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帶著哭的略腫雙眼回到家後,我高燒不退整整三天,不僅連累家人擔憂,也糟蹋了他們當晚打算為我慶生的美意。
我強顏歡笑說著言不由衷的謊為自己腫脹地幾乎快睜不開的淚眼作解釋,告訴他們我因為朋友帶來的生日驚喜而感動落淚,我知道這是個彆腳的謊言,可他們還是接受了,什麼也沒有過問,只是體貼地照顧發燒的我。
那幾晚我每天都在做惡夢,夢到她,夢到那天無情傷害對方,心痛的自己,卻總會在驚醒時看到那個人驚慌憂心的表情,問自己餓不餓?渴不渴?是不是還不舒服?然後笨手笨腳的端來媽媽上班前事先準備好的粥,甚至有時半夢半醒間,我會看到他累地趴在自己床邊小憩的景象,對於這種侵犯到自己私人空間的行為,本來絕對會被視作變態**父親的人,我竟然只是看到他的存在就會感到安心...
我明白了,他是真的在乎我關心我。
***
「你說什麼!?搬家!?」坐在餐桌對面那扭扭捏捏了好些天的傢伙好不容易下定決心開口,冷不防就是一個震撼彈。
「啊…是啊,因為妳舅舅希望我能和他一起經營公司事務,所以…」看向那個人戰戰兢兢的模樣,媽媽又補充說明。
「本來更早前就該告訴妳了,只是妳爸一直說不出口,加上之前妳又病了,所以才會拖到現在才說。」早就知道他有事想說了,只是沒想到是這麼大的事情。
對搬家的理由感到不滿,我怒道「那種人你還管他那麼多做什麼啊!」像那種因為一己之私就害人家庭破碎,現在想回來就回來,還要人幫忙自己的垃圾!要是真有本事就自己把那破公司顧好啊!
「啊…不過他給的待遇很不錯…要是去那邊工作的話,就能給妳和媽媽過更好的生活了」
坐在自己對面,現在正滿足地笑著的人,到底有多濫好人啊!為什麼就是不懂呢!居然決定去幫助傷害過自己的人!被利用了還不知道,簡直就是個笨蛋!
就算想補償我和媽媽…也能用別種方式嘛!
見我怒氣沖沖,有所不滿,他又慌張補充「如、如果妳捨不得這邊的朋友也沒關係,我不會勉強妳搬過去,只是…」
那朋友一詞,使我腦海中最先浮現的並不是夏樹,而是藤乃那秀麗的面容。我想起了那時在溫泉和她成為朋友,以及我們相處的種種回憶。
大病初癒後,清晰的頭腦使我的思緒又開始正常運作,負面情緒也跟著運轉,然而心卻像被人掏空了般,我不知道那天之後,藤乃是否有察覺到什麼,也不認為她還會再來找自己,就只是…不想再待在那個無論何時何地都會聽見她名字的地方。
於是,每天我故作沒事笑著面對家人共享早餐,不願讓他們再為自己擔心,穿著制服出門假裝去上學,算好時間才回家,夜晚則總承受不了內心的空虛,縮在床上暗自發洩情緒。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幾天,我開始感到憤恨不平。
為何甩了她的自己要為此悶悶不樂呢?!
她有什麼資格讓我難過?!
除了我自己,沒有任何人有資格令我難過!
不過是個忘不了舊愛的死心眼傢伙,我才不會跟她一樣老對過去念念不忘!
反正,一直以來我都是這麼獨自走過來的,我一個人也能夠過得很好!
我不斷告訴自己不需要愛情,不需要她,龐大的自尊心唆使我抬頭向前,莫再讓黑暗情緒占領自己。
然後,我暗自在內心給自己一個期許。
我,結城奈緒,發誓要當個永遠驕傲,永不示弱的人!
即使是夜晚已不再偷偷哭泣,能夠正常入睡的現在,心,仍然會痛,並沒有因為我的試圖振作而有所減輕,時不時還是會想起與她渡過的點點滴滴,時不時…還是會想起她。
為什麼只要是有關她的事,這顆心就會不受控制的為她喜為她悲呢?就好像…她才是我的心的主人…真令人不爽!
不過轉念一想,這搬家的決定,不來得正是時候嗎?簡直就像是冥冥之中幫助我離開藤乃一樣,雖然我不知道究竟何時才能夠將她完全遺忘…
也許,就這麼離開了也好。
反正,學校那邊缺席的隱瞞也差不多到了極限,要是讓媽媽知道可不好,再說…
「妳..妳願意跟我們一起搬到京都嗎?」望向那人一臉寂寞又戰戰兢兢鼓起勇氣再次詢問自己意願,彷彿我一拒絕他就會哭給我看的樣子…
「好啊!」我爽快的答應。
「什麼時候走?」或許是因為我面無表情的回答,讓他看不出我的情緒是高興還是難過,他楞了一會才反應過來。
「七月六號…」還有兩個禮拜…
我想,如果能離開這,離開她…
那麼,離我的心重回自己掌控的那天,應該就更近一步了吧…?
***
期末將近,本以為轉學能讓我逃過期末考試,沒想到滿心期待都在媽媽一句"做人要有始有終"給粉碎了。
我失望的回到自己房間,將全身重量撲向柔軟的床鋪,側頭一望就見到床頭櫃上那個被自己遺忘已久的手機,嘆了一口氣,我起身拿起手機開機,畫面一開,所有未接來電和簡訊的提示馬上接踵而來,讓我吃驚的是,裡頭大多數都是藤乃的來電和訊息。
為了能夠徹底做個了斷,我沒有查看這些訊息,決定統統刪除,只是刪除的途中瞄到了一封標題為"想再見妳一面"的字樣。
為什麼?事到如今…她還想說什麼呢?
正當我陷入思考,手機鈴聲響起,低頭查看來電者卻發現是藤乃,不由得皺眉,馬上就按了拒接,然而手中的震動恢復平靜沒多久,簡訊聲又響起,死瞪著手機好一陣子,我知道自己必須想辦法讓對方斷了再見一面的念頭,至少,得撐過這兩個禮拜,在這之後她就不會再有機會擾亂自己的心了…
良久,我回傳了簡訊,約她期末考結束後的隔一天見面,並要她在約定日前別再煩自己,確保期末考時可以不必擔心她再一次的埋伏,這心中的大石才終於落下,打發完其他人擔憂和質問的簡訊後,我屈服於疲累墜入夢鄉。
翌日,我來到學校跟導師提出轉學申請,隨便找了個理由解釋缺席多日的原因,然後用了點手段讓他爽快接受接下來自己將只出現在期末考的請求,並且再三叮嚀希望他能替自己將轉學的消息保密到最後,我才放心的離開學校,又開始每天在外遊蕩耗時間的生活。
日子一天天過去,期末考終於結束,這是我留在風華的最後一天了,要說不捨,確實也有些留戀,那些一同渡過媛星祭典的夥伴們,到現在我仍不知如何開口告訴她們自己將搬離的事實,最後,笨拙的我,選擇了笨拙的方法。
我將大家聚集起來,這是屬於我自己的秘密歡送會。
「奈緒醬怎麼啦?這麼難得自己主動邀約還請客~該不會終於開竅了吧!?認同我們是生死與共!榮辱共享!友情至上!的HiME戰隊好夥伴!!」真佩服杉浦喝酒的功力,我們才進場不到10分鐘,她居然已經喝到爛醉了!聽了她的話,我笑而不答,沒有像平常那樣駁回。
「夏樹妳可要好好學學人家呀!妳不是這麼小氣的吧?」夏樹一臉複雜,不甘心落於人後被說小氣卻又無法坦率承認自己也是杉浦口中那"生死與共!榮辱共享!友情至上!HiME戰隊好夥伴"的一員。
「來吧!大家盡情玩!這請客可沒有下次囉!」
「哼!下次也用不著妳請!」愛面子的夏樹不服氣的回嗆。
「哎呀呀!我果然沒看錯!慷慨夏樹大人~妳這麼有錢請個一、二次客一定不算什麼的吧?」杉浦開心的設下陷阱就等著肥羊自己往下跳。
「哼、哼!那還用妳說!就是要我請個十次也不成問題!」她一臉無所謂的誇下海口。
「喔喔~~大家聽見了嗎!?夏樹說要請大家十次啊!快拍拍手!恭喜夏樹同學獲得最佳肥羊、喔不,最佳好人王的封號!」酒鬼教師吶喊獲得小葵和命大家的歡呼,只有鴇羽一臉不認同的搖頭,低喃"夏樹的老毛病又犯了…"
一瞬間,視線的交會,鴇羽難得放棄她手中的麥克風朝我靠過來「怎麼了嗎?總覺得…妳好像跟平常不太一樣……」她語帶擔心的問道。
真敏銳啊…
一旁的小葵也拍拍我的肩膀附和「就是啊,奈緒,如果有什麼煩惱儘管說出來,我們都會幫妳的!」
「妳們也想太多了吧?明明有煩惱卻還花大錢請客?又不是瘋了~」我擺出一副"你們腦子沒問題嗎?"的懷疑樣貌看像她們。
只見鴇羽和小葵兩人對看一眼,紛紛露出釋懷的笑容「說的也是呢~是我們想多了。」
「但也是因為奈緒妳真的很反常嘛~突然請客什麼的…」小葵嘟著嘴裝可愛的說,那模樣還真是有點刺眼。
「就是啊!平常妳別說是請客了,就連每次聚會幾乎都是被杉浦壓著來參加的不是嗎?」
……雖然鴇羽說的也是事實沒錯,但難道我在大家心裡就真的那麼小氣嗎?要請客是無所謂,但也要量力而為的嘛!之前的我要養活自己都很勉強了,哪裡會有閒錢去玩樂啊!又不是打腫臉充胖子的凱子~像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我才不會幹呢!
「總之,我沒事就對了!我好得很~!」懶得再搪塞下去,我隨便打發她們的回問。
站起身,我把夏樹叫出包廂,又是似曾相似的情景,只是此時我們的角色立場已對調。
「什麼事?」夏樹背靠著牆,心不在焉的一邊詢問一邊喬弄著她剛才猛然發現的頭髮分岔。
「明天放學後妳到教堂前的涼亭等我,我有話要跟妳說。」
「有什麼話不能現在說!?」她皺眉,也許是認為我太多此一舉了吧。
「少廢話!我準備了份大禮給妳,這也許是妳最後的機會了。」以她這反骨的性格,擔心她不來,我的口氣也跟著變得急躁。
「哈?妳再說什麼啊!?」夏樹一臉難以理解,但我也沒有明說的打算。
「算了,不來也罷,說到底我根本也沒必要多管閒事!」焦躁使我難以冷靜,索性擺爛,於是我轉身就想離開回包廂去。
「等等!我又沒說我不去!我去就行了吧!」她拉住我的手阻止我離開,在表明自己的答覆之後卻也沒有放開我的意思,只是躊躇著猶豫即將要開口說出的話語。
我瞄了一眼她仍握著的手,夏樹才尷尬的放開「那個…妳跟靜留……」
她抓了抓頭,毫不在意已被自己抓亂的頭髮,最後低吼了一聲說道「還是算了,沒事…我們回去吧!」
我想我大概知道她原本想對我說的話到底是什麼,只是當聽到夏樹口中喊出她的名字時,心還是陣陣刺痛著,同時我也意外這次她居然沒有像往常一樣白目的繼續追問,人果然還是會成長的嘛!
之後,我用心記憶著和這群夥伴也許將是最後一次的聚會,想把這樣歡樂的情景永遠記在心中,然後默默離開。
若真要說還有什麼願望,那大概就是希望她們能原諒因軟弱而不告而別的自己吧?
只是,我幾乎已經能想像到,當她們得知消息後,那憤怒的神情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