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才能

愛情使人膽怯，所以我格外害怕失去這鏡花水月般的美好時光。

愛情使人勇敢，所以我下定決心，願意為了她去做任何事情。

愛情使人保守，所以我小心翼翼，不敢輕易拉近和她的關係。

愛情使人進步，所以我加倍努力，不求能夠和她並駕齊驅，只希望能夠勉強跟上她的程度。

而最後，愛情還使人盲目，所以即使身為女孩子，我所愛上的，卻同樣是需要用「她」來修飾的女生。

我愛上了我的妹妹，深陷于愛情之中無法自拔。然而對純潔如咲、聰穎如咲，這樣的感情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她知曉。

因為時機還遠未成熟，不如說，不知何年何月才會成熟。

就像所有人都知道的那樣，「愛」雖然是一個人的感情，但「戀愛」卻是兩個人的事情。即使我已經作好準備，隨時都可以擁抱那不被常人所理解和祝福的未來，但只要咲一日不能察覺我的心情、認同我的感情、接受我的愛情，我的愛情就永遠如空中樓閣一般不上不下，不知何時就會轟然垮塌。

——而那，簡直是理所當然、未來可期的結局。

當然，如果現在就告白的話，情況可能會不一樣吧。不是我自誇，以咲對我的依賴和重視，只要我認真向她訴說，即使她並沒有那個意願，一定也會盡可能回應我的吧。然而，那樣做的話，純潔的咲一定會驚訝於我的自私，聰穎的咲一定會盡全力不對我造成傷害。我會變成咲的麻煩，讓她不斷地遷就我的膚淺。

即使再怎麼天才，對一個六歲的孩子來說，這樣的壓力也實在太大了。即使我能夠因此如願以償，將她的整個人生全部攫取，緊緊握在掌心之中，我那無聊的自尊並不允許我這樣做——依靠妹妹的施捨獲得的幸福，那麼狡猾的行為，根本就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所以，我選擇提升自我。

以熾熱的愛情為燃料，名為宮永照的列車，以遠勝以往的速度開始往前狂奔。

首先成長的，是學習成績。

或許才能這種東西，也是可以傳染的吧。身為咲的姐姐，即使比不上妹妹那樣舉重若輕，小學生程度的學習，對我來說也絕非難事。只用了半個學期的時間，本來成績就不錯的我，終於成功躋身於期中測驗的排名榜單（由於日本學校的隱私權條例，學校的榜單一般只公佈前十名）。

這種巨大的進步，終於也讓父母意識到了我的存在。

一直以來，被咲的光芒所掩蓋的我，終於靠著自己的實力，獲得了久違的褒獎。

受到表揚當然很高興，但是，對比和咲之間的差距，這種喜悅很快就消散於無形。

我所持有的，終究只是偽物，是被「傳染」而來的才能，在真貨的面前，自然只會顯示出那拙劣的模仿感。

這是一早就想得到的事情。我所做的努力，只是為了能夠從總體上拉近我們的差距。因此，對在學習成績上輸給妹妹這一點，我從未因此而感到沮喪。

但只有這樣是不夠的。為了站到她的身邊，僅僅「拉近距離」，和之前的狀況相比根本就沒有任何改變。

必須「超越」她！哪怕是在一個方面也好，必須勝過她！不這樣的話，我和她永遠都無法站到同一條起跑線上，我們的關係將永不對等——而愛情，恰恰應該是對等的關係。

所以，在學習以外的時間裡，我開始在自己選擇的戰場上全力以赴。

我真正的戰場，是在「另外一邊」，在麻將桌上！

只要我能夠在那四方形的桌面上擊敗她，只要我能站上數億競技人口的頂端，到那時候，無論咲擁有何種成就，我也勉強擁有站到她身邊的資格了吧？

我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

各種關於麻將技巧的書籍，被我瘋狂地吸收，而在牌桌上的實力，也開始以之前沒有想到的速度飛快成長起來。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才能」。

只需要付出一分的努力，就能達到普通人付出十分才能達到的高度，吸收知識、掌握技巧，似乎根本沒有難度，在這個戰場之上，我幾乎覺得自己能夠成為主宰。成功仿佛理所當然一般，不能帶給我絲毫的成就感。

在這四方的天地之中，我第一次體會到了咲一直以來的感覺。

如果學習如此簡單、如此輕而易舉，那麼無論達到何種高度，都不會有相應的喜悅。就像普通人不會因為「自己會呼吸」而感到高興，妹妹她，自然也不會因為學習的成果感到愉快。

不，不只是不會愉快。因為太過理所當然，或許連「自豪」這種感覺都無法產生。一如我面對同齡的對手一般，咲的程度已經讓她不再需要和身邊的人比較。

所以才會感到無聊，所以才會沉迷於書籍。

那是她在這個無聊的世界之中，最後一處逃避之地。

一想到這一點，我的心就不由像揪住一樣疼痛起來。那樣純潔的、可愛的孩子，怎能讓她忍受這樣將整個人浸沒的痛苦！

我必須救她！

從那被才能染成灰色的人生面前，將我的妹妹，我所愛的人，拯救出來。

我必須變強。

我必須讓她知道，即使拿出所有實力，也無法在牌桌上將我擊敗。

我必須讓她追趕我，感受到有意義的時間。

在最後的最後，讓她偶爾嘗到勝利，感受到激動、喜悅，享受到努力的快樂和自豪。

我必須這麼做。

因為愛情，我如此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