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令·四时香
1、
转眼进入四月,院子里的海棠花盛放，漫如华盖，灼而不妖。花瓣粉白相间，秀丽非常。
安然从市场回来，一进门就发现院内空无一人，这情景倒也常见。她便将菜放在厨房，净了手，走进堂屋，只见茶几上放着一盒盘香，螭纹黄缎盒外缠着五色丝线，倒是十分神秘。
想来是锦灰家送来的新香，安然随手将那丝线扯开，将盘香放在珐华莲池香炉里。这“锦灰”是杭州一家老字号，范遥每月都会在她家定些惯用的降真，苏合等香，店主不时会送来些自制的新香试用。
燃了香，青烟攀着炉壁一路向上，捧着西湖水小茶杯，安然有一口没一口的啜着白茶，茶色澄清，映着茶杯更显翠色。安然看着青烟袅袅，一会儿龙象般若，一会儿劫火红莲，出神间，竟拄着脑袋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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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跟着我！”安然在孤儿院楼顶狂奔着，一边用力的甩动胳膊，挣扎间面色憋得通红。
她跑下楼梯向自己宿舍跑去，楼道里的小孩皆感觉到一阵强风涌过。
“又来了，那个疯子。”
却没有人能看见她身后紧跟着的大团黑气。
此时是午休时间，宿舍里并没有人，安然急忙将门插好，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
“小朋友……”一个带着蛊惑的声音传来：“你为什么蒙住头啊……？”
“因为……因为有……有鬼啊！”
“鬼？呵呵……”被子被一把掀开，外面赫然是一只一目鬼：“可是这个样子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安然抱着头，狠狠的摔上门，“为什么……为什么我能看见？呜呜……”
“你想看不见么……我可以帮你啊……”吊死鬼在走廊拐角处探出头来，鲜红的舌头仿佛马上就要碰到安然的身体。
“你怎么帮我？”安然抹了抹泪水。
“把你的眼睛给我就好了~”吊死鬼言罢，抬起双手向安然伸来。
安然一把将她的手打开，飞也似的逃出孤儿院大门。
孤儿院的后院长着满山坡的薰衣草，一阵风吹过紫浪翻涌，花香扑面。
安然抱膝坐在花丛中，腮边尚有未干的泪水。所幸这情景她每天都会遇到，很快也便恢复了。
她从小长在孤儿院，听院长说是父母出了车祸去世，家中再无亲戚，便被远房表亲送来了这里。忘记了是什么时候有了这“见鬼”的能力，或者可以说是记事起就已经伴随着自己了。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一个童稚的声音传来。
安然猛的回头，却见一个梳着童花头别着蝴蝶结发卡的秀致女孩，跟自己一样八、九岁的光景，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因为……没有人愿意跟我一起玩。”安然扭过头冷冷的说。
“为什么？”小女孩却好像没有看到一样贴着安然坐了下来。
“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我相信！”小女孩的声音无比坚定。
“真的？”安然的眼里顿时亮了起来，充满了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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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子！……骗子安然！”四周都是跟自己一个宿舍的同学，将自己围在中间。安然抱着头，紧闭双眼，再听不清那咄咄的言辞，看不见那千夫所指。
为什么？
我明明说的都是真话！
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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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将自己能够看到鬼的事情以及同学们都不相信的事说了出来。
本来没抱什么期待，那女孩却很爽朗的笑了起来。
“这样啊……我相信你。”
……
安然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这一回……说不定……
“而且我有办法帮助你不再见到鬼哦~”
“恩？”安然还沉浸在刚才的惊喜中没有回过神来。
“嘿嘿……你将你的身体给我，你就再也看不到鬼了。我也能有个肉身，这不是个双赢的买卖么……”
说罢，女孩的脸陡然扭曲，十指尖尖化为利爪，向安然扑了过来。
安然向后栽倒：“你……不是说……”
“是啊……我相信你啊……呵……因为……我就是鬼啊……”
安然尖叫一声，往后蹭去。
突然眼前金光大盛，那童鬼的身体顿时化为灰烬，连叫声都未来得及发出。
只见一个身穿绯色流云逐月深衣的女人出现在眼前。
那人将自己轻轻的抱起来，安然还未定神，怯生问道：“你是人……还是……鬼？”
那人轻轻嘬了一口晃眼的烟袋，慢慢转过头来，露出一双紫色的眼睛。
“你猜呢？”那人嘴角坏心眼的勾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鬼啊！！！”安然使劲挣扎着，用力捶打着那人的肩膀。
那人吃痛，皱着眉将安然稳稳的放在地面上：“真是不可爱的小孩子。”
然后蹲下来目光与安然平齐：“你看我像鬼么？”
安然看着那人一双微眯的桃花眼，直鼻薄唇，挽的一丝不苟的发髻，忍不住痴傻起来，上前捏住她的脸颊。
“痛痛痛痛痛……嘶……”
那人的脸皱了起来，竟仿佛平添了许多颜色。
“好像不是……”
“这就对了嘛。”那人拉过安然坐在山坡上，逆着夕阳，那双眼睛仿佛和满山的薰衣草化在了一起。
“要知道……人里面也有坏人……鬼中也自然有好的。”那人说完抬头一笑，让安然又楞了半天。
“你需要辨别的不是是人是鬼……”她说着用手指了指安然胸口：“而是这里。”
“可是……”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呵……让我猜猜，你是不是想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是不是很害怕？”
安然咬了咬嘴唇。
“是不是没人相信你？”
“哼。”
“你……是不是……很寂寞？”
安然蓦然抬头，撞见那人氤氲如烟霞的眼。
那人看着安然，仿佛要看到她心里，然后举起食指，轻轻在安然眉心一点，顿时金光乍现，化成繁复的胄印慢慢没于安然额头。
“这胄印可保你十八岁前平安，以后那些鬼便再也接近不了你……”
“那我依然能看见？”
“恩，你要记住，凡眼中所现之色相，皆为虚妄。学着用你的心去看这个世界吧。”
那人站起身，整了整衣服，道：“十八岁时来找我。”径自去了。
安然如梦初醒，喊道：“我要去哪找你啊？”
那人摆摆手，没有回头：“只要有心，自会找到我。”
“只要有心……”安然再次抬头想要喊的时候却发现那人已经消失不见。
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呢，坏心眼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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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醒来，却发现自己全身是汗坐在白的怀里，白的嘴唇微抿，一双凤眼似有波澜，却仍是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你感觉怎样？有没有好些？”一个陌生的温柔声音传来。
安然抬头一看，却见眼前一个古装女子，若绿色的衫子描着落花流水纹，一张粉白俏脸，五官柔柔润润，仿佛化了春雨，云髻半偏簪有两朵并蒂海棠，只有一双由外向内渐深的粉色眼瞳昭示着她并非人类。
“这香不是寻常香，其名情罔，会唤起人心底最深处的事，却不知姑娘梦见了什么？”
看到安然疑问的眼神，那女子微微一笑，道：“还未自我介绍，我是主人的第三式神，名叫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