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 细雨之事 （下）

“阿茗姑娘，方才好生危险。若颂朝兄动了真格，纵使我与贤兄竭尽全力，亦是阻挡不住的。”

凌肃早将竹笛交给玉竹，共天依走在前头。小萱暗叫不好，硬着头皮加快脚步，却被玉竹横笛相阻。

“阿蒲姑娘，见了方才之事，还对我们家凌公子不放心么？”

“要你管！苍蝇蚊子围着姐姐转，妹妹哪有不操心的道理！”

话归无礼，小萱的担心还是空穴来风的。历朝历代不知多少宫闱女子，因情丝错连宫外而死无葬身之所。假意作戏玩玩便罢了，若托这真心，如何承受得住？

走不出半里，小溪曲曲折折，转入树林里去了。凌肃便向天依道：“这水甚是剔透，想必林中定有活源。阿茗姑娘可有意一观？”

离了小萱几步，天依全忘记“顾忌”二字的写法，只惦记着游玩赏景，加上那凌肃公子怀里揣的板栗过份香甜，便未多想，一口答应下来。谁料凌肃只道林里枯枝碎石多，玉竹刚去捉鸟扭伤了脚，自己一个人不敢保证二位姑娘无恙，吩咐玉竹候在林外照看小萱，走到溪边选了几枚鹅卵石，领着天依深入林中来。等到阳光黯下一半，凌肃找块石板坐下，随口般悠悠问道：

“阿茗姑娘从宫里跑出来，想是花了不少力气罢？”

天依一惊，手里半颗板栗落到碎石堆里，啪啦几下跳远了。

“姑娘莫怪，在下制止颂朝兄，不过是不愿他与宫内人扯上关系。在下见姑娘袖口的图案与发簪的式样异于受准出宫的奴婢，才斗胆下此判断。”

凌肃双目微阖，语调平静，等待着眼前少女揭开谈判的序幕。

“你……你想要什么”。

惊恐的声线配上掺杂了鄙夷与紧张的敌视目光，是时候出现了。

“所以……呢？如此关心偶遇之人的处境，公子又想从中获得些什么呢？”

可天依似乎要再一次向凌肃证明她的独一无二，深吸一口气后，以不洪亮却足够坚定的声音反问。

“在下仅仅……”

成套的糊弄话语即将朝外蹦的一瞬，凌肃心烦意乱。被毫不怯懦的暖金瞳眸注视意外地削弱了凌肃一贯的凛冽气势，“仅仅只是好玩”已经不具有惯常的震慑效力。

对峙的沉默中枝叶沙沙的抖动声更加明显。忽然二人头顶传来树枝折断的响动，接着是重物落水的咕咚声。天依只愣住一瞬，随即将半袋板栗朝凌肃领中一塞，转身朝下游急急跑去。

水面上有微弱的猫叫声。

“这是……茶馆老板的猫，糟了……”

片刻前好歹有别人开路，林地不至于这么难走。天依一面留意脚下的情况，一面往左手边溪流里张望。她记得入林时曾看见溪水在哪里分了个岔，如果无法在猫儿被水流送入另一边的支流前将其打捞上岸的话……

坡度骤然陡了起来——若是绕开溪流十几步，这里就该有石阶的——天依无暇顾及，跑着贴到溪水边上。现在她看清楚那只可怜的灰猫了，它被加急的水势冲撞着，两只前爪无力地搭在一根断枝上，断枝也受水力冲击不断向旁边滑去——状况不妙。假使施救不及，再过一小会儿断枝就会迫于外力刺入灰猫身体。

天依咬着牙加速，怎奈赶不上水流。分岔口眼见着就到了，事情还在向不利的一面发展。

老天爷求求你，让我赶上吧……

失去平衡的一刹那，天依果断地倒向水中。她听见凌肃大呼“姑娘莫急”，似有马后炮的意思。

莫急？那这猫儿还在么？

然而麻烦也还在。尽管天依踮脚能够着水底，却未料想这水势能有这般猛烈。一个小落差后她被灌下不少溪水，胸前灰猫也呜咽。天依拼命咳嗽，看清眼前时那岔口已过了。

——另一个方向。

身周的溪水忽地刺骨了。

水边多乱石，水花越溅越高，眼里凉得发涩。

天依闭上眼。

后背一凉，随后是无边黑暗的温暖，仿佛她并未谋面的生父抛妻弃女前给予她最后的怀抱……

“……姐！姐姐！醒醒！”

是小萱么？天依浑身冰冷、四肢无力，不愿睁眼，幸得小萱不松口地叫，半晌过后一用力坐了起来，胸中闷得发慌。

“啊呀，阿茗姑娘，您可算是醒了。您多靠火坐些，柴就添来。”

玉竹说完走出房间去拾柴。小萱一摸盆中打过一些时候的热水，嫌凉了，也取了毛巾端了盆子跑去伙房。房里只余天依与闭目养神的凌肃。天依努力摇头让自己清醒些，看看房梁架构，听听房外茶炊已烧开，当下明白这是茶馆后厢。

“阿茗姑娘，可觉得身上寒冷？披着棉被会好些。”

凌肃抬眼看了看床板上的东西，并未直接起身拿给天依。天依犹豫再三，最终抵不过酥软的身子，倚着墙，更凑炭盆近了点。

“公子……”

“叫我阿绫便是了。”

“阿凌……公子，方才究竟……”

“莫用‘公子’二字……”

“公子也不总拿‘姑娘’跟在‘阿茗’后头。”

天依金瞳圆睁直勾勾攫住凌肃眼神。片刻，凌肃实在憋不住笑，先败下阵来。

“噗——哈哈哈哈……这真是有意思极了，有意思……不过，若是不称‘姑娘’，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那闪耀着欢快的赤色眼眸忽地沉静下来，瞳仁之中似有枷锁断裂，再度迎上天依视线之时净如天池。

天依顿觉脑中警弦崩裂。

“……天依。我叫做，天依。”

下一刻绫眼里溢满了笑意。

“天依，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说话间小萱打了热水回来，听见“凌肃”唤得主子真名，魂都要吓出窍去，脚下不稳，差点将满盆的新汤滑在天依头上。多亏玉竹机敏，柴火一放，一个箭步穿上来稳住盆沿，虽终究洒出些到手上，大抵还保了天依的平安。小萱自知闯祸，躲去天依身后不敢言语。玉竹倒是不恼，从怀里掏出一小只油纸包递给天依。

“店家晚上来客，去城里东门店买了二只烤鸭，公子托店家捎了半例来，说阿茗姑娘身上凉，得多吃些御着。”

天依只见那油光透亮的烤鸭皮子，香气似长了翅膀直往鼻里钻，教她再也空不出心思搭理别人。绫侧身将天依真名与玉竹说了，抬头来看那人儿吃得恨不能有四只手，便觉得一股快活劲儿挡不住地侵染全身。

“慢点儿吃，小心别噎着。”

收到天依“宁噎不做饿死鬼”的凌厉凶光。

绫不禁掩面大笑。等天依吃完，玉竹拿了茶点，申时还未尽。天依刚要再放一块绿豆糕进嘴里，瞥见绫含笑的视线，颊上不觉带了羞赧。

“阿凌也尝尝看，这绿豆糕只有农家做得沙中带糯、厚而不腻……”

“承知、承知！凭你这句话，也是不容错过的餐点罢——说来，天依，虽是可怜之物，你又为何舍身相救？若非我跟过师傅，今日这一劫，也未必能帮你渡过。”

“既是可怜之物，总该替它眷恋这人世，见其落水，出手相助，不是很正常么？况且如今更多了一条理由。”

天依目光扫过桌上几盘点心。绫一愣，随即暗暗赞叹。

“天依是如何猜出的？那灰猫是店家的爱宠。”

“可不是猜出的。进门时角落有只乳猫，毛色亦是深灰；阿凌用来给小雀喂食的瓷碗，大小不同平常，沿上也有裂痕，决非店主用来为客人盛粥的小碗，而该是猫窝前装了糠了食碗吧？送那二位公子出门之际我绕去望了一眼，那碗里确实有粥。我们走在林子里总觉得深，实际上入林之后总在朝茶馆方向斜进。猫儿擅登高，为给孩子捉点吃食，误入林中也不奇怪……阿凌知道的应该不比这多，也能推出相同的结论吧？”

绫再度失笑。天依不解这事哪里有趣，捉着她袖子追问。绫笑到气喘，拉玉竹做挡箭牌。平原上狂风说来就来，刮过窗户砍在绫半干的后背，催出一个大大的喷嚏。

“啊呀，公子，你也是从水里爬起来的，不多加保暖总是不行……小人多次言说请公子多披一件……”

玉竹担心道，不再听绫吩咐，打开一床薄被压在绫身上。天依这才觉察绫的直裾颜色好像深了些，棕发亦棱角分明，是湿了水的结果，忙问玉竹起承转合。玉竹怨绫不顾惜身体，竹筒倒豆子般全说出来。原来天依跌入水后被冲向溪流另一支，眼见着要落下十二三尺的瀑布，是绫三步并作俩跟着扎入水中，拼死扒住崖上凸出的利石，一人一猫的命才算没跑掉。玉竹在林外候了半个时辰，没见主子出来，放心不下，探入林中找寻，听见别处有异动，寻见绫与天依时二人已奄奄一息。后来请了两个路过的书生，一并将二人搬回茶馆。绫手心满是遭石头划的伤口，不得及时救治已有些感染。天依想无怪他一直不肯“动手”，竟还有这等隐情。

“那，阿凌你的伤……”

“不必多虑，比起跟在师傅后边受的，真是小伤了。”

对于这些切及自身情况的问题，绫不愿提到。可天依无法忽视谈话时绫那因疼痛而微微扭起的眉角。直到酉时钟响，小萱怯怯道不早些动身或赶不及与德生约的时间，炭火烧裂的嘎吱声方被盖过。玉竹从店家那取来一件粗布大衣交给小萱，说绫吩咐勿让天依感了风寒，这边主仆或在茶馆里过夜，还要处理伤口，恕不远送了。小萱喏喏应着，先收拾停当跑到茶馆门口去。天依临走时在门口顿一顿，未听得绫开口挽留。

“……阿凌，今日之事多有相欠。”

“何出此言，是我欠天依的。”

天依要驳，又觉那些说辞过份无聊，终是出不了口。再出一步，身后总算传来预料中的话语。

“天依下回出宫，知会我一声如何？京城的名馆子，得稍微带你去几家。今日那烧鸭，其实算不得上品。”

“若得人知会你，我还能困在厢房里十个月动弹不得？……女儿相戏之日，守备不紧，或可打算。”

回首细思量，天依仍然为此约冷汗濡襟。跑出宫戏耍，本是守卫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的小把戏，谁能没个玩心？可太有规律的出宫不在他们的容忍范围之内。万一叫人见了，讹个里通外贼，就不是后宫之内的事务，而要依律论斩的。然而天依也明白彼时的自己做不出相约之外的选择——要怪，也只能怪绫眸中那份令她无法拒绝的渴望。

——阿凌公子，真的是个有趣的人。

六日之后即是三月二十九，绫守信叫了马车拉天依去西市城门边的高明坊大快朵颐。看见那一满桌“金光熠熠”（天依语）的明炉烤鸭后天依再不剩一丝脾气，被绫套出不少私情。那天傍晚绫在小巷里送了天依，回头对玉竹说我就知道是这么回事，挂瀑布上面那会儿她梦呓一样不住念叨“爹爹你莫走”，原来她出生没两天就让爹扔了，娘也没了，还是受娘照顾的奶妈给她拉扯大的。玉竹小心地顿一顿，道少爷你真是看上这名女子了？绫不语，表情藏在夕阳余晖里。

四月初七那回天依很想收敛，听闻只是去集市逛逛便没设防，怎知那集市是江南上京的点心铺子合办的斗厨大会。天晓得阿凌公子哪来的神通为天依谋到一席后台评审的位子——虽是绫坐在桌旁，开口吃的却是那个苍发金瞳的小美人。这一桩以后天依彻底对绫改观，任小萱几番劝阻也不愿她出游时总跟着自己——全因为绫说有家珍品包子店的老板只卖给一行两位的客人。小萱窝火已极，不知那小公子是何方神圣，区区三十日便将疼爱她小萱十个月的主子拐成了另一家的人——最终骂不出口，转弯抹角对玉竹冷嘲热讽，又被玉竹一册杜度草书摹本收买去。

六月二十九，天依别时总觉绫言谈未尽，追问却不果，时间又紧，便赶着回宫，匆匆离去。绫在原地叹息顿首良久，玉竹知其意而不敢明说。七月四午后小萱搬一箱针线来说后院十几对主仆打算一同乞巧，天依方悟起这日子来。在这皇帝不爱来的后宫里，也偶有那么几日显得热闹，七夕便是一者。皇后会在这一日巡查全后宫，与嫔妃、宫婢们共看牛郎织女鹊桥相会——这便不是敢不敢冒险的问题，而是绝无可能出宫了。未同阿凌说起，他或许以为这一天宫内的看管格外松懈吧？天依双手合十，抬头望月，与众妃共赏景，心里却盛满愧疚，玩得并不尽兴。殊不知她心里念的阿凌公子，路过乐正府内天井，看满天星斗，也失神唤一声“天依”，手里紧攥织到一半的相思结，就要扔进炊炉中烧毁。

七月二十九的绫又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天依这回不从了，硬要他说出个所以然。绫支吾半天，大抵是说中秋佳节自己晌午有些空闲，问天依可否方便。天依沉默片刻，笑说大节日宫里门禁怕更严，阿凌公子家中想必也不好交待，二人之交岂在这一朝暮？自拉着小萱急急别过。玉竹从旁走来拍绫肩膀道为何提起姑娘伤心事，没指望得着答案，却听见绫低声闷闷地道“总有一天要让她过上这个节”，只好苦笑。

京城的风渐厉了。十月二十九绫倚在水车下摆弄竹笛的时候天已暗了，等天依跑来，雪花早飘得几人浑身都是。天依急着相会，也不等小萱在身后撑伞，等到了绫面前睫毛上也都停着新雪，一眨眼那雪片融在呼出的热气里。绫已看得呆了，笨拙解了大袄将天依拥进来，那透身寒涌便全消散在一张薄薄的袄皮里。小萱也明白半年时光过去自己的主子再也不是宫闱中形影相吊的孤家，自捧了最新的崔瑗本子躲在茶馆屋檐里赏。玉竹走来求饶道私藏被她搜刮干净了，得爆栗一个，附加佯嗔戏语一阵。能有半炷香工夫，雪里立着的二人才不胜寒凉，走近茶馆去烤火，也不知那通红的脸庞是教火照的还是有别的什么缘由。玉竹暗叹，拉小萱去伙房端菜，留得屋内更是尴尬，回府让绫酸了个痛快。

斗转星移已是景佑二十三年，天依独自窝在绮罗窗前拥紧鸳鸯被。这皇帝究竟是何种心思，整整一年也不见踏入后宫一步？大丈夫的壮志是难酬，女儿家的韶华却易逝。好受宠的年纪也就是豆蔻以后的三四载，这一错过，宫中生活便只余下麻木……宵禁更严，连宫女出外采买都得拿三张盖了大印的文书，小萱也无力帮手。这万家灯火，有阿凌一盏，却无我一闪……天依呓语，在烟花凌空之际沉沉睡去。一睁眼是小萱开口不安的“天依姐新年好”，才发现泪痕已在双颊上凝固。初七和元宵都不得见，再会成了暌违一月的重逢。市街上只残存几丝淡淡的年味，和着艾香汤团的香甜传上九霄。天依看出绫的心思，自取半吊钱买来汤点，口中含混地道阿凌你莫光惦记我无爹无娘，人进了深宫大院，也总要和外人切了联系的。绫忽然起了冲动要问她那我们的联系呢？被那人儿拿一只花生馅汤团塞住。汤团棚子里也蜷有三四只小猫，引天依想起茶馆老板家的灰猫，便约下回还在水车下见。

三月初七仍见大风，人聚齐了，那可怜畜生却不在。店家沏茶上来说腊月里一夜风雪吹破门帘，灰猫护着小猫，身披一指厚的寒雪，去了。天依无语凝噎。绫向店家问了后事，店家道这灰猫为家里省了不少鼠害，还会认生，家里念它忠义，给埋在门前柳树下了。绫牵着天依颤抖右手去看那小土堆，怨自己不若龙牙机敏，想不出安慰的话。可绫又何尝不肝肠寸断？二人舍身搭救的生命也逃不过阎王爷最无情的大笔一挥，更何况远不及此的……回神时天依正婆娑着泪眼朝上望着，绫才惊觉自己的苦水落在她额间。

不知不觉，竟已有三年逝去……终于能毫无顾忌地一同大笑，一同悲哀，一同观花田月落，一同赏清河日升，绫寻求多年的小快乐似乎总算被她握在手心。可乐正的家名为她压上更多的责任，二十三年起愈显混乱的大局亦让人难以心安。到了这暗流涌动的景佑二十五年，单纯的日子，会就这样成为回忆么？

绫抬起轻抚伏羲琴的手，望向马车外。风拂杨柳浅唱不止，细雨纷纷弹破明镜，天却高得仿若深秋。

“天依，但求这次你舞我奏勿作绝唱……”

（章二 细雨之事 完）

写完了……写完了写完了我终于在地狱复习的前夜把这说好的章二弄完了（泪）

快到午夜才灵感迸发拼死码文估计会有不少细节错误，若有留意到的朋友指正一下便最好啦~

然后是重点——写文考据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信度娘！这是小宅血泪的教训Orz，翻百科的时候看见绫小天依一岁这个故事最重要的核心之一便这么定了下来……如今有人告诉我官网上说了绫才是大的那个！我整个人立刻就像心中有一万只草泥马在奔腾！那叫一个泪流满面啊有木有、有木有！

另外这两天一过小宅就要进入整天冲刺考试的苦逼节奏了……这文或许暂时（死）作为一个填充桶连起码的要求都无法达到真的十分抱歉……

无论如何向看到这里的你致以谢意……希望今后也能有缘一同走下去（为什么说得好像已经完结了一样，明明才开了个头啊混蛋！）

最后借地说句真的没力气再战度娘了……如果有贴吧的朋友能帮我过滤下和谐词代发的话小宅感激不尽……毕竟考试也不是说着玩的应该出了挂尸不会再碰网。

附上战度好助手和谐测试 http://www.xiaohexie.com 以及排版利器 http://www.yan-wei.net/default.aspx 虽然分段还得手动……

下章预告： 章三 落花之事 （预计十二月中旬左右更新……吧，到时很可能被断网，欢迎鞭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