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中篇系列之壹]魔女命运之夜[闺蜜组][结界组]

作者:raidne
更新时间:2017-08-23 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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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raidne 于 2012-9-28 19:49 编辑


魔女命运之夜


章一


红魔馆的白天一般比较安静,因为馆主此时一般都在睡觉。而本来应该全天都很安静的瓦鲁尔大图书馆的一角,却传来了少女说话的声音。图书馆的助理,穿着黑色洋装礼服的小恶魔端着茶盘,拍动翅膀顺着声音的方向飞过去,拐过几个高大的书架后,到达了话音的源头。


“爱丽丝小姐,请用茶。”

小恶魔把白色磁碟和茶杯放在一位一头金色短发,有着人偶般湛蓝的大眼睛,小巧鼻子的少女跟前。幻想乡有名的人偶师,不但纯熟掌握操纵人偶的魔法,甚至连身材外貌都如一个精心制作的人偶一样漂亮可爱:高挑、玲珑有致的身材被天蓝色丝绸长裙衬托着,上身套着纯白绣花蕾丝斗篷。没有遮盖的双臂的皮肤如同白玉般细腻润滑。这样的外表,无论是谁都不由自主地想多看两眼。只是而今这副身躯的主人带着悲伤的神情坐在桌边,无视着小恶魔的到来。


小恶魔见一向礼貌有加的人偶师的表现如此反常,便疑惑地看向坐在桌子另一边的少女。这一位有着一头深紫近墨的过肩长发。齐眉的刘海下,是一张修长而秀气的脸,笔直的鼻梁赋予了脸部曲线丰富的立体感。她的眼窝对于雅利安·日尔曼女子而言不算太深,有点偏细长的眼睛总是半眯半睁似的,笼罩着一层迷离的水气。柳叶般的嘴唇通常紧闭着,但只要张开就会听见深奥的知识或是失传已久的咒语。只是这张原本姣好中藏着些许神秘的容貌,却因为主人长年挂着无喜无怒的表情,和因贫血而稍显苍白的脸色而失去不少光辉。她是小恶魔的契约主人,瓦鲁尔大图书馆馆长,帕秋莉·诺蕾姬。面对自己的使魔无声的询问,她只是摇摇头示意。


小恶魔把红茶端到帕秋莉手边,躬身退下了。


帕秋莉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爱丽丝。她一时还没能消化对方断断续续中吐露出的事情。一方面是因为对方又慌乱又紧张,说的话完全没有逻辑可言。另一方面她所说的事情未免也太不可思议,即使是像她这样阅尽天下魔法著作的魔导士也一时无法接受得了。帕秋莉整理思路的同时习惯性地揉了揉眉头。


“概括来说,魔理沙在魔法森林里采集植物素材的时候被不知名的东西寄生了。是这样吗,爱丽丝?”


爱丽丝点了点头,帕秋莉又继续问道:“那么,妳再说一遍她现在的状况吧。”


“昏迷…伤口那里长了黑斑,而且越来越大。我不知道怎么办…走散了很久才发现不见了…但回头找时她已经被袭击了…一开始我们都以为会很快好…可是…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毒…已经到处找了好多人…再这样下去魔理沙会死的…帕秋莉,妳救救她啊!”

爱丽丝一边说着一边把双手深深地埋在乱草一样的金发里,说到最后已经趴在桌子上痛哭起来。帕秋莉无奈地叹气:

“冷静些。妳找过那个梅兰可莉没有?她不是最擅长操纵毒素的吗?”

“找过了。她说她虽然能够操纵毒素,但不是司管者。如果对方也是使用毒的妖怪也没有办法。”

“那个风见幽香呢?她身为花妖总该知道森林里的东西是什么吧?”

“找过了…幽香说跟她没有关系。”

“哈?就这么简单把妳打发走啦?”

爱丽丝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一边把两手手指扭得发白。帕秋莉再叹道:

“找过八意永琳没有?她的医术那么高明总比我可靠些…”

“嗯。她给了一些药,可以暂时维持魔理沙的生命。不过短时间对那些毒也没有办法。所以妳是我最后的希望了,帕秋莉。拜托一定要帮帮忙…”

这个那个都派不上用场啊,她又叹了一口气。紫发的魔女一向怕麻烦,如果不是为了寻找知识,或者被同住在红魔馆的密友蕾米莉亚强求,一般极少出门。尤其是烈日当空的时候。但是爱丽丝·玛格特洛伊德这位新进魔导士对她来说有些特别。或许是她的外貌时常让她想起万里之外故乡的人们,又或许是她说话时温软婉转的音调,又或许是因为她进退坐卧都不失大家闺秀的仪态。不知从认识后何时开始,她默许了爱丽丝的造访,让她自由取阅浩如烟海的藏书,并时常有意无意地以前辈的身份指导她的修行。

她曾唯一一次训斥过爱丽丝,就是在她和魔法森林里的另外一个魔女,雾雨魔理沙确认恋人关系的时候。那个人拥有东洋人的姓氏,类似西洋风格的名字,长着东方面孔却有一头金色卷发。经常穿着白衫黑裙黑上装,戴一顶标准西洋魔法帽招摇过市。自诩乐天派、野生派而毫不修饰自己粗鲁的言谈举止。经常以研究魔法为名做炼金术实验,而且多次不经允许就擅自“借”走贵重书籍的小偷,偏偏是一个人类。

其他也就罢了,为什么偏偏是个人类呢?

帕秋莉为此整整一个夏天没有让爱丽丝踏进图书馆,谁也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爱丽丝逼着魔理沙把偷走的书籍统统归还,并通过蕾米莉亚三番五次道歉,最后连挚友都觉得她做得有点过份之后,才言归于好。

没准因为这次经历,爱丽丝知道她不喜欢魔理沙,才没有第一时间来找她帮忙。如今来了,想必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吧。帕秋莉想着,站起来身来:

“妳先帶我去看看魔理沙吧。”

见帕秋莉答应,爱丽丝的脸上总算焕发出光彩。她跟着地站起来:

“她现在我家里。请马上出发吧。”

“妳也先让我收拾一下啊。”




白天出门对帕秋莉而言总是麻烦的,因为日光容易灼伤白皙的皮肤。出发前抹了抗日晒的药膏,备好阳伞,再向咲夜交代事情,出门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小时。好在以两个魔女的飞行速度,魔法森林也不算太远,所以没多久也到了。


爱丽丝打开自家的房门,说了声“我回来了。”

家里有人吗?帕秋莉一边想着一边也跟着进来,迎头就看见一道红色的身影从里面迎了出来。走到跟前才发现那是博丽灵梦,幻想乡的巫女。

灵梦的穿着打扮和平常一样。红底白边的蝴蝶结束着后脑的马尾辫。两旁及胸的发鬓用同样色调的发套系好。身上穿着标准的巫女服:露肩大红镶白色蕾丝长裙,被红色丝带固定在手臂上的纯白宽袖。

相对帕秋莉的讶异,灵梦似乎一早就知道她要来,还很客气地打了招呼。爱丽丝在一旁解释:

“我怕魔理沙没人照顾,所以拜托灵梦帮忙看着的。”

帕秋莉点点头,跟着两人身后走进了睡房。

推开门,扑鼻而来的腐臭味道,帕秋莉马上用衣袖遮住了鼻子。然后,在窗边的床上看见了魔理沙。她的脸色是灰黑色的,一点血色都没有。蓬松的头发散乱在枕头上,额头敷着冰袋上。估计是因为身子发冷,爱丽丝给她盖了厚厚的棉被。站在床边可以清楚地听见她的呼吸。帕秋莉四下环顾,发现魔理沙的帽子、魔法袍和扫帚都整齐地堆放在墙角。大约受伤后就一直在这里了。

“伤口在哪里?”

“右前臂上。不过已经扩散至半边身体了。”

帕秋莉小心地揭开被子,双手套上手套,开始检查。身后传来爱丽丝和灵梦的对话。

“我走的这段时间她有没有发作?”

“还算稳定。我按照永琳医生的嘱咐给魔理沙吃药了。她一直都在冒汗,打寒战。不过没再听见她说迷糊话了。我刚刚给她擦过了身体,下午的药也煮好了在厨房里热着,换下来的衣服也晾好了。”

“辛苦妳了灵梦。”

“没事。既然妳回来了,我就先走了。还要把今天提取的毒液样本捎给永琳。明早再见。”

“劳烦妳跑一趟。一路小心。”

关门声过后,脚步声又回到了睡房里。帕秋莉站起来,重新替魔理沙把衣服穿好,一边穿一边问道:

“她这样子多少天了?”

“两天了。今天是第三天。”身后传来怯生生的回答。

帕秋莉脱下手套,回过头轻拍爱丽丝的肩膀。

“这不是妳的错,不用太自责。而且妳也采取了最妥当的措施。这就够了。”

爱丽丝的脸红起来:

“病因方面,有眉目吗?”

帕秋莉摇摇头,爱丽丝眼中流露出些许失望的神色。

“是吗?果然是很罕见的毒吧。”

“也不用这么灰心,办法总会有的。目前先用这个来应付一下吧。”帕秋莉从自己的手袋里拿出了一个形状类似熏炉的黑色金属盒子。

“这是我之前做的魔力储存装置。我走的时候储存了咲夜的一些时间魔法,可以让这个房间里的时间放慢一半。有效时间是正常时间的一天。”帕秋莉把盒子放在魔理沙的床头,“我明天过来换新的。”

“谢谢。现在就走了吗?”

“嗯。我想先去见见永琳。”




帕秋莉从竹林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图书馆里没有出来,直到蕾米莉亚因为担心她,带着女仆长进来才打断了她的研究。

“我听说魔理沙的事情了。”

蕾米莉亚边说着边在帕秋莉的书桌旁坐下来,敲了敲指头。不到一秒十六夜咲夜就已奉上一盏清茶。

“帕秋莉小姐,您的。”

“谢谢妳。”

虽然帕秋莉不再需要以吃喝来维持身体机能,但是口舌享受也是生活乐趣之一。放下手上的资料,这是回来以后眼睛第一次离开书本。蕾米莉亚饶有兴味地看着好友慢慢地品完第一杯茶才问道:

“情况怎么样了呢?”

咲夜已经把第二杯茶端上来了。不得不说时间魔法对于服务业从业人员来说实在是非常便利的。

“我和永琳谈了一下……”帕秋莉端起了茶杯。




八意永琳是幻想乡里有名知识渊博的另外两人之一,传言说她的生命已经经过了上亿的年月。有着月之头脑称号的她和被视为移动大图书馆的帕秋莉·诺蕾姬可谓惺惺相惜,尤其是前者擅长医术和化学,后者擅长魔法和元素,正好是知识互补。两人不时地聚会,交换心得和经验。虽然以帕秋莉的健康条件,经常是八意永琳从竹林来红魔馆造访。为此她和蕾米莉亚也算熟络。

大魔导士的突然到来虽然让永琳有些讶异,但也表示了欢迎。当知道对方的来意时更加没有任何意外。她把魔理沙的病历和毒素研究的样本拿给帕秋莉看,也坦率地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也就是说,这是新种的真菌类妖怪?毒素性质和寄生方式不明…’

‘是的。虽然只是刚化为妖怪没多久的真菌类,但是扩散的速度实在是超出了估计。尤其是它已经进入到筋络和血脉中,以寄主的身体组织和生命能量为食。’

‘如果是正统魔导士倒也不怕,偏偏这家伙是个人类。’

‘是啊,所以同行的爱丽丝小姐就没有被袭击。’

帕秋莉合上笔记本,交还给永琳,一边接过玲仙递过来的杯子。‘不过真少见呢,竟然有妳也不能分析的样本。’

虽然帕秋莉如此说着,语气中却毫无揶揄或指责的情绪。只是学者之间直白地描述事实而已。永琳也并不对自己一时的无能为力感到羞耻,只是感叹自己心爱的仪器都留在了月都,在幻想乡这山旮旯的地方施展不开。

帕秋莉默默地听着对方抱怨,一个奇怪的想法突然在思绪中闪现。

‘永琳,不介意我问的话…’

‘请尽管说。’

‘如果是妳或者是公主殿下中了这个毒又会怎么样?’

‘像我们吃过蓬莱药的人,即使中了毒也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并不等于没有痛苦。只是身体会一直恢复受伤的组织。这个过程要么等到解药出来,要么等到身体自然产生抗体。这时间得多长真说不准。妳不会打算跟我要蓬莱药吧?事先声明我们已经没有这东西了。’

紫发的魔女笑笑:

‘我怎么可能问妳们要那种禁忌的东西。只是想知道,究竟传说中的万灵圣药究竟存不存在啊。’

‘妳竟然问这种问题?万灵圣药只是懒人希望一劳永逸的东西。就像妳的七曜魔法一样,就算是同样的元素组合,只要术式不同,元素比例不同,就能够产生天差地远的效果。药物也是一样,必须根据实际病或毒的特点,调配药剂的比例和调理方法才能有最好的效果。不知道病因而乱用药很容易有反作用的啊。’

‘这我当然懂。’帕秋莉苦笑着,‘只是在这种棘手的时候,难免还是希望有奇迹的药能够一下子驱除烦恼呢。那个黑白的小偷还有多少时间?’

永琳怔了怔,继而放低了声音:

‘啊…还有大概三五天吧…’




帕秋莉简单描述了竹林之行的收获后,双手撑着桌边稍稍伸展了一下背脊,叹声“大约就是这样了。”

“感觉好像山穷水尽了啊?”

蕾米莉亚在旁十指交叉托着下巴听完整段故事,略带戏谑地问。对于她的这种态度,帕秋莉倒没有任何不满,毕竟在一起的时间已经用世纪来算,彼此都已经很了解对方了。蕾米莉亚虽然看起来是幼童心性,但还是分得清轻重的。如果自己开口,她也会义无反顾地帮忙。

“山穷水尽倒不至于。只是时间上紧了些。”魔女修长的手指敲打着茶碟的边缘,“就算永琳明天分析出毒素成份,也要一段时间才能配出解药。只怕魔理沙赶不及啊…”

“说起来呢,帕琪…妳不是一向反感那个黑白的吗?怎么突然对她的事情那么上心?”

紫袍的魔导士愣了愣,继而笑起来。

“那种没有常识又乱来的魔导士才不值得我去花费心思。我担心的是另外一个呀。”

“另外一个?那个长得很白很漂亮的人偶师?妳一直以来都很在意她呢,恋爱吗?”

帕秋莉轻推了吸血鬼的肩膀一把。

“跟妳说正经事呢。”

“我说的是正经事啊,帕琪。”蕾米莉亚笑看着她,“明明来到幻想乡之前,妳除了偶尔的休息时间,还有给芙兰讲故事以外,就是一个人呆在图书馆里。每次都要我硬拽着才肯到外面走走。自从红雾以来,妳不是多了很多朋友吗?”

“如果偷书贼都算是朋友的话,那的确还是有的。”

“我说妳坦率一点会比较好喔。”

面对蕾米莉亚的揶揄,帕秋莉不再作声,只是端着茶杯发呆似的盯着桌面。幸好咲夜在气氛变僵之前适时地端上下午茶用的糕点。蕾米莉亚拿起茶匙,刮下芝士蛋糕的一角。

“那么妳研究了半天,有什么发现没有?”

帕秋莉摇摇头,“治病这方面我不擅长呢。现在不过是破罐破摔而已。”

蕾米莉亚歪着头看着思考中的魔导士,冷不防问道:

“要是帕琪妳中了这个毒也会像魔理沙一样吗?”

帕秋莉回过神来,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蕾米莉亚:

“说什么呢蕾米,妳也知道我是魔女,不可能……”一瞬间帕秋莉像是被人重重拍了一下般,怔怔地看着挚友,“是啊,我怎么忘了…”

看着自言自语陷入沉思的魔女,蕾米莉亚满意地勾起嘴角。喝完最后一口茶,她悄然起身离去。直到女仆长把门关上,帕秋莉也没有注意到。

在走廊里,咲夜忍不住向蕾米莉亚询问:

“大小姐一开始就打算把帕秋莉小姐往这条道上引吧?”

“妳觉得呢?”红魔馆馆主似乎还没有玩够,这次把对象转向了咲夜。

“大小姐要听我的意见吗?”

“…算了。”夜之王有些无趣地看着一脸正经的女仆长,“我是看帕琪把头都要想爆了,才好心来提醒一下的。所谓当局者迷呢。”

“不过真难得呢,帕秋莉小姐会对别人的事情那么用心。”

蕾米莉亚听得出语气中复杂的情愫,瞄了身后的女仆一眼:

“咲夜妳是不是觉得,帕琪很冷漠?”

“不管帕秋莉小姐如何,我都会尽心侍奉的。”

“啧啧,又是这样。”蕾米莉亚摇了摇头,“我赞赏妳的忠诚,但更希望妳不是带着尽职的心情来对待红魔馆,而是把它当作是妳的家。”

“大小姐所在之处,就是咲夜的家。”

“那么我希望妳抱着同样的心情对待我的家人…”吸血鬼说着说着已经走到了自己卧室的门前,“不要把侍奉她们看作是对我效忠的一部分。尝试着去认识,理解和接纳吧…毕竟从妳踏进红魔馆的第一天起,帕琪就已经认可了妳…”

蕾米莉亚扔下这句话后,就关上了房门。咲夜静静地站在外面,咀嚼着吸血鬼所说的每一个字的含义。




第二天清早,爱丽丝正趴在餐桌上睡得昏昏沉沉时就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摇了摇头,因为没有清醒所以又胀又痛。脑袋像是长大了一半那么沉。

谁呀——

“咯咯咯”

来客似乎不耐烦了,又连叩了几下木门,爱丽丝顾不得头痛三步并作两步地往门口走去。离座的时候把桌上的人偶拉了一地都是。

晨光随着打开的门照入还没习惯白天的眼睛,她抬起手遮挡了一下,恍恍惚惚中看清了来客的样貌。

“这么早啊,帕秋莉。”

“我不喜欢呆在日光下。只好趁太阳还不很强的时候来。妳刚睡醒吗?”

帕秋莉蹭干净脚上的泥,边说着就进了屋。

“是啊。好睏啊。”爱丽丝打着哈欠把门关上,“妳先坐一下。我去换下衣服再给妳泡茶。”

正在说着,原本在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小人偶一个个飞了起来,擦桌子的擦桌子,扫地的扫地,全部干起家务去了。

帕秋莉先去了卧室里查看魔理沙的病情,更换魔法装置。待她出来时,原先稍显零乱的客厅已经收拾干净,人偶也重新归位。餐桌上铺上了新的桌布,一旁上海已经拉开了一张椅子等着她。

“妳怎么还要睡觉?身为一介魔女这也太不称职了。”帕秋莉坐下来,向房间里的爱丽丝问道。

“没办法啊,”爱丽丝边瑟瑟索索地系好长裙背后的纽扣,一边答道“我还没有完成灵体化,不能全部脱离人类的习性呢。”

几个人偶端来了茶壶、牛奶、两个茶杯和装在白瓷碟上的饼干。爱丽丝关上卧室的门后也走到帕秋莉的身边,身体带动的空气中流过一股魔法能量的残余。帕秋莉皱皱眉头,一把抓住爱丽丝的右手腕。

“怎、怎么了?”

“生命魔法。”帕秋莉看着爱丽丝虎口处的皮肤,断定道。

爱丽丝红了脸,把手抽了回来,捂着虎口的痕迹支吾着:

“我只是想在妳们找到解药之前拖延一下时间而已…不会用太多的…”

“真是乱来!妳消耗一百天的生命能量,才能转换一天的寿命给她。像她现在这样,最多延缓病情不到两个小时。妳值得吗?”

爱丽丝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事被父母发现的孩子:“可是…可是多一点时间就多一点希望不是吗?”

“不要欺骗自己。别忘记魔女的守则:‘真诚地面对现实,不追求无法达成的愿望’。妳已经背弃了‘禁止爱上人类,因为短暂的幸福会换来永恒的痛苦’这一守则。现在妳要一错再错下去吗?”

“可是…可是…我不知道…等我发觉的时候,我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她了…我不想回到孤独一人…我做不到…我不能没有她…帕秋莉…为了魔理沙,我可以把命给她啊…”

帕秋莉突然用力抓住爱丽丝的双臂,胸腔发出痛苦的呻吟:

“为什么,为什么命运总是重复同样的悲剧?爱丽丝,妳的天赋很高,未来的成就将被永恒铭记,何苦执着于一个短命的人类?”

“没有魔理沙的生命…即使学会了魔法的极致,也没有任何意义…”

帕秋莉放开爱丽丝,合上双眼,仿佛不愿意眼中蕴含的悲戚流露在外。屋内又回归于安宁,她和她面对面地站着,沉默着。直到较年长的魔女深吸一口气,重新坐了下来。清秀的脸庞又恢复了平常睿智深沉的模样。

“好吧,我理解妳的想法,但不代表我认同它。接下来妳要怎么做?一直用生命魔法拖着直到妳们其中一个先死吗?”一边说,一边示意爱丽丝在自己对面坐下。

爱丽丝踌躇着,没有回答。大约她也真没有什么办法吧。帕秋莉见她沉默着,便接下去道:

“我昨天跟永琳了解了一下。这种真菌妖怪侵蚀的是人类或动物的肉体和生命能量。所以我有一个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帕秋莉停下来,让爱丽丝思考个中含义。

“妳的意思…不、不行!”爱丽丝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帕秋莉妳疯了吗?”

爱丽丝离开桌子快速地在大厅里踱了两步,又停下了。帕秋莉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她微微抖动的后背。过了一会,爱丽丝又走了回来坐下。“不行。无论如何我不能让妳对魔理沙进行魔女仪式…”

帕秋莉并没有动怒,似乎早已料到爱丽丝的回答。她平静地注视着后辈:

“那妳有更好的方法吗?”

“再怎么没有办法总比魔女仪式好!”爱丽丝因为生气而涨红了脸,“妳我都是魔女,比任何人更明白这个身份其实是个诅咒!难道妳不明白,一旦成为魔女后意味着什么!”

帕秋莉微笑着。她伸出手,握着爱丽丝的手。

“我当然知道…肉体的死亡,灵魂的实体化。我们把灵魂永远和这个世界的魔法能源核心捆绑在一起。我们分享着世界的寿命,支配着天地间的魔法力。作为代价,一旦死亡,我们的灵魂就会消散成为世间魔法元素的一部分。不能轮回、不能达到天国或者地狱。抹杀一切的存在与可能性。”

“妳既然知道,为什么…”不知是否因为帕秋莉说话时带着太多感伤,爱丽丝没有那么激动了。帕秋莉站起来,走到窗台前。

“告诉我,爱丽丝。妳又为什么使用了舍食魔法,成为我们的一员?”

“但舍食魔法和魔女仪式是不一样的…”

“以魔理沙的状态,怎么可能用舍食魔法呢?现在决定权只在妳的手里。为她,也为妳自己想想吧…我们共有的恐惧——‘失去’。不想失去所爱的人,所珍视的物事,所拥有的记忆。轮回可以给妳无限的未来,却也抹杀妳所有的过去。妳以前所认识的所有人,做过的所有事都不再和妳有任何关系,一切从原点重新开始。”

她一步步走近爱丽丝,伸出右手抚摸着爱丽丝的脸颊。

“对于拥有无限时间的妳,和魔理沙共有的时间如同闪电般短暂。她可以死去,变成另外一个人重新开始。而妳呢?难道妳要把余下的生命花费在思念,寂寞和淡忘的痛苦中吗?”

“别说了…”爱丽丝低下头,把脸埋在帕秋莉的胸前。后者用双臂把她轻轻环绕。

“如果魔理沙今天死去,无论明天她轮回成什么,都与妳没有任何关系了。妳认识的那个魔理沙就永远的消灭了。这也是妳愿意看见的吗?”

“不…”人偶师哽咽着说不出话。帕秋莉摸着她的头:

“可以短时间内奏效,又能确保救命的方法,只剩下这一个了,爱丽丝。其实,一开始妳的答案就已经是注定了的。”

没错,根本没得选择,帕秋莉想着。如果从一开始自己就顺应命运,也就不会有后面所有的错误。她这样说服着自己。

“魔理沙会恨我们的…”

“总比永远失去她要好,不是吗?”

“……”


“笃笃笃”

帕秋莉抱着爱丽丝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门外再次响起敲门声才分开。

“爱丽丝在家吗?我是灵梦。”

“不好意思马上来了。”

爱丽丝急急忙忙擦去眼角的泪花,跑去把屋门打开。

“早安,爱丽…”灵梦看见她红肿的双眼愣了一下,紧接着惊慌地叫了声“魔理沙”冲进了卧室,根本没有看见站在一边的帕秋莉。过了好一阵子,巫女才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走出来,轻轻地把门帶上。“真是的,爱丽丝妳一大清早哭什么啊,吓死我了。咦?帕秋莉也在啊?该不是妳欺负她吧?”

“怎么可能。我像是那种恃力欺人的家伙吗?”

“那爱丽丝好好的为什么哭?”

“不过是过份担心魔理沙的病情罢了。”帕秋莉淡然一笑,“谁让爱丽丝总是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呢。”

灵梦有些怀疑地看看爱丽丝,又看看她:

“算了,你们之间的事我管不了。”

“不管是对的。好了,既然妳也来帮忙了,我也不用担心爱丽丝一个人忙不过来。我自己的事也很多,恕失陪了。”

帕秋莉说完,也不管灵梦两人径自离去。

灵梦看着她把门关上才对爱丽丝说:

“还是那么冷淡呢,帕秋莉。”

“不要这么说,帕秋莉其实很温柔的。”

“哈?妳们这些魔女真的是很难懂呢…”




帕秋莉回到红魔馆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蕾米莉亚。

红魔馆的主人正在花园的凉亭里安坐,咲夜一如既往地站在她身后打扇。桌上放着吸血鬼爱吃的血色糕点和红茶。

“蕾米在干什么呢?”

“在看美铃种花啊。那家伙放假一趟从家乡里帶了几株没见过的花回来。不但开得大,又红像血一样。我很喜欢,就让她种那里了。”吸血鬼用下巴往美铃的方向点了点,“叫什么名字来着?”

“山芍药。”回答的是十六夜咲夜。蕾米莉亚拍拍手,“对了,就是那个。话说帕琪妳找我有事?”

帕秋莉在蕾米莉亚的身边坐下来。刚看到咲夜要为自己准备茶具马上制止了。

“是的。红魔馆地下室有几个空房间,借我用一个星期。”

蕾米莉亚依然看着红美铃在远处忙碌,眼角难以察觉地挑了一下,

“为了救一个人而准备牺牲更多人的性命吗?”

“被吸血鬼这么责备真是抱歉。”

蕾米莉亚笑笑转过身来:

“呐,帕琪。人类的性命我可不管,他们怎么样跟我也没有关系。不过呢,妳也算得上是一个善良的魔女。”帕秋莉微微一笑算是表示感谢,“那么善良的魔女为了救一个人而要让自己背上这么重的良心债。啧啧,我必须要问了。雾雨魔理沙是妳的什么?或者说爱丽丝·玛格特洛伊德值得让妳付出这么多?”

“很重要吗?这个问题。”

蕾米莉亚尽量摆出严肃的神情点着头:

“很重要喔,关乎到我借不借房间给妳呢。”

听长年的友人这么说,紫发的魔女只好唉了一声:

“我也不知道。说实在,我认识爱丽丝的时间不长,按理也不该管这事。不过…看到那样的她,我会想到以前的自己…爱丽丝以后的路还很长,而且也有天赋。如果让她过早地失去魔理沙…只是担心她会走上和我一样的路…”

“帕秋莉小姐,可以允许我问一个问题吗?”片刻的沉默过后,开口的是银发的女仆长。

“问吧,咲夜。”

“为什么,您…要那么执着人类和魔女的区别呢?”

帕秋莉垂下眼帘。极罕见地,她并没有用不耐烦或者教训的口吻回答,只是握着双手沉默了很久很久。咲夜以为她再不会回答的时候,才突然说道:

“我…曾经因为犯了类似的错…因为那个错而变得一无所有…要不是蕾米,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怎样…对于我们而言,和人类的感情是毒药呢…妳也一样啊,咲夜。”说道这里,帕秋莉看了看不知陪伴了自己多少个春秋的挚友:“我们和妳共享的短短半个世纪里,必须看着妳老去和死亡。在那之后…”

“所以对于不老不死的我们而言,拥有其实是痛苦的呢。人类毕竟不是物件啊…”蕾米莉亚在旁笑着插了一句。

看着同时露出些许寂寥表情的两人,咲夜突然想着。

在她们的生命中经历了多少生离死别,才造就今天的相依为命。所以,即使平日里两人每天见面常常不超过一小时,对话也只是寥寥数语,但帕秋莉小姐总是比自己更准确地猜出蕾米莉亚大小姐的心思。大小姐也总能在图书馆馆长开口前知道对方的需要。想到这,她觉得自己放下了一直以来隐隐压在心头的东西。

“好了…闲话也说完了…妳到底是借还是不借呢?蕾米。”帕秋莉略显轻松的口吻驱散了空气中压抑的微分子。

“哎呀,真是拿妳没有办法呢。不过难得从一本正经的大魔导士嘴里听见那么肉麻的话,想不把房间借给妳也不行呢。”蕾米莉亚一副放弃了的表情摊开了手。

“那么我就先谢谢了。”图书馆馆长站起来,向蕾米莉亚行了淑女之礼。

“不过呢,帕琪。”吸血鬼等好友重新坐下,“希望妳要保重自己。要知道,无论妳做什么,我都无条件地支持。但我恳请妳不要拿自己去冒险。不要忘记,妳的命有一半也是我的啊。”

蕾米莉亚原本属于吸血鬼的苍白的脸上此刻因情感而闪烁着红潮。帕秋莉点了点头。是呢,在这里住得太久了。久得自己有时都忘了,这里是其实是避风港,有自己眷恋的亲人。她和蕾米莉亚就像两株并生的藤和蔓,经过这么多年缠缠绕绕,早已分不清谁是谁的了。

午后的庭院重归宁静。不过这不是没有话题而尴尬的沉默。

缓和的风吹进凉亭里,轻抚着肌肤。明亮的阳光透过树叶打在地上,摇曳的光斑映在眼睛里。帕秋莉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天刚亮,红美铃把一张纸条带给身在图书馆里的她。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很秀丽的魔女文字。

“一切谨依教嘱。”

紫发魔女的指尖燃起一团蓝色的火焰,纸条霎那间化为青烟飘散在风中。




章二


两天过去了。幸好有时间魔法的帮助,魔理沙的情况没有恶化得那么快。但是解药一直都没有找到,压在灵梦心头的焦虑无法释去,而是越积越多。而奇怪的是爱丽丝,不知道帕秋莉用了什么手段,自从那天两人会面以后,爱丽丝不再像魔理沙受伤头两天那样惶惑无助了。相反,她好像一个在黑暗中看到出口的光的人,不再哭了,不再自责了。她带着坚毅的神情去照顾魔理沙,有时还反过来鼓励灵梦。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

这两个魔女之间果然有什么吧…不过不管了。爱丽丝精神起来也好,至少她现在更帮得上忙。自己也不必同时记挂着两个人。

灵梦一边想一边向竹林飞去。自从魔理沙受伤以来,她定期往来于爱丽丝家和永远亭两地。现在是递送毒素样品的途中。

“已经到人间里了。办完事顺便来这里买些东西回神社吧…咦,那么多人聚在一起做什么?那里好像是慧音的家呢。”

巫女对事件有天生的直觉。灵梦马上改变了飞行方向直奔上白沢慧音的家而去。

看着她在跟前降落,聚集的人群都没有太大的反应。对于人间里的人类而言,最可靠的人是慧音老师而不是博丽巫女。后者因为跟妖怪们太亲近的关系,甚至有传言说她实际是个妖怪。

灵梦对于幻想乡而言是独特的,她维护着结界的完整,在人类和妖怪间维持平衡,并退治威胁到结界稳定或者人类性命的妖怪。身为人类的她只是一个十七岁的东洋美少女。虽然肩负重任,却从不认真对待自己的工作。要是没有异变,整天除了打扫神社,喝喝茶,就是跟妖怪玩弹幂游戏,因而也被戏称为“乐园巫女”。

在许多人眼里,灵梦身上总是飘着独特的气质,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她对尘世的事务并不执着。神社也好,幻想乡也好,她都像是无所谓似的,从来不会积极地管理。平日也不主动和他人接触,除了采购食材,获取生活物资以外不会到人之里来。不知是刻意,还是天生如此,她对一切人和物都在心里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除了老是黏在神社里的雾雨魔理沙,她几乎没有人类的朋友,而她也从不在意。强大,却又有疏离感,使得人类不敢轻易接近她,却吸引着许多拥有异常能力的妖怪。也正因如此,在幻想乡大结界最边缘的博丽神社极少有参拜客,绝大多数人在远远看见一堆妖怪围在一起宴会的情景马上掉头就走。仍然前进的人类不是身怀绝技,就是精神失常。

灵梦一边分开人群径自走到中心。慧音正在那里安慰着一些垂头丧气的村民。

“发生什么事了,慧音?”

“啊,灵梦。妳来了就好了。是这样的,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我们村子里已经有四个孩子失踪了。都是在村子附近玩的时候。”慧音看了看四周的失踪者的家人。他们中有唉声叹气的,有低声抽泣的,也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说话的。

“开始我们都以为是小孩子自己迷路了。但是连续四个。不知道是不是有妖怪作祟。妳能帮忙调查一下吗?”

附近的人都抬起头来,带着些许期待看着灵梦。红白巫女挠了挠头:

“好吧。你们都把失踪时的情况都说一下吧。”

四家人一家一家上来把自家孩子的外貌特征,怀疑失踪的地点都说了一边。灵梦一边听一边把要点都写在纸上。完了以后总结了一下:

“除了年龄都在十岁以下,失踪的地点都在村子附近以外,没有什么关联点呢。”

不过慧音指出这些地方平常妖怪不怎么出没。她身为村子的守护者是很清楚妖怪的习性,平常也针对着安排防备。一般孩子们玩的地方都有大人站哨,要么就是很少受到袭击的场所。

灵梦心里默默叹着气,想着魔理沙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凭空又多一件心烦事。不过退治妖怪也是巫女日常职责所在,便答应慧音一有时间就调查事件,便匆匆往竹林赶去。


来到永远亭,灵梦先找到了在实验室里忙碌的永琳。看见她的到来,永琳略带歉意地指指自己肮脏的衣服说:

“抱歉,地方有点乱,恕招呼不周了。”

灵梦把样本放在老地方,随便拉了张椅子坐下:

“没关系。魔理沙的毒素分析出来没有?”

永琳指着桌上一堆试管和分析底稿苦笑道:

“正在做呢。妳看,已经有那么多种血清样本了。可惜都配不上,再弄不出来优昙华要罢工了呢。”

“难道就一点头绪都没有?”

“嗯…只知道是植物型生物毒素,但是可以通过腐蚀肉体的细胞,让细胞变成自己传播的宿主。有点像真菌那样不断繁殖。但是一般的植物性真菌不能适应哺乳动物的体温,无法在人类肉体内生存。但是这种妖怪明显不受这个限制。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永琳一说起医学知识就滔滔不绝,听得灵梦这个外行人云里雾里,只好马上打住:

“这些我都听不懂啦,妳只告诉我魔理沙能撑几天,如果发作会怎么样就行了。”

“抱歉,我一说起这些就忘形了。这么说吧,如果是正常情况五天就致死了。好在帕秋莉用魔法器具延缓了时间。但是剩下最多也就是两天左右了。”

灵梦心中一紧。

“是吗…魔理沙…魔理沙她…”

好友的名字才出口,她就无法再说下去。不管怎么抓紧裙子,自心房传来的酸楚仍无法止住。忍住眼中的热流,灵梦强作笑容说:“还以为笨蛋自有神保佑呢,看来魔理沙…的运气也…”话说到一半又再中断。永琳以为她要哭出来,但只有十七岁的少女却忍住了。

是一个坚强的孩子。永琳怜悯地看着她,拨了拨头发以驱散空气里不断弥漫的哀愁。她站起身,走近蹲在灵梦跟前:

“不要放弃希望,我还有帕秋莉,不到最后一刻都不会放弃妳的朋友的。”

“嗯…”

“所以啊,提起精神来。等治好了她我们就到神社里开宴会庆祝一下怎么样?”

“嗯…”被永远亭的头脑这么安稳,灵梦也重新振作。“真不好意思,永琳。来这里没有帮什么忙倒给妳添麻烦了。”

永琳摸摸她的大红蝴蝶结,笑道:“怎么会?反正我们闲着也是闲着。妳没事做的话也偶尔过来玩吧。”

“谢谢。”


既然实验没有进展,自己也不好意思再打扰对方工作。灵梦没再坐多久就起身告辞。永琳一直送她到门口。要分别的时候,灵梦才想起来慧音的嘱托,回过头来问:

“对了永琳,妳这里经常有妖怪出没么?”

永琳听得是莫名其妙,严格来说她自己本身也是“妖怪”的一员吧?不过灵梦显然把自己当成了”好妖怪“,就这点而言也是该感谢她的。

“我这里经常有妖怪来啊,不过都是找我看病或者解决问题的。它们做了什么事情要被博丽的巫女退治了吗?”大约是魔理沙的事情太沉重,永琳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开玩笑的话题,口气也有些轻佻起来。

“不是。听慧音说,最近她的村子里有几个小孩子失踪了,不知道和到这里来的妖怪有没有关系。”

原来是个严肃的话题。永琳重新端正态度,仔细想了想:

“嗯…虽然吃人是妖怪的天性,但自从吸血鬼与妖怪贤者缔结了契约之后,已经很少有妖怪主动袭击人之里。至少这两年间我都没有听说过。”

永琳的话一点都不让灵梦感到意外。其实自从她是博丽的巫女以来,就很少因为妖怪吃人而被要求出山的。而且很多妖怪都喜欢上人类的食物,已经改吃熟食了。比如说八云家的式神——蓝,就经常来人间之里买炸豆腐。

永琳看见灵梦苦恼的样子,建议道:

“不如去找吸血鬼问问?据我所知,那个契约上说吸血鬼可以定期捕捉人类,或者要求低级的妖怪给她们提供吸血用的人类。去那边问问她们最近是不是吸血用的人类不够了呢?”

蕾米莉亚吗?不管她愿不愿意,蕾米莉亚经常来博丽神社玩耍,她们也算熟人了。平常倒从没听说过她们去捕捉人类的事。不过一如永琳所言,去问问也好,至少排除一个可能性。

“谢谢妳的建议,永琳。那我先走了。”

“嗯,一路走好。”

灵梦向永琳挥挥手,往天空飞去。




红魔馆的位置在幻想乡的另一边,中间还隔着一两座小山,和中间的魔法森林。顺着熟悉的山脉飞到魔法森林的上空。太阳快要下山了,森林的树冠被镀上一层黯淡的金色。更多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则是深沉的墨绿。只有一块地方,在黑暗中像是指引灯一样,发出微弱而温暖的亮光。看那位置,应该是爱丽丝的家。要是在以往,在与那点光源相隔不远处,会有另外一盏相似的灯光闪烁。如今只剩它孤零零的,显得相当寂寥。灵梦一下萌发了到爱丽丝家看看的想法,于是改变方向飞了下去。


刚在门口着陆,爱丽丝家的门口突然开了。里面出来的人和灵梦同时吓了一跳。

“呀!”

“吓死了。爱丽丝妳怎么打扮成这个模样?”

也难怪灵梦问,爱丽丝·玛格特洛依德此时此刻的打扮实在是太奇怪了。全黑,就像去出席丧礼一样:头巾完全包裹了原来闪亮的金发,高领长袖束腰上装把颈部以下的身体盖得严严实实的,下半身穿一条修身的长裙,群摆一直下降到脚跟处,几乎完全盖住了皮靴。而这些装束全是黑色的。

灵梦正要再问话的时候,屋子里面又传来了声音:

“爱丽丝小姐,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话音刚落,十六夜咲夜的身影就从背后的灯光中走出来。甫一见面,两人同时惊奇地“啊”了出来。

“怎么连妳也在这里?还有爱丽丝,妳这身打扮究竟是要去干什么?”

被问话的爱丽丝低着头摆弄着衣角:

“没…没什么啦…照顾魔理沙有点累了…刚好咲夜小姐来帮忙…让她替一下,我出来散散步而已……”

散步有必要穿得像只乌鸦一样吗?灵梦心里这么想,但为免伤害爱丽丝到底没有说出口,只好转向咲夜:

“妳又为什么来了?”

咲夜提裙向灵梦轻一屈膝,答道:

“我奉蕾米莉亚主人和帕秋莉小姐之托,来这里帮忙照顾魔理沙小姐,并用时间魔法缓延病情的恶化。”

一提到魔理沙,灵梦也顾不得其他事了,急急地问道:

“魔理沙的病情怎么样了。”

爱丽丝依然一脸踌躇,倒是咲夜代为回答:

“不太好。已经不怎么发汗了,但是心跳也弱了些许。帕秋莉小姐吩咐我用魔导器来增加魔理沙小姐的生命力,不过病毒却因此传播得更快,所以我们已经停止使用了。”

“谢谢妳们为魔理沙操心了。”灵梦又想起永琳的话,叹了口气。这么多人的努力,也不能有任何补益,到底要怎么样才好。

“大家都是朋友,也是分所应当。”咲夜依然维持着她的仪态,向旁让了一步“请问您要进来坐坐吗?”

“喂喂,这里好像是爱丽丝的家吧,怎么变成红魔馆一样?”灵梦边说着边走过咲夜的身边。

“蕾米莉亚主人让我来侍奉爱丽丝小姐,自然也把自己当成这里的管家了。”

“爱丽丝呢?”灵梦回过头来。

“啊!我…我还是散步去了…灵梦不好意思呢…”爱丽丝匆忙地鞠了一躬就急急忙忙往森林里走了。

“那家伙怎么了?最近都怪怪的。”

“大约是照顾魔理沙小姐太累了吧,毕竟这几天都是她一个人扛下来,也是很辛苦的呢。”咲夜的声音依然平淡而冷静。


进屋以后灵梦自然先去查看魔理沙的情况。比起一开始的时候,魔理沙的脸色又黑了不少,身上的毒斑扩散面积更大了,逐渐覆盖了半边胸膛。呼吸声也变得微弱。灵梦握起魔理沙没有受感染的左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传来冰凉的触感。

“快点好起来吧。最近妳都不来神社了。没有人陪我喝茶和玩弹幂游戏,很闷啊。”

抚摸着魔理沙的脸庞,灵梦想起一起胡闹的日子。虽然像是风一样过去,但回头看去,到处都有魔理沙的身影。人也好,物也好,总是在不知不觉中侵入,不知不觉中习惯。等到将要失去的那一天,才突然发现,她已经在心中占据了多么重要的席位。

是吧,魔理沙…如果我发动一场异变,妳就会醒来抢着解决吧…

她摇摇头,为自己幼稚的念头发笑。


出来的时候咲夜已经准备好茶和饼干在桌边等着她上座。灵梦不客气地坐下,对咲夜说:

“妳也一起坐下吧,我不习惯被别人服侍。”

咲夜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灵梦和咲夜闲聊了一阵,又进房帮魔理沙换了药和衣服。看看爱丽丝还没有回来,灵梦又想起了失踪儿童的事情。原本要去红魔馆的,既然咲夜在,干脆在这里问个清楚:

“对了咲夜。红魔馆的吸血鬼平常的食物都是哪里来的?”

咲夜挂着微笑的表情依然不改,举起杯子啜口茶问道:

“请问您为何有此一问呢?”

灵梦迟疑了一瞬:

“啊、只是好奇而已…”

“大小姐和二小姐都需要吸食人血为生。根据主人和妖怪贤者的契约,每月初都会有妖怪送五个人来为红魔馆提供新鲜的血液。”

“一个月才五个人?不够吃的吧?”

怎么想都觉得难以置信,一个人能有多少血?五个人能够有多少血够两个吸血鬼吃一个月?

咲夜看着灵梦的脸上阴晴不定,似在怀疑自己的话的真实性,便补充道:

“其实吸血鬼吃得并不多,一个星期一顿就行了。不够的可以吃其他食物补充,所以我也经常到人间之里去采购的。食材的话只要气味不太重就行。如果实在不行,咲夜也可以提供一些血液。”

一边说着,红魔馆的女仆长脸被染上些许粉红。她把自己的衣领拉开,露出脖子上两个细小的牙印。从愈合程度来看,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这样还真是辛苦妳了呢。”灵梦并没有料到咲夜会给自己看到如此隐秘的地方,只好尴尬着敷衍了一句。

“只要大小姐需要也是我的荣幸。”咲夜恢复了原来微笑的脸,把衣领重新扣上。

“那被吸过血的人呢?会死掉吗?”

咲夜摇了摇头:

“蕾米莉亚主人并不嗜好杀戮。一般人被吸过血以后,在红魔馆里休息两三天就会放回去。虽然芙兰朵露二小姐以前吸的时候总是不小心把人类杀死,不过近两百年来都是把血制成食物给她,不让她直接碰人类,所以很少有死亡的了。”

“这样啊…那么送给妳们的人类里有没有孩子?”

“没有。虽然幼童的血可能干净些,但是量还是太少。”咲夜一边说灵梦一边盯着她看,试图从她身上找出破绽,但潇洒女仆脸上不变的微笑让她无法判断对方是否撒谎。

既然在这里找不到突破口,只好到另寻线索了。想到这里,灵梦便岔开了话题。


灵梦没能在咲夜身上收获任何有价值的情报。在爱丽丝的洋房里呆了一阵也不见她散步回来。告辞的时候,亥时已将结束。飞过雾之湖的上空,下面喧哗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一降到地面马上感到寒冷的气温从湖边的一角飘来。灵梦毫不意外地从来源地的树丛里抓住了琪露诺。

“干、干什么啦?!不要随便抓人的衣服啦!”

灵梦提着琪露诺的衣领把她从树丛里拉出来,冰精挥动着短小的四肢可就是挣不脱。

“这么晚的妳们在闹什么呢?”

“什么啊,是博丽的巫女啊…我和露米亚酱和米斯琪亚酱和莉格露酱和大酱她们一起玩捉迷藏啦。妳也要来一起玩吗?”

灵梦把琪露诺放到地上,其他几个小妖怪见冰精被抓住,也瑟瑟缩缩地从草丛和树木后面走了出来。

“我没有时间陪妳们玩。妳们最近看见人类的小孩在这边经过吗?”

“没有啊…有的话,早就被露米亚酱吃掉了吧。”

夜雀米斯琪亚一句话把几个妖怪逗得哈哈大笑,被揶揄的露米亚不甘心的反击:

“什么啊!我才不喜欢吃小碎骨那么多的东西!”

这次除了米斯琪亚外众人都笑得东倒西歪。灵梦无趣地看着她们打闹,心想她们估计也不知道些什么。刚要离去,大妖精小声地开口:

“不过我们最近经常看到有黑影飞过噢。”

“黑影?”

“是啊是啊,在吸血鬼家那个方向的啊。”其他几个也七嘴八舌地附和。

“可以说具体点吗?”

于是几个妖怪又唧唧喳喳地描述她们昨天玩的时候怎么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高速飞过,大妖精怎么样差点被撞倒之类。然后最近这两天都在不同时间遭遇过。总之杂七杂八的讯息,就像乱成一团的麻线一样,毫无头绪。

算了。她想,跟这帮幼稚的家伙打听也不会有用,反倒把思维弄乱。看了一眼闹成一团的她们,灵梦独自踏上归家的路途。


当晚的搜索没有找到任何新线索,灵梦颇有些挫折感。回到博丽神社,刚进玄关,就听到一把醉醺醺的声音叫她:

“灵…梦…妳回来…啦…”

“喂,萃香…又喝醉啦?”

伊吹萃香正抱着酒葫芦躺在大厅里,毫无所谓鬼族四天王的风范。见灵梦进来向她摇了摇手。

“那个魔法使…怎么样了…”

“不怎么好。”她边答边把随行物品扔到角落去,自己也跟着坐下来趴在茶几上。“还自称最强魔法使呢,害得大家到处奔波。魔理沙那个笨蛋。”

“永远亭的医生…怎么说?…”

“如果再找不到解药的话…可能撑不了两三天…”

萃香踉跄着站起来,一步三摇来到灵梦身边,用力拍了拍她的后背。

“节哀…顺变…吧…所谓生死有命…”

“痛死了!哎呀妳的角钩到我了!走开!”灵梦用力把萃香一推,后者噗通的一下仰面倒在榻榻米上:

“别这样…喝点酒…就…就不会这么…伤心了…来吧…和我喝上…一盅…”

灵梦刚想顶两句话回去,但是看见萃香像块烂泥一样软瘫在地上便改口问:“妳喝多少了?”可惜对方只是咕噜咕噜地发出一串模糊不清的话语。

“醉得像个死人一样…”

灵梦赌气地把她扶起来,扔到房间里去。

“一天到晚就会喝酒…”

都说爱丽丝经常宅在家里,一出事连帕秋莉和咲夜都去帮忙了。自己呢?从白天跑到晚上,没有一个帮手不说,回来还得服侍一个醉鬼。还有那家伙…口口声声说什么只要有需要就来帮忙,却从来……!灵梦一想到这里,急怒攻心,抬起一脚踢飞了萃香的酒葫芦。

那东西弹到柱子上发出“啪嗒”一声响,然后又骨碌碌地滚回脚边。没想到它居然和阴阳玉一样结实,连一点破损都没有。灵梦见状简直火上浇油,抓狂似地葫芦一把提起:

“妳喝我也喝,把酒都喝干净了看妳明天怎么办!”

说完便把葫芦倒吊“咕嘟咕嘟”地往嘴里倒。一口、两口、三口……不知喝了多少,灵梦再也喝不下去,葫芦好像还是很满似的,源源不绝地有酒往下淌,流过她的嘴边,打湿了头发,浇在身上。她鼻头一酸,赶紧用空出来的手捂住了嘴巴。但下一刻,呜咽声已从指缝中漏出。

她抱着酒葫芦缓缓跪坐在地上,然后就像一个迷路找不到母亲的孩子一样放声大哭起来。


昏昏沉沉中,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等她恢复意识时,清晨的阳光照在眼帘上,映出满眼的红光。灵梦皱了皱眉头,睁开眼。

这是哪里?我睡了多久了?

刚想坐起,大脑马上传来一阵难受的胀痛。灵梦只好停下不动。

“妳醒啦。”

身旁传来一把成熟,带着独特磁性的声音。是她。灵梦心里跳了跳,转脸看去。是那张成熟又特别有女人魅力的脸,是那头长及腰际的金发。身穿外披道士袍的大褶子白长裙。手里轻摇折扇。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

“妳怎么来了?”她慢慢地躺回去,故意把语调放冷淡问道。

“没事我就不能来吗?”性感的嘴唇轻缓地吐着每一个字,里面充满挑逗的意味。

灵梦哼了一声,把头扭向另外一边。

声音的主人叹息了一声,说道:

“是萃香叫我来的哟。”

灵梦又扭过头,看见除了脑壳两旁的大角以外,外表就是一个十一二岁小女孩的伊吹萃香正倚靠在门框上站着。看那严肃的神情应该没有醉酒罢。

“妳去了迷途之家?”

萃香摇摇头,而另一个人回答了问题。

“我和萃香有别的通讯方式,不用面对面也可以彼此传达消息的。”

听她这么一说,灵梦心中不由得产生一丝醋意。

“原来八云紫是妳的召唤兽,以后妳在身边做事可要小心。”

灵梦很讨厌这样子,但只要她在身边,总按奈不住要在话语间挖苦一下对方。这也难怪,隙间妖怪是灵梦唯一拿她没有任何办法的家伙。对方爱什么时候来就来,爱什么时候走就走。能毫不介意地窥视她的秘密。能洞悉她隐藏最深的感情。而她却打也打不赢,说又说不过,只好用冷言冷语中伤对方。久而久之,变得一看见紫就要斗嘴。对于她这样子,紫和萃香都见惯不怪了,相视一笑便了事。

“好了,不是挺精神的嘛。”八云紫站起身来,顺便把放在地上的洗脸盆也一起拿走。“外面准备了早餐,换好衣服就过来吧。”说着把萃香也拉了出去。

灵梦此时才注意到自己是穿着浴衣,束胸也被解下收拾好摆在一旁。脸上泛起一阵热潮。她红着脸坐了起来,环视一下四周。卧室朝向庭院的纸门洞开着,可以看见院子里那几株樱树在煦风中轻摇的模样。四周安静得连风吹的声音都听不见,只有晃动的日影刻划着时间的流逝。

这样的日子真是适合……死……

灵梦无由来地想着,抱紧了自己弯起的双膝。


等博丽的巫女收拾好出来的时候,八云紫正坐在茶几前双手捧着茶杯品着绿茶,而萃香则是一脸无聊地趴在地上。茶几上放着几碟糕点和热汤。灵梦快走两步,赌气地一屁股在紫的右手边坐下,见对方不作声,径自拿起点心“呱唧呱唧”吃起来。然后三两口把汤水喝完。萃香早就悄悄地跑到外面去了。

灵梦不多久扫清了桌上的食物,把碗筷往桌上一放,手搁在膝盖上闷坐。为这一刻,她等了很久,才能这样坐在隙间妖怪的身边。只要动一动,就会擦过她的裙子。靠近一点,就能感到她的体温。明明就近在咫尺,她想跟紫诉诉苦,想责备她两句,想抱着她痛快地哭一场。但是,说不出口。灵梦恨自己无法在她面前坦率地表露自己的软弱,只好把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线,黑着脸僵持。

其实,紫肯来这里陪自己,明明是很宽慰的。但一看见那张微笑着的脸,心中的委屈不减反增。说不出来,也做不出来,总之就是不想由自己主动,只好别扭地抠着手指头。

不经意间,一只温暖的手穿过她的头发,搭上了右边的肩膀。然后,左耳传来一阵温暖的气流。

“灵梦。”

心中一热,所有的不安,紧张和忿怨就随着那么一句话化为烟云。她还想着要说些什么,但嘴上已经轻轻地“哼”了一声。然而紫抱住她,温柔但有力地搂进怀里。灵梦又“哼”了一声,但头却很顺当地枕在妖怪大贤者的大腿上。

两人之间再没有说一句话。灵梦只是呆呆地躺着,紫也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摸着她的头发。偶尔,会有飞来庭院觅食的小鸟的吵闹声扰乱这里的宁静,但很快一切又会恢复正常。

“喂,紫…”

“嗯?”

灵梦刚要说话,从玄关处传来了萃香的声音:

“哟,慧音。怎么一早就过来啦?过来喝酒么?”

“早安,萃香。我是来找博丽巫女的。灵梦在家吗?”

灵梦猛然想起慧音嘱咐的事情,“嚯”地坐起来,双手忙乱地整平了巫女服。回头看时,八云紫已经不见了。

什么嘛,走得真快。

心中还在埋怨,萃香已带着慧音进来。两人互道早安,各自按宾主坐下。

“时间紧迫我就直说了,昨天夜里我们村又有儿童失踪了。”

“什么?”

慧音神色凝重地说:

“是的。因为前天的事情,我们已经加强了防范。村子各个出入口都有巡逻,还是被得手了。”

“什么时候,在哪里?”

“大约是报过二更,没到三更的时候,那孩子在家里睡着的时候。当时孩子的父母都在外面,并没有听见屋内有任何的动静。事实上,窗户和门都是好好关着的。”

“…不是低级的妖怪呢…”灵梦不自觉地吧话说出来。

“嗯?”

“没有…”灵梦似乎在脑海里抓住了什么,但有不是很具体的线索。她决定还是不说出来,“时间不多了,我想我还是尽快继续调查吧。再拖延下去我担心小孩子们会有危险。”

“好的。一切拜托了。我得回去保护村子。”慧音道谢后便匆匆离席。

待灵梦把慧音送到玄关回来,八云紫和伊吹萃香又坐在了原来一开始的位子,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看见灵梦进来,紫开口道:

“我听说了喔。”

“听说了又怎么样,妳又不会帮忙。”灵梦没好气地坐下来。

“哎呀哎呀,妳这么说我可真受伤呢。”

灵梦嗤了一声,在桌上撑起下巴不再看她。八云紫把玩着手中的折扇,道:

“不过我这一次真的不想帮忙。”

萃香不解,“为什么?”

“最近幽冥界的结界有些不稳定,我要在白玉楼呆一段时间。”折扇开了又合,“不过只要妳叫我,我就一定会来的。”

灵梦动了动嘴唇,似乎在说“谁管妳来不来啊”。然则八云紫也是大方一笑,手指在虚空中轻画一条弧线:

“好了,我先回去了。记着,不要冲过头了。一有危险,就叫我。”话没说完,紫的身影已经不见,只有空中传来她的声音。

“妳打算怎么做?”在旁一直把两人的互动收在眼里的萃香问道。

“先去看看魔理沙吧。”灵梦怔怔地看着庭院,“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现在去爱丽丝家还有一个原因。根据慧音提供的情报,昨夜那孩子失踪的时刻,恰好是爱丽丝去散步的时候。昨夜她的装扮、举止、还有那飘忽不定的眼神,心中有愧的表情…一切都让她太在意了…

“我出发了。拜托帮我看着神社。”

“噢!交给我吧。”


魔法之森和博丽神社都在幻想乡的同一方位。不过博丽神社地处最边缘,灵梦出发到任何主要地方的方向大致都是不会变的。

半个时辰不到,灵梦已经到达了爱丽丝的房子上方。虽然很挂念着魔理沙的情况,但巫女的直觉让她决定停留在空中观察一下情况。

从上空看去,白天的魔法森林是一片墨绿色,形相狰狞的怪树的海洋。树海的上空依旧飘着一层浅蓝色的稀薄迷雾。

有点怪…

森林里的魔法波动比往常要强。虽然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增幅,但是爱丽丝的屋子四周的妖精和小动物都很不安。

为什么呢?

在幻想乡里,研究魔法的魔导士十根手指数得完,当中而能够使用强力魔法的人更是少之又少。灵梦越想越无头绪,赶紧打住。魔力之类的事情完全跟小孩失踪没有任何关系啊?难道是跟魔理沙有关?

想到这里,灵梦无法冷静了。决定还是先下去看看再说。


爱丽丝家是白墙红瓦的两层小洋房。灵梦在门口前后左右打量了一下,不见任何异常,于是走上前敲了敲门。

“爱丽丝?是我,灵梦。”

过了一阵子,小门“卟嗒”一声开了。

“咦,怎么又是妳?”

开门的是红魔馆的女仆长,十六夜咲夜。灵梦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昨天晚上没有回去吗?”

“不。是今天早上过来的,奉大小姐和帕秋莉小姐之命。”

“那真得感谢她们呢。”灵梦走进屋里时,想到魔理沙平常总是去红魔馆偷书,此刻对方倒还派来女仆长照顾,看来双方的关系也没有想象那么差。推开魔理沙的房门,发觉原先浓重的瘴气已经消除了许多,似乎女仆长有定期开窗通风的样子。

魔理沙似乎和昨天晚上没有多大改变。但嘴唇已经有些许发白,干燥的皮肤有些龟裂。把手指放在她的脸上按一下,凹进去的坑过了一阵子才平复。

似乎又恶化了呢,已经开始脱水了…

灵梦拿起早已摆在床边的水瓶和汤匙,一小口一小口地往魔理沙干涸的口腔里喂。虽然无济于事,但多少能够减轻她的痛苦。


博丽的巫女过了好一阵子才重新出现在客厅。屋主爱丽丝似乎还没有回来。她便向女仆长询问她的去向,才得知人偶师一大早上就出发到竹林去了。

“妳一次离开那么久,红魔馆没有妳能够运作吗?”

“久?”咲夜疑惑地停下洗盘子的手,突然醒悟道:“啊呀,糟了。”

灵梦抬起头来:“什么事?”

女仆长忙忙在白毛巾上擦擦手,掏出怀表看看:

“都怪我,忘了这件屋子里有延缓时间的装置呢。都已经十一时三刻了。”女仆长忙忙把碗碟放回壁橱里,“所以一直觉得时间没过多久。好在我的怀表是不受影响的。抱歉,我得去一下人之里给帕秋莉小姐买些东西才行。”

“去吧,在妳们回来之前我会看着家的。”灵梦看着咲夜有些手忙脚乱的样子。还很少见她如此不潇洒的时候呢。一边想着一边露出了笑容。

“一切拜托了。另外,我做了些长宽面在锅里热着,饿了就舀来吃吧。”

咲夜匆匆地套上外套,关门离去。屋子里名为“寂静”的物质快速扩散开来。刚才女仆长在,灵梦还打算和她闲聊一阵,好暂时忘却重病的魔理沙和失踪的孩子。而现在没有了交谈对象,思绪不由自主地又被那两件烦心事吸引过去。

“啊啊~好闷哪!”

灵梦突然大叫一声,双拳握得紧紧地举向天空。


能够打发时间的第一件事:在屋里踱步,把上下两层都走遍。还可以呆望一下外面森林的景色。为魔理沙擦擦汗,喂她喝水,打开窗户透透气。然后回到饭桌边趴着。时间似乎才过去了一点点。

不如找些书来看吧…

爱丽丝的话,应该是一个喜欢书的人。不知道有没有自己看得进去的收藏呢?

灵梦这么想着,一边踱到爱丽丝的工作室。


这是一个紧靠着一楼卧室,不大不小的房间。不算两旁的东西的话,长约二十步,宽约十五步。门的对面是一个十二层直达屋顶的大书架。虽然完全比不上红魔馆的大图书馆,但作为私人书斋也算不错了。

房间的左手边是向阳的大窗户,窗户的两旁挂着蕾丝窗纱。缝纫机就放在窗户正前方的一个两米多长的木桌前。上面有没有用完的布料,线头,和一个差不多成型的人偶。估计有一段时间没有用了,桌上铺着很薄的一层灰。剪刀、线、尺子和一排排的针都整齐的放在缝纫机旁的盒子里。桌子的对面就是一个蜡烛架子,上面摆放四排没有燃尽的蜡烛。估计主人晚上工作的时候这些就是主要的光源。房间的右边并排堆放着十数捆不同颜色花纹的布料和人偶的假发丝,作手脚用的软木等等。

整齐,干净而且没有一丝多余的杂物。究竟是爱丽丝平常就这样,还是女仆长来了以后收拾的呢?不得而知了。算了,找书吧…

灵梦越过爱丽丝的工作台,走到书架前打量着。太高的够不着,太低的不想弯着腰慢慢找。反正就是消遣,灵梦决定就从眼前的那一层随手拿一本。

“怎么这么紧…哇!”

因为书架塞得实在太满,用力抽出一本,结果连带把几乎整层的书都拉了下来。

“痛痛痛…咦…”

落下来的书本砸痛了脚。灵梦正弯腰去捡,却意外看见地上有一张信笺。她的好奇心被纸上红魔馆的红蔷薇标记吸引过去。

“什么啊…宴会邀请函吗?”

灵梦上一刻还觉得随意打开别人的私人物件不太好,下一刻好奇心就占了上风。

看一看马上就放回去吧。

于是灵梦小心地展开信纸。

上面画着一个有很多花纹的六芒星魔法阵,魔法阵旁边空白的地方用她看不懂的文字填满了。但是,她却看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在魔法阵中间画着一个人,六芒星的每一个角上也都有一个。

“好啊…竟然是这样…爱丽丝…爱丽丝…妳太让我失望了…”

握住信纸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几乎要把纸张捏碎。




章三


灵梦在爱丽丝家等到咲夜回来就马上离开了。她离开时的脸色非常不友善,且带着愠怒的神色。聪明的女仆长很快就推测了原因。等爱丽丝一回家立刻告诉她,继而又马不停蹄地赶回红魔馆通知了蕾米莉亚和帕秋莉。

“大概是有所察觉了吧。”帕秋莉翻过书本的一页,淡然的说着。

“毕竟接连失踪了五个小孩,人之里也一定会找巫女的吧。”蕾米莉亚歪着头附和,“人数凑齐了么?”

“还差一人,原定爱丽丝小姐今天晚上去带回来的。不过来不及了吧?”

“是呢。仪式,要越快举行越好。我可不想在完成之前被红白搅局啊。可惜呢,明天的才是最圆的圆月。不过今天晚上的魔力勉强能够应付吧。”

“妳的身体能撑得住么?”吸血鬼担心地看着魔女。而后者只是摇摇头:

“不知道。大约要借助器具。咲夜,我有事要拜托妳。”

银发的女仆轻鞠一躬:

“乐意为帕秋莉小姐效劳。”



灵梦埋伏在爱丽丝的家外面好久了。从日立三杆,到现在朗月高挂。她在等,等抓住爱丽丝现行的那一刻。为了藏起来,灵梦已经完全进入了灵隐的状态——收敛所有的灵力,把呼吸与森林的脉搏同步。现在即使是探测魔法也难以发现她的行踪。

她就这样像一根枯木一样等着,看见爱丽丝从竹林回来。然后红魔馆的女仆神色紧张地离开,过了好久以后再回来。然后爱丽丝再次出去。灵梦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但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努力地压制着一切情感,生怕自己波动的灵力惊动了对方。

爱丽丝,妳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魔理沙吗?

还是,为了妳自己自私的愿望?

妳考虑过魔理沙的感受吗?还是妳自大到以为妳可以替她扛下所有的错?

但是,即使是自己也曾想过用一切的代价换回魔理沙阳光一样的笑容。也许,她和爱丽丝也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是缺少对方那种觉悟,和付诸行动的能力而已。不如让她们去做吧。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可以了。不是偶尔有人被妖怪吃掉么?在这个幻想乡也算是平常的事情吧?只是偶尔的不幸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么?突然,脚边一只乌鸦“扑棱棱”地飞上树枝,警戒地看着她。灵梦掐了自己一下,按下心中冒出的一丝戾气。她重新调整自己的气息,再度隐藏在魔法森林的生命流里。


夜已深。爱丽丝家的窗子依然透出很亮的烛光。里面只有一个女仆长,和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撑不住的魔理沙。

起风了。

风在穿过山谷时唱出凄厉的啸声,夹杂着森林的深处的山兽发出渗人的嚎叫,还有乍听起来像人哭泣一样的鸟啼。一切不祥的声音,透过四周影影幢幢的怪树间的空隙穿梭卷地而来,包围着灵梦,似乎要把她这个异物从森林里驱赶出去。

寒冷的夜气逐渐渗透她的皮肤。

灵梦忍耐着。近了、逐渐地近了。那个人身上的魔法波动…

灵梦蹑手蹑脚地靠前。然后,看见她降落在家门口。爱丽丝还是一身纯黑的装扮,只是怀里多抱了一个小孩。孩子似乎睡得很安稳。估计还做着好梦吧,紧紧地趴在爱丽丝胸前。

人偶师四下看看,然后上前轻轻的扣了三下门。咲夜很快就把她接进去了。门又重新关上。


是否现在就进去质问她呢?还是去窗下面先偷听一下呢?

灵梦正犹豫不决的时候,门又无声地开启。爱丽丝带头后退着出来,然后是担架上的魔理沙和幼童,担架的另一端是十六夜咲夜。

“等一下!”

“灵梦,来了吗?”

情急之下冲出来的是灵梦,而看见她却毫不意外的是爱丽丝和咲夜。三人都停止了动作,两边对视。

“妳们要把魔理沙带去哪里?”

面对灵梦的质问,爱丽丝欲言又止,最后低下头。大约是对自己的行为仍然有负罪感吧。咲夜替她解释道:

“我们要把魔理沙小姐运到魔法森林的中央,然后在那里举行魔女仪式。只要魔理沙小姐灵体化之后,就算凭依的肉体死去也可以永久地活在这里。”

“而那个代价是六个孩子的生命吗?”灵梦攥紧了拳头。

咲夜无奈地微笑着轻叹:

“这也是不得已的事情。”

永远把微笑当作盾牌的咲夜,根本不可能劝说。而且,如果继续追问,她也只会说‘我是恶魔的走狗,只要是主人的心愿我就会全力以赴地完成’之类的话。灵梦转向爱丽丝。

“爱丽丝,妳呢?身为始作俑者的妳好歹也说句话吧?”

爱丽丝依然无法直视灵梦:

“灵梦,对不起。让我们过去吧…”

“不行。且不管魔理沙怎么样,我不能白白看着六个无辜孩子死去…”灵梦摇了摇头,加重了语气道,“所以,我要妳们把魔理沙和孩子放下。否则我把妳们当作异变退治!”

咲夜看着爱丽丝,似乎只要对方一下令就可以马上投入战斗。然而爱丽丝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出。

“听不见吗?还是要给妳们一些惩戒才会乖乖地听话呢?”

灵梦一步步靠近,当她走到只有二十步开外时,咲夜几乎按耐不住要拔出绑在吊带袜上的银刀。蓦的,她模糊听见爱丽丝低声道歉。

“对不起。”


“!”

“咻”

灵梦心里暗叫一声“糟”,前后左右的枯叶地里已经窜出六只红色的人偶将她包围。

“砰砰砰砰”

咒骂的话还没出口,人偶们已经在身边一尺的地方全部爆炸。

硝烟渐渐散去,咲夜看着黑暗中发出白色磷光的结界淡然说道:

“不愧是博丽的巫女。”

“我可以把魔理沙拜托给妳吗?咲夜小姐。”

女仆长欠了欠身:

“我以红魔馆的名誉担保。”

“谢谢”

爱丽丝放下担架,然后双手交叉胸前,伸长十根青葱似的手指。随着她的低声咏唱,一个又一个圆圈状的魔法阵出现在她四周。开始只有身边的十来个,很快数量越来越多,出现的距离也离爱丽丝越来越远。

只是呼吸间的事情,爱丽丝就像是被一团团的光包围在中间。而每个光球里面,都有一个手持骑士枪的人偶。

灵梦沉默地看着爱丽丝施法。自己也从袖口中掏出了两张灵符,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举在胸前念出博丽的咒语。

爱丽丝猛然伸长了双臂,所有的人偶仿佛得了军令似的,布起方阵倾巢而出,骑士枪的尖端直奔灵梦而去。灵梦也抛出符咒,两张灵符围在灵梦四周,一变百,百变千。一时间层层叠叠把她彻底遮蔽。

很快第一波冲锋的人偶和灵符撞击在一起,然后互相缠绕着跌落在铺满枯枝败叶的地上,如同下雨一样发出“嚓嚓”的声音。人偶师不断地从魔法阵里召唤出新的人偶,排着方阵向符阵发起一波又一波冲锋。而巫女的灵符更是无穷尽的雨点一样遮挡着所有攻击路线。尖锐的骑士枪面对柔软的纸条毫无用武之地。相反人偶一旦被有封魔作用的灵符缠上,爱丽丝的魔法线就被切断,无法操控。

逐渐地,爱丽丝召唤人偶的速度抵不过灵符的生成速度,人偶方阵逐渐薄弱。开始有符咒冲击着围在爱丽丝身前的盾牌人偶阵。盾牌被击碎的铿锵声渐渐急促。灵梦正准备一鼓作气把爱丽丝压倒,阴阳珠突然自动脱离她的身体。

“咯噔”

脑后传来一声清脆的撞击声。灵梦惊讶地回望,阴阳珠已替她挡住了一个贯黑甲黑枪,带着骷髅面具的人偶的狙击。下一秒,它已经倏然离去。

“好阴险的招数。”

灵梦停下了攻击,爱丽丝也中止了魔法阵的召唤。

“这是歌剧院的怪人,灵感源自欧洲的戏剧呢。所有台前的表演都是虚招,真正的杀着只有幕后的一个。可惜在妳的阴阳珠前没有用。”

“哼。打成这样已经不能算是符卡战了吧。怎么样,爱丽丝,妳打算动真格吗?”

爱丽丝仰起头,苦笑道:

“抱歉呢,灵梦。一切都可以听妳的。唯独魔理沙,唯独魔理沙…我无论如何不想失去。”

在晴朗月色之下,灵梦看见爱丽丝的脸颊旁,两行发亮的水迹。

“我们都是为了魔理沙好,不同的只是拯救她的方法而已。这样的斗争不觉得很没有意义吗?我们还是谈谈吧,爱丽丝。”

“灵梦,时间不多了。我必须赶在死神到来之前。”

爱丽丝右手一举,身后屋子的窗户全部爆裂,又一群人偶飞扑而出。和上次的骑士人偶方阵不一样,这次的人偶数量不如上次多,每一个却都能发射大量魔法弹。灵梦往后飞去,拖开一段距离躲过弹幂。然而她注意到黑暗中有东西快速逼近。

“啧”

灵梦不敢大意,马上使出二重结界保护自己。

“砰”

不出所料,又是一个装载了强力炸药的自杀人偶。灵梦借着爆炸的力量往后滑翔,在浓烟中抽出身。她很清楚爱丽丝的风格,刚刚差点让对方得手已经让她很警惕了。自杀人偶和弹幕不一样,是由爱丽丝直接操作。既快又灵活,爆炸波及范围又广,一旦被黏上很难躲避。灵梦唯有召出封魔结界护着全身。

灵梦被压制,情况一时变得对爱丽丝有利。即使每次攻击都被结界挡下,也可以不断地消耗灵梦的灵力。而灵梦被迫专心防御,反击的力度也大为降低。况且她还得分神留意站在爱丽丝身边观战的红魔馆女仆长。她是否会帮忙还不知道,但咲夜光是那么站着,灵梦就必须时刻警惕她用时间魔法来救场的可能。目前的情况让她无法毫无保留地释放力量打败爱丽丝。

战斗陷入胶着。虽然灵梦不能完全发挥压倒性的攻击,但爱丽丝的情况也不见轻松。她的魔力已消耗过半,但对手丝毫不见破绽。人偶师的操作术也很耗精力,时间和体力都不允许拖下去,可她偏偏就没法敲破灵梦的乌龟壳。

她知道就灵力而言幻想乡鲜有超过灵梦者,再这样僵持对自己很不利。

爱丽丝把心一横,断开了所有人偶的线,任凭她们掉落地上。她把十指在眼前合成球状,唱出古老魔女的祝祷。以她名字命名的魔法书自动脱离上海人偶的双手飘在空中,翻过一页又一页。身边卷起阴冷的飓风,就像是从地狱最低层的永恒冰窟里吹上来的一样让人毛骨悚然。以她的脚为圆点,一个用白骨构成的巨大双头蛇十三角星魔法阵慢慢成型。

“爱丽丝妳要干什么?!”

灵梦抵御着魔法阵里传来的魔力波动,向人偶师叫唤。然而后者不做理会,继续唱诵着咒语。

魔法阵里,一条巨龙的白骨慢慢浮了上来。爱丽丝看了一眼躺在担架上依然昏迷不醒的魔理沙,站上了巨龙的头骨。一个契约魔法阵在脚下展开。顺着白骨快速地画出一个个符字。

“我奉上全部的魔力和十年的生命,为我打败敌人吧,尼德霍格!”

全身的魔力一下被抽干,还有灵魂被噬咬的剧痛让爱丽丝紧咬的牙关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即使这样,她仍然在手指上拉出了魔法线牵起龙骨的各段。获得了她的力量和生命的骨龙拍拍翅膀,发出一声振动大地的嚎叫后,展翅冲天。爱丽丝往下叫到:

“咲夜小姐,抱歉了。请您一个人把魔理沙她们送过去!我马上就过来!”

“妳先打败我再说吧!”

灵梦说完,也随着爱丽丝朝天上飞去。

“都打昏头了啊。如果刚刚灵梦直接攻击我,什么飞龙都救不了不是吗。”

“不必抱怨。”

突然从角落里冒出来的声音让咲夜吓了一跳。看清楚来者是红魔馆的大魔导士和她的从者后小声舒了口气:

“帕秋莉小姐,下次请不要在暗处说话。”

“对不起。小恶魔,妳帮咲夜把魔理沙她们抬过去吧。”

穿着黑色长摆洋服的小恶魔很有精神地应了声是,继而疑惑地问:

“帕秋莉大人呢?您不一起来吗?”

“嗯,我要看着那两个笨蛋。”紫发的魔女回答着,眼睛却注视着在天空中对峙的两人。她的使魔拍拍背后的黑色翅膀,笑道:

“帕秋莉大人过虑啦。怎么可能有人类打败地狱龙呢。我倒是很好奇人偶师为什么会用那种法术?”

帕秋莉摸摸小恶魔的脑袋,笑道:

“都让妳平常多学些知识。人偶术本来就是从古老的死灵术的分支,役尸术中演化过来的。自从有位爱漂亮又不喜沾染死亡气息的术士发现可以用人偶代替尸骸后,才独立成一系的。从原理而言,其实两者有很多共通的地方。只是很多魔导士都觉得人偶术起源不正,把它当作旁门左道加以排斥而已。”

一旁听着的咲夜问道:

“帕秋莉小姐似乎并不认为爱丽丝小姐会赢?即使用上地狱骨龙?”

“用还魂的骨龙对付擅长驱邪和净化的巫女,妳觉得呢?”

“那您刚才为什么不加以制止呢?爱丽丝小姐可是付出了十年生命的代价哪。”

帕秋莉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魔女只要肯修炼,就可以无限地延长生命。十年对于爱丽丝未来漫长的寿命而言,算不上什么。”她又顿了顿,“如果今天晚上不让她尽力一战,以后她必然会后悔。”

咲夜点了点头:“只有尽力做了,才会不留遗憾吗?”

“只有付出巨大代价得到的东西,才会珍惜。爱丽丝今晚必须面对失去的恐惧,明天才会体会到拥有的幸福。去吧,咲夜。我们不会太久的。”


越过了树梢以后,才感觉到夜风的凛冽。灵梦一手按着被吹得到处乱摆的蝴蝶结,在空中停下来。对手远远地站在地狱龙的颅骨上,无法看清楚表情。

“居然连这么阴邪的东西都召唤了出来…为了魔理沙,妳连灵魂都可以不要了吗!?爱丽丝!!”

“因为…我只有这点力量…我能为魔理沙做的,就只有这些啊!”

凛冽的风吹来爱丽丝近乎歇斯底里的声音。灵梦深信再说下去也没有用了。那么,就用力量来解决问题吧。她举起御币,瞬间召唤出无穷无尽的灵符把半边天都变成红白两色。然而骨龙把巨大的翅膀一拍,扇起一阵寒风把所有纸片尽数吹散。趁此机会灵梦已经快速飞到龙身下面,准备召出阴阳珠一举把爱丽丝从龙头上打下来。

“没那么容易!”

说着,骨龙庞大的身躯居然灵巧地转动,露出空隙让灵梦扑了个空。一阵风裂声从后背响起,灵梦情急之下扭转身躯堪堪躲过从旁攻来的拍击,但还是被巨爪带起的旋风吹飞。她在空中翻腾了几圈才刹住阵脚,右边的长袖已经被撕开一个大口。

看来不能正面对抗,被这种蛮力拍一下没准会死。

正当灵梦苦思对策,骨龙对她张开了巨大的嘴巴,凝聚起一个炽热火球喷射过来。灵梦赶紧躲避,同时召出灵符四面八方铺盖过去。地狱龙照旧拍打两下翅膀,把她的攻击吹得七零八落。灵梦此时已偷偷提高速度绕到对手身后。爱丽丝也很警觉,一边在前方招架,一边让骨龙用尾巴像驱蝇拍一样扫打。灵梦再次被逼退。她一招不成又生一计,退出骨龙的攻击范围,开始高速绕着龙身机动,一边飞一边散出一把把封魔符分散爱丽丝的注意力。

地狱龙虽然灵活,但庞大的身躯还是对速度有所限制。爱丽丝光是为了跟上灵梦急速变化的位置已经应接不暇,还要应付忽左忽右的攻击。只顾得了防御前方的弹幕,后方只能靠龙尾盲目左右摇摆抵挡。不时有漏网的灵符打到她后背,传来阵阵刺痛。她一时六神无主,只能抓狂地操纵着骨龙前后左右乱喷火球,却连灵梦的寒毛都碰不到。

爱丽丝此时后悔得不得了。都怪自己经验不足。地狱骨龙实际是古时军队交战时冲击大型兵阵,或者攻打铜墙铁壁的防御工事时才使用的召唤兽。进攻时后背都会有战友保护。若是单打独斗,遇到移动速度高的对手着实很吃亏。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三四分钟,爱丽丝驾驭的骨龙仍旧像旋转木马似的追赶着灵梦。急得她恨不得把脚下的龙头跺碎。正无法可施之际,灵梦突然在她的背后定下身影,举起双手召出一颗餐桌大小的阴阳珠仿佛要做最后一击。爱丽丝大喜过望,马上调转龙身。龙嘴张开,一颗龙炎蓄势待发。论破坏力,龙炎的即使是在魔界里也排在前十,爱丽丝深信自己能破掉阴阳珠。正要先发制人之际,眼前灵梦突然身形一晃,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对方已经和她一样站在龙骨上。

梦想封印·瞬

灵梦直接用次元跳跃来到眼前。

爱丽丝的脸霎时间毫无血色,龙的头骨已经多了一张写着“恶灵退散”的符贴。

“结束了,爱丽丝。死去的东西是不能够回到地上的。”

围绕着巫女身边,出现了八个阴阳珠,以灵符为中心构造了一个包围着巨龙的结界。八方缚鬼阵闪出白光,巨大的灵压让爱丽丝瞬间像被无数绳索捆绑一样动弹不得。手上的魔法线一根接着一根断开。失去魔法和灵力作为驱动能源的龙骨在空中径自解体成一块块骨头掉落。她惊恐又绝望地看着灵梦,想要拉住那只伸给自己的手,却一动都动不了。眼中那个红白身影逐渐远去。一阵噼里啪啦树枝断裂的声音响过,她跌落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身上受到好多处撞击,却像死了一样完全感觉不到一点疼痛。爱丽丝仰面躺着,两眼空洞地看着天上银白色的圆月。如此纯洁,又如此宁静,无慈悲地照耀着大地上的悲喜剧。然后,灵梦的脸覆盖了整个视野。

她听不见灵梦在说什么。只看见她的嘴巴一张一合的,一切的景色都在眼前,但又好像很遥远。

然后,脸上承受了一记强力的冲击,她的头扭到了一边。

感觉又回来了。

很痛。


“爱丽丝妳这个,大笨蛋!”

灵梦用力地扇了爱丽丝一巴掌,抓着她的衣领从地上拉起来。她的胸膛还为了刚才惊险的一瞬起伏不已。虽然自己很气爱丽丝用这种胡乱的战斗方法,但也后悔自己的疏忽大意差点酿成大祸。

在空中使出八方鬼缚阵的时候,无法移动。灵梦眼睁睁地看着骨龙解体,爱丽丝无助地看着自己,眼中流露出来的恐惧,似乎大声地向她呼救。灵梦那时候只想到了魔理沙。

如果爱丽丝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自己怎么向好友交代?

“爱丽丝!”

招式一结束,灵梦一边喊着对手的名字,一边使劲往下追过去。但仍然没有够得到她的手,只能看着她砸断树枝,跌落地上。灵梦降落在她的身边,呼叫着摇晃她的肩膀。但无论怎么叫,对方都像一个人偶一样,木然地看着天上。灵梦赶紧确认了爱丽丝的生命迹象。

还好,还有脉搏。灵梦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底的埋怨和内疚,焦急和不安都释放了出来,搅成一团怒火。她扬起了左手,用力扇了下去。

“啪!”

爱丽丝扭过脸,眼眶里有一些闪烁的水珠滚落。

灵梦正要把爱丽丝拽起来痛打一顿的时候,一颗火珠割裂空气划过头顶的右上方。她惊讶地抬起头。在前方树林的阴影里,模糊的身影,精灵火魔法的光芒。

“不要再欺负爱丽丝了。”那是一把在红魔馆里偶尔会听见的声音。

灵梦放下手中的爱丽丝,冷笑道:

“打完中场BOSS,就该到幕后黑手了吧。”

“难得爱丽丝全力以赴,难道不该让她尽兴吗?”

略带调侃的语调,让灵梦好不容易冷静了一些的心情又激烈地鼓动起来:

“既然来了就说清楚吧。妳还有爱丽丝,要怎样才能让妳们住手呢?”

帕秋莉缓步走到灵梦的跟前,扶起爱丽丝,拍干净身上的尘土。魔女念诵咒语,温暖的魔法光华上下缠绕着人偶师的身体,手臂上的伤口逐渐愈合。帕秋莉停下来说道:

“好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妳先去咲夜那边照看一下魔理沙。”

爱丽丝似乎还没有缓过气,只是木然地听着,机械地点头。帕秋莉在她背上拍了拍,她才朝着魔法森林更深处的地方飞过去。

灵梦并没有阻止。此刻她的全部心思都集中在红魔馆的图书馆馆长身上。帕秋莉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让她很在意。之前在爱丽丝家里看见的信,已经让她确信帕秋莉是整个诱拐事件的主谋。现在,只要打败她一切都会结束了…

或许,魔理沙也会死了…

灵梦赶紧稳住自己的心神。因为就在那么电光火石的一霎那,她心里闪出了希望帕秋莉她们成功的想法。不行啊。博丽的巫女,解决由妖怪引起的异变,维持人类和妖怪间的平衡是责任所在。怎么可以做魔女的帮凶呢?

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看着旁边的帕秋莉。虽然后者的表情很平静,也没有其他的动作,但是总感觉到她身上的魔力和平常不一样。要比喻的话,往常感觉到的就像大河一样是平稳而强大,而眼前的她的力量就像是被拦截在高原上的水流,只要一解封,马上就会咆哮而下把所有东西一起吞噬。

“我今天使用了魔力增幅的药和神器。”帕秋莉突然毫无由来地说道。

“啊?”

“用那种眼神看我,妳的问题不就已经很清楚了吗?”她边说着边转过身来对着灵梦,“毕竟和博丽的巫女战斗,我这副病弱之躯还真不一定扛得住呢。”

灵梦心里暗暗防备,“不打不行吗?只要妳们现在就收手。”

“灵梦,魔理沙对妳而言是什么人?”帕秋莉笑着看着灵梦,仿佛是一个长辈看着不知事的晚辈一样。灵梦一直不喜欢帕秋莉这种似乎洞悉一切的口吻,因为实在和某人太相像。但她也经常忘记眼前这个只有二十岁左右模样的女人的真实年龄已经是三位数了。

“好朋友…”

“那么身为好朋友的妳,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吗?”

其实灵梦何尝不盼望好友康复?只是,她要守护的东西,所肩负的责任,都比雾雨魔理沙大得多,重得多。即使是任何时候,博丽的巫女都不会忘记自己的承诺和信条。

“的确如妳所说,我要是有能力我也会不惜代价去救魔理沙。”灵梦语气一转,“但这不包括牺牲别人的性命。博丽大结界里每一个人或妖的生命,都是平等的。以命换命这种事情,我决不允许。”灵梦平淡地讲述着,她注视帕秋莉的目光似乎在说,说教是没有用的。

“那是因为妳是博丽的巫女,妳必须站在妖怪和人类中间。不得偏袒,不得徇私。哪怕牺牲自己的好友,也要维持法则和秩序的完整。”帕秋莉顿了顿,“但魔导士除了魔法定律以外,不受任何拘束。追求本身的欲望,忠于自己的原则,服从自我的意志才是魔法使的信仰。若是拘泥于责任和法则,不断自我压抑和牺牲。终有一天妳会被这些东西压垮的。灵梦,放手吧,妳会获得自由。”

“包括牺牲别人生命的自由?”灵梦掣出御币,亮出手中的灵符。

“包括在这里,决心打败作为朋友的妳的自由。”帕秋莉摊开了手,五彩的光环在她身体上下缠绕。“我一直都很好奇,身为人类的妳为什么有那么强大的灵力,甚至凌驾我所知最强大的魔导士。幸而今天可以一探究竟了,那种能够毁掉半个魔界的力量。”

“被红魔馆的大魔导士这么称赞,我该谦虚一下咯?”

“妳在魔界的丰功伟业是爱丽丝告诉我的。亏人家那么崇拜妳,妳却把她打成那个样子。”一团红光顺着帕秋莉的手臂流到指尖上,“火神的荣耀。”

从帕秋莉的指尖上,无数个碗口大的火球散射出来,瞬间染红了灵梦的视野。灵梦顺着火球的轨迹向后滑行,口中念念有词的同时用御币在空中画了一个圈。扑面而来的火球像是撞上了隐形的墙壁一样消散在空气里。其他的则擦身而过击中了身后的树林,点燃了一片片树木。

“妳们今天晚上都不用符卡直接使用自身力量,明天所有的妖怪都不按规矩打起来,很让人困扰啊。”

“维护幻想乡的秩序不是妳的事吗?”帕秋莉轻轻咳嗽了一下,“抱歉,这里瘴气太重了,对健康不好。另外我也不想波及爱丽丝的家。我们还是到空中吧。”一边说着一边用冰封术把被波及的树林连同火苗一起冻结,朝天飞去。

“啧,都是些自作主张的家伙。”灵梦在后面把抛出一沓符咒,也追了上去。

灵符被紫发的魔女转身用火烧掉。然后她就停在高于树梢五六米的地方等着。两个少女在半空中对峙。明亮的月光照在她们的身上,让彼此把对方看得很清楚。谁都不敢大意,毕竟这和符卡战斗不一样,稍有不慎就能够造成严重伤害。尤其是交战的双方都有交情,谁也不希望下重手把对方打伤。

帕秋莉挽了挽被夜风吹乱的发鬓,先开口道:

“再拖下去时间不够了呢。作为年长者,就由我先开始吧。自然的火焰,太阳的精气——灭罪之光!”

几个炽热的白色光球在头上的空中渐渐凝聚。灵梦也不作躲避的打算,举起御币:

“前辈不是该让着晚辈的吗?”

一语未完,几道刺目的强光从头顶直射下来。但偏偏在灵梦上方就像有一个无形的玻璃罩一样,所有能量到了那里就像泥牛入海般化为无有。

“妳的梦想封印还是那么管用,也难怪妳这么怠于修行都能无敌于幻想乡。连我都有些嫉妒了呢。”黑色的阴影缠绕着帕秋莉的左手五指,右手手心则握着黄色的光球。她同时唱出两段咒语,双手合在一起:

“无法捉摸的水流、千年不动的大地,极地风雪!”

乘着夜风,带来帕秋莉身上的可以撕裂肌肤的寒气,随后一阵阵雪花吹袭而来。开始的时候还只是冷,但再过一阵举目所见都是白茫茫的雪花,竟然连帕秋莉的身影都看不见了。

“阿嚏!”灵梦揉着鼻子,一边缩了缩双肩。寒意渐渐浸透肌肉,似乎连骨头都被冻住了。问题是现在眼前可见的距离只有伸手的距离,耳边听见的只剩冷风吹过的轰鸣。她失去了对手的踪迹,怎么办呢?

灵梦正在苦恼的时候,前方突然闪现红光。她早就料到帕秋莉的策略,不慌不忙躲避。但刚有所动作才发现身体比以前要沉重。飘在空中的雪花黏在身上后,居然甩不掉,而且在很短时间内积攒起来,不知不觉间就给身体穿了件重袄。

“真狡猾。”

灵梦啐了一声,张开二重结界。一条火柱迎面撞了上来,打在结界上溅射出花火。然后,火柱接二连三地从前方射来。灵梦不得不顶着结界在风雪中四处躲避。她已经完全陷入了帕秋莉的魔法力场内,一举一动都被对方知悉,自己却无还手之力。虽然任何魔法都会因为魔力耗尽而结束,不过照目前的情况看来,在那之前她不是被冻僵就是变成一个雪球。

灵梦把心一横,决定放手一搏。

她把御币一挥击散两条火柱后夹在手指中间念动咒语。随着最后一个符字,灵梦喊一声“破”,身体随即融入实体空间和意识空间的夹缝。此时她在外人看来是一个不可触摸的半透明状态。链接起意识和现实的维度,把意念中的攻击方式转换成现实世界的弹幂,漫无目标的散射。这是博丽血族的能力,至今还未能被破解。

要是魔理沙在,又会大喊“不行不行,作弊作弊!”了。

帕秋莉见此也不勉强,收起魔法远远退出灵梦的攻击范围之外等待。只要灵梦自己不从空间夹缝里出来,无论什么魔法也没有办法攻击到她。幸好她本人为了链接维度空间也不能自如地移动,否则这势必成为除隙间妖怪以外幻想乡最龌龊的招数。

帕秋莉一撤退,灵梦也解除了法术把身体重新实体化,两人又变成一开始时对峙的状态,只不过远远地拉开了距离而已。

时间一秒一秒地缓缓流去,但对于灵梦来说似乎已经是几个小时那么长。魔理沙现在在哪里?她现在怎么样了?病情恶化了没有?

对魔理沙的思念就像无数蚂蚁噬咬她的心,让她无法静心忍耐。

灵梦下决心了。不能再等下去。她深知帕秋莉擅长远程,广域的攻击。她的魔法是没有死角的,但缺乏锻炼的身体却无法承受肉搏战的冲击。自己的胜算就在那里。

帕秋莉看见灵梦突然快速向自己逼近,不慌不忙地使用太阳和火两种元素的魔法拖延对手,一方面也顺着她的轨迹向后保持距离。然而灵梦接下来的加速却大出她的意料。后者轻松躲过光柱与火雨,眨眼间已经加速赶到她的眼前。帕秋莉暗暗盘算,正准备召唤精灵力量时,灵梦的身影却变成一道红光从眼前擦过,一排封魔符和灵弹击中了身上的魔法防护,溅射出七彩的光粒。身体还没有来得及感到痛,红光再度在身后闪现,又一轮灵弹的冲击把帕秋莉撞开两尺远。

“嘶”

她痛得倒吸一口寒气。正准备反击,却已身陷无数道红光笼罩之下,灵弹和封魔符就像雨点一样铺天盖地地洒落下来。灵梦的梦想封印能够让她摆脱任何空间和重力的束缚,在短时间以鸦天狗都自愧不如的速度发动攻击。帕秋莉知道自己不可能在速度与她较量,躲避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她一边高速咏唱,两手手指快速在胸前织出一团光芒,青黄白三**法能量缠绕而上,融合一起:

“遮天蔽日的巨木,历尽风雨的金刚岩,坚不可催的乌金,守护我,大地女神!”

一棵树苗从她脚下破空而出,眨眼工夫枝枝蔓蔓就长成球状把她的身体包裹起来。木质的树干急速化为黑亮的岩石,一边发出带着金属光泽的叶子把所有的缝隙全部盖上。亮光迅速从帕秋莉的视野内消去。只听见灵弹射在叶片和树干上,如同冰雹打在屋顶般发出刺耳的击打声。

“砰砰砰”

遥远而熟悉的声音。数个世纪以前,帕秋莉还是幼年的时候,也曾听见过。


那时候和现在一样,身边完全漆黑一片。上面,下面,前面,后面。到处都是金属撞击的声音,瓷器碎裂的声音。中间偶尔夹杂着人的哀鸣。一切安静下来后,听见了隐约的人声…

‘整个城堡都搜过了,没有找到!’

‘不可能。赫尔芬斯坦伯爵阁下说得很清楚。这个魔女有一个九岁的女儿。妈妈都找到了,女儿不可能不在。再找,每一个房间,每一寸墙壁都要检查!一定不能让魔女的血脉留下来!’

‘是!’

人声渐行渐远。不多久走廊的另一端开始碰碰作响,由远而近。头顶的灰土随着每次声响飘落。

‘咚’

‘咚’

‘咚!’

声音随着她每一次心跳加强,振痛着她的耳膜。

‘这里!这块墙后面是空的!快把它敲开!’


帕秋莉合上眼,尘封在灵魂角落,原以为再也不会想起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血、火、破败的墙垣、刀与剑的反光、苍白的月色…悲怆和绝望吞噬了她的心神。魔女在胸前握起双手扣紧十指,像是祷告般轻声唱诵:

“Despero, inopia,

Solitudo, triastitia,

Turbatio, furia et insania.

Dies iræ, dies illa

Solvet sæclum in favilla.

Quantus tremor est futurus,

Mors subest.

Venefica ergo cum sedebit,

Quærens ultionis,

Nil inultum remanebit.”


(我是无助、我是绝望)

(我是孤独、我是哀伤)

(我是愤怒、迷惘和疯狂)

(此日我将履行约定)

(以烈焰洗净罪世)

(战栗吧,恐惧吧)

(因死亡已临)

(魔女坐于王座)

(渴求着复仇)

(无人可获宽宥)


朦胧中,她看见墙被敲开一个洞。有钝物砸在身上,疼痛麻木了半边身体。照射进来的银色月光被晃动的人影割得支离破碎。鼻腔充斥着尘土的味道,有人对她说。


“找到妳了。”

灵梦举着阴阳珠看着从铁球里露出身体的帕秋莉。原来把魔女身体包围的巨大球体被洞穿,树枝燃烧着绿色的魔法火焰,碎裂。金属叶子一片片剥离,散落在魔法森林各处。

帕秋莉摸着被一颗阴阳珠击中的左肩,深吸一口气。胸口传来一阵隐忍的痛觉,口中有淡淡的腥甜味道。冷风一吹,整个人激烈地咳嗽起来。

“帕秋莉?!没事吗?”灵梦看见帕秋莉弯着腰很痛苦的忍耐着的模样,不免担心自己刚才是否下手太重把对方打伤了。

“妳是第三个打破这个防御的人…咳咳…我要称赞妳…不过…我已有足够时间完成最后的术式了…”。

灵梦闻言赶紧四下环顾。只见脚下的树林里快速窜出数十株藤蔓般的植物,前后左右像一个雀笼般把她包围起来。藤蔓的生长速度很快,瞬间越过了她一直延伸到天际。缓缓地,从身边的树木,还有她自己身上飘起忽明忽暗的银白色光斑,像是被什么力量吸引着飘到头顶上,渐渐凝聚成闪耀着冷澈银光的光柱,形状就像一个倒挂在半空的巨型十字架。围着这个倒十字的周围,天地间的元素渐渐分解成七个颜色各异的光球。七彩华光缓缓顺着藤蔓往地上流动。

灵梦感觉到危险的迫近,想要飞出包围网,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了回来。

“结界?”

帕秋莉只是淡然一笑,

“我再不自量力,也不会用结界魔法对抗妳。这是流速很高的魔法回路。这个魔法阵会把困在其中的生命能量抽走,传送给上方的反生命之树,分解成为元素再回馈给大地…咳咳…我已经好久没有用过魔女的逆审判这个术式…只是今天竟然用在朋友身上,命运也太爱开玩笑…”

帕秋莉一边说着,灵梦一边感到自己的灵力快速地从身体消褪,她召唤出阴阳珠向藤蔓扔过去,期望能够打开一个突破口。但高速飞离的阴阳珠在击中藤蔓前诡异地停下,左右摇摆了一圈又被弹了回来。

帕秋莉缓缓地飞过来,在藤蔓外面对灵梦轻声说:

“没用的。要冲破水流,必须要有比水流更强大的力量。这个魔法阵…是无限循环的魔法阵…只要里面还有生命力,魔力的流动就不会停止。妳不可能战胜妳自己,外加其他生命的力量…这是无法推翻的数学公式…对不起呢,灵梦。为了爱丽丝我不得不这么做。不过妳不用担心,我已经把魔法的威力降低了。好好睡一觉吧,明天醒来就会恢复了。等我治好魔理沙之后,会来向妳道歉的。”

“帕秋莉妳这家伙…”

灵梦还想说两句责备的话,但身体已经没有多少气力。眼皮像是被拉住一样,不断重复着张合的动作。渐渐地,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失去了对周围环境的判断。只好像,不断地向下滑落,滑落到黑暗的无底洞里。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下落才停止了。

在离地还有一人高的地方,有一张豌豆藤编织的软床,接住了跌落的巫女。灵梦平躺在上,像是安详睡在母亲怀中的幼儿。帕秋莉默视着,确认她已熟睡后才扭头离去。




章四


悠长的黑暗,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不知道身在何方,此时何时。自己似乎活过了久远的岁月,但回想起来却又是一瞬间那么短暂。总觉得曾经历过很多的事情,待仔细搜寻,却没有任何记忆。身边似乎曾经有许多的人,向她说着欢迎和道别的话语,但面孔却模糊不清。

正思索着的时候,前面依稀出现光亮。就像穿破地平线的曙光一样眩目。黑暗褪去,她听见的第一个声音,是婴儿的啼哭。看见的第一个影像,是一个女子。无法辨认面容…朦胧的视野,只能辨认出一头及腰的金发,一袭白色的长裙。但她感到安心,仿佛对方理所当然地存在于自己的生命中。女子的脸逐渐凑近,朱唇轻启。

“欢迎回来…”

欢迎…谁?回来…哪里?


“灵梦…灵梦…”

谁在叫我…我在哪里…

灵梦恢复意识的时候,首先感到一只温暖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抚摸着。费力地张开眼睛,上方的天空依旧挂着那轮银白的圆月。然后,是因为背对着月光而看不清脸的那个人。但她知道,从那熟悉的一呼一吸间,是她。

“妳是…怎么…”

“隙间。”

灵梦虚弱地笑出声。

“紫…妳总是…在最坏的时候才出现…但在最坏的时候却总找不到妳…”

灵梦用尽气力,给了对方一个笑容。难得的,八云紫却无法以微笑回报。

“先别说话了。妳的灵力已经透支。我马上把妳送回神社去。”

“我睡多久了?”灵梦挣扎着要从紫的怀抱里起来,却被后者按住了。

“不到一个时辰。妳现在的状况不适合处理异变,不要再勉强自己了。”

“不行。魔理沙她…”

“灵梦!”

“紫…妳要是阻止我,我就放弃巫女的身份,从此不再守护博丽大结界…”灵梦向上直视着八云紫的双目,仿佛在向神明发誓一样。“我说到做到。”

紫思量再三深深叹了一口气,“好吧。不过妳至少让我送妳过去。”

灵梦点点头,正要坐起来,紫却抓紧了她的肩膀,拦腰抱了起来。

“做什么?”

“到达目的地前妳要休息。”

灵梦不再出声,只是把头靠在紫的胸膛上,合上了眼睛。紫慢慢地向前走着,虽然以她的能力可以随时划出隙间转移到魔女仪式举行的地方。但她从心底不希望灵梦再插手这件事。虽说灵梦的心意不可违拗,但至少要尽量拖延时间让她恢复。

她故意放慢脚步,而灵梦的神识似乎也陷入了混沌中,在她怀里说着些类似梦呓的话语。

脚下的败叶枯枝发出碎裂的声响。魔法森林不知何时变得非常安静。圆月缓缓地临近天空最顶端,时间每过一点,前方的魔法涌动就越强一些。八云紫暗自盘算。她们大概会选择在月亮到达天顶的时候发动魔法阵吧,利用月神净化的力量。这么说,大约还有半小时…

她看了看怀里昏睡着的灵梦,犹豫再三还是停下了脚步,在隙间中拿出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一群蝙蝠无声地飞过她的头顶,聚在眼前一根树枝上凝成一个长着蝠翼的幼女翘腿坐着的身姿。

“怎么不前进了?幻想乡的大智者?”

那把声音虽像稚气未脱,却来自一个已经有五百年岁的身体。

“吸血鬼,我现在可没有心情和妳纠缠。离开吧。”

八云紫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甚至也不抬头看对面的人。但无俦的妖气从身上一波一波地传来,使得她所在地周围的生物恐惧地四散奔逃。

“不要这么冷淡嘛,我今晚可是专门为帮助妳而来的。”

“我有何求于妳?而妳又有何能力帮我?蕾米莉亚·斯嘉蕾特小姐。”

“我可以为妳指出命运之途啊,伟大的贤者阁下。”

“哈哈哈哈!”八云紫毫不顾忌地放声大笑出来,惊得远处的怪鸟扑棱棱地飞离了树林,“最近营养不良导致心智失常吗?能够洞悉世间物事本质,看破宇宙规则的我,怎么会受命运这种东西束缚?”

蕾米莉亚并不因为八云紫的嘲讽而生气,她坐在树枝上得意地来回晃着两只脚:

“自然…随意往来于各个世界和时空中的妳,不再受这个世界的自然法所约束。但是贤者啊,无论你如何自由,也不可能逃离自己亲手种下来的因果。”

“什么意思?”

“妳和妳怀中那个红白啊,纠缠了千年的故事…想不想知道结尾呢?”

蕾米莉亚停了下来,满意地欣赏着八云紫脸上略微诧异的表情:

“怎么样,有兴趣了吗?”

“虽然不知道妳究竟知道多少…”八云紫嘴角上勾,“但我的确有兴趣。说罢,高贵的德佩斯末裔,妳的条件是什么。”

“其实很简单啊。只要妳不插手今天晚上的战斗就行了。”

八云紫的妖瞳扫视着蕾米莉亚,但无法从恶作剧般嬉笑的孩子的脸上发现线索。但是她实在是很好奇:

“那妳在这场交易里又可以得到什么?”

“我家的大魔导士…跟那边的巫女一样都是超级顽固的人呐…”

蕾米莉亚抬起头看着天上的圆月,银色的光辉撒落在她同样是银色的头发上,反射出闪耀的光辉。难得看见,吸血鬼也有感性的一面。八云紫默默地盘算,颔首道:

“如果灵梦遭遇什么不测,所有的账都算在红魔馆上。”

蕾米莉亚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就这样,吸血鬼和妖怪贤者达成了协议。一切只等巫女醒来。


时间缓慢地过去。满月的照射使得魔法森林的能量波动缓慢而稳定地增长起来。

时间差不多了…八云紫轻轻摇动灵梦的肩膀。黑发的少女发出迷糊的声音,在她胸口蹭了蹭。零乱的散发遮住了好看的脸庞。紫小心地把她的身躯扶直。灵梦搂着她的脖颈,在肩头上休息一阵,张开了眼睛。

“紫…怎么了?”灵梦揉了揉眼,抬起头。“蕾米莉亚也在啊?仪式…还没有开始吧?…”

妖怪大贤者把巫女轻轻地放下来,让她站在地上。

“我就送到这里了。再往前走一点就是魔女们举行派对的地方。骑士可不要迟到啊。”

灵梦看着八云紫,见她没有进一步的表示,便点点头拽着有些沉重的步伐向前走去。

八云紫和蕾米莉亚看着灵梦的背影消失在树林的黑影里,各怀心事地沉默着。月亮缓步踏上天穹的顶端,蕾米莉亚感到自己的身体里的力量逐渐接近顶峰。

“仪式快要开始了呢。要不要去看看?没准还能赶上特等席呢。”

回头看时,四周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妖怪贤者的身影?

“真是,不要插队啊。”

她无奈地耸耸肩膀,随后身体化成一群蝙蝠也溶入了黑夜。




帕秋莉抬头看了看天上的银月,纯正的暗魔力正充盈全身。

“以防万一还是最后再检查一次吧?”她转头对身旁的助手——爱丽丝·玛格特洛伊德说道。而后者正在检查魔法阵的完整性。

这里是接近魔法森林正中的一片平地。在被自然魔力影响而生长出数不清怪诞动植物的森林里,只这一块地方奇妙地没有任何植被覆盖,是一片坚硬发亮的石质地面。在这里月光不需经过遮盖物而直接照射在地上,映得满目寒光。而就在这片地面的中心,两个魔女用具有导魔性质的物质制成的药水画了一个长宽为二十米左右的魔法阵,总体看起来像一个大等边六角形。每一个角画了一个圆圈,里面躺着一个熟睡的儿童。魔理沙则躺在中心的圆圈里,用复杂的魔法图案和其他六个角相连。

爱丽丝目前仍算不上魔法使工会认可的魔导士。帕秋莉为免她在画阵法的时候出错,几天前就把魔法阵的草图和详细的注解抄送给她,也就是后来被灵梦发现的那张。她现在一边默诵着一边进行最后的检查。

‘嗯…代表“智慧”的一角链接的是大脑,“包容”的一角对应心脏,“力量”的角对应四肢,“基础”是…’

爱丽丝仍在检查的时候,帕秋莉走了过来。

“记得检查枢纽的长度和宽度。魔力的流量和流速都必须控制好。身体的每个器官可接受能量的大小是不一样的,稍有差错可能会损害到魔理沙的身体。”

爱丽丝看着眼前这个年长许多的前辈脸上不知是镇静而还是淡漠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

“帕秋莉妳真厉害,都快要开始了还那么平静。我可是紧张得不得了。”

“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这些事情也看淡了。其实妳们这一代魔女是幸运也是不幸的…”帕秋莉停下来,眼睛怔怔地看着前方。爱丽丝想说什么,却不敢打断她的思绪。过了一阵子,紫发的魔女才轻叹一口气:

“罢了,先别说这个。工作…”

一语未完,她愕然地停下了手,扭头向森林的方向看去。爱丽丝察觉到同伴的异常,也顺着视线张望:

“怎么了?”

“灵梦来了。不可能,她是怎么从魔女的逆审判里出来的?难道…”

“难道什么?”

帕秋莉不再理会,撇下爱丽丝径自腾空而起,口中早已念起黑魔法咒语。一个亚空间魔法阵在她的左手扩大,中间一粒流动着五彩光华的石头从中落到了她手上。

“那、那是贤者之石?!”

“没错,这就是。”帕秋莉的语气非常不耐烦,“我是第二个把它炼成的魔导士。不过这种事没什么好声张的,除了虚名以外只会招来一些心怀叵测的家伙。”

爱丽丝听出她的不悦,也不好追问下去。但她心中对帕秋莉的敬畏又增添几分。以前彼此用符卡对决,也多次见帕秋莉用过名叫“贤者之石”的符卡,那只不过是金木水火土五种元素各自配合的弹幂而已。虽然很复杂,跟她心目中真正的贤者之石还扯不上关系。而如今对方手上的东西,跟她在魔界的母亲所收藏,由尼古拉·弗兰梅亲手做的那颗的外观特征简直一模一样。看来眼前这位喜欢呆在图书馆里埋头研究的前辈还有许多她所不知道的秘密。

正在爱丽丝胡思乱想的时候,一边的树林里出现了一个身影,正是穿着红白双色巫女服的博丽灵梦。异于往常那种自信又飘逸的举止,如今的她看起来极其虚弱。双脚轻浮,走起来仿佛随时都要跌倒。从这个距离可以辨别出她额头上密布的汗珠,看见她紧咬着牙关忍耐。

“灵梦!”爱丽丝叫了一声就要上去搀扶,却被帕秋莉打断:

“灵梦,八云紫在哪里?”

“紫她…和蕾米莉亚在一起。”

帕秋莉闻言神色略微放松些,语气也缓和下来:

“妳为什么还要过来呢…现在的妳并不适合活动。快点回去休息吧,不然会病倒的。”

灵梦紧闭的双唇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我说过的…只要妳们马上停止仪式…我就回去。”

“为什么妳这么执着?如果只是为了巫女的职责,妳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没有人会责怪妳。难道非要搭上自己的性命来解决异变吗?”

“……”灵梦摇了摇头,“且不说异变的事…我之所以在这里,也是为了魔理沙…”

帕秋莉听了稍感讶异:

“魔理沙?放心吧,我们会把她照顾好的…”

“要说多少次妳才明白…帕秋莉…虽然同为魔法使,妳真正了解魔理沙的想法吗…”灵梦顿了顿,心脏为支撑虚弱且疲惫的身体激烈地鼓动着。她等待自己的气息平伏一些,才尽力提高声音向站在地面的爱丽丝问道:

“爱丽丝!妳最清楚…妳难道可以说妳不知道为什么魔理沙一直都不肯用舍食魔法…变成和妳们一样的魔法使吗?!”

爱丽丝睁大了双眼,手不由自主地紧握。

“说呀!妳…告诉帕秋莉!…”

“那、那是…因为…因为…”

爱丽丝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在灵梦的直视下低下头。


那是她们认识没多久,还没有确立恋人关系时的事情。那次,住在魔法森林里的两个魔法使一起去向日葵花圃挑战风见幽香。两个魔法使合力对抗与大自然分享生命之力的花之主,也不能够将其打败。被狠狠地教训了的魔理沙在回家路上一直在抱怨自己火力不足。听得不耐烦的爱丽丝忍不住开口:

“妳以人类之躯发动魔法当然有限制啊。这么想变强干脆用舍食魔法变成真正的魔女如何?”

魔理沙愣了愣,继而挂上招牌的灿烂笑容:

“那可不行。我可是很珍惜人类这个身份的。”

“为什么?”

“妳想想啊,不老不死的确是很吸引人。不过活得久了以后,一切事情也变得没有意思了吧。为了延长自己的寿命,不敢轻易涉险,人也变保守了不是吗?人类的生命虽然短暂,但很多东西都是未知数啊。每一天都可以尝试新的事物,去不同地方冒险。就算死了,也可以在不同时空重新来过。总比一千两千年都呆在同一个地方好多了。”

魔理沙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洋溢兴奋的光彩。或许,她是从那一刻开始,真正被这个人类吸引。


见爱丽丝默不作声,灵梦继续大声道:

“是,作为人类会死。但死有什么可怕?把一切不幸和悔恨都带走,从新来过。不老不死哪里好了?抱着自己生命里每一个悲伤的回忆,想得到又总是怕失去,几千几百年活得像块石头一样…”

“请住口!”帕秋莉激动地甩出一个火球直扑灵梦,然而在击中之前突然改变了轨迹打在她身后的地上,“妳对我又了解多少,又凭什么对我评头论足!”

帕秋莉努力压住心中的戾气和体内横冲直撞的杀意。她对灵梦的话很反感,反感到身上的力量随时都不受控制地向灵梦爆发。就因为她说的是对的。说得越是对,听起来越讨厌。

再过了两三秒,帕秋莉感到自己的魔力波动平稳了下来,方才对灵梦开口道:

“灵梦,妳知道为什么我要帮爱丽丝?”

正在戒备中的灵梦突然遭此一问不由得“嗯?”了一声。

“魔理沙是爱丽丝很珍贵的东西。”帕秋莉说得很慢,生怕再次激起自己的情绪,“在热恋中失去自己心爱的人,妳愿意看见爱丽丝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不断地后悔和自怨自艾吗?有太多的魔导士为了达成某个不可能达成的愿望,而将无数的时间花在寻找禁忌的知识,到最后走火入魔…妳不觉得让爱丽丝也走上这条路太可怜了吗?”

“是…很可悲…但又怎样呢?”

“什么…?”

“不过是经受一次挫折…就浪费一生的时间去悔恨…这种人…不过是不敢面对现实的弱者罢了!不但辜负自己,也对不起身边爱着她的人!”

“妳!可恶!可恶啊啊!!——”

灵梦自己并不知道,她的话就像利刃一样刺进帕秋莉心里最脆弱的地方,挖开血淋淋的伤疤。其实这些道理帕秋莉全都明白,但一直在逃避。逃避着自己悲哀的过去,逃避着吸血鬼对自己的心意。一直以来,蕾米莉亚的付出她看在眼里,她知道自己欠蕾米莉亚很多,但无法鼓起勇气回应。蕾米莉亚对她越是温柔,她越是愧疚。曾以为,自己可以躲在图书馆里,寄情于知识和研究。但这是多么愚蠢。就在刚才,灵梦撕毁了她的伪装,把她的软弱暴露出来给她看。

魔女像一头受伤的雌狮般怒吼一声,身体在夜风中颤抖着。从她那里传来的魔法波动就像飓风掠过的海面一样,激烈而混乱。在月光下,爱丽丝看见一本书脱离了帕秋莉的身体。

那是一本爱丽丝从未见过的,但是看了一眼永远也不会忘记的魔导书。里面蕴藏的魔力深不见底,但诡异的是这本书的颜色。从厚实的封页,到每一张书页,都像是墨染的漆黑。魔导书是与魔导士一心同体,刻写了主人最精奥魔法的道具,为的是在决战的时候,不需要念诵上万个咒符就能快速发动最强大的魔法。每翻过一页,那一页所写的咒语就如同被诵读过。同时因为它被藏于体内,所以它会忠实地反映主人的内心。这本帕秋莉的魔导书,是如此的黑暗,难道她的主人心中,不再拥有一丝光明?

魔导书无声地打开,然后在电光火石间翻过一页又一页。头上的天空骤然聚拢乌云,遮住了圆月,眼前突然暗了下来。天地之间爆出一条条雷柱,忽明忽暗的电光刺痛了眼睛。远处,魔法森林已经有数处地方被雷电击中冒出了火光和浓烟。爱丽丝担心地看看帕秋莉,又看看灵梦。红白的巫女正吃力地举着御币筑起结界抵御。而紫发的魔女的术式似乎还在加强,乌云开始围着帕秋莉的头顶旋转,形成一个倒挂的漏斗。漏斗的四周吐着不断一伸一缩的电舌,而漩涡的中心一片黑暗。


“这是…天劫…天啊…帕秋莉…”

她顾不得自己受伤的身躯,用残存的一点力量飞到帕秋莉面前。四周魔法元素炽热地碰撞,灼伤着她的皮肤。爱丽丝用力摇动同伴的肩膀,声嘶力歇的喊着她的名字。

“帕秋莉妳冷静点!妳会杀了灵梦的!”

紫发的魔女从盛怒惊醒,看到眼前境况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忙忙合上魔导书回收体内。但四周的魔法元素已被驱动,巨大的能量自动按照预定轨道奔腾旋转,眼看就要倾泻而下。帕秋莉情急之下插手到激流之内,发动力量生生地阻断了元素的流动。澎湃的能量像是潮水撞上海堤一样全部倒流,有如一团火冲进身体的每一条血管、经络和神经,直击五脏六腑。她呻吟了一声,口中和身体各处溅出鲜血,无法维持漂浮的状态从半空坠落。爱丽丝惊叫着,不顾污秽抱住了她的身体。就在一刹那,红魔馆的女仆长的身子已经凭空出现在旁边:

“帕秋莉小姐,请您保重自己!万一您出了什么差错,大小姐该会多伤心哪!”

说话间已把帕秋莉从爱丽丝的手中接了过来。此时天上的乌云渐渐消散,月光重新洒落。

帕秋莉的血染红了魔法袍,流到咲夜的手里,从指缝中滴落。她无法用语言回答咲夜的责备,只能带着歉意虚弱地笑笑。然后,她抬起手吃力地指着灵梦的方向。爱丽丝和咲夜顺着看去,发现巫女仍旧举着御币维持着发动二重结界的姿势。虽然天劫的魔法波动已经消去,她身边的结界却仍未停止。

爱丽丝叫唤了她几声,灵梦却像木雕似的站着,仿佛已经失去了意识,只有身上的灵力仍源源不断地从体内输出。爱丽丝她们既焦急又惊讶.正不知所措的时候,灵梦身上忽然泛起了白色的磷光,颜色就像幽冥之地常见的灵魂一样。渐渐地,白光之中凝聚了十三个光球,分布在她身体的各处。每个光球顺着经络延伸出众多的光线,渐渐链接在一起。骤然,灵梦的身躯像是日光一样闪耀起来。

咲夜感到自己的袖子被用力拉动,目光从灵梦身上移开,低头看时,帕秋莉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放我下去…”

一边说,一边举起手指向魔法阵的中心,魔理沙躺着的地方。咲夜不敢怠慢,赶紧下降到地上,半跪着把她的双脚放落地。小恶魔也飞过来扶着她的肩膀站起来。帕秋莉把贤者之石放在手心合拢双手。五行互生互助的力量渐渐充盈,包裹住她的身体,自动把体内多余的魔法能量带出并调理各种元素的平衡。不过十来秒的光景,帕秋莉的脸已恢复了血色。

“咲夜…如妳所见,灵梦的灵力正以倍数增长,马上会因超过肉体所能承受的界限而爆炸。在这以前,我有两件事要拜托妳…”

“请尽管吩咐。”

“第一、把灵梦四周空间的时间放缓十倍。”

咲夜掏出了怀表,“没问题,第二呢?”

“妳,还有小恶魔,爱丽丝…趁这段时间把所有的孩子都帶走,越远越好…仪式已经不能举行了,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我马上去,但是您怎么办?”

“脚下这个圆月魔法阵还有用,我要趁现在向魔理沙施行净化魔法…然后,等灵梦的灵力爆炸时,把能量引进她的体内祛除寄生的妖怪…能不能成功我也不知道…但现在条件允许的,也只有这个了。”咲夜几次张口似乎要驳回,但她摆了摆手。“不必担心,有贤者之石保护,我不会有事…快点…”

帕秋莉喘着气慢慢说完,咲夜点点头,和爱丽丝和小恶魔分头行动去了。

待她们把孩子都抱回来的时候,帕秋莉已经完成了新的魔法阵和原来的圆月之阵连接。她念动“月神之泪”的魔咒,头顶上方形成一个和地面相映的魔法阵。月光穿过,化成了一颗颗银色的光珠,正如初春冰棱融化时的水滴一样,一串串一串串断断续续地滴进魔理沙的身体里。

“Silent Selene”(月夜宁静)

爱丽丝想起了七曜魔女爱用的一张符卡。帕秋莉笑道:

“那个是月神之泪的简化版。有机会再跟妳解释吧。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咲夜带她们离开…”她低垂眼帘,对银发的女仆说道:“如果…我是说万一…蕾米和芙兰就拜托妳了。”

“帕秋莉小姐!我替大小姐恳请您不要勉强自己…”

“咲夜,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事到如今我必须负起责任…”她看了一旁的爱丽丝一眼,“再说,命运给魔理沙的机会,也只剩这一次了…”

咲夜单腿跪下,低头把右手按在胸前。帕秋莉转过身去,不再理会身后众人。

灵梦此时双臂已经垂下。在时间魔法的作用下,灵梦身上的灵气波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合。因为时间仅以正常的十分之一流逝,巫女身上发出的光亮也只有原先的十分之一。帕秋莉清楚看见,除了心脏位置的光球,身体其他部位的光球似乎都有封印的符式。而这些封印的力量正慢慢从内部被抵消。

当帕秋莉意识到那些是什么的时候,有很多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的脉络清晰起来。

“看来妳也是一直受人宠爱着的呢,博丽的灵梦。这样也好,至少我现在知道,并非只有我选择了这条路。咲夜的时间魔法也差不多了,那么…”

帕秋莉唱出精灵的咒语,贤者之石漂在空中,五种元素无限循环产生的能量,驱动着魔法阵。元素开始流过魔理沙的身体。随着咲夜她们远去,原本缓慢下来的时间在一瞬骤然恢复,灵梦身上的光就像正午的日头一样刺目,把四周全部染上白色。

紫发的魔女闭上了眼睛,凭着感觉驱动防御魔法阵阻挡汹涌而来的灵力,将其变为涓涓细流导入魔理沙所处的魔法阵里。时间每过一秒,来自灵力的压力就增大一分。帕秋莉默算,贤者之石所构筑的完美防御将在不久崩溃。

“再精巧的阵法,也无法抵御压倒性的蛮力。”她又记起了母亲讲授魔法时的教诲。

这一身魔法,并不曾为自己带来什么幸福,反而因此铸成了太多的错,辜负了太多的人。若能在最后,用自己的牺牲拯救一个后辈,或许也算得上救赎了吧。

帕秋莉心中倒数着,在魔法阵频临崩溃的最后一秒停下治疗魔法,把贤者之石的全部能量转移到防御魔理沙的魔法阵上去。失去保护的皮肤直接暴露在灵力的怒涛里,传来灼伤的刺痛。她想到了蕾米莉亚。唯一可惜的,就是在这几个世纪里,吸血鬼在自己身上倾注无数心血,自己却一直无法回报分毫。

真是失败。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就该在抽屉里留一封遗书的。

“帕琪…不要动不动就想着死啊…妳走了,留下我一个人怎么办呢…”

幻听?不过,的确是她会说的话呢。四周的世界一片纯白,她看见向自己伸过来的那只手。与多年前,在燃烧的佛肯斯登城堡里一般无二。是现实,还是濒死前的幻境?对于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此刻,她只想抓住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


等光波过去,四周开始平静下来,咲夜三人忙往回赶。等她们到达时,看见蕾米莉亚正抱着安睡在她怀中的帕秋莉等着她们。她的身体残破不堪,数处伤口深可见骨。幸而吸血鬼有着惊人的恢复能力,所有伤口已逐渐愈合。而魔理沙仍旧躺在残缺的魔法阵中心。爱丽丝三两步扑上前,检查着魔理沙的气息。发现她仍然有呼吸的时候,两腿一软瘫坐在她身边,又哭又笑个不停。

咲夜上前向蕾米莉亚致意,身旁的小恶魔早急着要把帕秋莉抱下来,但被红魔馆主人伸手阻止了。咲夜把魔女的从者拉了回来,环视一下四周,却没有发现灵梦的身影。

“被隙间妖带走了。”

吸血鬼说过了这句话以后,就只是凝视着好友的睡脸,再无任何举动。


大战过后次日,太阳依旧升起。环绕魔法森林中心空地的树木全部以空地为中心向外倾倒。森林其他地方多处被焚毁。除此以外,昨夜激烈的斗争并无留下什么痕迹。在这个强大妖怪到处出没的幻想乡,所有住民都习惯了这样那样的异常状况。

那六个失踪的孩子安然无恙地被伊吹萃香以博丽神社的名义送了回去。由于他们被施加了睡眠魔法,这段时间里也只是做了个长长的好梦而已,并没有在心中留下阴影。这也算是给慧音一个交代。八云紫留在神社里照顾昏迷的灵梦。而帕秋莉和魔理沙则回到红魔馆。爱丽丝也被蕾米莉亚半强迫地留在馆里替咲夜打下手。按吸血鬼的说法,就是用劳动支付黑白小偷的住宿费。对此人偶师也没有什么异议。

三人中最先醒来的是帕秋莉,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一直守在身边的蕾米莉亚高兴得在房间里上下翻腾。黑白小偷过了两天也醒了,爱丽丝得到消息后赶来,站在房门口眼泪就控制不住哗哗的流,弄得魔理沙不好意思地只会挠着头傻笑。似乎那天晚上帕秋莉使用的月神之泪净化了她体内的毒素。灵梦的灵力为她祛除了寄生的妖怪。这个结果连前来复诊的八意永琳都说是个奇迹,因为帕秋莉操控魔法的精确度已经达到了外科手术级别。月之头脑甚至留下书信,邀请她康复时一起研究结合魔法和医学的可能性。

另外,魔理沙卧床了半个月才能下地,马上就被爱丽丝拽着去向帕秋莉道谢。结果后者用了一张皇家火焰来迎接她就不详述了。




灵梦已经卧床数天。八云紫为了照顾她,把八云蓝和橙都叫到了博丽神社里,两个式神轮流担当打扫和膳食的杂务。往日相熟的妖怪都有带着手信过来看望,这里也不能一一列举。

那天晚上的对决,博丽的巫女并没有受任何外伤。但因灵力损耗过多而陷入昏睡状态。几天来一直高烧不断。幸而经过八意永琳的检查,发烧只是过度透支的身体反应,并非疾病入侵。八云紫这才放下心。

已经是第五个夜晚,紫照常在晚饭过后端着盆来给灵梦擦身。虽然蓝也曾主动提出接下这份工作,不过紫似乎不太愿意除她以外的人接近灵梦。

就要拉门进去的时候,她仿佛听见屋里隐约有活动的声响。心中升起一丝期待,她在纸门外说了声,“灵梦,我进来了噢。”

拉开门,果真看见灵梦在蒲团上半坐着,松垮垮的白色浴衣披在身上,可以看见脖子下一片雪白。平常扎起来的头发如今像一段黑色绸缎一样散乱地披在肩上,说不出的慵懒妩媚。她听见声响便转过脸,看见隙间妖怪在昏暗的月光下的剪影,声带疑惑地问道:

“妳是谁?”

紫的心脏’噗通‘地跳了一下,脸上的血似乎一下全部回流到胸腔里。然而她还是保持着平静的微笑:

“打架打伤脑袋了,连我都不记得了吗?”

边说着边进来把门关上,虽说门外透过来的月光很微弱,但妖怪的夜视能力比人类要好百倍,她也毫不费力地找到靠近枕头位置的蜡烛,然后点上。

火光照亮屋里的一瞬,身旁的人轻轻地“啊”了一声。

“记起来了?”她转过脸来笑笑。

“有点…妳是…梅莉贝露小姐?”

紫的动作僵住了。手上拿着的火柴和未点燃的烛花全部掉在榻榻米上,发出浑浊的声音。旁边的灵梦似乎无视她的反常举动,径自喃喃低语:

“不对,梅莉贝露小姐的眼珠不是这颜色…也没有这么强的妖力…妳是妖怪?莫非变成她的模样来迷惑我?但是,我感觉不到邪念…”

一层水气蒙住了紫的双眼。那个名字,已经不知多少年月不曾听过。若不是在梦中以这个名字的身份时时经历着外面世界的变幻,恐怕关于它的记忆早已随着时间流逝。但是,跟过去同样容颜的她,带着相似,只是略微青涩的声线说出来这个名字,唤醒了沉睡已久的记忆。无数画面向她涌来,几乎压毁了心的堤防。

八云紫跪坐到灵梦的侧对面,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中,握起了她的手。灵梦犹豫了一下也同样回握。

“真奇怪…”她说,“我连妳的名字都不知道…但好像已经认识妳很久…是我很重要的人一样…”

“不…妳没有弄错。我就是她…”

灵梦上下打量着她,脸上逐渐露出释然的表情。她点点头,苦笑道:

“妳到那边去了呢…有困扰过吗?”

“倒也没有…获得能力以后,做起事来反而方便很多。”

“那个花妖呢?”

“被我封印了。不过最近又醒了,像以前一样活蹦乱跳,就是那个臭脾气改不了。”

八云紫这么说,灵梦仿佛看见那个一头草绿色短发的妖怪带着嗜虐笑意的面容,轻轻摇头:“由她吧。只要不去村民那里捣乱就好…我睡多久了?”

“千年…多一点…”

“什么!?”巫女吃惊地瞪大眼睛,“这么久?妳一直都这么陪着我吗?”

“说来话长…总之是过了很久就是了。”

少女的目光透出迷惑,但还是对紫说了声“谢谢”。

“陪我到外面坐坐吧…”灵梦突然说着,站起身来。八云紫点点头,拉着她的手起身。两人挽着手走出卧室,在外面的长廊上找了处能够看见月色的地方肩并肩坐了下来。光线虽然黯淡,但庭院的草石水木依然依稀可辨。

“千年…这里也变了很多呢…”

“当然…光是神社毁了又建都不知多少次了…”

“妳…”眼前的灵梦欲言又止,心中似有很多疑问,但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到最后,一切心意,都变成最简单的一句问候。

“…这些年来,过得好吗?”

八云紫露出淡淡的笑容,轻抚着巫女的发鬓。

“…一直都有妳在身边,怎么不好呢。”

月影下,两人的身影紧紧地靠在了一起。


深夜的庭院静谧无声。

和心意相同的人一起,

不需要花言巧语。

仅仅是握着她的手,

就拥有了世界。

彼此的一呼一吸间,

已经度过永恒。


时间不断流逝。不知何时灵梦靠在她肩膀上发出甘甜的鼾声。紫轻巧地抱起她进屋,放回在蒲团上,掖好被褥,拢整齐散乱的秀发。临走前,紫看着那张看过无数次的睡颜,心中传过一阵悸动。

她弯下腰。在摇曳的烛火下,两个身影再次重叠。

“祝晚安,灵梦。”

八云紫重新从卧室出来时,九尾妖狐早已立在门外叉手恭候:

“紫大人,请问召唤我有何事吩咐?”

八云紫轻手拉拢纸门,示意式神说话轻声。

“我要出去一趟。妳替我照看灵梦,一有变化就通知我。”

“知道了。请您一路小心。”

话音未落,此处已无隙间妖的形迹。




红魔馆的瓦鲁尔大图书馆的侧室就是七曜魔女的卧室。秉承红魔馆馆主豪华气派的作风,她给挚友的房间也是宽敞且经过精心装潢的。只是凡事过犹不及,本来巨大的空间在馆主执意地塞进各式各样的华丽又不切实际的傢俬后反倒显得狭窄了。而馆主的魔导士好友的生活常识更为欠缺,生活习惯也更为散漫。除了正经用来摆放书籍的书柜外,无论是床头柜,地板,茶几或是扶手椅,甚至大床不用来睡觉的一边都堆满了厚厚的书本。数量之多足够一个普通人用尽一生来阅读。更可怕的是,这里的书几乎是一月一换,倒是忙坏了负责照顾饮食起居的小恶魔。


十六夜咲夜进来的时候,图书馆馆主正半坐在床上,棉被盖至腰间。而长年的闺中好友,蕾米莉亚正跨坐在她大腿的被子上,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喂她喝汤。偶尔,可以听见两人的笑声。女仆长为免唐突她们,轻轻地敲了敲已经打开的门。

“大小姐,八云紫拜访。让她进来吗?”

听到八云紫的名字,蕾米莉亚和帕秋莉都稍感愕然。一则隙间妖怪是有名的不可捉摸,来去随意之辈。这次却偏偏依照礼数从正门通报拜访。另外她和博丽巫女的关系几乎人妖共知,此时正值大战过后的数天,不知是否为兴师问罪而来。蕾米莉亚倒好,倒是帕秋莉不禁用力握住了好友的手。通晓自然世界所有规则和知识的大魔法师,最不愿意面对的就是可以随意改写这些规则的隙间妖怪。红魔馆移到幻想乡来的时候,因为蕾米莉亚的任性和高傲而爆发了吸血鬼与妖怪的战争。期间帕秋莉和八云紫数次交手,都因对方近乎作弊的战斗方法吃尽了苦头。后来虽然关系正常化,帕秋莉也数次协助过妖怪大贤者,但面对她时依然是心怀戒惧。


蕾米莉亚深知自己闺中密友心中的芥蒂,一边示意咲夜迎客,一边放下手中的餐具,搂着她的肩膀安抚。没过多久女仆长带着隙间妖就出现在房间里。蕾米莉亚让咲夜回避,在床边站起来:

“居然走正门,不像妳的作风啊。”同时按欧陆贵族的礼仪向妖怪的大贤者屈膝致意。

八云紫也按和式的礼节鞠躬还礼:

“此番烦扰首先要感谢此次事件中阁下的襄助,并想询问贵府的大法师阁下一些事情。”

帕秋莉不由自主地拉了拉身上的被子。蕾米莉亚返身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左手:

“帕琪的身子不是太好。请把提问的时间尽量缩短。”

八云紫于是向帕秋莉欠身问道:

“若能把妳们决斗时灵梦的身体发生的变故和您的判断详细告诉我,不胜感激。”

在数天前的决斗中,八云紫因为和蕾米莉亚达成了互不干涉的协议,两人只是在较远的位置一起观看了整个过程。她从后续的发展猜到了大概,但还是希望通过向当事人确认自己的猜想。

“关于这点,我对于自己在战斗中使用究极魔法的做法实在很抱歉。请把我的歉意转达给灵梦知道。”帕秋莉在床上弯身还礼,因为拉动了受伤的部位而不为人察觉地皱了皱眉头。

“我会的。我相信灵梦也不会太放在心上。”

知识的魔女点点头:

“灵梦用结界术来阻挡天劫,但因为之前的决斗她的灵力已经枯竭,所以在施术途中失去了意识。然后…”帕秋莉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回想,慢慢地把经过说了一遍。最后,她向对方提出自己的疑问:

“如果我的推断没有错的话…妳每次用的,是封印灵魂的结界术吗?”

八云紫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是了…这世上估计只有妳能做得到…也只有她解得开…”

妖怪大贤者不再理会帕秋莉的呢喃低语,再度向她们两人低头致意道:

“那么,我已经知道我想知道的事情,不再打扰二位了。感谢盛情款待。”说完便踏入凭空出现的隙间里离去。

“啊,就这么走了。真是随便呢这个隙间妖。”蕾米莉亚仰着摔倒在床上,一翻身便压住了帕秋莉的身躯。“呐,帕琪,妳们刚才打哑谜似的说什么呢?”

“容我日后再解释吧。现在实在有点累了。”

“真小气,有什么秘密不可以让我知道?”蕾米莉亚把脚上的毛布拖鞋甩到地上去,俏皮地勾着脚丫,双手托腮嬉笑着。“告诉我嘛。”

“换个话题吧蕾米,”帕秋莉摸着吸血鬼大小姐的头壳,眼中流露出柔和的笑意,“妳今晚可以陪我一下吗…”

“怎么了?突然”

“灵梦说了我呢。一直恐惧着失去和活在过去的阴影里,只是懦弱的行径,更辜负了身旁的人们。虽然,让比我年轻那么多的人类批评很不甘心,但她说得也对。所以,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想从现在起,放下一些东西,也重新尝试拥有一些东西…”

“…说起来,上次帕琪邀我留宿是什么时候?”蕾米莉亚半眯起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带着些许怀春少女般羞涩表情的魔女。那是无法想象的惊艳,她们认识的数个世纪来,她偶尔看过她欢笑,经常看见她哀伤,更多的是淡泊漠然的表情。只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似是半开未开的花苞一样的娇嫩。帕秋莉仿佛不好意思地避开她的视线,护着伤处缓缓躺倒床上,拉上被子盖住双肩。

“我也不记得了呢…是上个世纪的事情吗?”

“是再上个世纪吧,妳是不是关禁闭太久把时间都忘了啊。”

“真抱歉呢。不过妳不会因此而拒绝我吧?”

“拿妳没办法。”蕾米莉亚一骨碌顺势滑进魔女的被窝里,“看在妳伤得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就勉为其难吧。嗯,帕琪…”

“哎…打住…今晚可不行,我的伤还没好呢…”

“什么啊。只能看啊?”

“最多让妳抱。”帕秋莉抚摸着蕾米莉亚的翅膀,享受片刻的亲昵。“呐…蕾米…我有对妳说过,其实我很感谢妳把红魔馆移到了这里,远离过去的回忆,让我可以重新开始呢?”

“有吗?我忘记了。”

“那我再说一次吧。谢谢妳,蕾米,把我带来这个幻想之乡,忘记过去的一切,重新拥有生命。”然后,不等对方的回应,紫发的魔女含住了吸血鬼的嘴唇。分开的时候,她轻声在蕾米莉亚的耳边说道,“这么久以来一直陪在这样的我的身边,我一直都很感谢。”

蕾米莉亚眨了眨眼睛,想着要怎么回答魔女让人脸热心跳的告白。但是她看着那张秀气中带着点娇弱,娇弱中又有些倔强的脸,心中想说了百年的话竟也不知道如何说起。或许,此刻什么都不说,比说了更好吧。这么想着,她把头埋在了对方的胸前,嗅着淡淡的体香。

“只要妳高兴就好,帕琪…”




- 故事至此暂告一段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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