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章 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
周一早上是公司最忙的时候，而静留的办公室又是全公司最忙的地方，因为一段时间没有上班，很多只有她能处理的问题积压到今天，我眼睁睁地看着各部门的主管把她的办公桌围了个水泄不通，她忙得一分钟休息都没有，我能做的却只有递上一杯茶，低声说一句“辛苦了”。
我就是这么没用，又何德何能拥有她这样出色的女人给我的海样深情。
看着她举重若轻、潇洒自如地处理着各种繁杂事务，还不时投过来温柔一笑，我心里就有温暖慢慢上升，又想到她在家那懒散俏媚的样子，在床上那如火的激情和似水的柔情，我又怎能不为她颠倒至死？
“玖我小姐，玖我小姐……”等我回过神来，看到外务秘书进藤小姐神色奇怪地看着我。天，我走神了，刚才在想些什么啊！我连忙不自然地咳了两声，希望自己刚才脸不是太红，眼神不是太……嗯，那个……
“什么事？”
“麻烦把这个交给藤乃小姐，这是她昨天打电话交代的。”进藤小姐向静留方向那一堆人苦笑示意，“我马上还要去三井集团接洽明天的会面。”
“好的。”我接下那个信封，看到静留正认真地低头和地产分公司经理研究合同，就偷偷地打开了信封。
里面是一张周五到美国纽约的头等舱机票，还有在纽约的行程单。
怎么，静留要去美国，昨天就决定了，她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这是一张单人单程的机票，她身边的座位，没有我。
难道你又要推开我，你答应过我的！
而信封里没有酒店的预约单，进藤做事很仔细，没有订酒店的原因，就是说明静留在纽约已经有住处了。
会不会是友绘•玛格丽特？
我想把她立刻从人丛中扯出来，问个清楚！
可是我必须冷静，冷静……昨天从千绘的口中得知，我协助小命他们在公司安装的窃听器和电脑后门程序，已经让刑事情报课获取了相当规模的情报，行动会很快收网。
“藤乃真是个天才，我们截获的情报，有足够的证据起诉神崎黎人、珠洲城遥，甚至菊川雪之，但是根本不够起诉藤乃，如果这次没能抓到她，可能一辈子都会让她逍遥法外。”这是千绘说的。
所以碧老师决心绕过上级快速行动，即使事后被上级问责，也要防止被内鬼泄密，让藤乃静留逃脱法网。
可她不知道，现在的我也是内鬼。
静留，为了你，就算变成鬼，我也心甘情愿。
只要你不再推开我好么？
“夏树，想什么呢？”不知不觉人群已经散去，她正端着茶杯含笑站在我面前，白衬衣的袖子卷起，带着一点疲倦和事情了结后的轻松。
“这是怎么回事？”我把机票推给她看，“你要去美国，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她歪着头看了一眼，笑笑：“正准备告诉你的。”
“可是昨天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一句话都没说。”我不满地看着她，“为什么要瞒我，你有准备把我推开？”
“不是的。”
“那你告诉我，到美国，是不是和友绘有关？你是不是要和她一起？”
“夏树，不要问那么多好不好。”她语气带着点不快，低头看着茶杯的花纹，“总之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她的声音大起来，惹得经过的职员都暗暗吐舌。她一向温文尔雅，我认识她以来，对任何人，她都没有用过这种语气说话，想不到第一次发脾气，居然是对我。
我咬着嘴唇，心里满是委屈，却只能最后迸出一句：“对不起……”推开她飞奔出去。
孤独地坐在街头的长椅，忍住想要流泪的冲动，我的脑子也乱成一团。我不怪她，只怪自己太废柴，想帮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做起，想要她坦诚，自己却隐瞒太多。我到底该怎么做？
“夏树，对不起。”一件大衣披在了我的肩头，“最近我的压力有点大。”
“不……”她摇了摇头，不让我说下去。她坐到了我身边，握住我冰冷的手，轻轻地揉搓，“小傻瓜，这么冷的天，就算和我怄气也要穿好衣服再出来。惩罚我可以用别的方式，但不包括弄病自己让我心疼自责。”
她温柔的笑颜让我内心又是一声叹息，可还是别过头问道：“你怎么找来的？”我跑得相当远，离公司大楼有很长一段距离了。
“就像狗狗那样一路嗅过来的啊。”她用夸张的语调说，让我不自禁地笑了，她握紧了我的手，柔声说，“无论夏树躲在哪里，我都能找得到。这是天注定的，藤乃静留生来就是要找到玖我夏树的，无论身在何处，隔着茫茫人海，我一定会找到你。”
“静留，你好肉麻！”我含着泪笑了。静留，谢谢你这么爱我，爱这样的我。面对这样的爱人，我又怎么可以骗她？我不管了，我要说出来，说警方要抓她，警方也盯住了友绘和一番地，要她赶快远走高飞，离开黑曜，也不要接触友绘……
“那个，静留……”我正要开口，却看到她异样的视线，我顺着看过去——
一辆黑色的丰田车驶过来。从我警察的角度看得出，车并不起眼，是低调的公务车，车牌却了不得，只属于警视厅的大人物。车经过我们面前时明显放慢了速度，车窗降下一条缝，只露出一双眼睛，一双我记忆深刻的眼睛！
那双平时没有多少表情的褐色眼瞳，却有着穿透一切的诡异眼神，只要被那种眼神看一次，就一辈子忘不了，再次看到，寒意油然而生。
碧老师高度怀疑的内鬼，警视厅公安部部长，鸟居江利子！
车驶过也许只有一秒，我却像是被冻结，久久回不过神。
“夏树，怎么了？”静留关切地问，看她的样子，似乎对刚才的事浑然不觉，“你刚才要说什么？”
我摇了摇头，把想说的话吞了下去。静留的态度让我疑惑，她明明比我先看到的，她明明和那个人视线交会，为什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难道她也在瞒着我什么？
这些疑惑和不安，让我无法开口。
我却没有想到，这曾经是我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如果我当时选择了坦诚相待，后面的很多痛苦也许就不会发生。
“我们这是去哪儿？”她现在没有驾照，是我开的车。下午我们回了趟她家，她提了个早就准备好的旅行袋放入后备箱，就叫我按她指的方向开车。现在我们已经走在去关西的高速上。
“去风华。风华学园的理事长风花真白小姐是我的老朋友，你去她那儿住一段时间。”她轻描淡写地说，好像只是一次简单的短途旅行。
“你呢？”
“我还有事情没处理完。等完事了，我会来接你。”看到我惊慌的眼神，她握住我方向盘上的手，“最多三个月，宝贝，你放心。”
高速上不能停车，我只能直直的开下去，可是心里烦躁得抓狂：“静留，你答应过我不会把我推开的，你不可以说话不算数！”
她依旧冷静地说：“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遇到危险不会把你推开，而且会做一个好人，我一直都记得。”
“那你……”
“对我来说，这件事可能复杂一点，但不会有危险。你要相信我的能力。”她一如以往的从容淡定，如果我不知道真相，一定会全心全意地信赖她。
“如果不危险，你为什么要让我离开？”
“夏树，我答应你的会做的，你也要做到你的承诺。”她的声音略微低沉下来，“你答应你会等，答应在这段时间完完全全地信任我，不做多余的事。说到的一定要做到！我绝不会欺骗你，我也相信你绝不会欺骗我。”
这个“欺骗”让我心中憋闷得厉害，从一开始，我就在欺骗她，到现在，还是在欺骗！如果她发现了真相，我连呆在她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可是，我又如何能放任这场危险的游戏向失控的方向滑行，看着我的爱人坠入早已布置好的陷阱？
“夏树，你相信我，等事情完结，我会告诉你一切。但在那之前，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她的语气似在乞求，让我无话可说。她闭上眼睛，靠向椅背，“我现在遇到的是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这关乎一个重大的秘密，我绝不可以错过！”
此时的静留，双目轻阖，神情静雅，可是周身散发出的凛冽之气，却如薙刀刀锋火焰般的烈光那样慑人。
“在这里了。”车行到环山公路的一处，她突然指着一个方向，“这里这里！”刚才的她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轻快的少女。
这是一个突出的半圆形山崖，我们走到山崖的边缘，虽然已经是夜晚，但仍能听到海涛拍岸的声音，嗅到海洋的气息。
“夏树记得这个地方么？”她牵着我的手，轻轻地问。
“不记得，我好像没来过呢。”我不解地回答。
她看了看我，意味深长地笑了，说：“也是呢。这个地方我很熟悉，在这里读了好几年的书。夏树不知道，我是风华学园毕业的吧。”
我当然知道，你的档案里清清楚楚，我还看过你穿学生会长制服的照片。当然，我只能说不知道。
我又骗了你。
“我还是个学生的时候，喜欢一个人跑到这里，看落日，看星星，听海……却从未想到，这个地方会和我有莫大的渊源。”她轻轻地闭上眼睛，似在缅怀，“那时候觉得自己很孤独，当然，现在不会了，因为有你。”
“你带我来……”
“等等。”她放开我的手，跑到车边，从后座下面拿出一个野餐篮，“我藏好的哦，希望里面东西没有颠坏。”
我呆呆地看她铺好地垫，又变魔术似地变出一个蛋糕，插上一支支小蜡烛，抬头笑着说：“帮我点亮。”
“你这是？”
“今天是我的生日哦。”她微微含笑地看着我，好像在观察我的反应。
“啊，是么，我不知道，对不起。”我慌乱地说，一边说一边小心地看向她，“静留……不会生气吧？”
“怎么会呢？”她笑着拥住我，“我没告诉你，你怎么会知道。难道你事先会去查我的身份证么？”她吻了吻我的脸颊，“虽然今天我们有过争执，不过夏树这么紧张我，我很开心。夏树好可爱，爱死你了。”
我被她紧拥在怀里，也抱紧了她。她的生日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在碧老师给我的那叠档案里，清楚地记录了她的一切，而我也倒背如流。可是先前我必须要装作不知道，让她以为我是她想象的那样单纯、天真，近乎一张白纸，而今天我被各种念头搅得无暇他顾，竟然也忘了。好在我的反应是及格的，在危险游戏中锻炼出来的演技，已经炉火纯青。
“我很遗憾……”我伏在她怀中，她说话的声音带着模糊的共振，在寒冷的冬日里暖意融融，从四面八方把我包围了，“夏树的生日在我们认识之前，让我遗憾地错过了今年。我好想给夏树过生日哦，一个只有我和你的、最特别最美好的生日……”她叹了口气，满满的失落。
“傻瓜，我又不是不过生日了，以后还有啊。”
她高兴起来：“对哦，明年，明年的8月15日，我会给你一个最期许最幸福的生日。不仅是那一天，我要用每一天见证我们的爱情，兑现我爱的承诺。”她捧起我的脸，温柔挚情地注视着我的双眼，“夏树，在那天之前，我会给你承诺的生活。在这件事了结之后，我一切都会听你的，做你的乖乖小狐狸，构筑我们的小窝。或者也可以一起去旅行，马尔代夫、巴塞罗那，还有天空之镜……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夏树，你愿意么，只要你愿意，我们永远在一起。”
“我……愿意……”我少许的迟疑也让她一刹那闪过紧张的神色，而那“愿意”脱口而出时，她展露的笑颜阳光般粲然，可是随即又心疼地把我揽入怀中：“夏树，别哭啊。就算是感动的泪，我也会心疼。你现在就急着流泪，以后我还会给你很多感动，一辈子呢，那不是要哭成泪人儿啊，呵呵，乖哦，不哭……”
一辈子，静留，我们会有一辈子么？明年生日的期许，只是一个漂亮的谎言。时间不长不短，却对我们特别吝啬，我不能想象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你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不，我不能再等了！
“静留，我有话想说，我……”
远远的车灯照在我们身上，也打断了我的话，那辆车停在断崖附近，一个女人走下车，笑道：“藤乃会长，总是这么浪漫。”
静留也笑着起身迎向她，高挑的身形在车灯下拖着长长的影子。
最后的机会，就这样随风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