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多奇才，而谢奕女道韫更在芝兰上。其少慧而不矜，又逸美如星辰入怀，左右无不爱之。尝宴兄弟于山亭，时男子好以粉傅面，着香液点绛唇，诸谢亦然。是时群蝶纷至，韫族兄玄喜甚，将赋。韫夺其汗巾，欲拭朱，未果。叱之：“尔欲以此赤唇和北虏结南郡乎？”玄大惭，掩面走。明日，于中庭焚尽胭脂同年入安西帐下为校。事传韫名更炽。

韫幼即独宠于王谢，其友脂粉可填江塞淮也。而韫唯怜王恭幼女淡真，一日不见则遍寻王宅。韫时有奇语，友多笑其非女范也而淡真与之。

建康据江南扼淮阴，浅草有绒须而淡花无蕊蜂为春分也。是时寒室并高门女眷均泛舟于前湖，后人庾开府有赋曰：“影来池里，花落衫中”可略窥胜景也。韫真等数人同游，适真独立舳舻，清风裁裳，飞絮飘妆；眉眼轻聚，山攒波横，众女皆以为恍然得观昆仑中貌，银浆顿泄而未觉也。忽闻绽雷一声，乃惊觉韫语，已见韫拥真而泣：“不可弃吾于浊尘也。”观者异之，未尝见韫有此态也。

明日，韫忽远遁东山，随叔安游于江阴。王尝赴东山而携泪归，闺中皆惑。及韫笄礼，始回江淮。俊逸锋芒比于前甚矣。时秣陵贵女齐至，唯真抱恙辞约。其族姐曼惜之：“真体素弱，而游东山冒雨夜返积寒至斯。十有三四缠绵病榻，姑母远近寺庵皆寻访而不见强。其伶俐渐少清冷多加，吾忧矣。”视韫，饮醨而已。

是夜，闲步池畔，隐约兮佳人开芙蕖；仰望勾月，仿佛兮洛神卧广寒。过亭如昨日相戏于亭，至府门则恍惚执手惜别不及一刻。谢府府中物物皆过往所忆，事事皆曾经所怜。外避荆扬，积年离别何损其相思一毫耶！披衣而走，飞马至恭邸。不及顾王氏仆。循旧时芳径而逡巡于淡真闺阁之外不敢入，情怯也。

及使婢送药至，韫接其汤碗入房。嗫嚅唤真，不应。轻抬珠帘，慢掀罗帐，温文歉之。真全不应。空立床前一刻，唯长叹落寞而返。方推门，转而问内室：“明日后湖晶远亭，巳。时二刻，可至乎？”良久，低应。归之。

真嘱仆缓行，以韫必踌躇再三而已。闻至红檐坊，取纱帽，步于短街，二三小童长婢持食盒阳伞相随。晶远亭距坊口百十步，真恍惚已可见韫。韫全身唯简，不过青玉簪饰尔尔。真竟久贮如痴而韫凝眸黛峦恍然不查，湖衫似与万顷碧鉴相融，而觉千古不过刹那，百代无非过客。夫天地之间，只此情与卿卿存矣。

韫如有所感，回身见佳人，顿有零露蔓草之感。待诸奴起幔帐布小食毕，皆屏退。与真语，真但言风物事也。执真腕曰：“真娘何至于斯？”曰：“如君所愿尔。”此言出，四下但闻蝉鸣蜍声。韫颈垂身颤，栗栗不已，忽曰：“如依真娘东山夜语，是怜尔，是害尔？”。真闻之，拥韫轻叹：“是救吾”。耳后觉濡濡，知是谢泣，埋首谢怀环手纤腰。终泪下滂沱，如云开见月，久窒得喘。虽帐外人声马嘶，燕雀拂柳，但知耳鬓厮磨拥怀中佳人矣。

思如纺绪，万千缱绻，怜似重山，叠压心室。欲将此生语，尽皆同君道。奈何见君始知己之口讷。此小儿女情状，不可与外人道也。真卧韫怀，良久不闻言，喃喃声则不绝于耳，惑矣。美目盼之，愈面红耳赤，抓耳挠腮。轻展欢颜，唇瓣张合曰：“伶俐韫娘今何在，重逢却遇此痴儿。”韫猝然抬首，凝眸佳人。“吾痛绝、恨绝、爱绝、痴绝。痛吾负真娘久矣；恨吾素日任侠自诩而做此大愚之事；爱吾终不辜君之意；痴矣苍天诞我与真娘同生相许，吾何其有幸耶。”

思如纺绪，万千缱绻，怜似重山，叠压心室。欲将此生语，尽皆同君道。奈何见君始知己之口讷。此小儿女情状，不可与外人道也。真卧韫怀，良久不闻言，喃喃声则不绝于耳，惑矣。美目盼之，愈面红耳赤，抓耳挠腮。轻展欢颜，唇瓣张合曰：“伶俐韫娘今何在，重逢却遇此痴儿。”韫猝然抬首，凝眸佳人。“吾痛绝、恨绝、爱绝、痴绝。痛吾负真娘久矣；恨吾素日任侠自诩而做此大愚之事；爱吾终不辜君之意；痴矣苍天诞我与真娘同生相许，吾何其有幸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