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你夏树，听说藤乃已经向迫水提出要人，很快你就要到她身边工作了。”舞衣一边擦桌子，一边好像漫不经心地对正在低头吃拉面的我说。“碧老师对这个进展很满意。”
我继续吃面，并不需要搭腔。
“下午三点，去这个地方。”她推过来一个杯垫，上面写了一个地址，随后又收回去。专业的训练已经让我在一秒钟内完全记住了内容。
“哦，对了。”正准备转身的她又接着说，“佑一说武田前辈住院了，可能一段时间没办法参加行动，我要不要以你的名义送一束鲜花？”
我终于抬起了头，用凶狠的眼神瞪视着她，她笑笑，说：“了解。”随后用饮食从业者特有的声线尖声说：“对不起啊客人，您要的美乃滋煎蛋马上就上！”把这一幕巧妙地打诨过去。
舞衣真是个人才，天生就适合开拉面店！不过这句话我是不会告诉她的。
舞衣要我去的地方就在一个街区外的大厦，我坐电梯上到五楼，然后改从楼梯走到八楼。按指示敲门先两下再三下，开门的是阳子医生。
“夏树，为了配合这次行动，刑事情报课在这里设立了暂时的指挥中心，我、碧、千绘还有小命会常驻这里，平常你还是跟舞衣联络，如果有大事我们会在这里会合，你就不用回警视厅了，这样比较安全。”
阳子医生三言两语就交代清楚了，她又对我说了一些注意的地方，比如说进了黑曜公司不要立刻有行动，要有耐心，如何获得藤乃和她周围人的信任等等，最后，她停顿了一下，说：“夏树，我还有个任务，负责对你进行心理辅导。”
“心理辅导？我没有心理问题。”
“是这样的，你现在是以藤乃的恋人呆在她身边的，她对你和其他女人不同，很有耐心，花费了很长时间和很多心思，但有一点不可避免，你们发展到一定阶段，她一定会提出身体方面的要求，到时候，你怎么办？”
“啊！我……”
她按住我的肩，让我坐在沙发上，继续说：“我知道你很难接受和这样一个人发生关系，可是如果拒绝，很可能使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破灭，这样就前功尽弃。可是如果勉强你去做，又是对你的伤害，我和碧也很为难。”说罢静静地看着我。
我沉默了好半天，只觉得心思很乱，我在想什么，自己也分不清楚，其实我早该有准备，在开始的时候，佐藤部长的那本宝典上就写得清清楚楚：第三步，投怀送抱！
投怀送抱，静留的怀抱。那么多人梦寐以求的怀抱。
可是，我真的准备好了么？
“我怕我做不好。”我低声说。
“你说说看，有问题我们一起解决。”
“我……不知道，身体和心灵……我怕……”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很混乱，想表达，可不知如何说出口。
阳子医生善解人意地说：“我知道，你怕身体会体现出你对她的真实想法，被她看穿其实你并不爱她。”她坐到我身边，“所以这就是我心理辅导的目的，一是不让你被她轻易看出破绽，二，也不希望这种任务会带给你心理影响。”
“心理影响？以前也有这样的任务，会有人带来阴影么？”
阳子医生轻叹一声，点点头：“是的，做我们这行就需要牺牲，也需要心理疏导，就像迫水，隐瞒身份十几年了，家人都不能告知。还有小碧……”她突然觉得有些失言，立刻收住了口。
“碧老师，是卧底之后被教授甩的那件事？”说到小碧的失恋，刑事情报课私底下传得很凶，都为她不值，也奇怪像她这样意志顽强的人，会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弄得潦倒不堪。
“你觉得呢，很多事情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好了，不说了……”她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拿起了写字板，“夏树，我们开始吧。”
辅导结束，阳子医生说：“小命就在隔壁，你们好朋友见个面吧。”
正在布置器材的小命看到我，兴奋地跳过来抱住我：“夏树，好想你！舞衣怎么没有一起来？”
“怎么样，这里都安排好了？”我环视着这间比警视厅简陋的监视室，基本的监视屏和录音设备已经就位了。
“没事，我已经在这里工作两天了。”她亲密地揽着我的肩，问道，“今天阳子老师的辅导怎么样，念了什么真经？”
“没什么？”我不自然地挣脱她，“就是要我用心理控制身体，相信自己是……哎呀，不说了，你也不懂。”
“我有什么不懂的，夏树好无情。”她不满地说。
“下次来给你带舞衣的拉面好不好？”
她听见舞衣和拉面，立刻高兴起来，也成功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她跳来跳去地继续工作，我则是呆呆地盯着眼前的几个屏幕。现在还不到下班的时间，静留不会出现在监控屏幕里，当然，更不会监听到她家的录音。
像是为了打破沉默，小命说：“这些天藤乃家的录音都很乏味呢。”
我没好气地回她：“那你想听什么？”
她嬉笑着：“关键是你想听到什么。”她随即补充：“不过昨天的录音很有意思呢，很精彩！”
昨天？昨天我们刚在一起吃了饭，她刚刚向我告白……难道当晚她就在家跟其他女人再次上演精彩好戏？
“我不想听。我早不做监视工作了。”我面无表情地拒绝。
“遗憾。”她说，“藤乃的私生活也没几天可听了，等你进入黑曜集团，小碧要我辅助你在办公楼安装新的窃听器，任务多着呢。”
她的抱怨一会儿就应验了，她就被内线电话叫去，果然是安装新窃听器的工作。临走前叫我帮她照看设备。
这个时间段实际上没什么可照看的，我只是呆坐着，因为无事可做，所以更加心乱如麻。
“你要用心理控制自己的身体，让你的身体相信你爱她。”阳子医生的话不断在耳边回响，“虽然我知道你不可能爱她。”
“藤乃的私生活……精彩……很有意思……”脑子里翻来覆去还有小命这几句话。
我到底在怕什么？这么等下去也是不是个办法？
我记得迫水说过有时候不知道真相也许比知道更快乐，现在我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可是我在胡思乱想什么，藤乃静留是我的任务对象，听她的录音，掌握她的一切情况是我的工作！
藤乃的AV录音我都听过，还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碧老师老是说我没有耐心，的确，我无法忍受等待，正想着，我的手已经在翻小命的监控录音文件。
小命虽然大大咧咧，但工作很有条理，她的录音文件都是按日期标签排列好的，我几乎立刻就找到了那天的文件。
到底要不要打开机器，我犹豫了好久，终于还是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将按钮按了下去。
那天静留送我回家是九点三刻，她到家应该已经十点多了，快进到那个时候，果不其然听见她的开门声，在玄关一边换鞋还一边哼歌。
静留，有没有人告诉过你用京都腔唱英文歌很好笑？哼，我才不告诉你呢。
然后是哗啦啦的洗澡水声，我又急忙快进过去，不知怎么的觉得这个房间有点热。
她接了一个电话，那声音一听就知道，曾经出现在录音里的那个夜店老板娘结城奈绪。
“你又好久不去我店里！”结城奈绪你很闲么，是不是每天给所有去过的客人打电话，静留不去你店里你会关门么！
“人家最近很忙嘛。”拜托，别用这种妩媚的口吻和不相干的人说话好不好，你不知道别人会误会啊！
“我看你是勾搭上新的了吧，是哪家的贱女人！”这女人说话好毒，活该没人喜欢。
“奈绪，说话不要这么难听哦。”果然，静留也听不下去了吧，声音立刻冷了下来。
“你还维护那女人，难得啊！这次又是哪一类的？还是黑长直、清纯、害羞？我真好奇你的口味变化，三个月前你还信誓旦旦地说你喜欢红头发狂野型的！”谁会喜欢红毛狂野的啊，静留才不可能会有这种低俗的爱好。
静留沉默了一会儿，说：“奈绪，我想停下来，不想再变了。以前我觉得不断去尝试很刺激，可是我遇见了她，才发现，以前是多么的可笑，又是多么的寂寞。再多的尝试，也比不上你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心境下，遇到一个恰当的人。”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好长时间，才听见结城艰涩的嗓音：“那个女人，很美么？”她说的那个女人，是我吧？我突然很期待静留的下一句评价，毕竟，我还是个女人，就算我不爱静留，这份虚荣心还有的。
“我不知道。”她轻轻地说，“我只知道，她是我想要厮守终生的人。”
后面她们还说了什么，我就再也听不到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是用温柔的京都腔慢慢说出的——“她是我想要厮守终生的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从恍惚中醒来，回荡在监视室里的，是录音里流淌出的舒缓而深情的音乐，那是她的钢琴声，曲调是那么熟悉，我记得，是昨天的那首《Let it be me》。
她反复弹着曲子，惹得我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她哼唱：
“I bless the day I found you
I want to stay around you
Now and forever
Let it be me
Don't take this heaven from one
If you must cling to someone
Now and forever
Let it be me
Each time we meet love,
I find complete love
Without your sweet love
Oh，what would life be
So never leave me lonely
say that you love me only
And that you'll always
Let it be me
say you'll always
Let it be me ”
我手臂抱住两膝，微笑着将额头抵着膝盖，只让歌声回荡在那个身体拢住的小小的空间，这是心灵的歌，只能唱给自己的心听——“……say you'll always，Let it be 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