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是阿佛→艾妲的中篇文,約莫萬字。
Tango, tan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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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nlght】佛羅倫斯→艾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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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性描寫有
‧前世超級大腦補
‧惡趣味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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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羅倫斯從軍的理由其實很簡單,同時也很現實。
並不是憧憬與嚮往、亦非保家衛國的責任心作祟,就她一介女流會選擇從軍,並且踏上危險性極高的前線戰場,理由只會有一個──那就是錢。
沾染的鮮血越是浸透白色棉質手套、自敵軍將領身上扯下的勳章越多,自己能夠獲得的金錢也與其成了正比。她常覺得,要不是除了必須隨時與死神相搏以外的高風險性以外,軍人也可算得上是大發戰爭財的獲利者之一。
──其實一開始還是會猶豫的。
她永遠記得第一個死在自己手下的那人,雙眼圓睜唇齒發顫渾身哆嗦腳步踉蹌的模樣──佛羅倫斯當時尚未純熟的殺人技法,用在敵人身上只是一種最為殘酷的凌遲。
七槍、十六劍。
這些攻擊全部沒有打在致命的位置,而那名敵軍最後因為失血過多,痛苦地倒在角落死去。
目睹了出自於自己手下、敵軍那具過於慘烈的屍首,後來整整一個月,倘若佛羅倫斯嗅到了血腥味、硝煙味,她便會一發不可收拾的劇烈嘔吐。
從軍是為了錢,錢是為了養活不甚寬裕的家鄉老小。
雖然並非甘之如飴,但至少這份工作除了些許適應不良以外還算穩妥。隨著時間流逝,她和隊上的人們熟識過後,佛羅倫斯突然覺得為了這些傢伙而戰、為了守護有著這些傢伙的魯比歐納,或許也挺不錯的。
直到某一天,她收到了自己的家鄉被古朗德力尼亞在一夜之間殲滅的戰報。
佛羅倫斯在崩潰嚎泣的同時,覺得把戰爭當成過家家的自己,果然還是太天真了。
可是人類總是會從經驗中學習、並且成長的。
──姑且不論成長的方向對錯與否。
在那之後,佛羅倫斯瘋狂地出戰、瘋狂地屠殺、以敵方的鮮血當作經驗值一般地狼吞虎嚥。伴隨著越顯彪炳的戰績,她確實成為了冷酷而高明的殺人機器,早已成為駐防部隊當中最具威脅性的王牌。
然後她接獲了軍方高層的邀請,關於一個全新的、隱密的部隊。
升遷能夠換取多麼高額的薪資、或是惹來多少國內政要能人的關注,對佛羅倫斯而言皆為浮雲,她現在索求的只有戰無不克的勝利、透過堆疊成山的敵軍屍首來確認自己的存在。
以往的她在踏上戰場前總會單膝跪地,對天祈禱。
但現在只是逕直衝向敵軍,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從佛羅倫斯甫入隊便一路照看著她的中校總是這麼感嘆:
──明明是如此痛恨戰爭的善良女孩,如今看來……卻像樂在其中。
*
「佛羅倫斯──」
宿舍老舊門板猛然遭逢外力發出了刺耳的軋軋聲,這讓好不容易於床上陷入淺眠的黑髮女子不甚愉快地醒轉,那雙在黑暗中如同貓科動物般閃爍妖異光輝的綠眸直直望入來人眼底,只差沒有亮出森森利牙來做為威嚇罷了。
而艾妲‧拉克蘭毫不膽怯地逕直走向那名彷若黑豹的同袍,伸手一把扭開床頭燈。
面對佛羅倫斯於橙黃燈光下毫無遮掩的裸裎,金髮軍官只是默不作聲地挑起單邊眉頭。
「……萊恩下士,」艾妲鏗鏘有力的聲線當中摻雜著些許無奈,只見一旁被指名道姓的男性軍官忙不迭地滾落床榻。「我給你五秒鐘,然後帶著所有應屬於你身上的物品離開這間房間。」
「那“原先”屬於的呢?」佛羅倫斯輕笑,揚起手中沾染了濁白體液的底褲,接著悠然自得地揮了幾下。「我並不介意把自己的貼身衣物送給技巧不錯的男士作為餞別禮哦?」
可憐的萊恩下士低哼了聲,接著幾乎是哽咽地逃出房間,而本想多說幾句話逗逗對方的佛羅倫斯,一接收到上司的凌厲視線只好聳了聳肩,識相地閉上嘴、直起身子來用底褲將自己的下體擦拭乾淨。
與魯比歐納名聞遐邇的奧羅爾隊最相符合的,便是他們引以為傲的年輕隊長:艾妲‧拉克蘭。彷若黎明女神那般凜凜散發的氣勢,這名女性渾身通透著如同朝陽般的潔淨氣息──佛羅倫斯認為再也沒有誰,會比她更加勝任這個職位了。
而她當時受邀升遷的部隊,便是這個由艾妲所率領的全新組織。
「隊長大人,今天找我有何貴幹呢?」瞇細了眼,佛羅倫斯將開始散發異味的底褲隨意扔至牆邊,似乎毫不在意對方的視線緊緊瞅著自己的渾身赤裸,也完全沒有拿起床單遮掩的意思。「我是說──高高在上的拉克蘭隊長,怎麼會來拜訪我這個已經被高層放棄的問題士兵呢?」
「從來都沒有人放棄妳,至少我沒有……」艾妲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起伏,但從她的眼神當中佛羅倫斯可以清晰地讀到一股於心底深處翻騰的憤怒。「但妳該知道現在軍中自己是被怎麼稱呼的吧?」
「還替我起了稱呼啊?那八成是“娼婦”之類的吧──」嘻皮笑臉地回答了艾妲的問題以後──幾乎是在同一瞬間,一個結實的拳頭便毫不客氣地往自己的左臉招呼過來。
肉身與肉身之間的碰撞發出了悶響,沒能及時防禦的佛羅倫斯被艾妲一拳狠狠打翻在地。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盯著平日溫文儒雅的上司此時彷彿另外一個人似的,一手掐緊了自己的咽喉將頭部高高抬起,好讓雙方視線能夠交會。
「對不起──我是指動手打妳這件事,」冰藍色的瞳孔裡帶著能夠凍結一切的氣勢,從艾妲口中吐出的字字句句帶著咬牙切齒的壓抑。「不過,妳到底是在幹甚麼,佛羅倫斯?」
「貫、貫徹所謂的……活在當下囉……隊長,」雙手都用上了,佛羅倫斯依舊無法撼動那隻鉗住自己咽喉的手,強烈的窒息感讓她眼底深處隱隱作痛。「倒是妳才是在……做甚麼呢……我可不記得妳有性虐待的癖好哦?」
聞言,艾妲立刻鬆開了手,任由佛羅倫斯在自己腳邊難堪嗆咳著。而下方的她眨著氤氳淚眼,用眼角餘光偷偷審視著上方的金髮軍官,是否有因為自己這副模樣稍稍露出一點憤怒、一點沮喪──或著是一點厭惡。
但那雙湛藍現在只是溢著滿滿的擔憂。
佛羅倫斯寧願艾妲怨恨她、寧願艾妲憎惡她、寧願被艾妲徹底放棄,也不想在那人的眼底看到她還試圖拯救自己的一點光芒──那是她最不願看到的情緒。
尤其是,那人現在還蹲下身來輕撫自己被汗水浸溼的前額瀏海,然後將渾身虛軟無力的身軀一肩扛起隨後置於不太舒適的床上,接著用那道令人心浮氣躁的視線觀察自己。
「──消氣了嗎,隊長?」從喉間好不容易發出來的聲音低啞難聽,佛羅倫斯使勁撐起上半身,語帶戲謔地調侃道:「我可沒見過這麼要人命的“警告”呢」
「我不──」金髮軍官顯然是為自己剛剛的脫序行為感到歉疚,她歛下視線、抿起唇,雙手握緊了佛羅倫斯尚顯虛弱的左手。「我從來不是真的想傷害妳,佛羅倫斯……」
「但我倒是真的希望妳可以好好傷害我,」她咧開嘴笑著,笑得肆無忌憚。「如果哪天能夠鼓起勇氣違反軍令、接著被妳給處決,我倒是挺樂意的……」
「佛羅倫斯!」艾妲厲聲喝斥,旋即恢復鎮定地凝望眼前麥色肌膚的輕挑女子。「……別老是把這種絕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掛在嘴上!」
「妳是指哪方面的呢,隊長?」翡翠綠的瞳眸懷著笑意,意味深長地凝望著那雙澄澈的湖水藍。「是說我絕不可能違反軍令呢?還是說妳絕不可能處決我?」
「兩者皆然……」艾妲簇起好看的眉頭,正當她還打算多說些甚麼來乘勝追擊時,對方的視線卻令自己突然感到毫無頭緒,只是低聲囁嚅著心底最真實的想法:「……無論如何我都是相信妳的,佛羅倫斯──」
而黑髮女子不知何時早已翻身下床,撿起床榻旁經歷各種磨難早已發皺的軍服長褲穿上,裸露上身的剽悍隊員在隊長的眼前不發一語的更衣,接著自同樣發皺的軍服外套口袋掏出不知從何拿來的劣質紙捲菸,隨意用折斷了半截的火柴點上它然後深吸一口。
「萊恩給的,」佛羅倫斯將手中裊裊冒煙的紙捲菸塞入艾妲手中,繼續不疾不徐地套上上衣。「雖然是劣質品但嚐起來還是不錯的──試試看?」
「妳知道我向來不碰這類東西,包括酒」嗅到刺鼻菸味,艾妲只是有些洩氣地搖搖頭,並沒有動手捻熄眼前隊員視為第二生命的菸。「嘿,別告訴我妳是為了這個而跟萊恩──“那個”的吧?」
「妳說,我為了這個劣質紙捲菸而跟萊恩上床嗎?」佛羅倫斯似乎突然想起自己不著底褲這回事,才剛穿上的長褲又被主人迅速褪了下來接著踢至一旁。「當然不是,那只不過是一半的原因罷了」
「那另外一半呢?」盯著佛羅倫斯在自己眼前刻意嫵媚擺弄的麥色長腿,艾妲面不改色,喉間發出的問句依舊威嚴不失地澄澈通亮。
「生理需求囉,」彷彿感到無趣似的,佛羅倫斯停下搔首弄姿的動作,好好地穿起了長褲。「是昨晚萊恩下士自告奮勇,說他可以達成我的需求才這麼搞上的──而他確實還算不錯」
「……那上禮拜還跟妳走在一起的……通訊處的露娜少尉呢?」艾妲瞇起眼,試圖理解隱藏在佛羅倫斯那層漫不經心後面的真實。
「真虧妳還記得她叫露娜,我只記得是個紅色長髮、**聲活像是殺豬的女人,」佛羅倫斯咯咯地笑,伸手將不太平整的褲管給扯了扯。「當然是早在那一天晚上就吹囉~」
「──妳這樣做究竟能夠得到甚麼呢,佛羅倫斯?」
聽著隊長有些無奈的沉痛問句,佛羅倫斯沉默了半晌而後回應:「正是因為我們甚麼都得不到,才會這樣做的啊,隊長」
在戰場上待久了,軍人們渴望的早就不是甚麼愛情,而是最簡單、最原始的生理需求罷了。比起家鄉那些不可企及的溫暖,近處便有唾手可得的替代品們,大家也只是為了身邊多躺一個人好填滿那份空虛──利己利人,所以就算是上層明文禁止也無法阻攔這波交易的瘋狂脫序。
只是追求身體的渴望。
只是滿足心底的寂寞。
一旦拋開了罪惡感,沒有愛情的**並沒有自己當初所想的那般不堪──
因為大部分雙手染滿血腥的人,午夜夢迴輾轉反側時都只是需要一個溫暖擁抱而已。
「……這種事情妳大概永遠都不會懂吧?」
佛羅倫斯不知不覺間早已整裝完畢,搶過艾妲手中的菸並將其捻熄於褲頭金屬鈕扣。接著在對方跟前站得直挺、抬手行了個在標準不過的軍禮,先前輕浮的模樣早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精悍士兵獨具的肅殺之氣,如今的她就像是頭吃飽喝足的黑豹,渾身肌肉緊繃蓄勢待發,隨時都能夠上戰場大肆廝殺一番。
「報告隊長,駐托雷伊德要塞之奧羅爾隊隊員佛羅倫斯,於今日傍晚逾時未歸,現已於此歸隊並自請處分」黑髮女子字句清晰,毫無抑揚頓挫的語調平穩彷彿不帶感情,而艾妲那雙晦暗的藍眸僅僅一歛,便默默曲起手臂回敬一禮。
「……歡迎歸隊,佛羅倫斯」
*
倘若艾妲是魯比歐納的光芒,那麼佛羅倫斯便是魯比歐納的幽影。
不同於因為私人理由而不得不參軍的佛羅倫斯,出身不佳卻一路力爭上游、深得前代女王青睞的艾妲卻彷彿天生就該待在這個位置,於擁擠的駕駛艙內操縱巨大的鋼鐵兵器踏平四方。
然後正如軍令所言那般的奮戰至死,就像奮力燃燒的木柴或者更雷同於方才點燃的劣質紙捲菸,在無助的情況下燃燒殆盡,接著化為粉碎的燼。
佛羅倫斯入隊之初總覺得艾妲過於耀眼,就像是一道刺眼奪目的眩光。而相對應於金髮隊長的強悍,她就像是為其而生的巨大幽影,在戰場上同時扮演著艾妲的盾與矛,忠誠且確實地守護著魯比歐納新生的黎明。
──或者說是,守護著艾妲的背後。
她們戰無不克,她們無堅不摧。
在敵軍屍首堆砌起來的山丘背後,雙方之間的信任和依賴與日俱增。
魯比歐納軍的每個陣地都因為裝甲獵兵的到來而各個士氣大振,而當中名號響亮的艾妲與佛羅倫斯更是所到之處無不歡聲鼓舞。古朗德利尼亞軍在那段時間幾乎可說是銷聲匿跡,魯比歐納王國與隆茲布魯王國的屬地皆收復不少,堪稱是戰爭持續以來最大的一次優勢。
駐紮前線的那一晚,駐營地的士兵們大肆地舉辦了慶祝會,為的便是祝賀連戰連截的裝甲獵兵隊回歸戰況最為膠著的地帶。就連平日鮮少碰酒的艾妲,當晚也順應基地的氣氛喝了不少。
在眾人酒酣耳熱之際,從軍前是街頭音樂家的史考特下士執起一旁的樂器奏起了一曲探戈,在場人們聽見以後蹦出一陣歡笑、接著無一不聞樂起舞。而佛羅倫斯調皮地彎腰鞠了個淺躬,抬手示意艾妲接受自己的邀約共舞一曲。
而總是板著一張俏臉的金髮隊長咯咯輕笑,回握佛羅倫斯舉於半空的手,任由雙方的身體緊密貼合、於人群當中華麗地舞出一個又一個的縱橫。就像是探戈曲調當中隱含的激昂一樣,再也沒有比這首具備著強烈頓挫感的舞曲來得適合這個時候的魯比歐納軍了。
時而豪邁奔放、時而如泣如訴;有時憤世嫉俗、有時感時傷懷──整個曲調就如同軍士們的心情那般,從頭到尾無不滲出反抗、爭取的意圖。
在那之後發生的事情其實那並沒有甚麼特別,在軍中也可以說是屢見不鮮的事了。
夜裡,略顯微醺的佛羅倫斯攙扶著難得喝醉的隊長回房,她不過只是順應當下的氣氛,很普通地在一次與隊長的沉默對視後四唇交接,在這一個過程中她並沒有明顯感受到甚麼,直至雙方閉上眼之後的過程才能夠稱得上狂亂。
因為艾妲並沒有拒絕,而是伸手環住了自己的頸。
佛羅倫斯腦子一片糨糊,不知道是否自己唐突的撫摸是否會讓身下女子感到蠻橫、或者是過於緊密的擁抱會令她痛得不可思議──即使如此,佛羅倫斯卻還是順應了自己心底深處的呼喚。
僅是觸碰身下那名平日拘謹木訥的女子便令自己亢奮得難以自拔,佛羅倫斯耽溺在每一次與艾妲的親吻當中,她們探索著從未知曉的慾望,笨拙地撫摸彼此全身好似要將對方的一切鐫刻於掌心那般。
直到艾妲壓抑的低哼傳進耳裡佛羅倫斯才猛然醒覺,她一把抽回正欲進入對方的手、仰起發燙的身體以遠離另一個熱源,她楞然的凝視著眼前衣衫不整的艾妲囈語著自己的名,接著不可置信地逃出房間。
──影子沒有了光源,該如何存續呢?
佛羅倫斯並沒有傻到毀滅自己生命當中的光,即便她的毀滅等同於情慾上的佔有。她只是默默的退開,然後壓抑著心底深處不知何時早已蔓延開來的、對於那名金髮隊長的戀慕,選擇尋找其他人的溫暖來填補那道永遠不會被當事人填補的缺憾。
無論艾妲究竟記不記得那晚的事,但佛羅倫斯知道,就算雙方真有那個意思,也不能夠在這種時候付諸實行──那不僅會將整個平衡打壞、也會連帶拖累到戰況的部分。
畢竟她們兩人都不是笨蛋。
畢竟她們兩人都深深愛著這個自己出生長大的國度。
有時,佛羅倫斯會在兩人獨處時感到異常的不自在,所以她開始盡可能的疏遠對方,改而參加軍官們私底下有些低俗的聚會;有時,佛羅倫斯會在艾妲的眼中讀到一些讓自己心底無法踏實的情緒,所以她便會盡其所能的做出讓對方無法忍受的行為,就像個劣質的整人行動那般。
她頻繁的抽菸、頻繁的喝酒,幾乎要把自己的身體給搞砸,也幾乎搞砸了上級對自己的信任。
──但艾妲終究沒有如她所願的遠離自己,更沒有如她所願的怨恨自己。
──艾妲所散發出來的光芒,只是更加刺眼、強烈的快要令自己融化了。
每每在夜裡與派對上搭訕的、不甚熟稔的軍官歡愉過後,佛羅倫斯總會輕嘆著:
「究竟該怎麼做,才能夠令我不要那麼的渴望妳呢,艾妲?」
*
轟隆──
在震耳欲聾的轟炸聲中,佛羅倫斯彷彿大夢初醒般、眨了眨被血水浸透的雙眼,有些艱難地抬起身子試圖了解現況。剛剛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呢,她扭了扭頸子如是想。
自己位於狹窄的駕駛艙這點是她目前唯一能夠確認的,佛羅倫斯伸手敲了敲上方的通訊器,嘗試和裝甲獵兵隊的隊員們取得聯繫,而通訊器在一陣刺耳雜訊過後傳來了令人無比懷念的聲音。
「──這裡是奧羅爾一號,奧羅爾二號請回答!」
佛羅倫斯覺得自己距離上次聽到這聲音的時間好像過了一輩子似的。她幾乎是笑著回應聽上去似乎焦急不已的對方:「妳好~這裡是沒有死成的奧羅爾二號,請奧羅爾一號下達指令~」
如果現在不是被安妥包覆在裝甲獵兵裡頭、或是外頭的戰況看上去真的有點那麼緊急,佛羅倫斯願意拿自己私藏的所有上好雪茄賭,通訊器那頭的金髮隊長會拋開短少一個戰力的風險,硬是要賞她一陣痛毆──姑且不論現在的她就算被那人怎樣對待也是甘之如飴。
「太好了,妳沒事嗎,佛羅倫斯……」奧羅爾一號──不,艾妲的聲音有種說不出的安心,佛羅倫斯只是笑著調侃回去:「咱們不是約好打仗的時候不要喊名字的嗎,隊長?」
「說甚麼傻話,妳沒事比甚麼都重要,」通訊器那頭的聲音似乎也被自己剛剛的發言給逗笑了,佛羅倫斯聽見音箱傳來其他隊員爽朗的笑聲時,總算放下了心中的大石──看來還沒有人犧牲呢。「報告損失狀況,奧羅爾二號」
「目測外部監控螢幕損壞,需開啟外視強化玻璃以確認周遭情況──」佛羅倫斯伸手敲了敲眼前冒著黑煙的控制面板,皺起眉頭。「扣掉我剛剛好像被通訊器砸破腦袋這點,損失還算輕微」
「不用扣掉也是可以啦,誰都知道佛羅倫斯的腦袋無論有沒有砸破都是差不多的」奧羅爾五號的史考特下士說道,接著眾人捧場的哈哈大笑。
「──那麼,為了活著回去把史考特最自豪的小提琴塞進他的**裡,誰來跟我簡略說下戰況吧?」佛羅倫斯不甘示弱地回嘴,接著滿意地聽見通訊器傳來史考特的哀號聲。伸手調節了部分設定以後,她收起不敷使用的外視螢幕、切換成透明的外視玻璃。
猛地映入眼簾的慘況讓佛羅倫斯無法言語。
古朗德利尼亞的新型武裝載具毫不留情地在聯盟軍當中炸出一個又一個的窟窿,外視玻璃因為自己剛剛位於轟炸地點過近的緣故,早已染滿了不少不知是敵是友的血漬與肉塊,佛羅倫斯強忍胃底一陣翻騰重新啟動機甲,讓沉寂已久的巨大鐵塊自沙中爬起。
「目前我們接獲到的情報是,女王在侍衛隊的保護之下已經安全離開托雷伊德要塞……」通訊器那頭的聲音難掩擔憂。「但面對帝國新型的武裝載具,除了裝甲獵兵以外的地面部隊幾乎全軍覆沒,要塞淪陷或許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罷了」
「隆茲布魯的支援呢?」熟稔地用戰鬥巨斧一把劈開帝國的裝甲車,佛羅倫斯緊盯著雷達尋找同伴的蹤跡。「他們家的王子不是聽說挺有一套的?」
「古魯瓦爾多王子在武裝船──那個新型載具出現時,便一馬當先的衝上去了,」史考特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模糊不清,佛羅倫斯猜想那是因為距離過遠的緣故。「也不知道有沒有效……但從船的行進速度減緩這點來看,或許是正在上頭大鬧一番吧?」
「但還是不能太過樂觀,」奧羅爾六號──夏儂中士一貫平穩的嗓音傳來,聽上去有些無精打采。「據報在武裝船的周遭,發現了能夠行動的屍骸……不知道是不是帝國的新型生物武器……」
「能夠行動的屍骸?」佛羅倫斯不可置信地嗤笑出聲,旋即一個迴身斬開了身後高高架起的砲台。「帝國那個鬼地方,現在就算是出現能夠使用神奇魔法的巨乳將軍我也不會意外了啦!」
「奧羅爾二號,小心一點,」就算戰況危急,艾妲的聲音依舊不失冷靜平穩。「先與我們會和吧,確切座標位置應該有顯示在螢幕上才對」
佛羅倫斯瞥了散著冷光的螢幕一眼,旋即啟動推進器前往上頭所敘述的座標。
「等到齊之後再……沙沙……」夏儂中士的聲音猛地被雜音蓋過,本來不以為意的佛羅倫斯正欲出言調侃時,通訊器的那頭傳來的是慘絕人寰的淒厲哀號。「啊啊啊、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後是夏儂中士彷彿被甚麼東西啃咬、咀嚼的音效。
全體奧羅爾隊隊員皆震驚的無法言語,只是無能為力的聽著夏儂中士瀕死的慘叫、瞪大雙眼看著雷達上象徵著奧羅爾六號的光點硬生生地消失,接著是機體的劇烈爆炸聲。
「這、這是甚麼……」距離奧羅爾六號最近的史考特下士低聲囁嚅著,他的恐懼幾乎清晰地暴露在顫抖的語調上頭。「等等、隊長,這個東西……」
「奧羅爾五號,告訴我你看見甚麼了!」雷達上,象徵奧羅爾一號的圖示正快速地往五號的方向移動。「該死的,至少快點離開那裏啊,史考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史考特粗啞的嚎叫聲迴盪在機艙內部,接著覆蓋通訊器的是比剛剛還要猛烈的雜訊。「野獸……屍骸……沙沙……行動……不可能……沙沙……」
「──全體奧羅爾隊隊員聽令,全速離開現場,以兩人一組為單位去支援別處!」艾妲倒抽了一口氣,接著盡可能沉穩地向隊員下達指令。「史考特跟我……大概是沒救了,至少不能再多出無謂的犧牲──」
「說甚麼傻話!」佛羅倫斯在聽完艾妲那彷彿遺言的命令以後,背脊一冷、而後腦袋一片空白,逕直衝向艾妲所在的位置。「妳可是隊長啊,怎麼可以做出這種消極的判斷──」
「沙沙……沙沙……」
回應她的不再是艾妲那極富自信的話語,而是不詳的雜訊。
把推進器的強度加至最大,用手中的巨斧劈開橫亙眼前的機械以後,在直線前往隊長身邊的佛羅倫斯眼前展露無遺的是……讓她不由得渾身發顫的巨大生物──
渾身赤紅的、由無數死去士兵的血肉構築而成的巨大魔獸聳立於此。那巨大的妖物呈現著狼的姿態,喉部深處暗啞地傳出近似於哀號聲的低吼。而這個野獸光是爪子便幾乎與裝甲獵兵整個機身差不多大小,艾妲所駕駛的藍色機甲正以手中槍管奮力抵抗著爪子的攻擊,但看上去被整個破壞殆盡、接著被吞食不過是接下來一分鐘以內便會發生的事情。
──佛羅倫斯覺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她發出一聲怒吼,舉起巨斧朝著那雙箝制住艾妲的爪給一把斬下,魔獸因為突如其來的攻擊而稍稍偏移了它的重心,發覺自己的爪部被另一台墨綠色的機甲給破壞了以後,便衝著新出現的敵人發出震天怒吼。
「為什麼……要回來……」在一片雜訊當中,佛羅倫斯依舊捕捉到了艾妲氣若游絲的指控,光是這樣的一句話便讓她覺得冒著危險折回來是正確的選擇──至少,艾妲還活著。「我不是要妳們離開了……嗎……?」
「妳以為我是誰啊,艾妲?」佛羅倫斯直直望著眼前正欲朝自己發動攻勢的血**獸,大無畏地笑咧了嘴。「我可是以觸怒妳為己任的佛羅倫斯啊!」
「拜託了……我求妳離開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妄想呢?佛羅倫斯耳中的艾妲似乎正啜泣著,僅是為了乞求著自己離開。
「──我不想看到妳死啊……佛羅倫斯……」
世界彷彿消失了所有聲音,除了艾妲的話語以外。
佛羅倫斯聽不見眼前魔獸難聽的嚎叫、聽不見戰場上傷兵的淒厲吼叫、聽不見砲彈落地時陣陣轟炸的巨大噪音──除了通訊器那頭的聲音以外,佛羅倫斯甚麼都聽不見了。
她只覺得心頭一緊,然後是不可置信的勇氣流遍全身,那股溫暖的細流平撫了本來還在顫抖的雙手。佛羅倫斯覺得這世上已經沒有甚麼可怕的了,無論是那該死的武裝船、或是那該死的血紅魔獸,甚至是存在於心中的假想敵──那個天殺的、會使用魔法的巨乳女將軍,都是沒有必要恐懼的存在了。
──因為艾妲需要我。
光是這樣簡單的理由便足以讓自己在一場又一場的煉獄當中活過來。
「軍人是不允許請求的哦,而我向來只接受那個艾妲隊長的命令~」佛羅倫斯語調一派輕鬆地說道。「不過隊長妳現在顯然是個一厥不振的普通女人,所以我不但不聽她的話,反而還強烈建議她趕快離開現場──離得越遠越好」
「佛羅倫斯……」
──因為我太清楚想要卻得不到的感覺了,艾妲。
──所以,說甚麼我都不能夠讓妳死。
在巨獸猛烈的一擊之下,無堅不摧的巨斧也只能應聲斷裂,任由血色的獸爪深深刺入駕駛艙內部。遭逢重擊的佛羅倫斯猛地嘔出胃液,然後翡翠綠的雙眼在轉瞬之間便重新燃起熊熊鬥志。
正欲操縱尚未損毀的機甲左腕抽出迫擊砲在巨獸臉上賞個一發,佛羅倫斯這才發現自己的左手連同肩部早已被那血色的爪給一併削落,她吃痛地嘖了一聲,改用中度損壞的右手射擊。
被射傷雙眼的巨獸縱然受到損傷,也不肯放開爪中的佛羅倫斯,只是胡亂地攻擊──雖然沒有命中駕駛艙,但墨綠色的裝甲顯然承受不住這樣的衝擊,伴隨著一次次的破壞,裝甲內部的機油也逐漸洩出、而後染上了魔獸的身軀。
「這大傢伙要就給我個痛快啊……搞甚麼鬼……」佛羅倫斯用僅存的機械右腕緊緊掐住了魔獸的爪,不讓它有機會離開這副破爛機甲。「這樣破綻百出,豈不是給了我一個好好耍帥的機會嗎?」
大概是因為失血過多的關係吧,佛羅倫斯覺得腦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勉勉強強自從右邊口袋掏出打火機以後,佛羅倫斯卻怎麼樣都無法用右手勾著左邊口袋裡面的紙捲菸。
本來想好好享受人生最後一根菸的啊──
然後隨意摸索的右手卻在駕駛艙的隙縫當中摸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
她突然想起,那根皺巴巴的菸是因為為了躲避艾妲的突擊檢查而應是塞在那兒的,在那之後也就忘得一乾二淨了……直到現在,彷彿天助那般地重新回到自己手中。
那是一根與萊恩給自己相同品牌的劣質紙捲菸。
有些艱難地用單手完成點菸的動作,佛羅倫斯長吁了一口氣。
──或許在內心深處,我一直都想要成為艾妲的光吧。
──像她那樣強烈的、懾人心神的光芒。
「雖然最後一根菸的對象是你……」佛羅倫斯彈了彈菸灰,有些不快地皺起了眉。「不過也罷,至少這菸的味道比我想像中的好上許多呢」
然後她毫不遲疑地按下了原先為了預防落敗時,敵軍前來竊取資訊所設的自爆按鈕。
接著墨綠色的裝甲連同血色的巨獸化為一道炫目的火柱,爆出猛烈的光芒,那道光芒在深藍色機甲的身後拉出了長長的、巨大的影子。
──嘿,艾妲……
「佛羅倫斯────────────!!!!」
──我有稍微……成為妳的光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