せつなとイース、ただ立ち尽くすのみ(6)
「──你、你們再靠過來的話,我就、我就、就……就自殺了哦!?」
這句戲劇化有餘卻稍嫌老套的威脅,搭配晦暗房內被丟得滿地是的枕頭、棉被、椅子和龜縮在角落顯然很害怕卻不讓顫抖出現在聲音中的少女,比80年代的午間肥皂劇更讓人莞爾。然而,對穿著醫生袍的兩名男子來說,少女的反應已足夠使他們面面相覷。
「這個只是嗎啡和消炎藥…」其中一名拿針筒的年輕醫生說:「Easさん命令我們給妳止痛藥,妳的手腕不是很疼嗎?」
「誰會相信那個大騙子的話啊!」雙馬尾的少女因憤怒而稍微站出角落,被封死的窗外透來月光,使那頭栗色的髮看來更為清新柔軟,可是,少女右手腕部散落的繃帶、頸間乾涸的鮮血弄髒衣服的模樣,明確表達了這個情況下哪一方才最為可信。「那傢伙說是獎勵,結果使剎那昏睡過去,現在又要對我做同樣的事嗎?!剎那呢?你們對剎那做了什麼!」
「嗎啡是不會使人昏睡的──」另一名男人向前走了幾步,少女隨即把左手放在窗前,作勢要直接用拳頭擊碎玻璃窗。
不得已,兩個男人彼此看了一眼,無言地退出房門。
半個小時後,覺得他們似乎放棄了,少女──桃園ラブ──吐出大氣,雙腳癱軟,跪坐在地板。
大吵大鬧後肚子更餓了。她摸摸飢腸轆轆的肚子,想到才吃了幾口麵包就被Eas打斷的事,再從那之後想到剎那的現況、媽媽的情形、爸爸的所在地……。
剎那昏睡後,Love馬上被帶到這個房間,床和桌椅都跟原先待的地方沒兩樣,但空氣中有著塵封的味道,像是在此之前根本無人踏足。
剎那沒事嗎?Love實在很擔心,抬起右手,用繃帶擦拭頸間的血漬。
「好痛……」她閉起眼睛忍耐霎時的劇痛感過去。
只是手腕被扭成奇怪的角度就痛成這樣,只是脖子被割開一道傷口就連頭和眼球都在發疼,剎那的情況肯定更嚴重。
可是,一句話也沒抱怨,甚至還說“我會保護妳”。為了Love的受傷,痛苦地譴責自身,那名少女的決心──我也想得到更強的力量──Love嘆息地揉著太陽穴。
能夠保護他人的力量,以及,一顆足以保護他人、堅強的心。
就像剎那一樣。Love這麼想。
該理直氣壯時昂然不屈,應激情憤愾時也絕不隱藏。
那認真正直而過於笨拙的生活方式,讓人始終無以釋懷。
也許這就叫羨慕。如此的燦爛奪目,除了注視跟隨以外,她再也無暇旁顧。
另一個世界的Love也這麼認為嗎?
那個Love會有足夠的力量保護剎那和其他人嗎?
“妳總是這樣……總是相信我的話”
想起剎那這句自白,Love不禁笑了。
一定,另一個世界的Love,一定比自己對剎那瞭解更深、珍惜更多。
決不會有錯。所以剎那不快點回去的話…不快點回去那個Love身邊的話,對方會非常擔心,而剎那也會很傷心很傷心。
Love仰頭看著天花板。
我能夠幫上剎那什麼忙呢?
──開鎖的聲音。Love警戒地站起來,望向被逐漸打開的房門。
「我不是說過、不要你們的藥嗎!」才剛說完,Love便楞在當場,呆然地望著走入房裡的少女。
黝黑的髮融在昏暗時空裡,赤茶色的瞳在淺薄光線中沉靜地幾乎看不到明輝,連白得過份的肌膚也被月色透出一層冰瑩的青,相比起那股比生命本身更巨大的強韌意志,少女的其它形象就顯得格外嬌小。
小巧的身形、五官和雙手。
小小的微笑、動作和誘惑。
少女身上某股前所未見的陰鬱吸引著Love,使她過了許久都移不開視線。
「Love」
「…剎、剎那?是妳嗎?」
「當然是我」剎那笑著回答:「我看起來不像“剎那”嗎?」
「唔…我不是這個意思……」
暫時不管Love喃喃在說什麼,剎那走近她身邊,抬起她的右手審視,就像抓著一件不痛不癢的工藝品。「我聽說妳不讓醫生幫妳打嗎啡,為什麼?」
「為什麼?還用問嗎,要是像妳一樣也跟著昏迷的話──」
「嗎啡不會讓妳昏迷」
「他們是這麼說」Love臉頰氣鼓鼓的。「但誰知道針筒裡放的是不是嗎啡?」
「妳很多疑」剎那放開Love的手,唇邊擒著奇異的笑。「但妳明明很相信我的話…」
「因為妳是不一樣的」Love望著她的眼睛,神情清晰地照出真實心相。「我們是朋友」
「我們認識才不過短短的時間……」剎那頓了一下,像是發現有趣的事,柔柔輕笑。「或許,這就是我們能當朋友的原因。認識時間越長,嫌惡越深,到那個時候我們就不會是朋友了」
「這種事才不會發生呢!因為妳跟另一個我認識最久,還不是變成最好的朋友嗎?」
剎那對此只是笑而不語。那雙不見光輝的眼睛,具有某股特殊魅力,能輕易剌穿靈魂深處,把堅強的偽裝通通戳破。
Love臉紅地看向別處,不知道為什麼,此時的剎那讓人相當緊張。過了三秒,想到重要的事,又轉頭面向剎那,關心盈滿臉上。「妳的身體還好嗎?妳怎麼能來這裡呢?那傢伙對妳做了什麼?還有──」
「我沒事,止痛劑很有幫助,睡過一覺後也舒服多了」剎那抬起右手,阻止Love的追問。「Eas要我加入他們,而我答應了,現在才能來看妳」
Love驚訝地眨著眼睛。「妳答應了?」
「這是我能自由活動的唯一方法」
「妳還是想…」Love試探性地問:「還是想用那個什麼…什麼裝置的…去其他平行世界嗎?」
「我是這麼告訴妳的」停頓一秒,剎那不太肯定地反問:「難道不是嗎?」
Love點點頭。「那麼,讓我幫妳吧」
「妳知道我想去哪裡?」
「當然,妳跟我說過啊」
「我跟妳說過…確實是如此,我的確跟妳說過」剎那揚起一抹笑,某種難以捕捉的氣氛與奇妙的口吻,使Love疑惑地偏頭看她。
「剎那,妳真的還好嗎?」
「我只是擔心妳」剎那隨即回答,彷彿心裡已有無數預定好的答案,只差選擇何種最為適當。「妳不讓醫生治療、好好休息的話,要怎麼跟我一起去…“那個地方”?」
「我不要」Love大大搖著頭,沮喪地坐在床舖,撿起地上的枕頭拋向床後。「這點痛我還能忍耐,我不要…我不想睡著,太危險了」
「那就如妳所願吧」剎那雙手背在身後,無動於衷,冷眼看著她的朋友。「我先走了」
「哎?妳馬上要走了嗎?」Love伸出右手,一把拉住剎那的手腕,忘記自己傷處的疼痛。
「還有什麼事嗎?」赤茶的瞳看向被抓住的手,一道厭煩的光閃過眼底,稍縱即逝。
「…不能、不能留下來嗎?」
剎那似乎不太明白這個要求的意義。「妳還需要什麼嗎?」
「不是的,不是這種……我、我只是想要妳留下來陪我,即使只是一會兒也好」Love低下頭,看著地板。「一個人感覺很可怕…剎那、不這麼覺得嗎?」
「妳不用害怕」雖然理應是安慰的口氣,聽起來卻像唸教科書般呆板。「他們答應我不會傷害妳,妳沒有害怕的理由」
聽到這句話,Love有點安心,但真正恐懼的癥結並未消失。「不僅是這樣…妳、妳不覺得這裡很暗、很可怕嗎?我、我不想一個人待在這裡」
剎那的下巴隱隱繃緊了幾次,彷彿在阻止想說的話,那瞬間,她的眼神變得極為冷硬,但在陰暗光線下,加上Love正低頭的樣子,以至於沒有被發現。
「…我明白了」剎那似有若無地深吸口氣。「妳先放開我的手」
Love聞言,很聽話地迅速放開,雙目期待地大放光輝。
「我會留在這裡陪妳,作為交換條件的是,妳必須睡覺」
「哎?可是我不想睡」
「妳必須睡覺」命令的語氣,堅決、獨斷而有點不耐煩。「這是為妳好」
如果她整晚不睡,自己不就得整晚都待在這裡當褓姆?這才是真正原因。但今晚不適合開誠佈公,包含很多真心話都被隱匿在心底深處。
「…呣、好吧」Love像條蟲一樣,沿著床沿往枕頭爬上去。平躺在床後,她一邊捆著脫落的繃帶,一邊說:「剎那,妳坐這裡、坐我旁邊」
剎那看了一眼天花板,像是普通人常做的無奈動作,之後便沉默地坐在床舖,大腿邊側與Love的臉部只差幾公分。
Love還在努力跟繃帶纏鬥,只是繃帶越捆、鬆開的面積居然就越多。
黑色的眉皺了一下。這傢伙,根本沒有睡覺的打算。
「讓我來吧」剎那抬起Love的右手,靈活熟稔地解開繃帶後重新捆繞。
Love先是安靜地看著自己的手、看著剎那的手、又往上看剎那的側臉。
「妳覺得…那孩子也會很疼嗎?」聲音非常低微,猶如只出現在想像裡。
「那孩子?」
「Eas」
剎那的手停止動作,面無表情地望著Love。
「我…我傷害了那孩子、把她的頭……當時地上都是血」
「妳想要殺她,最終卻只讓她受點傷,就結果來看已經是手下留情了」剎那邊說邊完成纏繃帶的工作,而那事不關己的口吻,並沒讓Love心頭的鬱悶有所紓解。
總覺得有哪邊很奇怪。Love轉轉手腕,偷偷看著她的朋友。
之前的剎那,讓人聯想到溫存的甜蜜,宛若皎潔明月,寧靜中透著友善的溫暖,現在的剎那卻如冷徹冰湖,縱使再猛烈的狂嵐掃過,那難以崩解的表面依然波紋不驚。
「不管怎麼說…那一定很痛,因為流了那麼多的血…我不喜歡她對這個城鎮、對妳所做的事,但那不表示我就想對她做一樣的事」Love的左手臂枕著頭,右手握住剎那的手,能感覺到肌肉不自然的僵硬,但她並不想放開。「剎那當時要我住手,我有聽到的,我……我現在才知道,就算傷害那些傷害我的人,心裡一點也不會高興,反而更難過、更低落」
「為什麼?」剎那輕聲問:「妳不想要復仇嗎?」
Love搖搖頭。
「我原先只是想保護好家人、然後一起活下去。可是,妳…出現了,妳跟我說,我為了別人的幸福而捨棄自己的幸福,不敢做出改變、不敢去追求比現在更美好更多采多姿的人生 ──妳是正確的。我一直就不滿足,即使能保護好僅剩的家人,其他什麼都不管,但我心裡永遠有著空洞,那一定就是……我想要改變的證明」
閉起眼睛,Love將剎那的手拉到自己唇邊。
「跟妳在一起,讓妳不用一個人…對我來說,就像讓過去的我也不會是一個人一樣,所以妳根本不用跟我道謝。真的需要說謝謝的人是我,剎那,我該向妳道謝──而且,雖然我很討厭那個叫Eas的孩子,但我不想傷害她。因為如果我對她做了什麼,像是她對妳做的事,那麼,她就會跟妳一樣痛苦…這麼想著,我就覺得很難過,那種痛苦不該讓任何人體會……這就是剎那要我住手的理由吧?」
Love半睜著眼,微笑地看向上方的剎那。雖然剛才不想睡覺,現在卻覺得睡意襲來,像這樣安寧地跟朋友聊天,已經是很久沒有過的事了。
「所以,謝謝妳,剎那。不用擔心這裡的事,一旦有機會就快點回去妳的世界,然後跟妳的Love繼續追求幸福吧……只要這麼想,我也會覺得開心」
捲曲身子,打了個呵欠,像森林中特別愛親近人的小動物,Love用鼻尖碰碰剎那的手指。
「剎那的手很柔軟也很溫暖,冬天摸著會很幸福呢……」
「Love」剎那的聲音,溫和、飄渺,正如某個現實裡無法滿足的美夢,即使知道它所編織的甜蜜是幻象,人性的脆弱還是讓人克制不了,伸出手海底撈月、採摘那朵盛開的鏡花。「幸福,是什麼樣的東西?」
「……我也不知道」半夢半醒的時候,Love傻笑著說:「但是,如果能跟心愛的人們一起去尋找,一定能找到很多很多的幸福」
「像這個樣子……」剎那另一隻手輕撫Love的臉頰,在低柔嗓音裡,純潔的美麗悄然滋長。「會更幸福嗎?」
「哎嘿嘿~~嗯!像是“幸せゲットだよ”一樣的感覺!」
「那是什麼感覺?」
「唔呣呣、下次再告訴妳吧」
── 半小時後,Love完全陷入沉睡。“剎那”離開床舖,步出房間,關起房門,背對著黑暗走入更無盡的無光裡。在冰湖上,一條細微的裂痕浮現了,是冰溶後春臨的跡象,或是引誘人墜落的致命陷阱?無聲無息走至轉角時,那從黑瞬間轉為銀色的髮,如本人心境,閃耀著無人可解的謎。
***
“… 她真的是個好朋友,願意跟妳去任何地方、相信妳所說的每一句話,即使她知道終有一天妳會離開她──即使妳根本不想待在她身邊──她還是樂意陪妳去那個不知道能否回來的世界。問題在於,妳是否也如她一樣能當她的好朋友?如果妳在我帶她遠行時,在這裡做出什麼愚蠢的事,妳就是在逼我傷害妳的好朋友。既然妳如此堅持妳就是我,妳就應該很清楚,我有多麼不喜歡傷害別人,對嗎?”
Eas那道沉緩輕柔的聲音,在床邊講述著她跟Love剛結束的交錯,猶如吟唱一曲情調高雅的風花雪月,用美麗的友情包裝其中潛藏的欺瞞,而早已清醒的剎那未曾睜開眼睛,悶不吭聲,不想讓眼底滿溢的自責和充斥喉嚨的苦澀滿足對方變態的嗜虐慾。
當一種可能性握在手上時,人們很難不受誘惑,就是想去實現它,看看自己有多大能耐,不管它是不是損人不利己,不管到底有沒有絲毫意義,就如現在多此一舉來對剎那說明情況的Eas。當所得反應未如預期,Eas最後也只能一臉悻悻然地走開,等房間只剩剎那一人後,她用左手捂住臉,眼眶溼熱,喉間發出深深嘆息。
或許我是錯的。或許我一點也沒瞭解過自己。
剎那開始向心底承認,那些孤獨和疑惑的心境分析,只是用來合理化過去行為的種種藉口,想要掩飾她本人的確從惡行中取得愉悅感的事實,進而說服自己──雖然獲有Love的幫助而重生,但Eas本身並不是太惡質的傢伙,如果沒有遇見Love,她自己也能……。
總算發現為什麼明知這裡不是現實卻無法離開的理由了。
因為剎那想要相信,想要親眼看到願望實現──即使沒有Love、Eas也會改變──她其實一直希望著,Eas也曾有一絲善良本質,她希望那時自己就有一點點特質配得上Love,一種不會使Love失望的東西。如果全部都是因為遇到Love、因為有Love的無私奉獻,她才能重生成剎那為更好的事物而戰,那麼,作為Eas的自己,那時的意志和存在又算什麼呢?
Labyrinth將群體思想歸納融合成單一目標,不從者就得被處決,即使遵從了也不一定能逃離該種命運,使她本來過著連自己也沒察覺、寂寥已久的生活。然後在意想不到的時空裡,就在最險惡的敵對關係中,突然遇到帶給感情上無比新鮮感與刺激的人,她不禁深受吸引,挑逗禁忌,進而挑戰命運的底線。那些不能說是充滿知性的互動卻有一份乍逢知音的驚喜深刻難捨,再怎麼藉由理智頑強抵抗,毫無邏輯的靈性面早已與那個人一拍即合,推動著她走向前所未聞的道路。
剎那很感謝Love,但剎那也明白,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如Love那樣,在使她滿懷感激、想要一輩子在一起的同時,讓她更加領悟為了獨立成長、探究獨立的本源,她必須在精神上先把自己與Love徹底剝離。
這就是除了自己以外沒人能幫助她的事。對此覺悟,心頭難免悵然若失,然而,這場試驗她發誓絕對要獲勝──即使沒有受到他人幫助也能學著幫助別人──這是如今的剎那,而過去Eas時代沒有足夠能力做出這種事?即使有機會讓Eas證明善良之處,她也無法呈現一個自己不存有的特質嗎?
剎那不願接受這樣的事實,所以不能離開,離開不了。
被自己下意識留在這裡,只為實現心中所願。
請讓我看看妳並不是這麼差勁的人。
為了能往前再邁向一步,對過去揮手告別,剎那必須親眼看到這件事的發生。
──而我已經看到了。
剎那握緊左手,赤茶的瞳火焰灼灼。
Eas差勁到只靠本身意志是沒辦法改變的,這就是事實。
發現真相後便沒有空閒沉溺在對自身行為或想法的煩躁中,剎那的腦袋開始運轉怎麼解決眼前的難題。
她並不用想很久,因為腰際間赫然發出一道紅光,使她明白是該“回去”的時候了。來到這個世界、看到這裡慘景的旅程,究竟是陷在夢裡或掉落平行世界的夾縫,剎那已經不想對這些不可解的神秘花費心神,在不得不回去之前,她有更重要的事得做。
***
「Love、起來了」
「唔呣……再五分鐘」
「Love!」
「嗯……」Love揉著眼睛,模糊地在微弱光線中搜尋某名站在床邊、不屈不撓吵醒人的罪魁禍首。幾秒後,她張大嘴巴,驚呼:「妳、妳……」
鬆鬆軟軟的桃粉色長髮,一身赤衣與黑色的絲帶,凜然英氣的神情。
那雙跟Eas相同顏色的深緋之瞳,透出如壁爐火光般溫馨暖和的關愛。
「我們要走了」
「蛤?」
Love根本來不及反應,赤衣的少女便用棉被包裹她全身,一道奪目的紅光籠罩她們,等Love再度睜開眼睛時,她們已經站在最靠近桃園家轉角的街道上,而Love正被對方抱在懷中。
──公主抱!!長這麼大都沒被人用這種姿勢抱過,更別提還是被一名身高與自己相仿、體型卻明顯纖細許多的女孩子公主抱!!
「嗚哇、哇哇!!」
「怎麼了?」
「怎麼了?!還用說嗎?!」Love漲紅著臉,耳朵差點冒出煙來。那粉色的長長鬢髮稍微飄盪在Love臉頰上,有點酥癢,卻又覺得該死的浪漫,說話時浮動的白霧,如夢似幻。「妳、妳先放我下來!」
「妳沒有穿鞋子,這種天氣,地面很冷的」
「沒關係啦!總之,先放我下來!」
真是拿妳沒辦法。Love聽到赤衣少女這麼說,事實上,對方並沒有說出口,只是嘆息地把她放下,但Love就是能聽到這樣無奈而包容的聲音……忽然,她恍然大悟。「妳是剎那?」
少女褒獎似的微微一笑。
「但、但是、怎麼可能?我是說,為、為什麼?怎麼回事?」冬夜寒風很快將臉紅的Love身上僅剩的溫暖掩蓋,她無自覺用棉被更加包緊自己,等著不受低溫影響、如戰女神般昂然站立的少女開口解釋。
可是,對方只是保持微笑,眼裡溫情款款,迷濛陶醉。
她全身都有股不真實的神幻性,像是聖誕夜才會出現、可遇不可求的奇蹟,那雙殷紅的瞳色卻如春日讓人覺得心裡充滿暖流──非常漂亮的色調。
明亮光彩,象徵一個不能逃離、充滿勇氣的真相。
「妳曾說過,也想跟這個世界的剎那成為好朋友,可是,這個世界的剎那還未誕生」她從腰帶間拿出一張折疊得十分細小的紙張,舉重若輕地放到Love手裡。「妳必須決定,是否願意給這個世界的剎那一個機會,是否、Eas值得妳放手一搏。好好記住上面寫的東西,妳去Sweets王國後會遇到的人事物、如何獲得力量的方法,全都在上面…也許它們不存在,但只要有一個可能性,Love,“我”就是妳所能獲得的力量」
「剎那…我不懂妳在說什麼……」Love茫然的表情,帶點想要哭泣的線條。「她…今晚在床邊陪著我直到入睡的人,不是妳嗎?」
微笑的弧度洩漏了些微悲傷,少女搖搖頭。
「可、可是──」
「她對妳很溫柔嗎?」
「……嗯」Love抹去眼淚,到底是緬懷還是不甘心受騙,連自己都弄不清楚。「很溫柔很溫柔,就跟妳一樣」
如果不是在這種情況下,或許會是件挺有趣的事。赤衣的少女心想,這個世界有著不會改變的事物:總是相信剎那的話的Love,還有,總是對Love展露不必要的溫柔的Eas。
「對不起」此時,某種煙霧升騰,漫佈在兩人間。「因為我的自私,打亂了妳的生活,因為我們Labyrinth的自私,擾亂了妳的世界…這是我永遠也彌補不了的錯,但是,請妳一定要知道,我……沒有一次、對與妳相遇的事不心存感激,無論是那個世界、還是在這個世界」
奇異白煙伴隨使人迷醉的香氣,Love用手揮舞週遭,卻揮不去前方少女身旁飄散的濃霧。
她看起來就像要消失了一樣!
Love伸出手,緊緊抓住對方的手臂。「剎那──!我……妳、妳改變了我,所以我……」
我很感謝妳。
我不要妳離開了。
我想讓妳看看這個世界還是有美好的東西。
啊啊,有這麼多的話,這麼多想說的話!
「剎那!」已經連握著手都感覺不到形體的存在。
「──看來、我必須把衣服留在妳家一陣子了」少女瞇起眼睛,笑得像是班上隔壁座位的女同學,正在計畫一場去朋友家的睡衣派對。
「剎那、我會做出改變,我不會再眼睜睜看大家受苦,所以妳也不要──」
──不要忘了我。
白霧散去,獨自一人的Love,望著自己細小到抓不住任何貴重之物的雙手,喃喃低語。
淚珠滴落在掌心。
在這個極度破敗的環境,懷存希望變成奢華的苛求,掌中熱度卻穿越黑闐與荒蕪,擊碎猜忌與不安。
滾燙的淚水,幾滴沾濕了小小的紙張。
「……Love!」
「媽媽…?」
桃園あゆみ穿著單薄的衣服,頭髮散亂,滿面蒼白地從街角跑來,一把抱住自己的女兒。
「我好擔心、好擔心妳啊!究竟跑到哪裡去了,到處都找不到!」
Love幾乎是受寵若驚地回抱母親。這是好幾個月來第一次,桃園あゆみ恢復本性,能夠清楚辨識身邊發生的事,能夠真正明白、抱在懷裡的少女是她的血緣至親。
「對不起…讓您擔心了,媽媽」
白雪降下,發紅的眼眶與鼻頭,哽咽的泣音和安撫,相擁的母與女。
僅是一幕世界不會感興趣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