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卷耳 于 2012-10-14 22:01 编辑
三十七 一切都不可预料
一个星期后,我回到了警视厅。
依旧是原来的警视厅,依旧是原来的刑事情报课,依旧是原来的那帮闹哄哄的同事和朋友。
物是,人也是。可是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
默默地坐着内勤的工作,看着监视器镜头里行色匆匆的人,看着一个个上演的假面故事,可是看不穿背后的心。
休息时照例听千绘八卦她听来的最新消息。才知道原来这一个星期,警视厅发生了这么多事。
水野部长病倒住院,佐藤部长停职又复职,小笠原参事官离了婚,小碧递交了调职报告,我升了职……
其中最为轰动的,莫过于公安部的鸟居部长猝死,就在我见到她的第二天。
想不到那天,那句话,是我们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甚至,我还欠她一个回答。
那个原本我觉得诡异阴森的人,可是一句话、一个笑容,让我觉得莫名的亲切,好像我认识她许久,可是刚刚认识她,她就死了。
原来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我突然心好慌,靠在茶水间的墙上,身子沉重得像要滑下去,眼前一片灰暗。
这个刚刚死去的人,一生只和我见过一面,说过一句话的人,你可知道,你是我维系人生的最后一根蜘蛛丝,当希望成为泡影,等待又怎会有价值?当等待变成无尽,希望会不会变成绝望?
“夏树你没事吧,身体还没恢复?”千绘伸手拉住我。
我无力地摇了摇头,同时也对自己心里的猜想摇了摇头,除了等待,我能做什么?也许这个等待是不靠谱的,只有傻瓜才有那样不靠谱的等待,而我,我只是个傻瓜。
“组长,国家公安委员会和警察厅联合签发的协查通告!”仓内和也急匆匆地递过来一份传真文件。小碧申请退职后就开始休假,而阳子医生也莫名其妙地不见了踪影,千绘就在新课长来到之前暂时代理。
千绘接到文件后很不专业地尖叫一声:“一番地!”大家围了上来,我的神经也立刻紧绷了。
千绘毛毛躁躁地看了文件,又匆匆去找她现在的顶头上司,代理刑事部长的小笠原祥子参事官。大家也无趣地散了,只有我呆呆地立在原地,不知如何进退。
“要不要待会儿我帮你去打探消息?”回头一看,小命端着咖啡靠在门边,一手还拿着吃了一半的面包圈。
“我不懂你说些什么。”我冷淡地回答,转身去倒咖啡,却不留神把咖啡倒在拿着杯子的那只手上。小命敏捷地跳过来,开了水龙头帮我冲洗。
“夏树变了很多呢,只有两点没变。”她坏坏地笑,“第一,还是别扭的死小孩。”
“你比我小吧,美袋命!”我低声吼她,“别以为喝了几杯酒就变成大人了。”
她不理我:“第二啊,就像狗狗一样。”就在我想要给她一下时,看到她收敛了笑容,认真地说,“你比任何人都忠于感情,一旦爱上了,就是一辈子。”
我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来。
“诶?夏树,怎么哭了,难道是……”
“吵死了,烫伤很疼的!”
“知道啦,比刀伤还疼。”
我觉得我很走运,有这样嘴很坏却很贴心的朋友;可是我又很不走运,朋友很贴心,而我的心,却被一个人挖走了……
小命的效率很高,有时候扮天真还是有效果的,果然在千绘面前套了很多话。她说,这个星期,美国的FBI突然展开了对一番地财团的大规模搜查,查出很多过硬的犯罪证据,涉及刑事、经济、政治多个方面,甚至还包括很多非法科学研究。一番地在美国的高层纷纷落网,因为这个财团是在美日本人创建的,所以美国方面要求警视厅协查他们在日本的关系人和犯罪事实,冻结资金流向。
“那……还有么?”我沉默了半晌,终于问道。
“我看了被捕嫌犯的名单,有一个我们熟悉的名字。”就在我瞳孔紧缩的一刹那,她坏笑地吐出几个字,“友绘•玛格丽特。”然后放肆大笑。她真是越来越恶趣味了,我收回刚刚说她贴心的论断。
等她擦干了笑出的眼泪,才慢慢地述说打听来的小道消息。据说在抓捕的时候,友绘•玛格丽特为了掩护一个女人逃走,结果自己被捕,审讯中也没有供出那个人的下落。看来她真的爱那个女人很深。
说完,小命深沉地看着我,心照不宣。
其实我应该知道,以她的聪明,是不难逃走的,何况还有友绘的帮助。对于这个狡猾的狐狸,任何地方都可以是她的藏身之处,南美、澳洲、东南亚……或者是日本的某个城市。也许我永远也不会见到她,也许她会突然某一天出现在我背后,用她柔媚而略带轻佻的声音叫一声:“Natsuki……”
“Natsuki……”
没想到我预想到的那个场景,竟然那么快出现。
几天后,水野部长出院回来上班,据说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在碧老师的退职报告上签了字。碧老师真的履行了她先前说的话,离开刑事情报课,回警校当教官。欢送会是舞衣组织的,毫无意外地选定了一个KTV大包厢,里面堆满了酒。
“不醉不归!”酒鬼老师举着杯死命的往嘴里灌,她已经发誓从今天以后,再也不沾酒,所以一定要喝个够。
舞衣一人独霸了话筒,一首接一首地唱,从民谣到摇滚,从流行到演歌,连休息的时间也不留下,因为她说她很快就要和佑一结婚了,结婚后可能时间会变少,所以要一次性过把瘾。
五音不全的佑一则是殷勤地坐在旁边,承担了递水递零食递毛巾擦汗选歌的重任,向大家展示他是未来的五好丈夫。
小命怎么办,她好像并不太难过,可能是酒喝得太多,可能是学会了收藏。
爱情,也许真的不是生活的全部。可是对于我呢……
“小夏树,喝酒,就你一个人,呵呵……”酒鬼突然揽住我的肩膀,一股酒气熏过来,“你不喝……”她口齿不清地说。
的确,我环顾四周,别人都在频频举杯,只有我一个人,连啤酒罐的拉环还没打开。我不是个合群的人,而现在,大家那种破案后的欢愉气氛似乎离我更远。
“我没兴趣……”
“没兴趣还是没心情啊?”碧涎着脸笑说,“你不会还在想藤……”
一阵剧烈疼痛刺向我的心口,这种钻心的痛苦逼得我天地间连遁逃的地方都没有,整个天地一下子空白了,我的世界就这样空了。等到好像过了好久,我回过神来,碧已经躺在一地的啤酒罐中间,包厢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惊讶地望着我,连沉浸在歌曲中的舞衣也不例外。
我好像一下子让所有人醒了酒。
“夏树……”舞衣叫了一声。
这是我才清醒,原来刚才我逃避心痛的办法,竟然是攥住碧搭在我肩上的手,一个背摔,让她直飞了出去。
“碧老师……”我颤抖着声音,不知如何是好。这种条件反射,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好在上次的那个受害者武田并不在这里,自从我回到警视厅,就没见过他这个人。
阳子医生清醒冷静的声音响起了:“夏树,她没事,交给我好了。大家继续喝酒,这不过是酒后的一个小插曲嘛。”
她的话总是有镇定人心的作用,大家互相看了看,命抢先说了句:“干杯!”,大家哄笑起来,总算恢复了气氛,碧老师捂着头坐起来,被阳子医生拉到沙发上躺着,用酒桶里的冰给她敷头。
“我出去抽根烟。”自言自语了一句,我起身离开。
出了包厢,把喧嚣关在身后。我却发现,我除了孤独和寂寞,再也难以拥有别的情绪。那个人,剥夺了我所有喜怒哀乐的能力,丢给我的,只有一个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影子。
藤乃静留,我好恨你!
可是,你在哪儿?
我好想你!
打火机终于燃起了火苗,可是颤抖的火苗却对不准烟卷,终于对准了,却又无法点燃,因为烟已经被泪打湿。
藤乃静留,死狐狸,你害得我连烟也抽不了!
我想去捡掉落在地上的打火机,却发现模糊的双眼找不到任何方向。我只能靠着墙根滑下身体,将头抵在膝盖上,一个人品味泪水的气息。
死狐狸,臭狐狸,你在哪儿!
“Natsuki……”似有人轻声叹息。
“静……”我似被挑起神经,惊跳起来,可是空荡荡的走廊并无半个身影,耳边是从包厢门缝里传来舞衣的高歌,只有一扇未关好的窗户溜出丝丝的风,轻轻撩动着窗帘。
“夏树,怎么啦?”包厢门打开,喝得脸红红的小命探出头来。
我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无言以对。
原来不能对人言说的思念,已经让我走火入魔。
欢享之后我任劳任怨地着承担起把一个个烂醉如泥的家伙送回家的重任,因为没喝酒的只有三个人,佑一当然是护送准老婆,阳子医生糟糕的车技除了不怕死的小碧谁也不放心,然后,只有我。
对我来说,有事可做,也是一种填充。
等我的车彻底被清空,已经是凌晨。开着车窗,将音乐开到最大,呼吸着冬天冰冷的空气,在黑暗和霓虹灯之间穿行而过,也许不那么寂寞。
我不想回家,虽然只有一夜,但那个空间、那张床,甚至那里的空气,还留着她的气息,那时的热情、激情和柔情,像是为了嘲讽现在的寂静冷清而存在的。
可是还是得回去,虽然新年早过了,但街市上残留的节日气氛,半是热闹,半是衰颓,每一种,都让现在的我无法承受。
回到家,躺在那张床上,冷得抱住自己,一夜半梦半醒,又如何消受得起。
她就是一只吸走一切可能性的妖狐!
第二天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我还是得早早到刑事情报课报到。今天是新长官到来的日子,舞衣一大早就打来电话,要我不能迟到。
“要留个好印象啊!”舞衣热情饱满的声音还在对我耳提面命,我不禁苦笑,现在的我,还在乎这些?
行走在刑事部楼层的走廊,大概除了刑事情报课,其他部门还没有这么早的,周围是那么冷清,听得见我脚步的回声。
“Natsuki……”我听见熟悉的声音唤着熟悉的三个音节。
我又幻听了么,还是因为睡眠不足?
“Na-tsu-ki。”声音就在我的背后,我甚至能听见她呼吸的节奏。
“你!”我急转头,看见她俏生生地站在我的身后,飘逸秀雅,风姿如玉。
我认得她,我的眼睛,我的耳朵,我的鼻子,我的每一寸皮肤每一道意识都认得她,即使我丧失了这一切,我的心也认得她——
藤乃静留!
那个说爱我最后刺我一刀扬长而去的人!
那个在犯罪组织中辗转恶贯满盈的人!
此时这个人带着虚伪的笑,用虚伪的深情看着我,你以为我还会上当么?
“藤乃静留!”我大喝一声,从身后拔出手枪,抵住她的心口。
“夏树,你这是干什么?”她满脸无辜的样子。
我冷笑:“怕你再插我一刀啊!你是不是想试试我的枪快还是你的刀快?”
“夏树,何必呢?”她叹了口气,“我知道我不好,但我可以解释。”
“你去刑事情报课解释吧!”
她皱了皱眉头:“你要抓我?”
“是!是你自投罗网!”我恨恨地看着她,她瘦了,带着几分憔悴,这些日子她颠沛流离,一定过得不好。她也看着我,眼睛里带着若有若无的泪光。
“其实,你要恨我也没错。”她幽幽地说,“连我都恨自己……你……还疼么?”
我紧紧地咬着牙,咬得脸颊都酸痛了,可是抵不住心的酸痛,真是的,她只是一句关切的话,为什么我就已经……
我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几乎是拖着她往前走,她猝不及防,随着我跌跌撞撞,涩然道:“你真的要抓我……”
“我带你走!”我头也不回地说,却感觉她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她,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张口结舌,活像一只被捕兽夹夹住尾巴的小狐狸。
这幅表情外人看来是可爱,我却心急如焚:“快走啊,我带你从秘密通道走,再晚一点被人看到就走不脱了!”
静留,就算你再对不起我,我仍然相信,在刺我一刀的时候,你仍然爱着我,而我,从来没有放弃过爱你!
就算你做了再多的坏事,你也是我最爱的静留,我怎么忍心……
“那你……”她何时这么不果断了?
“你要走得远远的,走了就别再回来!”我的眼泪已经充满了眼眶,“答应我,再也别做坏事。”
她仍然停在那里,低着头不说话,突然反手握住我的手腕,把我拉到她身边,慢慢抬起头,表情感动又苦涩,过来好半天,才期期艾艾地说:“对不起,夏树,对不起……”
“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我真的急了。
“对不起,我是警察。”
“什么?”她说什么?我摇着头,感到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结界,让我脱离了现实世界,一切都颠三倒四,分不清方向,找不到出口……
“你骗我!”
“我从未骗过你,我的爱。”她深情地说。
我甩脱了她的手:“不,你是在骗我……不是的……”我混乱地说。
“她的确没有骗你。她就是警视厅刑事情报课新任课长,藤乃静留警视。”走廊的另一头,一个听不出高低起伏的清冷声音,淡淡地说。
当我睁着已经渐渐模糊的眼睛看向那个声音的方向,那张我以为再也不可能见到的面孔,给了我今天最狠的一击。
原来一切是如此的不可预料,而我唯一的反应,只能是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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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几句原来没发上去,怪不得有童鞋看不明白,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