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真相（上）

“和，国士无双，128000！”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

“诶！！！”办公室里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哀叹。

“怎么了，一进来就哀鸿遍野？”静留拉着我的手，悠哉地走进那个公安部长直属的办公室，“照，你也不让让她们。”

别看她现在这一派优雅闲适的样子，刚才我陪着她在洗手间整理了半天妆容，还跑了好远到餐厅给她买来冰水敷脸敷眼睛，才勉勉强强能盖得住那副狼狈相。

为什么犯错的是她，吃苦受累的还是我？

不会被她吃定一辈子吧？

还没等我想明白，就看见这间神秘的办公室里，居然是四个穿着警官制服的人在捧着Ipad打联网麻将，还有一个在一旁喝茶围观。在这里我竟然看见了鹭泽阳子医生，除此之外眼熟的还有支仓令参事官和刚才见过面的红头发女人。

“没办法，打麻将就是为了获胜，我无法做出违背本心的事。”那个叫做照的女人起身淡淡地说，并没有因为刚才的大胜而流露出半点喜色。

“静留来了。”大家纷纷地扔了Ipad，向我们迎上来，静留也一一熟络地打招呼。看惯了静留在面对众人时亲切表象下的孤高，此时她和这些人却有着同气连枝的亲密和与真正朋友相处的愉快。这种亲密和愉快，只有是熟悉彼此，拥有共同的理念，曾在一起战斗，才会慢慢形成的。连我在场，似乎都有一种融入不进去的生疏感。

“姐姐大人呢？”问话的是支仓令参事官。

“忙着呢，和那位大人。”静留眨眨眼，周围的人都“哦”了一声，互相交换起暧昧的眼神。

“要不要打开监控？”

“想死啊！”

“怪不得内藤医生说她先走，原来是……”

“光想到心就碎了。”

其实看起来，她们还是很亲切可爱的。虽然看警衔，高到警视正，最低的也是那个红头发警部补，每一个都神情精干，看来都是警视厅的精英人物。

“静留不介绍一下吗，我们每一个都认识夏树很久了，可是夏树不认识我们呢。”一个年轻的女子笑嘻嘻地说，看她的脸有些眼熟，可是实在记不起来了。

可是认识很久，是怎么回事？明明我只认识阳子医生一位。

“好的。”静留也笑着回答，转脸对着我说，“支仓令警视正和鹭泽阳子警视就不用介绍了吧。”

“可是我真没想到，阳子医生也是鸟居部长的人。”我直视着阳子医生，心里越发不明白，她和静留那么熟，那么这次让我卧底的行动，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小夏树。”阳子医生笑着做了个手势，“过会儿你会明白的，只要你现在知道我不是恶意就行了。”

“这位是宫永照警部，公安部特招的密码专家。”静留指向那位麻将天后。

“你好。”宫永照依旧语气冷淡，“我没怎么见过你的人，但我听过你唱歌，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唱歌？”我什么时候唱过歌？

“还是儿歌哦。”红毛女人在一旁捂着嘴笑，一副欠揍的模样。

儿歌，我只唱过一首妈妈教给我的儿歌给静留听，还被她录了音，难道……“静留你……”我气急地对静留说。

“嘛嘛，别着急啊夏树，过会儿你就明白了。”这回说话的是支仓令警视正，这个高挑俊美的高级警官，原来脾气十分敦厚。

听说她从高中起就是鸟居部长的妹妹，如果不是脾气十分好，在那位大人身边也坚持不下来吧。

“还有我呢，我都迫不及待了。”那个脸熟的女子兴致勃勃地说。

静留笑笑：“这位夏树一定见过的，花藤紫警部，是夏树的救命恩人哦。”

“诶？”花藤警部抢着说，“静留怎么不提，我差点成为夏树的第二位恋人哦。”

我疑惑地看着她，突然想起，这个人曾经出现在舞衣的拉面店，而且不止一次！原来我在拉面店碰到她不是偶然的，她一直都在周围监视我。对了，舞衣说过她是漫画家，那么在神社发现受伤的我并报警的画家，也一定是她。这同样不是偶然，一定是静留发出信号，让她立刻赶过去的。

可是那个“第二位恋人”是怎么回事？

这里的人都好像能看出我的内心所想，她带着自嘲的笑说：“当时静留对你爱得不可自拔，江利子姐姐命令她退出行动，让我接手你。可是那天我在拉面店和你搭讪了半个小时，你愣是不理不睬，我还没开始就宣告失败了。正好静留又不管不顾地扑上去，所以我的任务无疾而终。其实我还是很想认识你的，无奈你心里只有静留啊。我真是太失败了。”说着大家都哄笑起来。

原来是这样，这就是为什么那时静留一定要和我分手。抱歉的是，花藤警部，我真的不记得那时你和我搭讪，我当时已经痛得脑子都空了。

静留对着我深情的一笑，又指着那个抢眼的红头发：“这位你一定印象深刻，她就是结城奈绪……嗯……”

原来她就是结城奈绪，那个夜店老板娘，那个在电话里不停地纠缠静留的人，我曾经认为的隐性情敌！怪不得声音那么熟。

她居然是警察！

看来她在电话里的那些内容，也都是假的，是串起来演戏的。那么那段对卧底外貌性格要求的录音，也是早就商量好的，目的就是让我去卧底。

我本以为我是卧底静留，却没发现静留才是卧底，我本以为我只是一个底层的小人物，却不知道这里所有人的目标都围绕着我。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结城奈绪却没有其他人那样善解人意，解答我的疑问，她只是冲着静留嚷嚷：“怎么不说我的警衔，别看我穿着警部补的制服，大额头答应我，这次让我升职，所以我现在应该是警部了。”

“光是这句大额头，你就升不了职了。”门口传来一个温和带笑的声音。

“紬，是你！吓死我了，还以为是大额头。”结城奈绪松了口气，“我就是说了怎么样，不犯法吧。”

紬笑道：“尊敬长官是警察的守则，我这个主管警察风纪的，可不能无视哦。”

她主动地向我走来，和我握手，举止高贵斯文：“我是警务部人事第一课的琴吹紬警部，玖我小姐，久仰了。”她又冲着静留笑笑：“静留，她比录像里漂亮哦。”

“录像？什么录像？”怎么这里每个人都是疑团重重。

“没什么。”静留连忙打岔，像她使个眼色，“紬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我以为我最迟呢。”

紬也会意地接住话头：“刚刚结束了手头的案子，就是那个，你知道的。”她看看我，又看看静留，似在征询静留的意见。

静留点点头，说：“你说吧，夏树迟早要知道。”

“嗯。”琴吹警部转向我，“今天我处理的是武田将士出卖情报的案子，已经送交东京地检署了。”

“什么，为什么！”今天的一切已经够让我震惊的了，没想到这里还有一击。

静留很体贴地扶住我，另一只手拖了一张椅子过来：“夏树，别急，慢慢来。”语气温柔中带着隐约的醋意。

“不是的静留，我不是……”我真的要解释，我只是被一个又一个的真相打昏了头，对武田根本没有那个意思。

“我知道。”静留低声说，同时扫了一眼周围，她的那些同伴都虎视眈眈地等着看笑话，现在实在不是解释的时候。

琴吹警部轻咳一声，说：“一开始友绘•玛格丽特来日本，进入刑事情报课的视线，武田就和她联系了。他的目的很简单，他希望你的任务失败，让友绘能把静留从你身边带走，因为他已经察觉，你对静留动了真情。从那时我也布置手下对他进行监控，但是考虑到他接触不到核心机密，不想打草惊蛇，所以没有动手。直到静留把你送到风华，我们都认为你很安全了，也就放松了对他的监视，可是没想到……这是我疏忽了，为此我被姐姐大人难得地训了一顿。”

我低声说：“对不起。”是的，如果不是我沉不住气，违背静留的嘱咐跑出去，后面的事都不会发生，可以说被捅一刀，也是我自找的。

琴吹警部摆摆手：“没人能预料到的。可偏偏那天你叫来了武田，让他帮助你去找静留。他在审讯时交待说，当他问你怎么样才能不爱静留，你回答‘除非，她不再爱我，我会一直爱下去’。于是为了釜底抽薪，让你和静留的爱情彻底完蛋，他铤而走险，把你和杉浦碧的对话录音用手机发给了友绘。他虽然接触不到核心机密，但是调用刑事情报课的谈话录音，还是有一定权限的。那天晚上，静留已经注意到友绘用手机秘密接收文件，而还没等静留弄清楚，第二天，这份录音文件被友绘当做拆散你们的砝码。可是武田万万没想到，友绘想要你的命，从而静留不得不出手刺了你一刀，为此，他也很懊悔。”

“为爱犯的罪哦，是不是可以原谅？”花藤警部悠悠地说。

“这种爱太自私，不值得原谅。”宫永警部冷冷地说。

“切，武田失心疯了，笨狗有什么好爱的！”结城奈绪毒舌地说。

“不许这么说。”静留搂住我的肩膀，“夏树可是我最珍贵的宝物哦，她的好你怎么会知道。”

“谁想知道啊，藤乃狐狸。”

气氛又热闹起来，我知道，她们这样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可是我却不能不想，我总算明白，那天我开车远走，武田绝望的呐喊，还有我住院的时候，他不敢接近我时的那种纠结痛苦的眼神。

原来这就是背后的真相。

我渴望获得真相，可是真相却往往令人悲伤。那个令人厌恶又可怜的人，我该去怎样对待？

“夏树。”静留握住我的手，赤色的眼瞳了充盈着水样的温柔，“他背叛了夏树，伤害了夏树，我很厌恶他；但是，他又深深爱着夏树，对于每一个深爱我的爱人的人，我都会原谅。他只是爱错了方式。”

“静留说得好，小夏树你就不必介怀了。”阳子医生笑着说，“爱是一辈子的学问，每个错误的例子，都在纠正我们走偏的方向。”

“就像大额头的例子，告诉我爱一定要说出来。不然她昨天差点被爆头，今天也不知怎样了，听说她走向水野部长的办公室时，那表情像是准备去慷慨赴死。”

我和静留对视一眼，没敢把在办公室外听到的耳光声和鸟居部长的智齿发作情况说出来。

“你少说两句吧奈绪。”琴吹警部说，“今天的主角是静留和夏树哦。”

花藤警部笑嘻嘻地凑过来：“夏树就不想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每个人都迅速交换着眼神，空气里带着热络的气氛，静留也用富有威慑力的眼神逼视着她们，不过好像没用，这里的人都是狠角色，而且和她关系太好了，平常也一定互相揶揄玩笑。

“是鸟居部长的部下？”我讷讷地说。

“除此之外呢？”结城奈绪不怀好意地笑。

“你们都不要欺负她了嘛。”支仓警视正为我解围，可是下面说的话却给我一个晴天霹雳，“不就是大家全是静留的前女友么？”

“诶！”不会的，不会的！虽然知道以前静留很风流，可是和我在一起后我相信她的专一和深情，现在怎么还会和以前的人藕断丝连，而且更让我难以置信的是，她居然把后宫开到了自己的朋友圈里，而且这里的每一个人都面带微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但如果这话是结城奈绪说的，我当然可以无视，可是出自温柔敦厚人品高尚的支仓警视正之口，我怎么可以不相信。

“静留你！”刚才我还准备向你解释我和武田没有瓜葛，可是现在你简直……

“夏树，别听她们的……”

还没等静留说完，琴吹警部就打断她，眼神闪烁：“我们都和静留做过哦。”什么，你不是有女朋友秋山澪么！原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也做了两次。”花藤警部说，又看向宫永警部，“照，你呢？”

以冷淡面目示人的宫永警部想了想，竟然说：“我持续了一周呢，天天做，累死了。”你你你……你这道貌岸然的女人，亏你说得出口！

“谁叫你很清闲呢，你还把那些牌友都贡献给静留了，连老婆老妹都没放过。”结城奈绪坐在桌子上，荡着一条腿：“好像我们这里没人没和静留做过吧。”

看着静留对我陪着笑脸，百口莫辩的样子，我已经气得耳朵轰鸣，好像有蒸汽在我脑袋里燃烧，就快爆炸的时候，就听见一个清冷的声音，像给我这台蒸汽机浇了一瓢冷水，“除了我。”

一个身着高级警官制服的女子背手而立，脸上带着曾经那样阴沉现在这样温暖的笑意。

“姐姐大人。”大家纷纷叫起来，每个人的态度又是敬畏又是亲密，真没想到一个看上去冷淡难亲近的人，会有这么多人围绕在她身边。

鸟居部长向每个人点点头，看到结城奈绪，问道：“小奈今天不高兴？”

“你不在我的升职令上签字，我今天被她们笑死了。”结城哼了一声说。

鸟居部长淡淡地说：“签字容易，只是我遇到一个难题，还想小奈帮我解决。”

“什么？”

“我的名字到底是该签鸟居江利子，还是签大额头？”原来她也可以笑得这么促狭。

结城一下子黑了脸，众人都哄笑起来。

鸟居部长忍住笑，拍拍结城的肩膀，径直走到了静留面前：“小静。”

“姐姐大人。”

“一切都结束了，欢迎回来。”她轻抚着静留的脸颊。

“能回到姐姐身边，我很幸福。”静留和她对视着，两人都眼含热泪。

“我才更应该幸福。”鸟居部长笑着摇摇头，“你是圣母赐予我最珍贵的礼物。”

什么嘛，刚才说除了你，为什么我看到你们两人更暧昧，你们要说清楚！

可是面对这个摸不透的人，我又张不开口，应该是不敢。

好在有个人解决了我的难题。

“她是圣母赐予你最珍贵的礼物，那么我呢？”优雅高贵的声音，却带着不容置否的压迫感，只属于一个人，警视厅女王水野蓉子部长。穿着制服的她，更加英姿飒爽。

孰料鸟居部长一秒钟也没有犹豫，回头和水野部长微笑对视：“你就是我的圣母啊。”

周围人都抽了一口气，包括我。结城奈绪暗暗挑起大拇指，低声说：“天才！”花藤警部拿出笔记本：“资料积累。”宫永警部思忖片刻：“反应速度０.０３秒，学不来。”

能把情话说得如此自然流畅、雍容大方，和静留的温柔深挚、优雅多情相比，真是各有千秋。

水野部长笑了：“恢复了反应能力，看来你正常了。”她总算注意到了已经不知如何自处的我，说：“你们不要欺负我刑事部的孩子了，还有，别受鸟居江利子的影响，变得和她一样喜欢欺负人。”

鸟居部长一句“哪有啊”还未说完，就被水野部长眼神逼回去了。水野部长拍拍我：“夏树，今天我来，和你一样是想要得到真相的，我相信，真相不会让我们失望。”她看着鸟居部长，眼神充满了信任。

鸟居部长莞尔一笑，做了个优雅的手势：“那么今天，就让我和静留做真相的引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