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卷耳 于 2012-9-25 21:44 编辑

这一章时间线平行于上一章静夏来到风华学园，也就是说，这一天发生了许多事。

三十一章 夜长情未央

“白雪公主和王子，还有七个小矮人，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水野蓉子吁了口气，替女儿千秋掖了掖被子，“这回该睡了吧。”

对她来说，说睡前故事比在几千人面前作报告还有压力，她知道的童话也就寥寥几个，甚至还有一次把《白雪皇后》当成《白雪公主》的续集，差点在菜菜那个丫头面前出了丑。都怪她那秉承精英教育的父母，对骗小孩子的童话故事嗤之以鼻，她在千秋这个岁数，早就捧着《日本名人大全》在刻苦攻读了。

“嗯，妈妈晚安。”千秋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她真是个好脾气的孩子，对妈妈这翻来覆去的几个故事居然没有提出异议，还能听得津津有味。也许对于千秋，更珍惜的是和妈妈睡前相处的这段时间吧。

“妈妈……”她正要起身，又被女儿叫住了。

“怎么了？”

千秋歪着头想了想，还是问道：“那女王怎么样了？”

“呃……那当然……做了坏事，受到了惩罚。”

“妈妈不觉得女王很可怜么？”

“为什么这么说？”她不由得又坐下来，抚着女儿的额头，想听听她为何会有这样的奇谈怪论。

“白雪公主什么也不会，又懒惰又贪吃，可是有王子爱她，又有七个小矮人爱她。可是没有人爱女王，如果有人爱她，她就不会做坏事，也不会受惩罚了。”

“这……”童话不是宣传真善美的么，怎么会让小孩子理解成这个样子，是自己讲故事的技巧太差了么？还有，这会是只有六岁的千秋说出的话么？女儿是很聪明没错，可是这种想法，以前可从来没有过，莫非……“这是谁告诉你的啊？”

“是菜菜姐姐说的。”

果然！这种想法，的确符合菜菜那个古灵精怪的女孩所有。也只有那个家伙，才能养出菜菜那种女儿吧。她们母女俩还真像，从相貌到性情，还有那引以为傲的头脑和标志性的额头。说不定这种观点根本就是她教给菜菜的。

“说的不对么？”女儿小心地看着妈妈轻揉太阳穴的苦恼表情。

“没有。”她对乖巧的女儿露出笑容。心里的想法不能告诉女儿，更不能在背后说人坏话。她也知道，女儿多么崇拜菜菜，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大姐姐的话比妈妈的还管用。“菜菜姐姐说得很好，不过那是大孩子的想法，千秋只要按照妈妈说的来理解就可以了。其他的等大一点再说。”

“我多想大一点啊，像菜菜姐姐那样。”女儿说着说着眼皮沉重地耷拉下来，睡意也让她口齿不清，“我想和菜菜姐姐一样，喜欢……江利子阿姨……也喜欢……”

蓉子吻了吻女儿的额头，把她的小手放进被子，起身到浴室，想去洗个脸。

千秋最后那句话，应该是“喜欢菜菜姐姐，也喜欢江利子阿姨”吧。

想不到时隔十二年，她们居然被两个孩子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不，其实在五年前，她的丈夫明智健悟葬礼前那夜的灵堂，江利子突然出现，陪着她守了一夜，只有她们两人，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在她倦极而眠的时候悄然坐在她身边，无声地递过一个依靠的肩膀。然而，在她醒来的时候，那个肩膀的主人却又不见踪影。

每次都是这样，总是不告而别。

你觉得这样很洒脱是不是？

你是不是觉得我可以受得住？

不仅仅是她一个，每个人都觉得我应该受得住。因为水野蓉子是天生的女王，女王就应该比别人更坚强，更能干，更不需要依靠。

佐藤圣呢，她是天生的王子，对每个美丽空灵的女性怜爱有加，久保栞、藤堂志摩子、蟹名静，就是她的睡美人、白天鹅、灰姑娘……

至于鸟居江利子，这混蛋根本就把自己当成了白雪公主！一把年纪还随心所欲自命不凡，认为事事都要顺她的意，任性妄为，根本是得了公主病！那我就偏偏不顺着你！

她这是怎么了，一向沉着冷静的她，怎么在心里提到江利子的时候，总是心意难平。

一定是受了女儿今天的这番话的刺激了，想到可怜的女王，联系到了自己。

可怜的没人爱的女王！

她抬起头，对着镜中的自己，不禁脱口而出：“Mirror，Mirror，on the wall……”后半句却是，“Who loves me most of them all？”

镜子镜子告诉我，谁是最爱你的人？

是佐藤圣，还是鸟居江利子？

她自嘲地笑了起来，不知道是嘲笑自己也是一把年纪，还做这样幼稚的行为，还是嘲笑这个问题太离谱，或者是，在镜子面前顾影自怜，实在不符合自己的惯有形象。

可是即便是童话里不可一世的女王，也只有面对镜子才可以倾吐真心。

看来童话也不是骗小孩子的东西，即便是成人去看，也有道理。

看来先前认为那个说混账话的鸟居江利子，才是最懂女王的人。

她刚从浴室出来，就听见门铃声，她那风流倜傥的好友靠在门边，举着一瓶酒。

“Cristal Roederer香槟，不来干一杯么？”

“难道你觉得今天有什么事值得你开香槟？”蓉子侧身让圣进去，同时示意女儿已经睡了，小声一点。

“庆祝你的老情人把我弄下了台，让我得到一个彻彻底底放松的机会。”圣熟门熟路地走到厨房，找到开瓶器，“嘭”地一声脆响，利落地打开瓶塞，“让我们为她再次成功喝彩。”她递过一个冒着气泡的酒杯。

“圣，你这话我很不爱听。”蓉子摇摇头接过酒杯，轻啜一口，“今天错在你，无论她说了什么，你都没有权力用枪指着她。你知道我当时多担心么？”

“担心她还是担心我？”圣讥讽地笑笑，“不过我不用问了，你的行动证明了一切，为她挡子弹，好感人啊。而且刚才你也默认了，你并没有否认‘老情人’这个称呼。”

蓉子苦笑：“如果我否认，你又会说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有事。”

她们一起笑了起来，圣说：“我记得这话时以前鸟居说我的，你倒是记得清楚。”她和鸟居江利子一直是同学，平时都按照莉莉安的习惯互称名字，现在用姓氏来称呼，已经明示了生疏到敌对的关系。

蓉子只是淡淡地说：“是么，我忘了。”

“你没忘。”圣又给彼此倒了一杯酒，“你一直忘不了她。”

“是么？”蓉子再一次以问题代替回答。

“其实我一直想知道，当年你为什么会拒绝我而接受她？甚至现在，你仍然拒绝我？难道我的魅力，真的比不过那个阴险腹黑的家伙？”

蓉子看着圣俊美的侧脸，即使是有了点年岁，圣依然是那样光彩夺目的人，从第一次看到她起，那如雕塑般完美的面孔和飘逸出尘的气质，让自己无法移开目光。而另一个人呢，除了聪明的头脑和飘忽不定的性格，其他方面也似乎乏善可陈，以至于她最初的印象也不过是“那个领结系得很好的同学”而已。所以圣所说的魅力问题，她们两人根本不在一个量级上。

但是——“圣，我从不讳言我爱过你，当年和江利子恋爱的时候也从不掩饰，但我一直都很明白，对你而言，我不过是一个常年备胎而已。平时挂在车后无人问津，等有问题时才想起来用一用，圣，原谅我，我厌倦了这样的处境。”

圣有些激动地握住蓉子的手：“那么，如果我告诉你，现在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呢？”

蓉子只是冷静地看着她，问道：“圣，你放得下栞么？”

圣的手指凝滞起来，她和蓉子四目相对，蓉子眼神平和，却让她感觉力气在一点一滴消失，她无法欺骗感情，也无法对心中的那个人说谎。

蓉子看着圣慢慢抽离的手掌，笑了笑：“圣，原谅我。我只是个普通的女人，自私、虚荣、有占有欲，我无法和另一个人分享我爱的人，即使只是个心里的影子。或者也可以这么说，我爱过你，可是还没有爱到那个地步，让我能够接受你只给我一半甚至几分之一的心。至于她，就算她有千般不好，我至少知道，她心里只有我一个人。虽然我后来也知道，她也一样不是个东西。”

最后一句话让刚刚忧伤的圣“噗嗤”一下笑了：“当警察久了，连优雅的红蔷薇大人都这样粗俗了。”她面容又变得伤感，“可是这不是你现在依然挂念她的理由，在她负心之后，在她变得卑鄙无耻之后。”

“卑鄙无耻？”蓉子扬眉惊诧，“这种话不是随便说的，即使她有什么不好，你不可以这样说她。”

圣寂然笑笑：“我说的吧，你还是这么偏心她。只能你说她不好，不许别人说她。”

蓉子不说话，她知道自己恨过那个人，可是工作上雷厉风行的水野蓉子，却永远无法在爱情上干脆利落，斩断情丝。有些东西，只有恋爱过的人才知道。当她在莉莉安情人节那晚的楼梯上回首看到那人温柔的眼神，被触动的心弦就再难停止为她拨动。最后当恨意如烈火熊熊燃烧之后，干枯的土地上，深藏于地下的感情种子，又会像野草一样探头探脑地发芽。

水野蓉子，你真是没用的人。

两人低头默默地喝酒，过了一会儿，圣说：“今天下午我就得到消息，支仓令已经暂时接管我的有组织犯罪对策部，并且调了几个她的亲信进去，还拿走了所有资料，暂停了我手下的工作。”

“哦？”蓉子有些意外，她没有想到鸟居江利子的权力已经达到这种地步，可以干涉同等级部门的工作和人事。

“还有，你知道我停职后负责审查我这次不正当行为的监察官是谁？”

“应该是警务部人事第一课。”

“但是具体负责的，可是刚刚由刑事部调到警务部，号称警视厅新一代‘腹黑小天王’的琴吹紬警部哦。”圣笑笑，一仰脖子喝干了杯中的香槟，“这次调动，是咱们那位老同学亲自过问的呢。听说她帮琴吹追到了警视厅万人迷秋山澪，琴吹对她可是感激涕零。”

“你什么意思？”蓉子平和的目光中暗藏纠结。

“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大额头这次是要置我于死地了。”

“江利子不是这样的人！”蓉子仍然坚持。她爱过的人，也深深的了解这个人——她可以任性可以狂妄可以腹黑可以不负责任可以离经叛道，但绝不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卑鄙小人！

“你还这样相信她！”圣突然激动起来，冷笑道：“你可知道今天她对我耳语了一句话，说的是什么？”她看到蓉子沉默地看着自己，似在等待她的答案，一口干掉杯中的香槟，冷然说：“她说：‘你瞧，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你失去一切！’呵呵，败则怀恨在心，胜则反攻倒算，她可是厉害得很啊！”

难道今天发生的事真的是江利子设的一个局，用纸条把圣骗出去，故意在即将举行会议的第二会议室向圣挑衅，激得圣拔枪相向，时间拿捏得刚刚好，让警视总监和部长们撞破，逼得警视总监，也是圣的叔叔也不得不把圣停职。

真的会是这样么？蓉子不想去相信，但圣的所言无法怀疑，因为今天上午的那一幕也太过巧合了，而且，江利子有足够的才智不费吹灰之力设这样一个局，控制所有的事态按她的想法发展。

可是，这不是你啊，江利子，不是那个爱钻牛角尖喜欢大胆妄为，虽然腹黑骄傲却总是真诚地一心要保护我的你！

就在蓉子正在情与理之间挣扎，圣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照片，拍在蓉子面前：“这是杉浦碧想要托我呈给你的证据，来自于五年前——具体是2007年4月17日星期二下午五点的东京大学校园，由一个摄影部部员武屿茑子在无意中拍下的，所有的时间地点和证人都有案可稽。你看了就明白，从头至尾，她一直在骗你。她就是真正的内鬼！”说完这句话，她推桌而起，大步走向门口，却被蓉子叫住：“圣，今天会议室里江利子递给你的那张纸上，究竟写着什么？”

圣愣了愣，沉声说：“ 她用……用栞来威胁我，我忍无可忍！”没有停留，摔门而去。

蓉子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颤抖的手越来越用力，最终把照片攥成一团。那个被摄影部员捕捉下来的如梦一般美丽的场景，暖暖的阳光下，两个年龄不同但各具美丽的女子神态亲密地互相凝视，其中褐色齐肩发的年长女子还温柔抚摸着少女亚麻色的微卷长发，即使照片和现在相隔多年，里面的两位女主人公她都能一眼认出，她们一个是鸟居江利子，另一个是……藤乃静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