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Limit of Sky》4.18 更新補完《Far Beyond The Sky》

作者:「白毛雪狼。」
更新时间:2017-08-23 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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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白毛雪狼。」 于 2013-4-18 14:56 编辑


夜深了…我不打這麼多字了,工作完了再來補充!

我只是一個想寫愛情劇卻又不上手的小作者,請炮轟輕一點!!

傷眼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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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炮】《Limit of sky》









整潔得沒有皺褶的制服、被擦得發亮的皮鞋、嶄新的皮包。

站在床沿的金髮少女深呼吸一口氣,睜開異色雙瞳,朝眼前的人露出了開朗的微笑。

「那麼我出門了,なのは媽媽。」她略略低頭,迎合正在溫柔凝視著自己的目光。

「啊、Vivio,頭髮有點亂了哦。」那雙溫暖的手撩過金色的髮絲,整理著歪斜了少許的辮子。

就如兒時一樣,與她並無血緣關係的母親,時刻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她。

即使從前指尖那細膩輕巧的動作,如今已漸變遲緩,那份溫柔亦絲毫未變。

「開學禮要好好打扮一下才行呢…啊———」金髮散開了。

捷足先登伸手撿起落在地上的髮帶,少女純熟地重新紮起一條小辮子。

「對不起呢、媽媽好像總是幫不上忙…」感覺到垂在半空中的雙手無力,なのは不禁露出苦笑。

「沒有這樣的事哦!なのは媽媽一直都在支持我。」半帶自責的話語,瞬即被Vivio以微笑否定。

然而,撫過她臉頰的手卻在輕輕顫抖,時刻提醒著彼此那不可逃避的事實。

身體狀況,漸漸地惡化了。

「我要出門了,なのは媽媽要好好休息哦!不然我會很擔心的。」

「嗯,我會的,Vivio也要注意安全呢。」

握了握與自己相比下稍大、有點蒼白的手,目送她出門的是媽媽一貫慈愛的笑容。

但是不知道何時開始,從自小最喜歡的笑容裡,看到了淡淡的落寞。

那或許只是自己的感覺,但那是在腦海裡揮之不去的、悲傷。





那一天是那麼平淡而和平,連天氣也如此明朗,總讓人懷著期待好事發生的心情。

…本該如此的。

使幾年間纏繞著眾人的噩夢變成真實的,是一則簡短的訊息。

它來自時空管理總局醫院,發送者是高町家的主治醫生————Shamal醫生。

『なのは倒下了。』





高町なのは正躺在純白的床上,安靜而沉穩地熟睡。

那細微的呼吸聲似是能安撫心靈,站在床沿的Fate不禁放鬆了繃緊的身體,放下心頭大石。

「…恐怕,會影響到基本的四肢活動能力,當中包括…步行…。」Shamal的話語,打斷了Fate的思緒。

「是嗎…比我想象中惡化得更快呢。」Fate那輕淡得的語氣,傳入耳中卻是那般無形的沉重。

赤瞳從未離開過熟睡之人的安祥臉龐,幾近沒有變化的表情,那是金髮執務官所選擇的面對方式。

與不久前才得知自己將喪失基本活動能力的なのは,反應是如出一轍的平靜。

唯一的分別,是なのは當時仍能揚起淺笑,一以如往說著“沒問題的”的安慰話語。

從始至今都未曾改變過的這兩人,這種過份沉默而壓抑的態度,總讓她們身邊的人們擔心不已。

「なのはちゃん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但是一定要多加留意病情的變化。」聽見了Shamal再度開腔,金髮執務官緩緩點頭輕聲回應:「我明白了,謝謝你,Shamalさん。」

回頭向主治醫生露出感謝的微笑,可是Fate並不知道,此刻她的語氣有多麼的疲倦。

不要忽略了自己的身體狀況、好好休息吧。叮囑的話語到了喉間,卻又被Shamal生硬地嚥回去。即使再怎麼勸說也不過是枉費嘴舌而已,現在的情況又怎麼能叫她安心呢?

那是理所當然的道理,誰也無法放下對最重要之人的牽挂。

Shamal安靜地步出病房,迎入眼簾的是那在黯淡燈光下,始終未有分毫移動過的身影。






Fate不知道自己已在這裡逗留了多久。

四周寂靜無聲,窗外是彷佛永不落幕的黑夜。原地站立著,一直凝視著那張安穩的睡臉,時間就在不知不覺間流逝。

なのは是不是變得更消瘦了呢?臉色也好像比印象中要蒼白多了…。

上次暫別距今剛過三個月,她的變化竟是這麼驚人,於通訊聯絡裡卻從來沒有聽說過相關的事情。

也許能夠這樣一直維持現況吧。Fate以前是如此希望著的,現在看來,那實在是太過天真的想法。

雖然這兩年間一直都能夠控制病情,終究還是得迎接這一天的到來。

不,應該說現在及未來將要面對的事情,全都在預料之內。

在艦上接收到緊急通知的時候,自己到底是懷著怎樣的心情,繼續處理未完的工作?四天前才發生的事情,現在卻甚麼也回想不起來了。

直至目前為至,內心的這份平靜,替自己保持著工作必須具備的理性。

大概是因為從最初開始,她便對此作好心理準備————なのは亦一樣。

那是殘酷得令人無法啟齒談及的事實,然而那個栗紅髮的摯友,由始至終都欣然接受一切。

在人前總是帶著精神的笑容,開玩笑地抱怨大家都總是皺著一副眉頭,而且過份擔心她了。

即使與兩人獨處的時候,なのは亦從未訴說過心底的痛苦,也沒有流過一滴眼淚。

兩年前拒絕自己申請文職崗位的時候,那堅定不移的晶紫雙眸,至今仍歷歷在目。

是那份過人的堅強,令她能夠消去多餘的憂慮,繼續長期站在戰場前線工作。

因為在一切過後,總有なのは的笑容等待著自己的歸來。

“歡迎回家、Fateちゃん。”

耳邊響起每次回到那久別的家,都會溫柔地呼喚自己的嗓音。

每次也能令她感到無比安心,驅走無眠的疲勞、洗去身上殘留的煙硝,忘記戰場的殘暴。

然而這把嗓音,如此接近而真實,卻只是眨眼即逝的幻覺。

或許再過不久後,這把嗓音也會被無情地剝奪、再也無法呼喚她的名字了。

真的已經不能再壓制惡化情況嗎?真的已經沒有辦法醫治了嗎?真的已經無能為力了嗎?…

明明清楚知道終有一日會變成這樣,卻無法制止胸口那陣窒息似的苦悶。

被強行壓抑著的情感,此時如洪水般傾瀉而出,涮去了思緒,剎那間將她淹沒。

但是,並沒有淌下淚水。

因為那是她們之間的約定。

Fate緩緩坐在床沿的椅子,凝視著珍視之人的蒼白臉龐,始終安靜。

她唯一能做到的,僅僅是留在なのは的身邊、在她醒來的時候報以微笑而已。







米德新曆0081年末,『銀十字之書』事件結束。

名為“兇鳥”的恐怖活動組織試圖摧毀多位次元失敗,全數被捕判以終身監禁。

最終戰紀錄顯示時空管理局共九十六名魔導師陣亡、二百八十名魔導師受創。

特別搜查六課的三名魔導師是功不可沒的主要戰力,戰後均以英雄之名垂柳青史。

當中高町なのは一等空尉的戰鬥表現尤其出色。

不幸,她因過度消秏魔力導致念動核嚴重破裂、引發魔力反噬現象,強行使用魔法將危及生命。

戰後一個月,她作為教導官及魔導師的生涯,正式宣告結束。








窗幕之外是七色燦爛的虹光。

Fate在長廊裡望著這片景色繼續邁步前進,手執幾份略厚的文件及淺棕色的軍用大衣。過去半年著手調查的大型犯罪案件已經結束,前來總局匯報詳情亦是例行公事,不過,這是她作為執務官最後一次的報告。從四天前接到なのは正留院觀察的通知,待案件完滿結束後,她便已向上級提出調動請求。所幸唐突的申請能夠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取得准許,這實在讓她鬆一口氣。

因此,她此行的實際目的是收拾辦公室裡的物品,順道將資料交給無限書庫看管。而目前任務進度已達最後階段,只要再去一趟無限書庫就能結束今天的工作。

離開艦隊趕至管理局的地面醫院、再前來總局處理事務,都未能抽空回家與Vivio見面,甚至發送給她的郵件也只有那簡潦的幾行文字。應該說,自『銀十字之書』事件結束、她再次回到執務官崗位後,過去兩年間亦因工作甚至聯系身邊的親友。

當中亦包括なのは。

曾經打過多少封郵件,想要確定對方是否仍然安好,可惜尚未發送出去,內容卻始終會被清洗一空。航行途中多少個過份寧靜的夜晚,她都帶著未能傳達的關懷,連同心中的不安,沉沉入睡。

懷著對なのは的信心,她不奢望奇跡的降臨,只求能維持身體無大恙就足夠了。

她是曾經如此希望著。

即使只如宇宙中一粒微塵般渺茫的希望之光,也想伸手將它緊緊握住。

即使、它已隨著時光的流逝逐漸遠去,最後消失無蹤。





「Fate執務官,好久不見。」戴著圓框眼鏡的長髮男子,恭敬地向她行了個軍禮。思緒像河流奔騰的時候,Fate才驚覺她在不知不覺間來到無限書庫的門前了。聽到熟悉的嗓音,她揚起淺笑回應:「好久不見,尤諾君。」

確實,上次見面已經是一年半前的事情了。公務纏身,加上需要定期回家探望なのは和Vivio,過去的兩年裡,她實在充份地體會到分身不暇的感受。

尤諾並沒有改變,依然擔任無限書庫的首席主任,偶爾與搜查課和考研人員合作。

「這些是被偷盜並嘗試改造的Lost Logia資料,上次忘記拿過來了…對不起。」把文件交到尤諾的手裡,Fate禮貌地點頭以示歉意。

「不不…還要勞煩妳特意前來、這邊才要道歉呢。」於無重狀態下,尤諾輕而易舉便浮起攀升到高處,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輸入文件的大致資料。

「真的不用道歉…反正東西已經整理完畢,就順道來一趟了。」Fate不好意思地擺擺手。兩人之間的氣氛,從相識到現在都顯得格外客氣。

「是這樣啊…能安定下來也許不錯。」尤諾不自覺放輕嗓音,打字的速度亦變緩。

時空管理局的王牌執務官————Fate.T.Harlaown決定退出前線,調到文職崗位的消息,在管理局裡以驚人的速度傳播開去,現在已成為大眾的熱門話題。

果然這個傳聞,是真實的,雖然這也是能夠預料的未來。尤諾暗自想著,感到一陣惋惜。被拯救重獲新生、因而綻放笑容的女孩,她的人生與已早那位白衣魔導師相牽。

或許,櫻色之光的隕落,還有金色閃光的消逝…全部都是注定的命運。

「或許是這樣呢。」Fate臉上的笑意,不自覺地漸漸褪去。

是一件好事或是壞事呢?平常靈活運用頭腦調查次元罪案的執務官,此刻找不到確切的答案。

腦海裡未能描繪未來的畫面,亦沒有一絲頭緒,因為她從未想象過不再經常飛翔的日子會如何。或者,她根本不願意想象會令なのは露出悲傷神色的未來。

那樣的未來,還會有令人幸福的色彩嗎?…Fate看著四周彷佛沒有盡頭的書海,沒有解答的疑問,再次無聲沉澱到內心的某處。

毫無改變。不論經過多少年,這裡仍然一如初見,變更的只有藏書數量而已。從前已據說無限書庫裡沒有找不到的資料,上至被禁止的魔法、下至小感冒病徵也有紀錄在內。

但是,僅有一件事情,悠長的歷史上並無絲毫改變,全部擁有相同的結尾。



————“魔力反噬”



「…なのは、還好嗎?」敲打鍵盤的聲音剎時停止。

Fate疑惑地抬頭望向眉頭緊皺的尤諾,已連續運作了三天的頭腦一時未能反應過來。

對了,尤諾君也應該接收到Shamalさん先前發送的電郵,已經知道了なのは的事情吧…。

不希望讓身邊的人們終日替自己憂心,所以決定拒絕一般的來訪———據說這是なのは的決定,而且那位主治醫生也認為專心休養是目前的首要之事。

而她是唯一的例外,縱使對方並未知曉她深夜的到來、只能留守短暫的兩個小時。

「嗯,如無意外明天就可以出院了。」Fate低頭拍了拍懷中的淺棕色軍用風衣,接著說道:「今後不用再長期航行,所以希望能好好陪伴她…。」語氣裡是掩蓋不住的內疚。

想在なのは的身邊一直支持她。至少,要是感到難過的話,也能成為她的依靠。哪怕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僅是那麼微不足道,但可以的話,她也想要成為なのは的勇氣。

引領彼此前往未知的將來的、勇氣。

「有時候,我覺得全部都是自己的錯。」尤諾突變低啞的嗓音,就像被大石壓著似的沉重,使Fate不禁神色凝重地向他投以注視。自責、慚愧、內疚————全部都清楚地寫在對方的臉上。「…要是沒有讓なのは接觸魔法,或許她現在就能獲得幸福並平凡的生活了吧?…」

不是這樣的,這並不是你的錯。反對的話語尚未啟齒,卻已卡在喉間,變成無聲的音節。

因為魔法而徹底改變的人生、數之不盡的邂逅、還有結識到能維繫一生的親友,這是不變的事實。

她所認識的なのは,縱使曾經從天空墜落、甚至差點喪失生命,也一定會笑著繼續走下去,這條由自己所選擇的道路。只是這份從不動搖的堅強,卻帶領她迎來如此坎坷的結局。

「並不是尤諾君的錯,誰也沒有負起責任的必要。這是なのは選擇的道路,她從不會後悔,我們能做的只是支持她…而且,如果なのは沒有接觸魔法,也沒有現在的我們呢。」為了緩和變得沉重的氣氛,Fate盡量放輕語調回應。

「說得也是呢。」高町なのは,從以那個平凡的小學生,直至成為無人不曉的王牌魔導師,也確實連繫著在她身邊每個人的命運。尤諾輕笑一聲:「なのは真的,是個奇妙的人。」

毫不豫疑向相信著的未來前進、挽回許多徘徊悲傷邊沿的生命————簡直就像真正的“魔法”。

「嗯,我也這麼覺得。」Fate終於露出連日來首個稍微自然的微笑,接著穿上大衣。「那麼、我也該離開了,還有一點文書需要處理。」

「替我向なのは和Vivio問好吧。還有、謝謝妳,Fate。」尤諾凝望金髮執務官笑著點頭後離去的背影,直到門迅速關上,他才再次專心工作。









Fate做了一個夢。

既不夢幻、也並不特別,僅是一個與現實無異的夢境。

夢中,她回到屬於她們的家,躺在那個人的身旁,遲遲未能入睡。

栗紅色的長髮被晚風輕拂,銀月灑落在那略顯蒼白的臉龐上,而那雙清澈的靛瞳、只映著夜空。

她凝視著那個人平靜的側臉,迷失在時間裡。過去兩年廖廖可數居家的每個夜晚,亦如此渡過。

然後,她知道少得幾乎看不見的淚水,會悄悄地從那個人的臉頰滑落。

不要哭———。伸手想要替對方拭去眼淚,想要把越漸瘦弱的身體擁抱入懷。然而,不論夢中抑或現實,她終究也未能把這份同樣的悲傷展示給那個人。

因為那樣的話,那個人肯定會變得比她更難過。

當夢醒了,沉黑的跑車仍然在米德市繁忙擠塞的公路上停滯不前,一切都沒有改變。

現已無法飛翔的なのは仍然會高興地笑著,也會偶爾侃調朋友們,一切彷佛就如以前的光景。

只是,每當看到笑容褪去後、仰望天空的眼神裡的哀傷,那份落寞就會渲染至心中每個角落。

胸口苦悶得似是窒息,很難過、很痛苦…。

比誰都更希望看見なのは真摯的笑容,比誰都更希望她得到幸福,比誰都更希望、一直守護她。

如果當初沒有接觸魔法,她就不需要經歷這麼多痛苦了。過去無眠的夜裡,Fate不禁如此想著。

如果能夠替代她承受一切————或許就能再次看見,那個在飛翔時才會展現的燦爛笑容。

但是,全部都是不可能的假設。

而且她很清楚,なのは絕對不會對自己所選的道路、現在以及將來感到後悔。

從未埋怨上天或他人,只是竭盡所能朝著前方邁步。因為高町なのは,是個如此溫柔而堅強的人。

若能稍微放下那份過人的堅強,也不用再藏起真實的悲傷,獨自步向未明的將來了。

至少,可以稍微放任自己去依靠身邊的人。










突然下起滂沱大雨了。

全身濕透的金髮少女,以不堪的狼狽相踏進家門,脫掉皮鞋後輕嘆著氣,來到無人的客廳。井井有條的家居並無半點雜物,往常的寬闊舒適此時卻變成了無盡的空虛。關掉多餘的燈光,Vivio並沒有被餐桌上已放涼的膳食吸引,她邊解開已歪斜的髮帶,邊步入浴室。

今天是なのは媽媽入院後的第四天。

由於要上學、加上媽媽的個人堅持,她一直未有機會前往醫院探望。雖然如此,已經長大的她要揣測現況好壞,是多麼輕而易舉。而且,接到醫院訊息的那一刻,就明瞭今後將要迎接的轉變了。

例如,經常出差、感覺開始疏遠的Fate媽媽,今後會回來與她們一起住的這件事…。

其實直到目前為止仍然沒有實感。

那是因為尚未看見那個身影回到這個家嗎?或是,已經漸漸記不清楚兒時愉快相處的片段呢…?

喜歡Fate媽媽的心情從來沒有改變過,這是肯定的。但是,她發現自己對那位媽媽的印象,竟然在不知不覺間變得如此濛瀧,以前總被溫柔地抱著的感覺、想不起來了。

現在的她不再是愛纏著媽媽們撒嬌的小孩子,Fate媽媽或許也變得跟印象不符,因為這個家裡的一切都不得不接受改變。

從なのは媽媽不能再飛翔的那天起,一切都改變了。

熱水拍打著冰涼的身體,卻未能沖去對少女而言太過沉重的一切。




雖然假設過各種的可能性,從而思考出相應的對策,但那些都只是紙上談兵。

其實Fate很清楚,把假想在真正場合裡能實際應用出來,是件多麼困難的事情。

曾經有不少人感歎過她很擅長與孩童相處,而她亦對此頗有自信。但是,當要面對經常分別又正值成長期的女兒,能否作出合適的應對又是另一回事了。為此,她感到非常困擾。

總而言之,先打開話匣子緩和一下氣氛吧。

「ViVio想喝焦糖牛奶嗎?我現在去弄。」Fate把制服外套放在一旁,從沙發站起來準備前往廚房。「雖然比不上なのは媽媽的手藝,但這個還是能好好做出來的。」

「不用———」Vivio聞言瞬即站起來,過份激動的反應令氣氛達到冰點。驚覺不妙的Vivio連忙補正:「那個、不用麻煩Fate媽媽了…剛出差回來一定很累的、還是由我來弄就好…。」

看著含頷有點緊張的女兒,Fate輕笑一聲,剛才被喚住的錯愕都被一掃而空。

真是太多慮了。即使再怎麼疏遠,這孩子都擁有與另一位媽媽同樣的溫柔,這點從未改變。

「沒關係、這幾天也辛苦Vivio了呢…就當作是媽媽小小的補償吧?」Fate知道掩飾倦意是毫無意義的,因為光是因連日工作而浮現的眼袋已足以出賣她。

「我不要緊的!…因為我已經成大了!可以照顧大家、還有媽媽…所以交給我吧———」哽咽著說完後,不知道為何想要逃避那雙關懷自己的紅瞳,Vivio垂著頭連忙從Fate身邊走過。

Fate想要喚住她卻始終未有發出一個音節,只能目送對方漸漸遠去的瘦小背影。

長大了呢…。

以前連走路腳步輕浮、摔倒還會在懷抱裡哭泣的孩子,如今已經能穩健地全力奔跑了。兒時的天真消失了,與之同時,增添的是一份成熟及穩重。

從各個方面而言,Vivio亦不再是從前那個時刻需要關懷的小孩子了。

可是,成長亦把那道尚未完全成長的心扉、緊緊地合上。




和なのは親手泡製的味道是如此相似。

小口品嘗著溫熱的牛奶,略為尷尬的沉默間,Fate不禁憶起那陣無法遺忘的甘甜。

以往早出晚歸的日子裡,餐桌上總會有一杯還留有餘溫的焦糖牛奶。旁邊的是訊息屏幕,寫著簡單然而足以溫暖內心的句子。“歡迎回家,Fateちゃん。牛奶要翻熱再喝喲、還有要早點休息!”

真是不論何時何地,她都一直被高町家的人照顧著啊…。

「なのは媽媽明天就能出院了,Vivio也一起來吧?」兩人迎面而坐,Fate再次嘗試緩和氣氛。

「…嗯。」Vivio輕聲回應,坐姿也變得更僵硬,目光仍然盯著手中的牛奶。

其實,想問更多關於なのは媽媽的病情。

誰也沒有告訴過她任何事情,交談時大家都極力迴避提及到なのは媽媽,就像這是個禁忌。

她不明白,為甚麼身為女兒的她無法知道關於自己母親的事情?因為年紀小就無法承受嗎?

Fate媽媽是怎麼想的呢?也會像大家一樣、因為愛著她、想要保護她而選擇不告訴她嗎?…

她確實還未夠成熟、或許她真的未能坦然接受將來的一切,但是———最喜歡なのは媽媽的這份心情,已經因此而變得焦躁不安,這四天以來都無法入睡。

Vivio輕皺著眉頭,雙手不自覺握緊,胸口苦悶得就像快要喘不過氣來。

甚麼都不知道的話,說不定就會在剎那間、失去なのは媽媽了————

「其實Fate媽媽很崇拜Vivio哦,一直以來都是。」Fate放下半空的馬克杯,不再是之前的寵溺,而是沉穩並帶著感慨的語氣。「經歷了那麼多事情後、還能堅強地站起來,在缺少媽媽們的陪伴下長成一個乖巧溫柔的好孩子。還有在なのは媽媽生病後,共同揹起這個家的Vivio…很厲害哦。」

紅瞳始終凝視著低頭不語的金髮少女,靜待四目相迎的時刻,其中夾雜了他人無法察覺的苦澀。

在她無法放下工作趕回家的這四天裡、甚至是過去無聲消逝的那些歲月裡,錯過的實在太多。

孩子有多麼需要關懷,與及即使並無血緣關係、卻對母親那永遠牽繫的感情,她是再清楚不過的。

明明是如此清楚,孩子們的表面縱使這麼堅強,隱藏在裡面的是相應的易碎。

不。不論大人或是孩子,誰也一樣擁有不想被看見的脆弱。



「但是呢,一個人的力量總是有限的,我和なのは媽媽也是一樣。」Fate仍然未能等到與異色雙瞳坦然相對。

看著現在的Vivio,就會想起當年需要跨越重重困難,才能再次站起來的白衣女孩。

還有從天空墜落、渾身沾上緋紅的那天,曾經在病房外毫不起眼的角落、低聲泣啜的自己。

當時的她們,都沒有讓他人了解並分擔心中的軟弱,因而增添了不必要的沉重、變成需要年月才能卸下的包袱。

なのは曾經說過,Vivio跟她實在像極了。但有時候,Fate真的不知道這孩子到底比較像哪邊。

大概,這份獨自忍耐的性格是承自彼此的吧。

「學會忍耐痛苦固然重要,但要是超過了界限,就會變成讓人無法飛翔的沉重。」就像以前那倒臥血泊的小魔導師。

Vivio把頭垂得更低,握著陶瓷杯的雙手從未放鬆。「剛才就一直在想,Vivio真的長大了呢…身體也是、這裡也是。」Fate把手覆上在心臟位置。這是對歲月的感慨,還是對女兒的成長而感落寞,Fate也不清楚了。

「我總是不在家的日子裡,也是Vivio幫忙支撐這個家、照顧なのは媽媽,因為這樣,我才能平定心情繼續工作。謝謝你,Vivio。」抿心自問,Fate實在不是一個好家長,甚至不具備作為“摯友”的資格。對於這點,越漸加重的愧疚每刻都在刺痛著她的心。

總是在最重要的人們需要她的時候,只能在遠方默默祈求一切安好,除此之外,甚麼都做不了。

なのは受重傷的時候也好,現在也好,她從來都沒能為最珍視的人做點甚麼。

「但是呢,偶爾撒嬌、依賴一下別人也是必要的。一個人揹著全部事情…一定很辛苦吧?」Fate走到Vivio的面前蹲下來,掌心輕撫著她的頭。「非常、非常的擔心,不安得每晚都睡不著…對於なのは媽媽的事情,Vivio也一定、有相同的感覺吧。」

Vivio稍稍抬起頭,在記憶中有點褪色的笑容,現在再次在她面前展現。

從前難過的時候也是這樣,被Fate媽媽溫柔地撫著頭,輕聲在耳邊訴說著安慰的話語。然後她定必露出想哭的樣子,想被媽媽寵溺地抱著。

這次,眼淚又不能自制地湧上來。就像過往,她又變回一個動不動就想哭的愛哭鬼了。

只要伸手,就能被溫暖的雙臂緊緊抱住,從小到大都從未改變過。

她,一直都這麼愛向Fate媽媽撒嬌————

「不用忍耐也可以的喲。想哭的時候,就盡情哭出來吧,因為媽媽就在這裡,就在Vivio的身邊。」Fate看著那異色雙瞳,臉上掛著淺淡的弧度。「所以,不論是悲傷、痛苦或難過,都讓Fate媽媽一起分擔…好嗎?」



然後,她只知道脖子被緊緊摟住了。



耳邊傳來是孩童似的泣啜聲,那不斷吸鼻子的習慣,還是沒有糾正過來。

Fate微笑著合上眼簾,對從女兒口中喚出自己的名字,以輕力的回抱作回應,輕撫著她的背給予安慰。

憶起了,從前那雙軟綿綿的小手環抱著她、哭得眼淚也乾涸之後,就會在她的懷抱裡沉沉入睡。

果然在父母眼中,孩子永遠都是孩子,年齡並不會改變這個事實。這孩子的本質,仍然是因溫柔而存在的相對脆弱。

成長的路上不免會跌倒,會難過得想放棄沒用的自己,但這些全部都是必經的歷程。大概,已經不能再寵溺地抱起她,讓她完全依賴自己了。但作為同樣愛著這個孩子的親人,Fate只能給予微不足道的安慰,讓她知

道其實身邊有著能夠信任的人,並希望能守望到她能獨立的那一天。

她們還有很漫長的路要走。

Vivio還有燦爛的人生在前頭,なのは也將要迎接與別不同的人生,她自身也一樣。

所以,在女兒長大成人之前,就稍微讓她再盡一點身為母親的責任吧。






※※※※※※※※※※






“既然是なのは的決定,我們也肯定會支持妳。”



久遠的回憶裡,那名栗髮少女,決定追逐注定滿佈荊棘的夢想。

兒時一個純粹的偶遇,與那名金髮女孩的交戰造就了命運的相繫,從而改寫她那平淡而普通的人生。

初次被櫻色光茫包圍、將思想化為羽翼的時候,她就瞭解到在這片天空裡,能夠找到今後的路途。

無法知曉未來的變數,遠離至親往另一個世界生活,接受父母及摯友的祝福,飛向那片未知的天空。

曾經從天空墜落的記憶,連同那份將永遠陪伴她的肉體疼痛,仍然時刻與她同行,就像影子。

縱使如此,她至今還在做著同樣的夢,能夠再次飛翔的夢、那個名為“奇跡”的夢。

心底的某處清楚知道,終有一天夢境會化為泡沫,驅使她面對夢醒後的現實。

所以、她想比誰都飛到更高的地方,比誰都飛得更遠更快—————

更多更多地、留下屬於自己的足印————







今天是高町なのは出院後第三天。

入秋的青空尚未被晨光滲透,世界還未從淺眠中甦醒,這陣晝夜交替間的幽靜從來沒有改變。

她靠著床脊而坐,朝窗外的黯淡景色望去,靛藍的雙瞳映著漸漸被晨曦吞沒的星星。

米德切爾達的青空跟伴伴她成長的那片天空非常相似。而不同的是,這片時常放晴的天空,記載了她人生的巔峰,以及櫻光最後的隕落。

但是,她仍然如此鍾愛這悲喜交雜的蔚藍。

今天也是,相當明朗舒爽的天氣呢。輕力掀起被子,身邊沒有往常貼近自己的那份溫暖,這張大床對她而言實在太過寬敞。

———那個人肯定又熬夜工作了。なのは看著旁邊連皺褶都沒有的床鋪,不禁輕嘆一口氣。

嘗試稍微移動身體,雙腳才剛觸碰地面便顯乏力,骨頭裡似是一點一點被侵蝕的痛楚,使動作更為艱難。雖然已對這種痛楚習而為常,但仍使なのは的眉頭輕皺一下。

坐在床沿靜待一會兒、讓四肢習慣基本伸展後,她一隻手扶著旁邊的牆壁,小心翼翼地站立起來。

邁出的步伐雖小而有點不穩,可是只要還有能力的話,也希望能夠憑自己的力量再走遠一點、用這雙腿再走多一點的路。






穿過長廊,走落經特別改造的小梯級,なのは來到了靜寂無聲的客廳。

落地玻璃窗的窗簾沒被關上,晨光已經大刺刺地照進屋內,傢具都因定期適心打理而一塵不染,倒映著早晨柔和的陽光。

她讓右手離開先前輕觸而走的牆壁,邁出仍然欠缺穩固的小步伐,走到沙發旁讓雙腿稍作休息。環視四周熟悉的景象,從前在比較休閒的早晨裡,她也會精力充沛地打掃房子,雖然需要消耗非常多的體力,但只要

想到與自己共住屋簷下的那兩個人的笑容————高町なのは最愛的她們,不論感覺有多勞苦都像一陣縷煙,飄散而去。

當初她仍然堅持親自做一些能力範圍內的事情,比如抹塵、洗碗碟、晾洗衣服等等,而結果亦證明她的身體仍然能夠處理。但隨著日子的流逝,這副曾多次引以為傲的身體也開始衰弱了,這是個不爭的事實。

能踮腳把書本放進書櫃頂端、及時接住即將摔破的杯子的日子,就像昨天還能辦到的事情。

而現在這雙連走路都搖搖欲墜的雙腿、這副日漸失去活動能力的年輕身體,就像一場再壞不過的噩夢。

なのは不記得曾經多少次思考過同樣的事情。

要是明天睜開眼睛後,能自然地換上一身藍白配色的制服,親自準備新鮮的早餐給Vivio,帶著多年拍檔Rising Heart前往訓練地,然後再次在天空飛翔———

————那多好呢。

依舊明亮的靛瞳,凝視著漸漸變藍的青空,瞳仁矇上的是淡得近乎褪色的落寞。

那些被耀陽驅逐而消失的星宿,就跟失去羽翼的時候一樣,離她越來越遠,最後地平線已佔去視界的一半。

而屬於她的某部份,似乎也跟著那個晚上的星星一去不復返。





「なのはさん、午餐吃清淡一點的料理可以嗎?」中年女性的嗓音從廚房傳來,伴隨而來的是金屬廚具相碰的輕敲聲。

「嗯、謝謝,麻煩妳了。」なのは微微轉頭回應道,然後繼續觀看眼前的模擬戰鬥映象,指頭生疏地敲著電子鍵盤。「…今年的新人們也相當有潛質呢。」

一邊屏幕上快速閃過的飛行軏跡及激烈交戰,一邊作出分析和改善指導,這就是她慣常的午後活動。而負責打掃家居及照顧她們起居飲食的人,是任職已達兩年的家庭助理,莉卡さん。

自從上次昏倒後,她的身體狀況已經明顯大不如前。聽從Shamal醫生和友人們的勸說,希望凡事親力親為的なのは,這次失去了提出異議的立場,只能老實把高町家的日常事務交托給對方。

這也是Vivio和Fateちゃん所希望的。

魔力侵蝕身體的速度有加快的趨勢,同時精神上也會受到間接性影響。

考慮到目前病情並不如以前般受控,盡量減少需要費神的活動,能有效減少跌倒受傷或過度疲勞的情況出現。

這些事情なのは當然非常清楚,但比起那種需要勞煩他人幫忙的愧疚感,面對自己越漸增添的無力感,才是更令人難以接受。

可是,學會接納現在的自己,也是必須的。



“謝謝妳,なのは。”



接受聘請家庭助理提議的那個時候,那雙緋紅的瞳仁只注視著她,眼底裡泛著近乎悲傷的欣慰。

從很久以前,就在這雙眼眸裡看到同樣的情緒,紅瞳代替偶爾顯得笨拙的話語,向她傳達最真摯的情感。

只要看見在對方眼底那份日漸澎脹的難過及憂慮,なのは便無法像以往一樣堅持己見。

然後,仿佛回到多年前躺在醫院裡,變回那個滿身瘡夷、弱小卻還在孽友面前強忍淚水的高町なのは。

因為,Fateちゃん露出了那麼悲傷的表情、呼喚她的名字的聲音是那麼的輕柔而疼心…握住那雙顫抖的手,淚水,就像快要缺堤。

“現在的我,仍然能振作起來喲,所以Fateちゃん也不要難過吧?。”

不再是當年紮滿繃帶的小手,掌心輕貼著對方的臉龐,修長的指節和成熟的臉龐,提醒著她們也已經長大了。

即使保護大家的力量一點一滴地流走,即使身體變得多麼脆弱————なのは仍然想要守護這個人。

過去、現在還有將來,都希望可以看到Fateちゃん洋溢幸福的笑容。

在她執起自己的手的那個瞬間,なのは就明瞭能夠守護這份得來不易的幸福的人,正是自己。

因此,不能再讓對方每分每刻都為自己擔憂。




「午餐已經準備好了,啊、還在工作啊。不行喔,您需要多點休息,なのはさん。」莉卡把托盤放在茶几上,看到那些圍繞著なのは的小屏幕,不由得再次作出勸告。

「啊哈哈…沒關係的,只是稍微在看一點影片而已,莉卡さん不用擔心。」淡笑著回應一如以往的小責備,なのは的心思又再次回到工作上。

這也是,如今的我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敲著鍵盤的指頭不自覺加重了力道,以致輸入錯字,卻沒有立刻更正。

なのは半垂著眼簾,停下手頭的動作,看著訓練生們拼命戰鬥的影像,胸口閃過一陣苦悶。

顯然被敷衍的莉卡輕歎一口氣,這位前教導官即使於名義上退役了,內心卻從來沒有卸下過去的職責。

這兩年來,除了晚上要陪伴Vivio的固定時間外,幾乎每當一有空檔的時候就會繼續埋首工作。

「請盡快用膳吧,不然我可是要報告給八神中將哦。」邊整理著儲物櫃面的雜物,莉卡邊向頑固的前教導官使出最強手段。

在時空管理局無人不曉、其傲人本領及實力在米德切爾達民間亦極具名氣的人物,那就是ACE OF ACE之一的八神疾風。

短短幾年間從二佐攀升到中將的官銜,統領及善用部隊的優秀能力得到一致認可,無數營救和迎擊行動都在她的指揮下有非常卓越的表現。

據坊間傳聞,八神中將是個命令清晰、不甚談及瑣碎及私人事情的嚴肅上司。但其實與朋友們相處的時候,是個意外地冗長又活潑風趣的人。

莉卡至今仍然記得上次八神中將皺起眉頭,抓住又過份熱衷於工作的前教導官小姐,“談話”將近一小時的情景。那次連在旁邊打掃的她也差點聽得耳朵嗡嗡作響了。

…真是畢生難忘的經歷啊。

「那個就不用了,我可不想再次被八神中將說教,實在太可怕了。」想必なのは也憶起了同樣的事情,立刻苦笑回絕這個非常不妙的主意。

莉卡聽罷輕笑一聲,回頭看見なのは已經關閉數個屏幕,只留下一個視頻並開始用餐,也能繼續專注打掃家居。

從第一天上班開始,莉卡就發現高町家的物品並不算多,甚至可以說是少得令人詫異。

屬於なのはさん的物品以衣服居多,心智成熟的Vivio也沒有雜物和玩具,而另外一位同住屋簷下的女性———Fate.T.Harlaown一佐,更幾乎沒有留下甚麼物品。

向來因工作關係而需要長期航行,只能偶爾回到這裡短暫居住,直至最近才正式長駐地面崗位。

即使對方實為自己的真正僱主,莉卡與她的接觸亦非常有限。或許應該說,她對Harlaown一佐的印象,就是那個露出愐靦微笑的女孩。

每次打掃櫃面、抹塵的時候,她都不由得注視那張有點泛黃的照片。

照片裡是眼滲淚光,卻露出真摯笑容的兩名小女孩。

縱使相中的主角們仍顯稚嫩,但毋須猜測亦能立刻知道她們的身份。



“那個時候的我們才九歲喲,真是時光飛逝呢,真懷念啊。”



初次拿著木製相架細看的時候,なのはさん帶著笑意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像是想起美好的回憶般,在放輕而溫柔的嗓音之中,是甜蜜及無盡的幸福。

從此以後,每當她進行清潔的時候,都會不自覺地放輕擦拭相框玻璃面的力道,連擺放位置都經過細心挑選。

なのはさん和Harlaown一佐的情誼,能夠從孩童時代維繫到現在,至今仍然使莉卡感到不可思議。

有時候會注意到,她們分隔異地時的聯繫非常少,即使偶爾能夠面對面交談,比話語更多的卻是單純的微笑。

直到數天前得知Harlaown一佐決定離開執行官單元,調回地面的文職崗位的時候,那份深厚的羈絆已經不需語言來說明。

“請務必代替我、好好照顧なのは。”那沉穩的女性嗓音,當時提出唯一的任職要求,至今仍在她的耳邊迴響。




「其實なのはさん也不用太牽挂工作吧。」把一塵不染的木相架放回原位,莉卡似是喃喃自語地說著。

感官向來靈敏的なのは當然能清楚聽見,可是所聞的話語與實際意思或許不一,而她也對突如其來的這句話抓不著頭腦。

是因為這副身體將會漸漸惡化,早晚也會失去工作能力,所以不如現在開始就留在家裡專注養病的意思嗎?…抑或是,別有用意?

意識到剛才的話語有多麼容易被曲解,莉卡慌忙轉身搖頭擺手解釋:「啊、不是這樣的!我並不是那個的意思!只是…既然Harlaown一佐也回來了…」或許留守家裡就不會再感到寂寞了吧。

而且依Harlaown一佐的軍銜看來,資金亦從來不成問題,即使只有一個人的收入,對高町家的三人而言也綽綽有餘了。

「沒關係,我知道莉卡さん並沒有惡意。」なのは看著家庭助理那方寸大亂的模樣,不禁輕笑一聲。

「…與其說放不下工作,倒不如說是“想發揮自己的用處”吧?…」

放下手中的刀叉,なのは低頭看著僅僅輕握物件,卻已經僵硬起來又乏力的雙手,原來皮膚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染上病態的蒼白。

「不可能一直飛翔———心裡一直明瞭這個事實,現在也迎來了這個時刻。」輕輕活動著僵硬的指節,なのは的嘴角悄悄向上勾起。「但這絕對不是終點。」

清風從窗戶吹進屋內,她回想起過去置身天空之中的自己。

從未後悔挑選這條未知的道路,每次抱著仿佛是最後翱翔的心情,毫不猶疑地飛向藍天的懷抱裡————那就是高町なのは、就是她自身。

那份勇氣,從接觸魔法的瞬間開始便一直支持著她,至今依然不變。

「或許很微不足道也說不定…但現在的我,還有能做到的事情、還有想做的事情。」なのは抬頭眺望窗外的那片青空,臉上的笑意仍未褪去。「所以現在並不是終點。對我,對Fateちゃん也是一樣。」

「因為我們約定好了。」

她記得當年仍顯稚嫩的她們,在回家的路上,嘗試用那小小的腦袋描繪自己的將來。

“我想跟なのは一樣。幫助更多人、更多像我一樣的孩子。”當時令她吃驚的那份堅定,至今從來未有一絲改變。

兒時勾手指似的兒戲夢想,眨眼間變成現在的真實。她們的魔法為拯救更多人而使用,為此她們選擇站在危機四伏的前線,從未因遇上困難而退卻。

不論她自身或是Fateちゃん,即使多年來站於不同的工作崗位,都僅僅為同一個希望奮鬥著。

即使了解那份擔憂及不安,她也不希望Fateちゃん因自己的疾病,毅然放棄堅持至今的理想。

需要她的孩子們也一定存在著、就在某處等待真正的溫暖和愛。這個世界上,還有太多事情遠比高町なのは更重要、更需要Fateちゃん的幫助————她的生命裡,還有更具意義的事情在等待著。

所以,不能讓Fateちゃん因她而停滯不前,令她的人生也劃上與自己相同的遺憾句點。




————明明是如此衷心地盼望著、那個人終究還是違背了這個意願。




被Fate親口告知調回地面文職崗位時,なのは只是凝望著那哀傷卻堅定的紅瞳,於心底輕歎一聲。

要發生的事情總會發生,只是人們一直不想正視早晚需要接受的事實。

看見那憔悴了許多的容顏及眼底浮現的黑圈,除了用掌心輕貼著對方的臉頰外,なのは發現自己無法作出回應,甚至只是發出一個音節。

Fateちゃん是個相當安靜的人。

連久違地難過淌淚的時候,亦僅有淚水滴落的聲音。

沒有話語也沒有飲泣,只是用她那稍大的手,輕顫著緊握自己的手。

比肉體之苦更令人難耐而揪心的,是看見淚水靜靜地劃過最重要之人的臉龐,自己卻連簡單的安慰都辦不到。







「なのはさん、今晚真的不需要我幫忙嗎?」好不容易打掃完房子,莉卡終於有空暇再作交流。

「嗯,Fateちゃん說會早點回來,親自下廚給我品嘗呢。」なのは停止繼續敲打鍵盤,一邊關掉屏幕一邊回應道,語氣雖像慣常的平靜,卻掩不住心底的喜悅。

本來想提出留下來準備晚飯的建議,莉卡聽罷只是看著那露出淺笑的面容,悄悄打消念頭。「好吧,我知道了。」

雖然這間屋的另一個主人最近已經開始長居,但礙於繁瑣的公務總是無法準時回來,偶爾也趕不及與高町家一同享用晚飯。

她們相處的時間是那麼短暫,但亦因此更顯珍貴。

「那麼我明天再來,請務必要準時服藥喔,なのはさん。」臨行前不忘慣例的叮囑,莉卡還特意拿起茶几上的藥盒,在なのは面前晃了晃。

「是是,我會的,今天也辛苦妳了。」似是被母親處處提點的青少年,なのは不禁揚起無奈的淺笑。

雖然過往的服藥紀錄向來非常良好,但仍然逃不過這位家庭助理慣性的叮囑,雖然明瞭那是出於善意,但有時候感覺真的有點像被訓導的小孩子。

莉卡也帶著笑容輕聲歎息,與なのは互道再見後轉身步出高町宅的大門。





目送那背影遠去,大門毅然關閉的聲音靜止後,四周回復本來的寂靜。

日落的天空是一片紅霞,邊沿的淺藍正在吞沒金黃的燦爛,為一天拉上接近尾聲的幕布。

獨自安坐在沙發上,聽著小鳥如歌的叫聲,靛藍的瞳仁再次朝熟悉的天空望去,憶起了半空中清風撲面的過去。

憶起了,她,是曾經在天空上自由翱翔的少女。






※※※※※※※※







『成功了!報告、銀十字之書和負值魔力能量全數消失!兇鳥成員亦已受制!』



天空不再滿佈連綿戰火,烏雲都隨著夜風吹散而去,奮力抗戰到底的前線隊員終於能放下武器。

均有受傷的守護騎士們、還有需要他們摻扶才能勉強站立的夜天之主,連同聽令於她的部下們為這次的勝利而高聲歡呼。

被稱為『絕對的王牌』的那位教導官,喘息著的同時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對額上不斷流落的汗水及沉重呼息不以為意。

她,保護了大家。

毫不相干的人們、尚未知曉的新世界、或是身邊珍愛著的朋友和親人們————

高町なのは,都有好好保護這些無比重要的事物。

僅僅想守護大家的笑容、就已經很足夠了。



然後,白衣魔導師的櫻色之光,與戰場的煙硝一同流逝。

濛瀧的視野裡再也看不見夜空的幻彩,持續的下墜亦沒有絲毫恐懼。

想要再一次觸碰這片天空、想要抓住屬於它的一切,但這雙手早已連保護自己的能力,也失去了。

耳邊是漸漸遠去的呼喊聲,視野變成漆黑之前或許看見數道朝她飛來的光茫,但誰也無法停止她墜落的事實。



目睹那名女性倒下的瞬間,魔導師們全部用盡僅存的魔力朝她飛去,希望制止她直墮地面。

眨眼間,如閃電似的金色閃光在眾人眼前飛快掠過,使他們不得不因驚訝而頓時停止飛行。

金色髮絲失去了束縛,長髮隨晚風飛揚,防護服早已在無間的戰鬥裡弄致破爛不堪,純白的斗篷亦沾染上血跡。

被她緊緊橫臥抱著的,是合上眼簾仿似陷入沉睡的白衣魔導師。

鮮血從她身上眾多的傷口不斷滲出,秏盡所有魔力的痛苦喘息,連抱緊最重要之人的雙手都在發抖。

失去了往常的冷靜及理性,她低頭凝望著那張失去血色的臉龐,顫抖著的雙唇重複呼喚著同樣的名字:“なのは…”



『醫療隊!醫生!誰也好!快派人來救救她!————』



數十年前曾目睹相同景象的紅髮騎士,扯破嗓子嘶聲叫喊道。

飄浮在半空中,魔力正一點一滴從金髮魔導師的體內流走,然而逝去更甚的是她懷中人的溫度。

三個簡單不過的音節,曾經多番親暱呼喚的那幾個字,漸漸變成刺痛心臟的利刃,連啟齒亦是如此艱難。

耳邊只剩寒風掠過的空蕩,不論於心底祈求多少次,白衣魔導師始終沒有擠出虛弱的笑容、修補那顆破碎的金黃之心。



戰火熄滅的那個晚上,特別寧靜。

勝利的戰場從始再也沒有響起笑聲,連單純的字詞亦顯突兀。

率領眾多艦隊擊潰敵方的年輕總司令,選擇在甲板上渡過注定無眠的夜晚。

看見了,一顆眨眼即逝的耀眼流星。

短暫、然而美麗得讓人永生難忘的璀璨…

上天是多麼不公平。

明明比誰都更祈求那道希望之光、能夠持續下去,哪怕只是再多一點點的時間—————

寒夜裡,只有那背負艦長重付的嬌小背影,還有愧疚無援的低聲泣啜。

再也沒有流星,劃過黯淡的天空。

永無止境的沉默,為持續一年的抗戰拉下結幕。






※※※※※※※※※






印象裡的天空,白晝時是柔和的蔚藍、夜間是如海洋般的沉穩黯淡深藍。

年幼時,總喜歡追逐小鳥飛翔的剪影,大大展開雙臂,幻想著自己擁有一雙穩健的翅膀,帶著不穩的步伐奔跑。

被輕易抱起後坐在那寬大肩膀上,指著漸漸遠去的小鳥,歪著小頭向騎在身下的摯親問道:『爸爸、なのは也可以飛嗎?』

當時的自己,一定想不到這個夢想會有成真的一天吧。

雖然沒有真正的羽翼,亦不是與生俱來的能力,但還是憑著努力一步一步掌握技巧,飛向更遠的未來。

而命運引領下的最終歸所,是那片在認知之外的奇妙青空。

米德切爾達的夜空,猶如北極光的幻紫薄紗、夾雜柔和明亮的天藍色,即使在最遙遠的漆黑角落,也有悄悄閃爍的星光作點綴。

初次看見這副景象的時候,興奮得不禁挽起金髮少女的手臂,指著兩個高掛天上的圓月讚歎不已。

這片漂亮得猶如油畫的星空,經歷千萬年、受過連綿戰火的摧殘,仍然保持它最原始的美。

即使此刻的人們已經改變了,它仍然是永恆的不變。





真是,非常漂亮呢。

靛藍色的雙瞳凝視夜空,映著幾乎相同的天色,就如同其主人一樣,恬靜而柔和的美。

絲絲薄霞從微啟的唇間漏出,臉上的弧度因眼前絕妙的景色而更甚勾起,なのは又再次沉醉於憧憬的夜空之中。

太過入神的關係,對於Fate緩緩接近、站在後方凝視自己的動靜,亦未及時察覺。

Fate沒有打算破壞此刻的寧靜,看著在椅子上的棕髮女性,赫然發現那熟悉的背影好像又變得消瘦了一點。

胸口又傳來一陣鬱悶的揪痛。

像這樣沉默地看著她仰望夜空的背影,已經是第幾次了呢…。

一瞬間、幾乎每晚都會看見的畫面與眼前的景象重疊。

或許,已經向命運低頭的她們,始究還是放不下心裡的某種執念,也許是對重要的人、又或許是對身邊的事物。

任誰都有無法放下的事情。








一陣寒風掠過臉頰,突然的冰冷使Fate不禁倒抽一口氣。

比往年更早入冬,即使穿著外套也有點抵受不了刺骨的冷風,然而在陽台的那個人,卻還穿著薄涼的無袖上衣。

明明說過最近氣溫驟降、不要在室外待太久,結果洗好碗碟後還看到她衣著單薄待在外面…真是的。

淡金的雙眉不悅地輕皺起來,接著輕歎一口氣。

Fate輕力拉開陽台的敞門,二話不說便把自己的外套披在なのは肩上,放輕聲音說道:「這樣會感冒的喲、なのは。」

彎身與なのは以相同高度對視,紅瞳內盡是教訓似的嚴肅,卻滲透著更多的憂忡,想讓對方知道自己的緊張並非多餘。

————被抓個正著了。

答應會盡快回屋內的なのは看著Fate憂心的神情,略微心虛地眨眨眼睛。

回過神來發現真的變得更冷了,對自己現在的體質而言實在有點吃不消,擔心也是理所當然…這次確實是她不對。

可是,感受著外套殘存著的餘溫、屬於Fateちゃん的溫度…便不禁沾沾自喜起來,嘴角也自然地向上揚。

令人安心的溫度,喜悅更蓋過起源於害對方憂心的罪惡感。

「…謝謝,Fateちゃん。」なのは輕輕拉住外套的兩側,好讓它更完整地包裹坦露雙臂的上身。

含頷讓脖子也稍稍躲避冷風的來襲,黑色的衣領上,充斥Fateちゃん的氣味。

閉上眼簾,彷佛被那雙跟她相仿的纖幼手臂、緊緊擁抱入懷一樣…。

包圍著自己的全部、都是屬於那個人獨有的溫柔。

「今夜的天空很漂亮呢…我想再多看一會兒,可以嗎?」與其說是懇求對方的同意,倒不如說是稍微使用了計策。

因為なのは清楚知道對方並不會拒絕自己的請求。

過去、現在或是未來,她都像孩子般任性地利用Fateちゃん的溫柔呢…。

這樣的自己實在很狡猾、可是又很喜歡…被寵愛著的感覺。

「真的只能再待一會兒而已哦。」其實早就預料到這個結果的Fate,放緩了眉頭,終於露出微笑。

一直以來總是拿這個人沒辦法呢。

Fate看著站起來,上身向前傾、手肘放在陽台的欄杆上,往不遠的海岸眺望。

涼風吹起金黃的秀髮,在月色映照下更顯柔和而細滑,活像一幅價值連城的稀世美畫。

不知不覺地,なのは發現自己的視線已經從漫天星空、轉移到那位擁有“冰山美人”的女性身上。

即使過去的十多年裡已親眼目睹過多少次,なのは仍然覺得此時眼前的景象,就跟初次相遇之時一樣的美麗、使內心悸動不已。

而油畫中的主角,是與她相伴多年、對她而言最重要、最希望守護到最後的人————




「吶,なのは。」向來偏沉的嗓音,在恬靜的夜裡更顯祥和。Fate仍然凝視著平靜無浪的海面,呼喚名字的語氣是那麼平靜,經歷一天繁複工作後的側臉露出疲態。

「嗯?」因坐在椅子上的關係,即使抬頭なのは亦無法看見Fate完整的臉龐,看到更多的是頷下分明的輪廓。雖然Fate一直長得比她高,但這種差別太遠的俯望方式,是なのは一直都無法習慣的改變。

在她傷心的時候看不見淌下的眼淚,無法從皺起的眉頭得知她正在苦惱,無法與她對等地分擔壓力和憂慮,甚至在她高興的時候都看不見那一剎的微笑。

兩人之間的平衡被突如其來的頑疾推翻,所有責任及重擔都一下子落在Fateちゃん的雙肩之上。

現在的高町なのは,連擁抱必須背負一切的Fateちゃん的力量都沒有,根本不具備分擔痛苦的能力…。

なのは的雙手不自覺抓緊了披在肩上的外套。

「なのは、會覺得不甘心嗎?」酒紅色的雙瞳固定在幻彩的星空,輕聲提出蘊藏心裡兩年的想法。

今夜的天空確實一如なのは所言,滿佈繁星,美得讓人不禁讚歎。可是,也時刻憶起兩年前白衣魔導師墜落的那一天。

Fate至今仍然清楚記得,那個時候虛弱得連呼息都差點消失的なのは,她的身體是多麼的冰冷。

雖然戰爭裡有必然會失去的生命和事物,但對於自己突然無法再展翅飛翔、奪去了所有魔法能力,她可曾感到一絲不甘?

誰的心裡也存在的遺憾、如果她可以盡力去彌補那個遺憾的話,或許能替なのは消去些少的悲傷————哪怕只是給予一個擁抱。

拯救了自己的溫柔的魔法,Fate也希望擁有與なのは相同的魔法。

「說沒有的話肯定是騙人的。」なのは露出淡淡的微笑,果然在這個人面前就無法忍暪一切。「畢竟以為還能再堅持久一點、飛遠一點…」

伸出手臂就彷佛能捉摸到天空,那份喜悅就是她飛翔下去的動力。

還可以再努力一點、還可以再爭取多一點時間—————那麼失去翅膀的那一天來到便不會留下遺憾…她是這麼相信著。

終究,胸中的難過還是每晚令她輾轉無眠,依靠明媚的月色安撫淡去的傷痛。

なのは右手輕覆在心臟位置,抬頭看著覆蓋大地的綺麗星夜。

「但是,我覺得很開心。」滲透著幸福的話語使Fate不禁回頭看著なのは,紅瞳裡盡是不解及驚訝。

「當失去了某樣重要的東西,人們才會開始留意身邊一直忽視的事物…在過去兩年裡,我也找到了比飛翔更重要的事情。」なのは的笑容不是以往的活潑開朗,是一種嫻淑的溫柔。Fate很清楚,那是經歷並背負著痛苦的人才能擁有的笑容。

なのは雙手握著椅子的把手,微微使勁撐起平衡稍弱的身體,向Fate的方面小心地邁出每一步。

「なのは…」Fate反射性想伸手攙扶,但她並沒有這樣做。那道熟悉的身影到現在仍然不懈努力著,高町なのは還在以自己的力量,一點一點地前進。

不論遇上甚麼事情都不會放棄、這顆不屈不撓的心從來未有改變過。

這就是她所愛著的高町なのは。



消去兩人之間所有距離,但Fate還是不禁輕扶一下腳步不穩的なのは,使她不好意思地苦笑一聲。

「…比一切都更重要的,是一直愛著我的Fateちゃん和Vivio。」雖然力氣大不如前,但仍然擁有握住深愛之人的力量。なのは握住那隻比自己稍大的手,發現原來不知不覺間,她的手變得比Fate的更冷,但也因此能感覺到對方更堪的溫暖。

「真的、謝謝妳。」なのは揚起如春風的笑容,彷似回到孩童時的率真誠摯。

當初拯救的孤寂冷漠的黑衣少女,拯救了隕落的自己、成為最重要的支柱。

是這份無微不至的溫柔一直陪伴著自己,才能一步一步從過去的眷戀裡走出來。

這隻緊握住的手在她做復健運動跌倒的時候給予扶持,也帶領著她步向新的未來————與高町なのは想象的未來截然不同的光景。

失去翅膀的未來裡,她得到了更多與女兒和摯愛相處的時間,意識並更深感受到身邊包圍著自己的溫暖。

在短暫的生命裡擁有對自己不離不棄、無微不至的愛,她又怎麼會悲傷呢?





Fate的頭腦變得一片空白。

與她互相凝視的藍眸,洋溢著真摯的感激和快樂。

就像從前她們在學校的天台邊吃午飯、邊談天說地時,午後的陽光灑落在棕髮少女身上同樣的細膩迷人。

憶起了,在空中飛翔時她展現的笑容,跟現在眼前的微笑重疊,毫無差別。

為甚麼一直都沒有注意到這件事情呢?

Fate不禁於心底詢問自己。

“會不會不甘心?”…她竟然忽視了なのは給予的答案、那一直近在咫尺的答案。

原來沉浸於悲傷裡的人不是なのは、不是Vivio,而是她自身。

曾經許下承諾會永遠保護なのは,最後卻變成這樣的結局,這是不是因為自己還沒夠強大?…

即使努力埋頭於工作之中,自責和難過一直纏繞著她,有時候會在夢境出現施壓、有時候會無聲無息出現、一點一點擊垮她的心神。

被不甘矇住了雙眼的人正是懦弱的自己。

但現在發現這件事,也不算太遲吧?

在她們前面的是更漫長更讓人期待的未來。

一定是這樣的。


她不僅是高町なのは的劍。

現在的她已經能成為她的盾、保護她並斬斷前方的荊棘。

なのは從來沒有因病痛停下腳步,所以她也要更努力追上那堅強的白色身影。

————今後也要以相同的步伐一起前進。

Fate默默在心裡起誓。

即使未來改變了、走的路也改變了,也會一直守護なのは。

守護她到幸福的終焉。





「なのは、要抓緊我哦。」慣性似的動作,眨眼間換上防護服的Fate輕而易舉地抱起了なのは,彷彿她是隻輕盈的小鳥。

「等、等等!Fateちゃん、要做甚麼?!」雖然被突然的舉動嚇到,但なのは還是沒有掙扎,只是乖順地環住對方的脖子。有時候她真的不知道Fateちゃん哪來的強大力氣,能輕易把整個人像布偶似的抱起來,但想起她能單手提起大劍模式的Bardiche,なのは對她的臂力就沒有更多疑問了。

不過在家裡的陽台這樣做好像有點不恰當吧?…

「飛翔。」Fate向略為不安的友人說道,紅瞳裡閃過一絲雀躍、猶如瞬間充滿活力。

なのは有那麼一剎那覺得她是個調皮的孩子,就像班上那些愛拿毛毛蟲嚇人的小男生,雖然她知道Fateちゃん完全沒有捉弄她的意思。要形容的話,比較像是準備了驚喜…?

既然“冰山美人”難得帶著一鼓破勢如竹的衝勁,那麼なのは也沒有要拒絕的意思,說實話也有點期待,只是目前的姿勢怎麼想都覺得有點………害羞。

從初中運動會扭傷腳被迫退場之後,她便沒有這樣被Fate抱過了————像是、公主抱…這樣的抱法…

なのは眼角餘光掃過旁邊的金色人影,依那副認真的模樣看來、Fateちゃん根本沒有意識到吧…。“なのは真的很遲鈍哦!我在旁邊看著都要急得跺腳了。”記得中學時期某次無意間主動握住了Fateちゃん的手,就像小時候常常做的那樣。Fateちゃん卻突然臉紅起來、支支吾吾地連忙抽手,疾風ちゃん就這樣搖頭嘆息,作出結論。

…明明Fateちゃん就比自己更要遲鈍很多嘛!

なのは不禁微微扁起嘴巴,卻只能乖乖抓住某人的白色披風。

她發現平時總是擔當叮囑角色的自己,原來有時候也無法對這個人作出半點抗議。

「準備好了嗎?」柔沉的紅瞳凝視著なのは,似是渴望從眼神裡取得回答。其實不需要なのは羞澀點頭,答案也早就寫在Fate的心裡。

她的嘴角微微向上揚起:「Fate.T.Harlaown、Nanoha.Takamachi————OUT!」






曾經,有個小女孩凝望著與自己瞳色相近的大海。

胸中因無助而泛起鬱悶的苦澀,令她希望擁有幫助他人的力量。

然後上天回應了她的禱告。

女孩的心意化成櫻色的魔法,然後她飛上天空,與那名黑衣女孩相遇。

隨著歲月流逝,她遇到許多被悲傷牢困的人們,屢次賭上性命戰鬥、受過慘不忍睹的重創、曾經因軟弱而哭泣過…

但是,她從始至終都未曾後悔過。

因為自己手中的力量,創造了大家也幸福的未來。

能結識身邊那些愛護著她的朋友,那份快樂早已蓋過路途上的苦痛。

然後,她希望帶著笑容,迎來從這片天空退下來的時刻。






夜晚的涼風,已經是跟記憶一同褪色的存在了。

晚風帶著海水的味道,與她的故鄉相仿的氣味,然而這裡才是她現在真正的“家”。

藍瞳映著海與天彷佛連成一線的夜景,眼中閃爍的繁星襯托那雙瞳仁的柔和,猶如貴麗精緻的藍寶石。

雖然無法向頂上的星星伸手嘗試捉緊,可是僅僅於此處眺望安靜綺麗的景色,已經能取替所有顯得微不足道的夙願。

なのは深呼吸,指尖握緊白色披風的力道同時加緊。

真的,只要一次就足夠了。

只是記住此刻充斥心間的感動、以正式的姿態告別天空————

高町なのは能稱之為遺憾的願望,只是如此簡單的事情。

她失去了魔法的力量而無法實現,或許這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但是如今這個小小的心願,已經實現。

實現這個願望的人,是第一個令她在意並為其痛心的女孩、也是在她生命裡無可取代的重要之人。

從悲傷裡勇敢走出來的女孩,陪伴她跨過數之不盡的障礙,牽著她的手走到現在成為大人的未來…

為高町なのは帶來前進的力量。



「我想なのは會想看看這裡的景色,所以就自作主張了…」回想剛才憑著莫名湧現的衝勁,任性抱起なのは飛到這裡來,Fate便覺得非常不好意思。

但是、總覺得なのは一定會喜歡的。Fate放眼望向倒映著兩個圓月的海面,感受著臂彎裡的重量和溫度,以前在海鳴市也曾經有過相似的情景。

十一歲的那年,她在夜裡來到なのは的病房,在沒有醫生的批准下抱起なのは悄悄飛向入夜的天空。現在回想起來,也真的佩服當時自己的勇氣呢,畢竟對方是很擅長說教的醫生,要是被捸到了可能被禁止探訪也說不定。

現在也抱著なのは比自己嬌小輕巧的身體,也在夜空下一起飛翔————就像,甚麼都沒有改變。

高興的事情也好、悲傷的事情的好…。

只要跟なのは在一起,就能一起併肩前進。

「需要戰鬥的時候,我會成為なのは的劍。受到攻擊的時候,我會成為なのは的盾。」Fate抱緊自己懷中明顯消瘦不少的身體,低頭凝望那雙靛藍的瞳仁。

「…想要飛翔的時候,我會成為なのは的翅膀。」

讓我成為妳的翅膀,為妳實現任何顯得遙不可及的願望。

只要妳呼喚我的名字、只要妳需要我,我就會成為妳所需要的一切。

哪怕我只能為妳帶來那麼一瞬間的快樂、做到如此微不足道的事情…

我都希望能一直看見妳的笑容。

因為…

因為————




「我喜歡妳,なのは。」


從妳呼喚我的名字的瞬間開始,已經喜歡妳了。

我希望餘下的人生,不論悲或喜,都能與妳一起渡過。

察覺到這份心情,只是一直沒有開口的勇氣—————

我真的、真的很喜歡妳。

從前、現在和未來,都永遠不會改變。





なのは沉溺於眼前的畫面。

那把低柔而認真的嗓音猶然在耳。

月色的映照下,沒有系結的淡金長髮隨風飄逸,奪去了四周絕美景色的風彩。

就像黑夜的明燈呢。在漆黑的世界裡漸漸泛現的光茫,指引著通往未來的道路的溫柔光茫…是能引導自己的光茫。

那雙從來只注視著自己的酒紅色的瞳仁,真摯、深厚且美麗,無聲地傳達著無盡的愛。就是這雙眼睛,在孩提時代使她著迷,令命運的紅線從始交織。

從很久之前,她已經喜歡上那個溫柔的金髮女孩了。

「Fateちゃん…」なのは很高興,因為終於從Fateちゃん口中得知真正的心意。

說沒注意到彼此之間的情意一定是謊言,但雙方始終沒有正式越過那條界線。或許害怕回不了過去的親密關係、或許覺得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測…但是她們,是心意相通的。

只是、なのは不確定這是否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我也很喜歡Fateちゃん,但是…這樣真的好嗎?」なのは看著Fate,紅瞳裡盡是不安的疑惑。「我跟大家已經不一樣了,至少跟Fateちゃん不一樣。」

「我會漸漸失去正常的活動能力,我的身體會漸漸衰歇、會失去自理能力…」把手貼上Fate的臉頰,纖細的手指輕輕劃過那張美麗的面容。なのは揚起苦澀的笑容:「然後我會比Fateちゃん更早離開這個世界。」

她無法陪Fateちゃん走完漫長的人生。

這不是未知的可能,也不是她獨自的猜測。

正因這是確定的未來,才會使なのは更難以對這段感情作出回應。

她無法作出任何承諾,也無法為伴侶做到甚麼,甚至不能安慰由自己施予對方的痛苦。

害怕這樣的自己終究會成為Fateちゃん的包袱。

害怕這樣的自己會成為束縛Fateちゃん自由飛翔的鎖鏈。

她不要那樣的結局。

「Fateちゃん、應該擁有更好的未來。」なのは感覺到眼眶一陣溼熱,然而臉上的弧度卻仍未褪去。可是,她知道此時的笑容一定很難看。

因為なのは也一樣很喜歡Fateちゃん,所以才會希望她得到更好的幸福,而不是跟自己走上波折重重、伴隨著苦澀的道路。

只要知道Fateちゃん也抱持著同樣的感情,已經很高興、幸福得想哭出來了。

與如此溫柔的人相遇、被對方深愛著,是なのは這輩子最大的褔氣。



更好的未來…。

腦中嘴嚼著那句話,淡金的眉不禁輕皺,眉宇間盡是落寞。

到了這種時候還在考慮這種事情、還會為他人設想…真的從始至終都沒有改變過呢。

就是這種總會讓人操心的性格,才會使她更愛高町なのは這個人。

要是陪伴在身邊的人不是なのは,她的未來根本不會擁有能媲美現在的幸福。

Fate輕輕歎息一聲,抱緊懷裡已經雙眼泛起淚光的女性,在她耳邊柔聲說道:「不論將來變成怎樣,なのは還是なのは、我喜歡的女孩子。」

只有なのは,一直都會這麼喜歡妳、一直守護妳,永遠不會改變。Fate呢喃道。

額頭抵著なのは的前額,直視那雙被晶瑩淚水溢滿的美麗藍眸,Fate露出一貫溫柔似是在安慰對方的微笑。「所以,不要哭吧?再哭就要變大花貓臉了哦。」

可以的話,Fate肯定會伸手替なのは拭去臉上的淚,可是現在雙手正忙於抱穩對方,只好讓語言發揮它的安慰用處————雖然好像產生了反效果?

看著なのは嘩啦嘩啦地流出的眼淚,Fate反思自己是否又說錯話了?…



笨蛋Fateちゃん。

明明已經說出那樣直接的希望了…結果還是沒有把話聽進去。

用那麼溫柔的聲音說那種話、還像哄小孩子似的低聲安慰…不是會令自己更想哭嗎?

令なのは哭的元兇明明就是狡猾的Fateちゃん!…

「…要是哭花了臉,Fateちゃん不要なのは就好了。」なのは吸了吸鼻子,仍帶著哭腔咕噥著,故意把目光移到旁邊逃避那雙紅瞳。一旦對上了視線,肯定會軟弱下來的…。

不屈的Ace of Ace鼓起腮幫猶如愛賭氣的小孩子。看著那副扭鬧的模樣,Fate不禁輕笑出來。

偶爾的小撒嬌習慣還是跟以前一樣,但她很清楚那份小稚氣、僅在彼此之間才會流露。

小時候曾經有個小女孩,被艾莉莎的小惡作劇嚇倒後,就會半帶哭腔來找Fate抱怨:“吶吶、Fateちゃん~艾莉莎ちゃん她欺負我!~” 然後,Fate便理所當然似的輕撫那顆圓滾滾的頭,笑著說沒事沒事來安慰她。

真的、從前到現在還是一樣愛向自己撒嬌呢。

「唔…或許那樣的話也很不錯呢?要是家裡多了一只大花貓,Arf可是會吃醋的哦。」Fate俏皮地看向聞言後變得緊張的なのは。

雖然總覺得有點對不起なのは,但那副有點羞澀又不甘的模樣實在太可愛了,一時沒忍住就稍微戲弄了一下…。真的只是一下下哦!

「Fateちゃん是笨蛋!大笨蛋!」幾乎是預料中的反應。Fate默默承受胸前的幾下輕捶。

…真是的!Fateちゃん到底從甚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壞心眼了?

なのは沒好氣地暗自抱怨,回到環住Fate脖子的安全姿勢,但仍然覺得心裡有種冤屈。

剛剛才說那麼讓人害羞的話,眨眼間又刻意捉弄自己…呣、真的不要原諒Fateちゃん了!

————話雖如此。

只要看著那雙深邃紅瞳的話,多麼強硬的堅持也一定會化成泡沫瓦解…。

就像,此時此刻的情景。



「是笨蛋也沒關係。」Fate收起了玩味的笑容,沉穩的嗓音表示著她的認真。「能讓なのは開心的話,我也一定會是世上最幸福的笨蛋。」

沒有なのは的未來,Fate不曾想象,也不敢想象。

即使只是那麼一點點的時間,也想盡量與なのは一起渡過、留下能銘記於心的回憶。

或許這是個很愚蠢的念頭———但那樣的話,在沒有なのは的裡將來也能憑著記憶,沖淡因思念而生的難過及寂寞。

如果留住現時就在身邊的幸福也是蠢笨的話,那麼她願意當一輩子的笨蛋。

一輩子當高町なのは的笨蛋。

「我希望…可以與妳攜手走餘下的路————」Fate深呼吸一口氣,淡金的眉都因緊張而輕皺起來。「所以,なのは,可以請妳接受我嗎?」

不需要任何回報。

讓我成為陪伴在妳身邊的那個人。

讓我成為能為妳帶來笑容的那個人。

讓我成為能默默支撐妳的那個人。

…讓我成為能一直愛護妳的那個人。




なのは已經看不清楚眼前人的美麗容顏了。

欣喜的淚水矇矓了她的視線,低聲的嗚咽比答覆更早奪喉而出,無聲表達心中的悸動。

她從來沒有想象過彼此會走到這一步,更沒有想過Fate會主動打破名為“友情”的隔幕。

常常被說鈍感的她總沒有花心思在愛戀上,也沒有少女對戀愛的憧憬。なのは從來沒有思考過有關愛情的問題,連自己也覺得奇怪,感覺就像根本不需要一名特別的伴侶。

其實,答案就在這裡。

なのは從不追求愛情,因為她早已擁有它。

在尚未啟蒙的年紀,便已遇上了命中注定的人———那名金髮紅眼的少女。

溫柔而璀璨的金色光茫,能包容她的痛苦、她的任性、她的淚水和悲傷…。

然後,會帶領她踏上幸福的未來之路。


接受與否,根本不需要提問…不是嗎?

因為我也是、只想跟Fateちゃん一起走下去哦。



「…嗯!」揚起最燦爛的弧度,破涕為笑的模樣有點滑稽,但なのは已經毫不在意了。

她雙臂環住Fate的脖子,與對方的距離近乎零,連Fate溫熱的鼻息也能清楚感覺得到。

なのは稍稍抬頭望著同樣微笑著的金髮友人———不、從現在開始她們已經是戀人了,有點等得太久才終於確認戀愛關係的長年戀人…。

如果現在閉上雙眼、向月亮許下願望的話就會實現嗎?

如今慌張亂跳的心裡的期待和幻想,是否會在拉近彼此距離的時候實現呢?…

那麼、她希望這一刻能夠停留,長駐心間。




紅瞳彷彿擁有讓人迷醉的魔法,使なのは的思緒漸漸停止運作。

閉上眼睛、就能聽到為彼此加速躍動的心跳、緩緩接近沉穩的呼息。

緊靠著的雙額,輕擦過彼此的鼻頭,互相凝視的眼神裡、訴說滿溢的情意。

然後、唇瓣重合的細膩,帶著比世上任何一款糖果更甘甜的味道。

從蜻蜓點水式的輕吻、到著實的唇瓣雙壓,不過是那麼短短幾十秒的時間。

然而此刻以星空為見證的擁吻————

對她們而言是剎那的永恆。






※※※※※※※※※※※






美好的事物就如曇花一現。

總是無聲無息地到來、然後在不知不覺間安靜地悄悄離去。

就像流星,象徵著達成願望的希望之光,於眨眼間劃過沉黑的天幕,卻瞬間逝去。

人們常慨歎:世界上的美好總顯得那麼稀少而短暫。

但是。

如果美好的事物能永久保存,人們就不會察覺眼前的美好了。

青春是短暫的、盛放是短暫的、歲月是短暫的、幸福也是短暫的…萬物都有它們的定理。

所以,我們才懂得珍惜身邊的一切。







清新的海風、搖曳的樹影、萬里無雲的藍天。

人影稀少的恬靜、面向無際大海的小山丘上,站著兩個金髮女性的修長身影。

身穿樸素白色襯衫和長褲的較年長女性,抬手輕按被海風吹起的長髮,深紅的瞳仁落在波光粼粼的海面。

遙處傳來海鷗的叫聲,還有從附近的公園傳來的孩子嬉戲笑聲,一切都是令人懷念的光景。

「不管看多少次也覺得、真是個美麗的地方呢…なのは媽媽的故鄉。」蹲在草地上的金髮少女輕聲讚歎,低頭看著眼前的石碑,雙手輕力撥開遮蓋著底部刻字的雜草。

「是呢,過了這麼久還是沒有改變過,仍然美麗、充滿生氣。」同樣擁有耀眼金髮的女性,曾經是這個臨海小市鎮的居民,即使早已搬遷、至今同樣熱愛著那個人的故鄉。

女性的名字是Fate。

在她面前替石碑除去周邊叢生的雜草的少女,是她的女兒、她和なのは的女兒。

當年仍然愛抱著小兔子玩偶到處去的小女孩,如今已長成婷婷玉立的妙齡少女,甚至已經長得比她高出半顆頭了。

歲月在眨眼間無情地飛逝。


好,這樣就可以了。

雜草全部都移到不會纏上石碑的位置,也能繼續健康生長。

Vivio拍掉沾到手掌的一點灰土,異色雙瞳再次檢閱石碑上清晰的刻字。




『 In Loving Memory of

Nanoha . Takamachi (0056 – 0088)

Greatly Missed Daughter, Mother, Teacher and Friend

Deeply Loved And Never Forgotten 』



深邃的紅眸也細閱著端正、幾近完美的印字。

刻在那屹立已有數年之久的石碑上,是她曾無數次呼喚的、深愛之人的名字。

墓碑上沒有照片,只有那幾行Fate能閉著眼睛倒背如流的句子,一如那個人的簡潔作風。

幸好文職崗位比較容易申請假期,她能偶爾帶同Vivio一起來海鳴市替墓碑除除草、抹抹塵,才能保持它與以往相差無幾的潔淨。

平常如果她公務繁重,Vivio也會獨自來這裡稍作打點,順道拜訪高町家和Harlaown家。

每隔半年到來一次的習慣,已經維持三年了。




「Vivio,妳不是約了艾茵哈特ちゃん嗎?再不走就要遲到了哦。」Fate低頭看看手錶,已經是中午二時正了。

聽罷,Vivio這才驚覺原來快要到約定的時間,今天她約了艾茵哈特去米德市新開的遊樂園,因此出門前也悉心打扮一番。

可是,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

今天是3月15日,なのは媽媽的生忌。

「唔…再多待一會兒應該沒關係吧?傳送門三點才關閉嘛。」擺脫了兒時稚氣的聲音,仍然非常擅長向母親撒嬌。Vivio還是半點沒有移動的意思。

「與女孩子的約會,要是遲到了可是很失禮的事情哦。」Fate想起了以前遲到被艾莉莎罵“不及格!”的軼事,不禁露出苦笑。「還是準時到達比較好。」

既然是母親的勸告,Vivio也無法提出更多推搪的籍口,畢竟她也當然不想遲到。

「來,快去吧。」在Fate的催促攻勢下,Vivio終於輕嘆一口氣,再次屈服了。

「那麼Fate媽媽呢?不一起回去嗎?」金髮少女站起來,整理一下略略起皺的裙子,準備起行,同時看向從剛才就一直站在後方的母親。

那副平靜地凝望大海的姿態,就像油畫裡總是在等待愛侶歸來的長情女子。

Fate眨了眨眼睛,目光再次落到只有幾步之遙的墓碑,臉上的笑容仍未褪去:「我再多待一會兒就好了,妳先走吧。」

我想再多看看這裡的風景。她似是向自己呢喃,輕聲說道。

Vivio知道這是Fate希望擁有獨自沉思空間的模樣,所以,她默默點頭便轉身離去了。

把安靜和平的時光,留給最愛的Fate媽媽和なのは媽媽。




Vivio也繼承了妳的溫柔、堅強和美麗呢…なのは。

Fate看著遠去的少女,於心底感歎道。

束起單馬尾的金髮少女離去的背影,就像從前為大家帶來光明的身影———同樣溫暖。

歲月的流逝太快了,讓她對女兒的成長之快察覺得太遲。

更難以相信,原來從なのは離開距今已經過去三年了。

那天只剩她一人靜靜留守、那深棕色的棺木一點點被泥土覆蓋的畫面,記憶猶新。

如春風似的開朗笑容,歷歷在目。彷佛能聽到那甜美的嗓音、呼喚著自己的名字。

Fate知道這只是思念勾起的回憶。

但這些點滴累積下來的回憶,使她不會再為愛人的離去感到悲傷。

“希望Fateちゃん和Vivio能一直帶著笑容。”なのは在最後的日子裡,曾經這樣說過。

不久後,なのは便離開了他們。

但Fate仍然能在腦海裡描繪出,那張幸福的笑臉。

Fate不相信靈魂的存在,但總她覺得即使離去了,なのは都一直在守護著她和Vivio。

就像她幻化成身邊的事物,不論何時都陪伴著她們。


————也許、真的是一種錯覺吧。

可是,她不會抗拒這種想法。

因為なのは留下的勇氣和堅強,時刻都在支持她們。


吶,なのは。

現在的妳快樂幸福嗎?

現在的妳,正在某處的自由自在地飛翔嗎?





「啊。」

忽然刮起一陣大風,把墓前擺放著的小花束吹走了,看勢向似要飛往海邊。

礙於這裡是不具魔法知識的世界,不能被平民看見魔法或魔導師的存在,所以Fate不能飛起來抓回花束,也無法使用魔法禁固它。

沒辦法,只能讓它就這樣隨風飄去了,向なのは道歉然後再買新的花束回來吧…。

Fate又不自覺地嘆息,目送戀人最喜歡的白色玫瑰花束漸漸飄遠。



突然,一陣櫻色的光茫泛現。



Fate驚訝地睜大雙眼。

絕對不會有錯,就算她化成灰燼也絕對不會忘記————

那陣魔法的光茫是…



純白的小身影懸浮在半空中,裙擺輕輕浮起,束著兩條小辮子的棕髮女孩抱住了花束。

「呼…太好了~差點就趕不上了呢!」女孩低頭看著懷中的白玫瑰,頓時展現的笑容高興無比,似乎忘記了自己還在空中飄浮、不符合這個世界邏輯的事情。

女孩有點生疏地緩緩下降,直至腳尖著實觸碰到草地,才完全放下一副“我會加油的!”的緊張表情。她站穩了腳步,然後抬頭看見四周唯一存在的金髮女性。

可是女孩並不知道,其實剛才的飛行舉動都已經被對方收在眼底了。



剛才的畫面在Fate的腦海裡徘徊著。

這個女孩,真的能飛上天空並抓住了空中的花束。

櫻色的魔法。

棕色的頭髮。

靛藍的雙瞳。

銀鈴的嗓音。

開朗的笑容。

這孩子、這個擁有魔力資質的女孩是…



真是漂亮的姐姐呢!金色的頭髮、應該是外國人吧?小女孩看著Fate,不禁猜想著。

不過,還是把這個先還給本來的主人吧!

「那個、對不起,請問這束花是姐姐妳的嗎?…」女孩的嗓音非常率真,卻也帶點羞澀。

一言驚醒夢中人。被拉回現實的Fate連忙回應:「啊…嗯,是的,謝謝妳幫我撿回來,真的幫了個大忙呢。」

Fate從女孩手中接過了小花束,幸好白玫瑰全部都沒有受損,仍然存有之前的生氣。

不過比白玫瑰更令她在意的,是眼前這個與記憶中某個人幾乎如出一轍的小女孩。

太像了…

實在太像了…。

「能幫上忙太好了~我也最喜歡白玫瑰了哦!希望能安全送給對方呢~」女孩發出哎嘿嘿、像小貓咪似的笑聲,看見金髮女性的溫文笑容,有點害臊地摸摸後腦勺。

害羞時的小動作也一樣呢…。

一定不會有錯了。

Fate蹲下來與女孩的視線水平相等,眼眶已開始感到熾熱。

凝望著那雙水藍色、與天空同樣清澈美麗的瞳仁,她看見了那名曾陪伴自己走過黑暗長路、牽繫著她的心的女性———

「這份禮物一定送到了。」Fate臉上的弧度更堪,輕撫一下女孩圓圓的小頭。「謝謝妳。」

「哎嘿嘿…」大姐姐的手很溫暖、比自己的大很~多了!可是好高興哦!

從來也沒有被這麼溫柔地摸摸頭道謝,尤其是這麼漂亮的人,使女孩臉上的紅暈更堪。

想起了自己還在放學回家路上的女孩,有點失落地打斷了短暫的相處,嘴巴不高興地翹起來。「我要先走了、爸爸媽媽會擔心呢…」

看著對陌生人依依不捨的善良孩子,Fate的笑容裡滲出一絲寵溺。「嗯,去吧。」



女孩揮手道別後,漸漸從視界裡遠去,最後消失於小山丘的下坡。

Fate凝望剛才小身影尚在的位置,聽著耳邊輕輕掠過的風聲,緩緩合上了眼簾。

憶起了,從前也有個兩邊束著小辮子的女孩,牽著她的手,在放課後跑到這個人影稀少的小山丘,看著夕陽落下水平線的美景。

那個女孩笑得很靦腆,有點害羞地抓抓頭髮,雙手握住了她的手。



“我們要一直在一起哦,Fateちゃん!”



眼淚,落下了。

從Fate臉頰上悄悄劃過的淚珠,並非悲傷的苦澀。

那是她最幸福的眼淚,在回應女孩那句話的時候也同樣落下過。

直到現在,她還記得那個時候的回應。



“一直都會在一起,我答應妳,なのは。”




謝謝妳,讓我把禮物送到了妳的手上。

謝謝妳,拯救了沉溺於黑暗絕望中的我。

謝謝妳,讓我擁有最美好最幸福的人生。

謝謝妳,選擇再次與我相遇。

謝謝妳,愛著我。

謝謝妳,なの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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