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列車到達橫須賀站。橫須賀算是大站，很多人下車。其中不少人體格魁悟，有著軍人特有的肅殺氣息，想來是和自衛隊有關的人士。

美國海軍航空母艦就駐紮在橫須賀市的美軍基地，每年都會開辦開放日，供人參觀。老實說在討伐魔女與瓦爾吉普斯之夜時，我也曾經打過美軍的核子動力潛艇的主意，不過考慮到後果，還是打消了念頭。

那些身材魁悟的人，以及那些穿著仿軍裝、明顯是軍事迷的人，還有一家四口的合家歡等等，各種人走在前頭；我們慢慢跟在後面。

我們的入場票是在第二天，所以今天我們會先在橫須賀一帶觀光，再入住我家在九里濱的民宿。我家的民宿一般都不包晚餐，我們的計劃是在橫須賀品嘗充滿美軍風格的餐點，在九里濱吃海鮮也是不錯的選擇。

一般旅人都會二選一，或分開兩餐品嘗這兩種截然不同的食物；但由於這次有杏子陪同，我們便放縱些，一路觀光一路吃到底。

高竹蕾奈望向我包包裏的QB：「給橫須賀市魔法少女的訊息有回應嗎？」

「那訊息已經傳給三位魔法少女了，她們沒有製作回應的訊息。」QB道。

蕾奈在出發前一天晚上發出了訊息，告知我們即將來橫須賀一帶觀光的事。

「你還真想得周到呢；是我便不管那麼多了。」杏子對蕾奈道。

「橫須賀市的魔法少女從來沒有參加過討伐的，也不和鄰町的同志聯絡。」蕾奈道。「佐倉平時去取材，一個人行動她們應該不會在意，問題是這次我們有四個人，比她們全市魔法少女的總人數還多，如果我們不主動作出沒有惡意的表示，不知道她們會作出甚麼反應哩。」

當時橫須賀市的魔法少女是桐谷理香、深町梨那和柏原沙紀。雖然我們沒有合作過，但從QB口中仍是能得知名字。順帶一提，九里濱的魔法少女是桝木時繪，我在多摩區的大規模魔獸討伐時曾與她有過一面之緣，當時她是田島優華的小組一員。

這世界相比魔女橫行的舊世界，其實好多了，魔法少女可以自由來往，專心應付魔獸，同舟共濟，共抗強敵。但無論獵物如何充裕、合作的風衣如何盛行，地盤意識仍在。換轉是我或麻美學姐，一群魔法少女無故進入見瀧原市，也不免會警戒和不悅，這是人性。橫須賀市的魔法少女向來沒有和鄰町協同作戰的習慣，更需小心應付。

「不過可能是因為我們擺明是來觀光，沒有威脅，她們覺得沒有需要回應吧？」萌盈道。

蕾奈和我們一想，的確也是道理。要核實我們的身份很容易。雖說在軍營、天皇行在或御苑開戰，是魔法少女的不成文禁忌；但如果不涉及戰鬥，魔法少女要做些情報功夫，觀看自衛隊開放日參觀名單這種非機密文件，並無困難。

我們明顯沒有威脅性，以她們不與鄰町來往的孤傲態度，不需理會的人，自然亦毋需以心靈感應訊息回應。

想及此，我們便放心不少，安心地在市內觀光。

橫須賀市充滿美式的氣氛，豪邁奔放，食物的份量也比較大。不過因為畢竟是駐軍的城市，那種軍隊特有的肅殺氣氛總隱約留在市內，很難不去在意。

時值為期四天的自衛隊軍營開放日，商店街也打著旗號宣傳，B級『美軍美食』和『自衛隊伙食』的招牌擺了滿街。

杏子已經算是半個專欄作家了，自有自己的美食推薦渠道，帶我們去一家樓上小店去吃『美軍咖哩』，果然有一種有別於家常咖哩的溫暖美味。我們大快朵頤，當然大部份食物是落到杏子的肚裏。

略帶鹹味的風，吹動我鬢邊的紅色緞帶。白雲給海風摞洗過，像輕紗一樣籠著晴藍的長空。

進入這新世界後，每天都為討伐魔獸、學業和弓道賽奔波，很少這樣和朋友坐火車到外地旅遊，放下一切，好好觀光。

雖然重覆了無數次，但每一次的輪迴也只有一個月時間，要應付的人和事又那麼多，完全沒有與圓去哪兒旅遊觀光的經驗。

如果可以和圓攜手在異域逛街……

靈魂寶石突然發出亮光，我一怔，四周的景物已經飛快扭曲、轉變。

那是夜晚的原野，天空繁星點點，卻沒有月亮。下方是長草疏樹的平地，勁風吹動蘆葦的花穗，卻沒有真實世界中會產生的『沙沙』聲響。遠方似乎有疏林，但我們都心知肚明，在魔法少女的結界，這種背景景物，無論走上多久，也決不會到達那兒的。

（以下是答尚儀甄氏問：魔法少女的結界和魔女結界，我覺得是同樣性質的東西。分別只是因為魔法少女仍然存有理性、正面情緒和思考組織能力，不像魔女只剩下絕望和本能，所以魔法少女的結界景物比較像現實景物，分佈得也較有條理，甚至有些景物有攻擊魔獸的作用。不過我也見過亂七八糟地反映內心欲望的魔法少女結界。）

我、杏子、萌盈和蕾奈面面相覷。又會這麼巧，來到橫須賀市才幾個小時，便被捲入事情中。

『這次又是甚麼了，唉……』杏子拍頭，以心靈感應道。

為免刺激結界主人的神經，我們都暫時不『變身』，找到一叢比人還高的長草，躲了起來。之後的對話，也一直以心靈感應的方式進行。

原野中央，一位穿藍衣的魔法少女，正在與四頭魔獸激戢。

這位少女身材頎長，深棕色的鬈髮紮成兩條長長辮子，隨著打鬥的動作飛揚開來。裝束是藍得閃耀的矢車菊藍，腰封以黑色的緞帶固定，和袖口加寬的翼袖款式相得益彰。武具是長柄的大刀，形制令人想起佛寺門口的明王像，當然魔法少女要比明王玲瓏纖細得多。

長草間隱然見到『悲嘆之種』的亮光，似乎已經有魔獸被擊倒；但一個人應付四隻魔獸，仍然是處於明顯弱勢。

激光交錯閃耀，藍衣少女高速移動閃避，最後一道綠色激光卻終於閃不過，左臂被貫穿，鮮血轉眼染紅了藍色的寬袖。

杏子就想衝出去，被蕾奈一把拉著。

『我只是去幫她而已，不會怎麼樣吧？』杏子道。

蕾奈皺眉：『很難說啊！她們不習慣和其他地區的魔法少女打交道，突然有人闖進她們的結界，沒有人知道會有甚麼反應的！你看看，這個人應該應付得來的，我們先不要貿然插手吧！』

『對啊，還是趁那位魔法少女沒留意到我們之前，想想脫離結界的方法吧！』萌盈也道。

魔法少女和魔獸狹路相逢，竟然一招不出，光只想著脫身逃走；我來到這魔獸的新世界那麼久，這次還是破題兒第一遭。不過情勢所迫，這也是不得已的選擇。誰知道藍衣少女會不會有救兵，看見我們這些陌生的闖入者又會有甚麼反應。

藍衣少女初時確是處於劣勢，又受了傷；但她一點也沒有亂，單手舞動長柄刀，攻擊全部集中在同一隻魔獸身上，其他的魔獸發動攻擊，藍衣少女也只防禦和閃避，並不還手。

這是以寡敵眾最正確的戰術，當然能使出這樣的戰術，前提是不再有新魔獸誕生，魔獸本身又是只靠本能的存在，並不存在戰術性思考；但這情況也代表藍衣少女的魔力和戰鬥力高強，而且善於控制場面。

很快被集中攻擊的魔獸便抵敵不住，『像素頭飾』連上半截頭顱一起被砍下，在悲鳴中化為『悲嘆之種』消失。

少了一隻魔獸，被圍攻的壓力登時減輕。少女照辦煮碗，目標朝向另一隻魔獸，那隻魔獸也很快被殲滅。

『如果是我，我也會這樣應付吧。』蕾奈道。

兩隻魔獸被擊倒，藍衣少女身上也多了幾道傷痕。但她沒有理會，繼續向剩餘的魔獸猛攻。剩下來的魔獸發出激光，都被藍衣少女一一避開，長刀旋舞，發放激光的手被斬了下來。

最後一隻魔獸在狂嘯聲中被藍衣少女砍頭，化為紫黑色方塊結晶消失。原野勁風吹動，只剩下藍衣少女卓立草原中心。

我們都高興起來。魔法少女一旦收回結界，我們便可以悄悄脫身了。

藍衣少女卻不忙收回結界，只是拾起所有『悲嘆之種』，並坐在原野的一顆大石上，直接在原地淨化靈魂寶石。

看來還沒到可以逃跑的時候呢……我們一陣失望，忽然看見那藍衣少女望向我們這邊，更是頭皮發麻。

「是哪兒來的魔法少女，可不出來一聚。」藍衣少女的聲音清脆，但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唉，沒有辦法了，唯有硬著頭皮走出來，暗暗做好召喚武具、奪路而出的心理準備。

蕾奈年紀最長，代表我們道：「京都中京區的高竹蕾奈、見瀧原的佐倉杏子和曉美焰，以及東京田園調布的北川萌盈，因為參加自衛隊開放日參觀而路經橫須賀市，正在觀光的時候不慎被捲入魔獸討伐來了，真是抱歉。不知這位同伴怎麼稱呼？」

藍衣少女沒有回答，只是上下打量我們，道：「我知道你們。你們這兩天可以在橫須賀自由觀光遊玩，我們的人不會來騷擾你們。」

之後竟然就無話了，我們呆了半晌，蕾奈率先靈醒過來，拉著我們告辭。藍衣少女也沒有甚麼反應，只是打開結界，讓我們出去。

萌盈擔心地拉著我的衣袖，跟在我們身後，在卻剛才魔獸一無所覺的市街上前行。

「真高傲！連名字也不給我們知道。」杏子吐舌。

「我想她沒有惡意的，有惡意早就攻擊了。」蕾奈道。

也有道理，想來她早就發現我們了，畢竟是她所建構的結界；換成是我們，自己的結界有甚麼人進來了，也會因為精神世界的波動而發現。

我望向QB，QB知我心意，道：「她是桐谷理香，今年18地球周歲，是橫須賀市魔法少女三人中最年長者。」

所以比我、麻美學姐和杏子的年紀都大，但比時年21歲的蕾奈小。不過魔法少女向來沒甚麼前後輩之分，以仁義和私誼相交，所以桐谷理香那種高高在上的態度，蕾奈似乎也不太在意。

「不管這麼多呢！」蕾奈呼了口氣，苦笑道。「反正怎樣也改變不了她們的態度啊！而且她們既然准許我們自由觀光了，何必和她們客氣？」

也有道理呢。我也學著蕾奈的樣子，灑然一笑，拋開憂慮。

「下一間是怎樣的店子呢？」萌盈問道。

聽到吃的話題，杏子也回復了元氣。「下一間是美式漢堡店，聽說店主是娶了日本妻子的退役美軍伙頭兵，美國菜廚藝一流哩！」

「有佐倉發辦，我們絕對放心的！」蕾奈道，「我們出發吧！」

大樓之間的半空隱約飄起了橙黃暮色，北川萌盈很自然地挽起我的手臂，我們四人一起向不遠處的酒吧式餐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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