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qqjsw11 于 2012-9-1 08:30 编辑

章一 离合

2003年，巴黎世乒赛。张怡宁听完上一场的对局结果，从休息室面无表情地走向8进4的赛场，不知为何沿路遇上的人纷纷避开了她。球桌对面认认真真鞠躬的本局对手，是在上一场爆冷淘汰李佳薇，不到十五岁的日本选手福原爱。瓷娃娃高抛削球，开场。

看着对面的小孩过来捡球的时候眼眶越来越红表情越来越战战兢兢，张怡宁一个球轻挑在死角结束第一局，到场边喝水，李指的话一句没听进去，抿着嘴思考人生。

站在那儿被自己打哭的，不该是个包子脸啊。

北京什刹海体校，五岁的小张隔着球桌望过去，先看见了拢住鬓发的粉红色小发卡。对面那人检查完球拍抬起头，露出一张瓜子脸，勾了一个腼腆的笑，“你好，我叫李佳薇。”“唔，别输给我哭了就好啊……很麻烦的”小张嘟囔着前车之鉴记下了这个名字。

从五岁到九岁，小张的担心从没实现过。尽管李佳薇输给张怡宁无数场，比赛结束后也总笑着拉小张去买冰棍吃。

也就在９岁那年，小张第一次代表东城区参加北京市的少儿乒乓球比赛就闯进决赛，抬头又看见熟得不能再熟的小发卡。前两局两人打成１∶１平，第３局张怡宁以１３∶１５落后。多年以后，这场球被中、新两国公认为“李佳薇一生中唯一一次可以胜过张怡宁的机会”，而在当时，只是素来大大咧咧的孩子眼泪扑簌簌地落下，委屈地瘪着嘴，抹一把汗水抹一把泪；而那个以前不管输得多惨都微笑着的对手被这架势弄懵了，丢了即将到手的冠军。

小张成为老张之后的许多年里，不管是2000年全国乒赛两负白杨落选悉尼奥运会，还是2002年在2：0 的情况下被楠姐连扳三局，又因为摔球拍乱发球被禁赛半年，老张的眼眶一直都是干的。

张怡宁在赛场上落下泪来，这辈子也就那么一回。

小包子失误丢掉第二局，跑到教练身边哭得跟水龙头似的，老张抬头看着灯光发呆。

15岁那年小张抬头看着机场的灯光，一句“为什么要走”咬碎在后槽牙。

同志们，对着对手哭出来，多跌份儿，多丢人啊！冷静霸气八风不动的小张暗下决心，怎么着也得把李佳薇打哭一次！校内对抗赛输给自己，小李擦擦汗问“今天冰棍买哪家的？”；校际比赛输给自己，小李把球拍收进提包，“咱俩回去一趟车，不快点赶不上了”；北京市比赛输给自己，小李鞠一躬默默离场……

尽管小张的野望从来没实现过，但她不着急，来日方长。自己前不久和李佳薇一块入选了国家二队，全国级赛事、世界级比赛，总有机会打哭她！

可这方长的来日，怎么就没了呢。

1996年国乒开始养狼计划，新加坡女队来京挑人，一眼看中小张，想打包带走，这时候小张的启蒙教练赶紧跳出来阻止：“这个小孩不行！这个以后会是世界冠军的！”新加坡教练转头问问少年队里的女二号李佳薇，也就想碰碰运气，小李还真就答应了。

小张在心里兀自发狠，咱全国还没对过就直接跳世界了是吧？行啊，以后遇次打次遇次打次遇次打次……看了那个将走的人的笑心里终究空了一下，说了句多保重。

老张进国家队时还颇费了一番周折，主要不是因为成绩，而是因为她在一次综合测试中【心理】部分有一项得分明显偏低，当时有教练以此为由极力反对她进国家队。

……心理素质有问题的小张是怎么长成泰山崩于前面色不改的老张的啊！

文化课老师在黑板上板书：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第三局张怡宁同样没给对手任何机会，以擅长的弧圈快攻拿下了第十一分！”老张听着解说，茫茫然扫视赛场。明明是期盼了很久的地方，真正站上来却总觉得少了什么。

少年时以为会在国际赛场上很快到来的重逢并没那么容易。在二队获得不了参赛资格，即使进了一队机会也多是前辈们的。成了两国数一数二的选手后，彼此都有状态不稳定的时候，又或者因为伤病、抽签因素不能碰面，兜兜转转就是七年。

看到这次世乒赛的对阵表后的日子，老张的心里只剩下训练了。对运动员而言，每天的午睡十分重要。老张中午一合上眼就看见球带着金边儿就过来了，抬眼去看对手的样貌，却怎么也看不分明。

结束了一天的训练，筋疲骨乏得倒是很快就入睡，可一个星期有三天都梦见乒乓球，老是梦见跟人打比赛。做梦赢了吧？觉得自己的好多技术没打出来，不满意！而且又不是拿的世界冠军，不满意！做梦输了的时候，感觉怎么练得这么多东西没用啊？特惋惜！

梦见什么都觉得不满意，那自己想要的又是什么呢……睁眼看着巴黎的天花板，老张起身去了赛场。

张怡宁看着桌对面的福原爱，压紧了眉：结果你就输给这么个不到十五的小孩儿?

自己连个背影都没看着。

扣死最后一拍子，张怡宁四比零完封福原爱。

老张转身就被观战的楠姐揉乱了一头短毛，还捏了捏腮帮子“你就不能让两个……牙都咬碎了吧？”

瓷娃娃比赛完鞠了一躬就在场地里哭得喘不上气，王楠走过去蹲下，一下一下拍着小孩子的背，费了半天劲才听明白带着哭腔的磕磕绊绊的东北话夹杂着日语表达了个什么意思，“王楠……姐姐，我是你……的球迷，給我签个……名好不好……？”“好啊，但你得先给我笑一个。”小孩儿抬起埋在怀里的头，僵了。

张怡宁用一根手指揩了揩头上的汗，看着场内暂时不想离开。到底是为什么呢，那个人在和小哭包一样的十五岁，舍了故国的一切远赴新加坡。

汗水砸在球拍上碎开，像是谁的眼泪。

2004年雅典奥运会结束后，福原爱由日来华，加入王楠所在的辽宁本钢乒乓球俱乐部。

离去与前来，大概都是为了和某个特定的人，出现在同一个赛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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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总结：段子是真实的，心理活动是脑补的。

题目取自中国队加小爱每年一卖萌的宣传曲http://www.56.com/u61/v_NTk3NTQ5ODA.html

谨以此文纪念我身为中国女乒散粉的这些年。

PS因为涉及到真人，就设置上权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