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秋山羽緒 于 2012-10-9 00:47 编辑
第十九章(完結):
名叫欲望的鱷魚咬住了我的腳,在九死一生的瞬間我奮力掙扎,沒想到手跟腳都被鱷魚給掠奪,失去抵抗能力的我,只能任由利齒咀嚼,支離破碎,成為腹中物。
如果當時,默默承受,我的軀殼不會如此殘破不堪;如果當時,沒有被一絲的貪念迷惑,我或許可以接受事實,放棄那隻腳,不再垂死掙扎,還能保有堅毅的精神,繼續求生存。
如今,已經來不及了。
一再的認為,還有機會,還有機會能擁有妳。
一再的承受,希望破滅的瞬間,一再的絕望。
「芷言是我很重視的人……」
祁樂羞赧的表情,哀傷的表情,交錯層疊著。
妳甜美的聲音,妳哀號的聲調,都是撕裂我心的兇手。
「妳是我最重要的家人啊!」
被困在情慾的牢籠,看向欄杆外色彩繽紛的綺麗世界,原本自己也是那個空間的VIP,卻自願走進這個牢籠,終身監禁。
明明鑰匙就在手上,卻還是甘願受囚禁之苦,心被銬上層層枷鎖,塵封千年後,化為沙,再隨風吹散。
這份情,妳不知道……妳永遠不會知道……
我會隱藏到生命消逝,那秘密也會跟隨入土,化為世間上隨處可見的綠草。
一根不起眼的綠草。
「因為我只是妳最重視的家人啊……」輕笑。
叩叩,敲門聲傳來。
「準新娘準備好了沒?」
看著開門探頭進來的母親,我露出一個自己認為是笑容的神情。
她頓了頓,蹙起眉說:「為什麼是一副參加喪禮的表情?」
沒錯,我正要親手把自己放入棺材中。
娘,請原諒我這不孝女吧!
我不敢做任何代表自己的發言。
現在是婚禮前二十分鐘,我已經著上婚紗,還畫了淡妝,這已經是我的極限,此時此刻,是一生中最令我感到羞愧的時候。更不用說內心掙扎的要命,明明已經下定決心了,深怕一不小心膽怯,就會成為落跑新娘,但這樣太對不起參加婚禮的賓客,尤其是新郎。
母親嘆口氣,坐到我身邊,溫柔的拉起我的手。
「妳明知道我不會逼妳,沒有人會逼妳,方政形當然更不可能逼妳」
我笑了笑搖搖頭。
「但是我會逼我自己」
沒有任何人逼我,是我將徬徨不定的自己推入坑中,因為看不下去那樣迷惘無助的樣子,只好親手葬送自己的愛情。
不知道此時母親眼神代表的意思,憐憫?悲憤?憂愁?我想這些都不是。
我無從得知母親現在想告訴我什麼,或是沒有任何想告訴我的事。
其實在內心深處多麼盼望,母親能阻止我,停止這場婚禮,停止繼續折磨已經摧殘不堪的心。
「我說過了,不會插手妳的決定」
母親幽幽說著,轉身準備離開房間,關上門之前還留了一句話。
「只要妳不後悔都行」
我的心又沉了下去。
緩緩的,慢慢的,沉入無底、無盡的深淵,永不能翻身。
叩叩叩,敲門聲又出現了。
門緩緩開出縫隙時,我裝出一個雀躍的神情望向門口說:「我準備好了!」
當門後的人影現身,我的表情瞬間僵硬,眼前的人並不是引領我進禮堂的人員。
「樂樂……」
她柔和的笑著。「芷言,抱歉在這個時候來打擾妳」
「不會,還有一點時間」我輕輕揚起嘴角。
沉默半晌,她輕柔的聲調又響起。
「我只是想……來親口祝賀妳。還有,」她羞澀的撇開我的視線,「昨晚失態了,真不好意思,可能有點喝多了,鬧了小脾氣……請妳別介意」
「沒關係,我不在意的,妳也別太自責」我笑了笑。
「嗯……呃……」輕輕搖頭。
她欲言又止後,握起我的手,真誠的眼神凝視著我說:「祝妳幸福」
「謝謝」
她微微笑,轉身離開,沒有任何猶豫、躊躇,留下門關上的悶聲。
在祁樂轉身前,眼眶有些泛紅,我知道,那是一種祝福。
我嘆口氣,也鬆口氣。失望,也無奈。
時間到了。
站在禮堂大門前,在門敞開之前,我試做了好幾個深呼吸,但都無法停止心臟驟跳,很害怕,此生從未這麼恐懼過,可以感受到身體的微顫。
門緩緩開起,光線從我身後跟著照進禮堂內,孟德爾頌:仲夏夜之夢(結婚進行曲)隨即環繞在整個室內。
這種輕快又肅然沉穩的音調讓我有些頭暈,緩步踏在紅毯上,此時應該帶著靦腆喜悅的表情,但在頭紗的掩護下我決定省略那種虛假的偽裝。
感覺視線內的畫面以慢動作進行,時間猶如被某種力量減緩,意識有些模糊,我努力別讓自己暈過去。
緩慢的視線下,瞥見在身旁坐滿的賓客,大家都帶著欣喜祝福的表情,居多都是方家的親戚,這讓我想起了通知朝涵要結婚的訊息時,她竟然二話不說掛下電話,連句訓斥或再見也沒留,還記得當時提著電話從錯愕中回神的我,一個訕笑說著:「至少罵罵我,心裡也能愉快些啊。真是殘忍呢」
可想而知,是不可能在這場不真實的婚禮上看見朝涵和淳夜的身影,其實也不太願意啊,因為她們不可能真心祝福我的,因為她們是非常透徹明瞭我的。
快了,就要走上台階,眼前筆挺的白色鬼魂伸出了手,他布局這像是前往天堂的儀式,其實是幫助我踏入煉獄中,他也是無辜的啊,只是善心的助我一臂之力而已。
看著方政形溫柔的弧角漾起,在心悲嘆道:「這樣深情的男子浪費在我身上真的好嗎?」
扶上他伸出的手,我的雙腳也穩穩地站在死刑臺上,等著劊子手宣示死前的禱文,我闔上眼,不想看見任何祝福的眼神,神父的聲音悄悄流逝,冗長的宣示都被我阻擋在耳外,直到那關鍵的誓言從他口中吐出。
我轉身面對眼前身穿白色西裝的男子,側邊則有幾十雙眼同時聚焦,身體像爬滿了螞蟻,雞皮疙瘩逐漸冒出,皮膚無比灼熱刺痛,簡直是正在遭受極刑。
「方政形先生,妳願意娶卓芷言小姐為妻,無論遭遇任何困難都能相互扶持,共度患難,並且一生一世愛著她、守護她嗎?」
每一個字從他口中流洩,胸口的沉悶越使我呼吸困難。
「我願意」他堅定,毫不猶豫。
「卓芷言小姐,妳願意嫁給方政形先生,無論遭遇任何困難都能相互扶持,共度患難,並且一生一世愛著他、守護他嗎?」
一陣熱流湧上喉,我的嘴微微顫抖,彷彿即將宣布遺言的最後一段。
「我……」
再見了,祁樂。
突然,臺下的賓客席有些騷動,神父和方政形的焦點不再是我。
我跟著方政形的視線撇頭往下看。
俏麗的背影從大門快步走出,耀眼的光線下似乎撒出清澈晶透的鑽石。
「樂樂!」祁亮身旁空著位置,往那人影大喊,但她早就消失在視線內。
我愣在原地,對這情況百思不解。
只見祁亮嘆口氣,歉疚的轉回頭說:「抱歉,她只是有些情緒激動,但那是喜悅的表現,請不要因此耽誤了婚禮」鞠躬。
不對。
「咳,那從新娘開始。卓芷言小姐,妳願意嫁給方政形先生,無論……」
不是的。
「遭遇任何困難都能相互扶持,共度患難,並且一生一世……」
不是這樣的!
茅塞頓開,那團糾結纏繞心中的線被拉直,不再是錯綜複雜的毛球。
我快速的轉回方政形的臉龐,隨即對上他坦然的視線,那眼神,有點哀傷。
「愛著他、守護他嗎?」神父語畢。
「對不起」
「恭喜……啊?咦?」神父不可置信的盯著我看。
他笑了笑。「不,是我要跟妳道歉」
「真的很抱歉……」我低著頭,淚水立即隨地心引力落至紅毯上。
「別哭,這個時候,如果妳能帶著笑容,我會很欣慰」
抬頭望著他寵愛的眼神,我點點頭。
然後撩起婚紗裙擺,一點都不優雅的大步跨向大門,在場的賓客都露出詫異的神情,只有母親嘴角留著笑意,還有祁亮深深嘆氣,但那是卸下包袱時輕鬆的嘆息。
就算卓芷言再怎麼傻,再怎麼呆,再怎麼遲鈍,都不可能誤解這種狀況!
一個陪伴多年的青梅竹馬,在自己的婚禮上哭泣,那是種祝福。
但如果她是在婚禮誓言進行時哭著離開現場,那就是……
「樂樂!」
看著快步走在前方的倩影,我大喊。
她聞聲,停下腳步轉頭,睜大眼望著我,斗大的淚珠還依依不捨留在眼角。
「芷言?妳……妳怎麼跑出來了?婚禮還沒結束吧?」
我平穩著喘氣。「因為……妳……有點擔心」
她愧疚的拭去眼角的淚。「啊,對不起!我無意要打斷婚禮的,只是……」
「好了好了,妳先告訴我,為什麼要哭?」我伸手擦去可人玉顏上的淚痕。
「因為……很開心……芷言妳找到幸福了……」她結巴。
「騙人」我笑。
「不是!我真的誠心的祝福妳,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在妳即將說出"我願意"時,眼淚就忍不住湧出,我也阻止不了,而且……」她撫著胸口,臉上的紅暈點綴,輕輕喘息著。
我伸手蓋在她撫在胸口的手上,輕柔地笑。
「會痛吧?」
她一怔,凝視著我,我將她另一隻手撫在自己的胸口上,她震的比剛剛更強烈,而我的手緊緊抓著。
「我也是哦,這裡,很痛」
接著,她皺起眉,咬著牙,眼眶的淚水跟著洩洪,從哽咽,然後大哭。
「嗚……芷言……唔嗚……言……」
輕輕將她擁入懷,撫著這朵沾滿露珠的花兒,感覺無比幸福。
懂了,我什麼都懂了,祁樂的心思,我的迷惘,這簡直像夢一場,一場曲折離奇的綺夢,最終的結局是幸福快樂的。
但還有件事我不懂,無法解釋。
「樂樂……乖,別哭了,我想問妳個問題」
低頭望著懷中啜泣的她,她緩緩抬起頭,羞紅的臉龐紅潤又光澤,是種惡魔的誘惑。
我強忍住親吻的衝動。「那天,在以吟姐的酒吧……」
她先是疑惑,然後恍然大悟輕顫,接著面色更加緋紅。
「妳別這種反應……上次就是這樣,才讓我徹底絕望」我無奈。
「不是妳想的那樣……」她低著頭扭捏,神情極為羞澀。
「不想我誤會妳就要說清楚呀」盡是寵溺的語調,雖然不知道真相,但我也不再迷惘。
她又慢慢抬起頭,深情的眼凝視著,我有些呆愣,沒想到有生之年能見到祁樂用這種眼神注視我,有些迷醉。
但接下來,才真的感到醉了,因為祁樂的柔唇主動貼了上來,身體一陣酥麻,眼神逐漸迷濛起來……
咦?這感覺怎麼似曾相識?明明是第一次接到祁樂主動的吻,為何會有熟悉的感覺?
闔上眼,模糊的記憶慢慢拼湊起來。那是……祁樂到我房那晚,我們飲著她帶來的禮物紅酒,嘴裡殘留的薰醇,暢談、在窗邊,然後,然後……
當時的畫面清晰浮現時,我驚愕的張開眼。
那晚……祁樂吻了我。
在迷醉的情形下,還以為是幻覺,而我也順著心意,兩個熾熱的唇瓣交纏,吻著吻著,就坐到了床邊……到這,我不敢再回想下去。
望著眼前再次輕吻我的她,輕輕回吻之後,我扶著她的肩,喜悅的唇忍不住顫抖。
「樂樂……難道……」
「嗯,那個吻痕不是什麼男人用的」她的嘴角漾起甜甜的笑,羞澀使她容顏豔麗煥發。
突然視線模糊,那是腦充血造成的暈眩,我扶著額,傻傻笑著,臉上也一陣熱。
哈哈,所以這幾天,根本就是自虐自殘,自擾自憂啊……真是天大的傻瓜。
「樂樂妳……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呢」
「因為……隔天妳就什麼都忘了,我也不清楚那到底是個失誤,還是意亂情迷造成的誤會……」她無奈嘆氣,看來這些日子也苦了她。
「啊……真糟糕呢,我真的忘了,真是討厭的體質……」
我摸著頭,突然玩心起意。
微笑。「剛剛因為樂樂的吻才讓我想起,但現在依稀只有片段……」
深情的望著她,而她傾斜著頭眼神盡是問號。
「吶……妳來幫我接著回想後續片段吧?」
聽我說完,她的臉倏地變成一顆紅蘋果,我哈哈大笑了出來,她又噘起嘴嬌嗔:「沒想到欺負妳太多次,反倒被妳抓到把柄了……」
我又將她擁入懷,她也緊緊依偎著。
在天時、地利、更不用說是人和的情況下,我滿心澎湃,雀躍的情感放肆流露,在經歷許多波折後,還是讓我抱得美人歸。
原本準備坦然接受上天注定的安排,斬不斷情路上的荊棘,正要在半路放棄,獻上自己疲憊的身心時,突然照耀的陽光使擋在前的刺藤枯萎,溫暖的光線直射心房,從體內最深處感受到恩惠,好像離開世間前,最後給予的舒適體驗。但我還活著,而且緊擁住朝思暮想的天使、仙女、豔麗的花兒,此刻我將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啊,是穿著婚紗擁著深愛女人的女人。
滿心情欲的狀況下,我靠在她耳畔,輕柔深情地說出……
「我愛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