半開的眼皮與柔和的五官，舞音顯然還沒睡醒，完全沒有昨天晚上凶神惡煞的不良少女表情。現在的她，只是一個還在迷糊中撞到牆壁的少女。
「舞音早安～」
「…………早……」
摸了摸剛才撞到的牆壁，舞音一邊回答一邊走進浴室，當她從浴室出來之後又回復到平常剽悍氣息。舞音看著裝上突如其來還在運作中的電視，吃驚的向在廚房忙碌中的姊姊詢問。
「姊，我們家的電視還能看？」
「原本壞掉了，是秋弦修好的。」
對著回望自己一臉吃驚中的舞音眨眼，同時伸出食指放到嘴唇上做出安靜的手勢。接著轉身走向玄關將手中裝著零件的袋子放著，等等出門在拿去垃圾場丟掉。
另一邊櫻嵐將烤好的吐司拿出來，塗上果醬後夾住生菜與煎蛋，再來拿刀切掉吐司邊後連同空杯子擺在桌上。接下來回到房間裡穿上長袖西裝，整理好領花拿出化妝盒簡單打扮一下。
整理好自己的事情後櫻嵐才走出房間，進到廚房開冰箱拿牛奶，在舞音一臉不甘願的注視下到滿整個杯子。
「乖乖把牛奶喝完，這對妳的身體好。上學前記得把電視搬進房間內給母親看，她很久沒看電視了。」
講到這裡，櫻嵐轉頭向正與三明治奮鬥中秋弦詢問。
「秋弦妳要不要去職業介紹所？既然有妳會維修因該很好找工作。衣服先借妳沒關係，等妳買新衣服在還我就好。」
話說完，櫻嵐將牛奶放回冰箱，提著一袋吐司邊直接出門。
「我出門了。」
「姊，慢走。」／「櫻嵐，路上小心。」
在秋弦與舞音同時用聲音送別櫻嵐後客廳陷入沉默，只剩來自新聞播報的報導聲，室內瀰漫一股著尷尬的隔閡感。兩人在解決完三明治後同時盯著那一杯牛奶發呆，從冰箱拿出來的牛奶令杯子在常溫之下凝結出一顆顆小水珠。
秋弦先結束與牛奶的眼睛角力，將手肘放在桌上手掌托住腦袋一副輕鬆樣子問道。
「妳不喝牛奶嗎？」
「我討厭牛奶的味道。」
舞音心中正展開一場要不要喝牛奶的戰爭。
「妳姊姊一直很愛妳的。」
「突然講這個做甚麼？」
將視線從牛奶上移開，舞音盯著秋弦，口氣並不怎麼客氣。
對於舞音的目光，秋弦只是幽幽的嘆了一息。
「妳姊姊為妳做的三明治有蛋有菜有火腿，而她自己只吃吐司邊妳有注意到嗎？」
「……我知道…………」
「那妳就該把牛奶喝掉，這樣才不會辜負妳姊姊的苦心。」
用著可憐的目光望向舞音胸前，秋弦繼續說道。
「況且，喝牛奶可以增加胸部發育機率──」
「這跟那一點關係都沒有！不要以為胸部大就那麼囂張，妳穿姊姊的衣服還不是鬆垮垮的，順便告訴妳我現在還在發育中。雖然不知道妳昨晚用了甚麼手段，不要以為我現在就信任妳了。」
感受到憐憫眼神的舞音發出不服輸怒吼，對著秋弦張牙舞爪。
「訂正一點，櫻嵐的胸罩我穿起來剛好合身。」
「嗚……」
一種落敗的心情充斥在舞音心頭，看了一下自己胸前的小丘陵，再看看秋弦的聖母峰後，賭氣捏住鼻子抄起桌上的牛奶一口氣喝乾。
只是點了點頭沒做任何表示，秋弦看著舞音忙綠於早上出門前的準備；將盤子杯子洗乾淨，接著舞音進房間換上學生服，提著包包與木刀手出房間。
「今天妳就翹課吧，反正一天不去上課也不會怎麼樣。」
秋弦突然開口，招來舞音的一記白眼。
「妳在講甚麼傻話──」
「我們去十七區修妳的機械義肢。」
「妳真的會修嗎？」
「電視機不是能看了嗎，況且絕對不會跟妳收錢的。」
講到這個地步舞音也不好拒絕，關掉電視將電視搬去臥房對面的房間內，稍微凌亂的吵雜聲由房間內傳出，最後舞音從房間出來深深嘆了一口氣，拿出手機開始撥打。
「夜魅，是我。今天我要翹課，幫我點名。……恩，就這樣，謝啦。」
掛上手機，舞音轉頭看向露出一臉人畜無害陽光般笑容的秋弦。
「走吧。」
「恩恩，走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