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魂四 于 2012-9-2 00:52 编辑
一、惠灵顿→岩手县:9595公里
爱丝琳站在自家的阳台上,出神地凝望着惠灵顿的夜景。
夜幕低垂,深蓝色的天空清澈干净,可以望见如钻石般明亮耀眼的南十字星;星辰与盘山公路上的照明灯、市区的街灯相互牵引着,似乎从天上到人间架起了一条星星的铁路。三面依山的惠灵顿市区有着大片大片的森林,森林环抱着这座赐名为“神圣的林间空地”的新西兰首都,再放眼望去,尼科尔逊港泛着粼粼波光,依然有着许多船只穿行其间。
……这是她的故乡。
“亲爱的,傻站在阳台干什么呢?”背后温柔慈爱的声音响起,爱丝琳回过头,母亲笑盈盈地走过来,给她披上一件薄外套:“就算是夏天,惠灵顿的风也是很强的呢。”
“啊,谢谢妈妈!”爱丝琳抱住她轻轻蹭了蹭,露出了温暖的笑容。
“傻孩子,莫不是去留学了一趟后就变得黏人了吧?”母亲慢慢地抚摸着爱丝琳柔软的金发,“……在那边,与老师相处得好吗?”
“嗯,加里拉老师给了我很多的指导……能和她学画,我很高兴喔。”
“这样就好……当年老师宣布引退时,我还以为你的梦想不能实现了呢……现在看来,真是太好了。”
加里拉•菲利,新西兰国宝级的风景画家,在3年前突然宣布引退,并毅然决定迁居到新西兰人几乎都没有听过的一个日本县——岩手,从此不再公开进行绘画活动,在国内引起了轩然大波。
对于媒体的追问与公众的不解,这位年仅40岁的大师只是淡淡一笑,说了一句话。
“……那是我梦中的归所。”
当年只有13岁的爱丝琳,对绘画有着纯粹的热爱,也对这位大师敬仰有加。而大师留给她和其他人的唯一的话,就是这句。
……那是个怎样的地方呢?
她忍不住好奇,去查了很多很多那里的资料,依然不得其解。甚至还固执地决定跑到那里去留学,去向加里拉老师请教绘画。
不过……
“也许,我已经知道了老师为什么会爱上那里了呢。”爱丝琳抬起头,晶蓝色的眼睛明亮,如同天边的南十字:“那里……真的很好啊,忍不住就会爱上……”
母亲望着她神往的表情,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瞧你这幅模样,真像陷入热恋的蠢女孩……难不成,在那里有了喜欢的人吗?”
“哎……没、没有!”爱丝琳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慌忙否认的同时还不忘捶捶坏心的母亲。
“唉呀,爱丝琳也到这年纪了呢……爸爸知道的话应该会哭吧?”母亲伸手捏了捏爱丝琳粉嫩柔软的脸颊,“怪不得你以前的初中同学过来找你玩你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才、才不是那回事呢!”
“好吧好吧~爱丝琳害羞起来也很可爱~”母亲笑着松开手,转身走出了阳台:“那你就慢慢思春吧~虽然现在是夏天啦。”
……夏天。
爱丝琳怔了怔。
啊……对了,已经快到除夕了呢。
如果现在在岩手的话,一定可以看见雪景吧。胡桃会闹腾着要打雪仗,对她的死缠烂打第一个举手投降的肯定是塞,丰音一定会很想和大家一起堆雪人,而小白……
一想起她那副睡眼惺忪、头发蓬乱却不显邋遢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
那么怕麻烦,连肚子饿都会因为懒而不想去食堂的小白肯定对玩雪满心不乐意,但最后总会一边说着“啊好麻烦好麻烦”,一边慢腾腾地和大家一起玩呢。
……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却是细腻又温柔的人。
在自己的日语还结结巴巴、差得不行的时候,就想用画来表达自己的意思。可有时候自己连标记的平假名片假名都会写错,大家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但坐在自己前座那个表情淡漠、语气懒散的少女,每一次都能精准地把自己的画翻译成语言解释给大家听。
大家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笑着说“真不愧是小白呢~”
……那是个怎样的人呢?
忍不住就开始留意起来,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的名字叫小濑川白望,性格……与其说是懒散,不如说是没有干劲吧?不怎么参与集体活动,却有两个别班的朋友,似乎是参加同一个社团的。
了解得越多,越觉得自己对她一点都不了解。
每次这样想,就会忍不住沮丧起来,比被加里拉老师责备还要难过。
……如果也能像她们一样,成为她的好朋友就好了。
可以毫不顾忌地与她说话,可以自然而然地提出“一起去吃午饭吧”之类的邀约,可以亲密地称呼她为“小白”……
现在,都已经实现了呢。
爱丝琳仰望着夜空,在北半球的那一头,不知道可不可以看见北极星。
“——你画的星星挨得太近了吧。”
有一次,她趴在椅背上,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画,漫不经心地说。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把画遮起来,手足无措:“那、那个,这是……”
少女总是半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开,认真地看着她:“不喜欢我看到你的画吗?”
“不、不是!”
一激动,连否定的日语都要忘了如何说出口,她急得差点咬到舌头,好不容易才小小声地开口:“画、画得不好看……”
那只是自己拿铅笔随意画的草图,没有主次的框架,没有严谨的线条,就连拿铅笔涂的色也是草草而就,根本拿不出手。
……早知道这个人要看的话,就应该把自己画得最好的那几张拿过来的……
“……我是看不懂绘画啦……”少女皱了皱眉,懒散地叹了口气,凑了过来,趴在了她的桌子边上:“不过,画得真温柔呢。”
“……温柔?”爱丝琳愣了愣,有些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加里拉老师说,自己的画中有着“纯粹的灵魂”,那是许多画家一辈子都求不来的天生的灵性。但是,老师从没有说过自己的画“温柔”……
“……啊。”少女淡淡地应了一声,“那个形状……没有看错的话,是北极星和南十字星吧?”
“是、是的……”
“明明地理上隔着一个半球,宇宙间的距离更是不知多少光年,却能够在同一片天空上交相辉映,那不是很温柔么。”
“……你让本来不可能相遇的事物走到了一起啊。”
……
原来真的那么遥远啊。
如果加里拉老师没有选择岩手,她是否会一辈子都不曾留意到那个小小的日本县呢?
毕竟岩手与惠灵顿的距离足足有9595公里,这样遥远的距离还能相遇,也是一个奇迹了吧?
可是……就算是相遇了,也不知道心灵的距离有多远。
……小白现在在做什么呢?如果和麻将部的大家一起,会不会有那么一小会儿,也像她一样想着她呢?
爱丝琳拿出了手机。
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未看短信。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自己才刚加入麻将部,而且不像丰音那样厉害,要从头开始学;跟麻将部的其他人关系都还不错,但也不到可以互发跨国短信的地步。
外国留学生、麻将新手、日语渣……有好多好多的因素都可以成为鸿沟。
可是……
好寂寞。
一想到无论是地理上还是心灵上,距离那么遥远,就会觉得非常非常寂寞。
可以和小白以及大家见面就好了。
可以和她们说话就好了。
“爱丝琳,听好了?就算你有多么精妙的画工,可以强烈地让人从画中感受到你的情感、你的性格、你的灵魂……但有些话,无论多么难开口,永远都比用画传递好。”
那个美丽知性的女子,加里拉抿着茶这样告诉她。
……用话。
伸手按下长长的日本区号、岩手专用区号包括电话号码的一串数字,不知觉捏紧了手,心里面不断默念着。
就算多笨拙,也要去开口,不然永远没办法把最重要的事告诉对方的。
跨国长途在经过好一会儿的沉默、信号不灵后,终于响起了“嘟、嘟、嘟”的声音。
“……喂。”终于接起来的电话那头,传来了熟悉的、有气无力的拖沓声线。
“呃,小、小白,我是爱丝琳……”
“好慢。”
“……哎?”
“塞跟我说她感觉到你想和我打电话,结果我从两天前等到现在。”声音懒懒的提不起劲,却能感受到对方小小的不满。
“是、是……那个是因为……”
“下次什么时候想打电话来,直接打过来就好了。”似乎是无视了自己的迟疑,白望干脆地拉过了话头,顿了顿,继续说:“不管是我,还是胡桃、塞、丰音她们,都会很高兴的。”
“……”
怎么办。
本来在心里默默地藏好,从没想过能点燃的仙女棒,被这个人随手接过来,然后还自己一片耀眼的光华。
……这时候才发现,不是仙女棒呢。
明明是盛大又美丽的焰火。
“……喂,说话。”似乎也不习惯说这么坦诚的话,催促着的声音略有别扭。
“我、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五天后就会搭飞机了……”雀跃的心情依然在蠢蠢欲动,压不下来,回话时嘴角都忍不住勾起来。
“哦。”那头简单地应了声,慢吞吞地补充了句:“……我等你。”
——距离有多遥远呢?
可能是一个太平洋,可能是前后桌,可能是……
但是,不去走近就不会知道。
亲爱的,请你走到我的心前。
因为我一直在等待。
——等待你走过来,敲响我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