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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陣急速的敲門聲,打斷了訊問者和被訊問者之間的激烈舌戰。
「…幹嘛?!」
瑤氣急敗壞地對著訊問室的門大吼。
「啊!是!不好意思…那個…」
門外的警員很顯然被瑤給嚇到了,還隔著門就開始吞吞吐吐。
「…進來!!」
「是,是!」
警員戰戰兢兢地轉開門把。
「那個…不好意思,珠洲城組長!有人…來保釋結城…」
「什麼?!」
「那,那個…」
「別開玩笑了!!是哪個『不知所措』的傢伙要來保她?!」
「呃…瑤醬,妳應該是想說『不知死活』…吧?」
「本組長都忙了一整天了,現在才說要來保人?!我才正要使出本事讓這個狡猾的臭丫頭『抬頭灌醉』呢!!」
「瑤醬…妳要說的應該是『俯首認罪』…」
「真是的…不要打斷我,雪之!!」
「我還沒說完。瑤醬,妳應該知道,我們不能繼續扣留結城,我們是警察,要按照法律辦事。」
「可惡…去他的法律啊!!這些傢伙有錢就可以控制法律,只要請一張名嘴幫他們打官司就可以逍遙法外,繼續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剛剛這些話,可不能當作沒聽見呢…」
一名穿著高級西裝,鼻樑上掛著無框眼鏡的男子,提著公事包,倏地出現在訊問室的門口。
「…你是誰?」
瑤警戒地怒視對方。
「這位想必就是有名的珠洲城瑤警官,真是聞名不如見面…」
男子諷刺的語氣更是給現場火上澆油。
「你到底是誰?!」
「喔,依照剛剛珠洲城警官的說法,我就是那張名嘴,真是不好意思。」
「你!!」
「敝姓中田,是結城小姐的委任律師。我的當事人…」
此後是一堆老掉牙的廢話,宣讀法律保障該當事人的權利之類的。這種狗血台詞就像是衛生紙一樣,沒有它還真不行。
理所當然瑤是咬牙切齒。她雖然急躁,但也不是笨蛋,只好強忍想罵粗話的衝動。至於那些老掉牙的廢話,她當然是左耳進右耳出。都當差幾年了,早就倒背如流,絕不輸給律師。
「…既然中田律師在場,那麼我問最後一個問題,就讓結城同學去辦保釋手續,可以吧?」
雪之向前一步,面無表情地對著自稱中田的律師提問。
「只要我的當事人願意接受訊問的話。」
「好。結城同學,請妳看著我的眼睛。」
「…」
奈緒將眼珠轉向雪之,直直地盯著她看,滿臉怨氣。
「我,菊川雪之,現在不以警方的身分來訊問妳,我只是一個普通人。請問妳,這件事情,是妳做的嗎?」
雪之眼睛清亮,態度誠懇,等著結城的回答。
那種眼神很特別,因為那不是想要把一個人看透,一種侵略性的眼神。而只是溫和、清澈、沒有任何敵意,除非是冷血動物,否則真正犯罪的人,看到那樣的眼神只會不知所措。
「…我說最後一次,菊川『警官』,不,是,我,幹,的。」
奈緒瞇起貓一般的淺色碧眼,非常不爽地從齒縫間擠出這些字來。她刻意強調了「警官」稱謂,表示她根本不在乎雪之的立場,也不接受任何類似賣恩的行為。
「…林,請帶結城同學跟中田律師去辦手續。」
雪之閉上眼睛,神色略為緩和,對剛剛敲門的警員發出指示。
「啊,是!那麼,兩位,請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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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雪之對中田開口那時,瑤的情緒似乎漸漸穩定下來。但她仍然臭著一張臉,雙手環胸,背對眾人坐在桌角上,還粗魯地翹起二郎腿。
「…好了!大家應該都很累了吧?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雪之倒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她拍了拍手,讓組員解散下班。
聽見副組長放人,所有組員都頓時鬆懈了緊繃好幾天的神經,開始嘰嘰喳喳了起來。他們一邊穿衣服、收拾東西、閒聊,然後魚貫走出訊問室。
終於,房間內只剩下雪之和瑤兩人。
瑤像塊石頭一樣,沒有任何變化。雪之則是伸了伸懶腰,坐到桌前,打開自己專用的筆電。
很快地,訊問室內就只剩下手指敲擊鍵盤的聲音。
「…」
瑤的眼珠慢慢地移到雪之身上,神色變得有些奇怪。
「…」
不過雪之仍是一派從容地打著電腦。
「…」
「…」
「…雪之。」
「嗯?」
瑤突然起身,大動作地來到雪之的桌前,然後用力地拍擊桌面大吼:
「妳就這樣把那個死丫頭放跑了嗎?!」
「…噗,果然瑤醬忍不住了呢!」
「雪,雪之!」
瑤的臉有些紅了。
「呵呵呵~~抱歉…」
「真是的!妳應該知道的!妳這種惡趣味真的很糟糕!」
反正每次先沉不住氣的都是自己,從小到大沒有一次例外,瑤越想越覺得挫敗。
「…我知道,瑤醬一定又會說『直覺不可靠』這樣的話。但我還是要說,我覺得結城沒有說謊。」
「…妳的直覺一向都很準。雖然我的確認為辦案不能靠直覺,但我還是得承認。」
「不過,與結城無關,不代表跟大神組完全無關。」
「…」
「妳也知道,大神組是近年崛起的新幫派,雖然勢力還不算大,但很有實力。如今這一區已經完全成為他們的勢力中心,所以一之瀨如果想買兇,以常理判斷,不太可能大老遠跑去其他地方招人吧?更何況大神組也不會坐視其他勢力的人侵入,不管有什麼理由。」
「…」
「而且我已經調查過了,除了家主在國外工作,一之瀨家裡的人在這兩個月內沒有向外地移動的跡象。也就是說,大神組涉入此案的機率仍然很大。」
「…如果不是結城,那會是誰?」
「要不是其他組員,就是一些沒事找事的小混混。但我覺得後者不太可能。大神組為了加速擴展勢力,只要是沒有靠山,或是一些稱不上幫派的小型組織,全都被他們恩威並施的吸收了。剩下的就是一些靠情報過活的邊緣份子,但是他們是不可能做這種事情的。」
「除了結城以外的組員…嗎?」
「…」
「但他們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呢?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一之瀨跟結城之間有那種關係,我想組員不可能不知道吧?多少都會有點風聲。那對方又為什麼要接下這個委託呢?如果說真的跟結城無關,就表示對方並沒有知會結城,而擅自接下這個委託…」
「…」
「這太奇怪了…從一切目前我們手中得到的線索來看,手法很粗糙,而且事後的處理非常輕率,一看就像是刻意要讓人發現,但又做得太過頭…這傢伙,鐵定是個白癡!」
「…」
「…難道說,大神組鬧『起鬨』?!」
「…瑤醬,不是『起鬨』,是『內鬨』才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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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緒臭著臉步出警局,看見警局大門外對街停著兩輛黑頭車。她有些不屑地努了努嘴,將外套往肩上一甩,朝車子走去。
她直接向著後面那一輛的後座前進,然後在車門前停下。玻璃窗緩緩打開一條縫,從裡頭露出了一雙細長紅瞳,帶著些許笑意。
「…」
奈緒打開了車門,將外套甩進車裡,然後不客氣地坐了進去。
「呀,奈緒醬。」
出聲的並非那個擁有紅眼睛的人,而是另外一個黑髮、淺紫眼瞳的男人。他穿著高雅,一身行頭全是名牌,而他本人也有著足以匹配那身衣服的氣質。
「…沒想到你也來了。」
中田律師替奈緒關上車門,然後坐到前座。
「當然。可愛的奈緒醬出事了,哥哥我怎麼能不來關心一下~~」
一口流利的京都腔更襯托了那出色儀表。
「你才不是我哥哥。而且你只不過是來看我笑話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隻公狐狸!」
司機發動車子,跟著前頭那一輛駛離警局前方。
「呀,奈緒醬居然這麼說我…真讓我傷心呢~~」
「哼…」
「好了,別鬧了,優。」
紅眼男子左手覆上黑髮男子的右手。
「…拜託一下,這樣很刺眼。我應該說過很多次不要在我面前調情了吧?」
「我們並沒有在調情。」
紅眼男子舉起高腳杯,輕啜了一口酒。血色的酒,血色的眼睛,在絲絲月光下更顯神秘。
「是這樣嗎?」
「是這樣的。」
「…」
奈緒已不想再搭話。她左手撐起臉頰,眼神飄移到玻璃外頭那有些詭異的月亮上,不知在想些什麼…
「優,你先回房等我。」
一到達目的地,紅眼男子開口第一句話,便是要自己的同性情人暫時迴避。
「好。」
黑髮男子沒有絲毫猶豫,就這麼乖乖地往裡面走,倒與他平日玩世不恭的模樣大相逕庭。
『…真是輕柔的聲音呢,都不像你了。不…或許這才是最真實的你。那隻可惡的公狐狸…』
奈緒冷眼盯著黑髮男子進入內室的背影,看似平靜的心緒下,充斥紛亂。
「那麼奈緒,我們走吧。」
紅眼男子邁開步伐,朝著跟黑髮男子相反的方向走。
「…是有什麼東西要給我嗎?」
奈緒尾隨其後,雖說這條路她熟的很。應該說是這地方她早已摸熟了。
「妳受了委屈,我當然要給妳一個交代。」
「還真有效率。」
「呵呵…我們一向如此,不是嗎?」
「…」
雷厲風行,一直是紅眼男子秉持的作風,也等同於整個組織的作風。
坐上電梯,奈緒一行人到達名為「密室」的地下二樓。
嚴格來說,這裡並不是密室,但是整個組織都是這樣稱呼這個地方。什麼時候開始這樣叫的?這名稱是誰取的?奈緒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這裡是全組織權力中樞的「執刑場」。
其實這裡並沒有想像中令人作嘔。它並未擺設一堆刑具,讓人還沒正式開始就腿軟。也沒有斑斑暗沉血跡,只因為那紅眼睛的男子愛乾淨。
不過,或許這些都只是偽裝,因為它很好地發揮了它應有的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