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回家（江蓉篇）

“小恋人们回家了呢。”江利子目送着静留的车绝尘而去，“我都能想象她们回家时的情景。”

“那你继续想象啊。”蓉子转身径直走向自己的车，嘴角止不住地上扬，知道后面那个人会乖乖地跟来的。

曾几何时，圣在前面飞着，她在后面不停地追，每当追到精疲力竭，回过头，总会看见身后有个人不疾不徐，带着朦朦胧胧的笑意，好像从不在意，又好像等待许久。

所以她总是知道，那个人会跟过来，从来不会跟丢她。直到有一天，自己停在了她身边，让她牵上了自己的手。

一切都那样自然而然，她从不让自己知道她有多辛苦。那副安闲自适的模样，就好像追逐着水野蓉子是再享受不过的事。

可是我知道，天生懒惰聪明又没长性的你，却十几年来年来悉心守护不离不弃，老天都知道你是花了多大的力气在爱。我若是这些也不明白，根本不配你去爱！

蓉子回转身，看到她见到自己的眼神注视，微微弯起眼睛，嘴角浮现了一丝风淡云轻的笑容。虽然病后清减，却更添了楚楚之姿，让人多了几分怜爱。

你多美啊！我若是温暖端庄的红蔷薇，你更像山谷中临水自赏的水仙花，怎能让人舍得不去疼爱。水野蓉子若是不好好疼爱你，岂不是比你鸟居江利子更混蛋的混蛋。

蓉子上前一步，牵住了江利子的手。江利子依旧是淡淡的，手却紧紧地回握。两人交换着笑容，虽然不言不语，却让周围冰冷的空气煦暖出阳光的味道。

“今天到你家还是我家？”江利子语气听似随意，“你家比较近，不过我家空间比较大。”这个空间，可以有多重理解哦。

“随你，还是你家吧。因为……”蓉子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兴奋，心中暗笑，“我们得先去接孩子放学，四个人呢，空间大点比较好。”

“诶？可是……不是……蓉子！”

不管她的反应，依旧拉着她的手向前走。鸟居江利子撅着嘴气急败坏的表情，是水野蓉子的心头所好。如果我有你的专属表情，你这模样也只属于我。这些年你一直是那种阴气沉沉的死样子，若不把你的本真挑出来，真怕你憋坏了。而且你这付模样我已经十几年没见到了，一定要好好地欣赏欣赏。

谁说腹黑这个属性，只属于你黄蔷薇大人？

一边开着车，一边侧目看着江利子已经无计可施，只能托着腮不断叹气，可是心里真的好满足。

虽然曾经怀疑过，分别了十三年，她们是否还能像以前那样相处，是不是会像有的情侣，努力挣扎的结果却是一句：“我们回不去了。”

若是如此凄凉，岂当生不如死？

可是吻上她的那一刻，她就知道，理智会选择遗忘，可是心却无法忘怀，爱情那个倔强的小东西，不知好歹不懂进退，就随你给她拴上石块，沉入海底，她总能浮出水面。

原来爱情从未走远，只是我们常常视而不见。我们常常对爱情有各种各样的期待，期待她华服闪耀，期待她春衫年少，期待她皓齿芳华，其实更多的时候，只要有那个恰好的人在身边，就已经拥有了整座城池。

幸福的人很容易心软，水野蓉子现在就是幸福的人。

“小利。”她轻声唤道，声音饱含情感。

“嗯？”江利子立刻转头看向她，眼睛闪闪发光。

“现在去接孩子。”

“是。”

“然后……”

“怎么办？”她的眼神充满不确定的期待。

蓉子笑着轻叹一声：“你选吧，祥子还是小令。”

江利子微微一愣，立刻明白了蓉子的意思：“我选祥子。”她们两人好像在打哑谜，她们的想法，只有她们俩明白。

“不好吧？祥子刚刚离婚，从家里搬出来，住在祐巳的公寓里，好像有点辛苦。”

“这就是我想要的。”江利子兴致勃勃地说，“祥子从高中起到现在都和我过不去，还有祐巳，这傻丫头乱传闲话，差点害死我。我如果不把两个小鬼头送过去给她们的蜜月期添点乱，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遇到这种恶作剧的事，她比谁都感兴趣。

蓉子嗔视：“报复心这么强，坏蛋！”却又在换挡减速的时候欠身给江利子轻轻一吻，“不过我喜欢。”

“妈妈！”穿着莉莉安小学校服的千秋兴奋地从孩子的队伍里扑出来，奔向妈妈的怀抱。

因为工作忙，妈妈很少会来接她。而且最近这段时间，妈妈的样子好憔悴好让人担心，好不容易看到妈妈亲切的笑脸，实在是太开心了。

可是当看到妈妈身后，洒脱地手插口袋靠在车上的江利子阿姨，千秋吓了一跳：“江利子阿姨，你不是死了么？”

“童话故事里不都是，死了也可以复活啊，有爱就行了嘛。”还没等蓉子制止千秋的不礼貌，后面传来菜菜懒洋洋的声音，这孩子像极了江利子，包括那对一切淡定的神情。菜菜已经快上中学了，若是再添上一根绿色发带，就像极了蓉子第一次见到的鸟居江利子。此时菜菜正在和妈妈交流着眼神，走到妈妈身边耳语了一句：“成功上垒？”

江利子若无其事地挑挑眉：“全垒打。”

“诶？童话？”千秋可不管这些，眨巴着眼睛，“不是睡美人，睡美人是睡着了。对了，是白雪公主！江利子阿姨是白雪公主！”

千秋大大的声音让旁边接孩子的家长们都忍不住看过来，主要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白雪公主。

江利子却旁若无人，笑眯眯地捏了捏千秋的小脸蛋：“对了，江利子阿姨就是白雪公主。”

菜菜背过身低声说：“我都为你脸红，以后别说是我妈妈。”

千秋受到鼓励，脸红红地说：“江利子阿姨是吃了女王的毒苹果么？”

“的确，是女王亲手递过来的毒苹果哦。” 江利子忍住笑看向表情略显尴尬的蓉子。

“有七个小矮人想要救你么？”

“我身边是有七个人，不过不是小矮人，是小美人呢。”说的应该是静留她们吧。

“真的啊。然后呢，是王子把你吻醒的？”孩子满眼都是期待，多么美妙啊，想不到童话的主角就在身边，好想看到王子啊。

“不是哦，是女王把我吻醒的。”

“喂，你……”

没等妈妈制止，千秋吃惊地抢问道：“诶，女王是坏人啊，她都要毒死你！你不恨她？”

“不。”江利子弯下腰，认真地看着千秋，“这世上没有真正的坏人，只有做错事的人。所以，你一定要记住，不要把任何人当做坏人，相信每个人都可以改变，改变的方法，就是爱。有句话叫做解铃还须系铃人，女王做的错事，就应该由她本人弥补。女王弥补了过错，得到了爱，也就变成了好人。每个人都会变成好人，只要有爱。”

正当蓉子表情缓和，带着欣慰的笑容看着江利子美丽的侧影，就听她继续说，“而且，白雪公主怎么会恨女王，爱还来不及呢。这个故事的结局是，从此女王和白雪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直至白首，永不相离。”

“哇，原来真正的结局是这样的啊！江利子阿姨你好棒！下次我告诉同学，她们都不知道呢！”

“江利子阿姨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呀……”一只高跟鞋的鞋跟踩在了她的脚尖，还转了两转。

“阿姨，你怎么了？”千秋奇怪地问。真是单纯的孩子啊，一定是被蓉子保护的太好了。

“这还看不出？”菜菜笑嘻嘻地说，“我妈妈被你这么一夸，太激动了啊。是不是，蓉子阿姨？”

蓉子苦笑看着这一大两小三个人，两个孩子，还有一个有时候腹黑得像千年巫妖王有时候幼稚得比孩子还要孩子的江利子，她已经感受到未来不太平的家庭生活，可以直接去拍《成长的烦恼》了吧。

不过这样吵吵闹闹的生活，也的确充满活力呢。两个家庭，变成一个，她们是一家人了。

想起来还是觉得真好！

这才是生活。

和江利子一起站在门口，蓉子有些歉意地目送祥子的车载着两个孩子离去，祥子幽怨的眼神和祐巳已经彰彰堂堂的欲哭无泪还历历在目，想象着今晚两个小鬼头堂而皇之地在她们之间扮演电灯泡，再把祥子弄到抓狂的情景。

祥子和祐巳，对不起呢，破坏了你们来之不易的蜜月，做姐姐的真的很抱歉。

“年轻人就是要经历点坎坷呢。”江利子慢悠悠地说，“明天晚上她们就会觉得生活是如此的幸福，会加倍相爱吧。”

“跟你在一起我的良心会慢慢减少吧。为了自己把亲生女儿打发到蜜月恋人家里过夜……”

江利子笑着揽住蓉子的肩：“这是十三年来唯一的一次啊，从概率上算是1/4748，比小行星撞击地球的可能性还要小。”她轻轻地贴近蓉子的后颈，“要知道，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多久，就担心行星撞击地球了，我还没等到我的女王。”

虽然被她的话语以及她贴近的温度和气息弄得心里柔软荡漾，可是理智还是提醒她：“喂，我们是在外面呢。”

“在外边不好么，让上帝看清楚，我和蓉子又在一起了，行星撞地球的计划就取消了。我又一次拯救了世界。”她仍不忘调侃，但手也没闲着，轻快地拉起蓉子，带她回家。

门在身后关上，刚才因为孩子们在而喧闹的房子，突然觉得又静又大。

就像十天前的那个晚上，同样是清冷的天气，同样是夜雪临近，同样也只有她们两个。

想到这里，蓉子的心好像被重重一击。

“蓉子？”江利子回身，看见蓉子一时晃神的样子，语气里多了几分关切。

“江利子……”蓉子犹犹豫豫地，低声说，“你有没有怪过我？”

江利子没有说话，只是带着理解温和表情看着她。有些话，一定要说出来的。

“当我以为你已经……的时候，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逼死了你。就算看到你没有死，可是没有我的话，你不会出此下策来伤害自己。我从来没有相信过你，我甚至宁可相信圣的话。我怀疑你，怀疑你的爱情，在你为了我而艰难跋涉的道路上，从来没有支撑过你，从来都是你的阻碍，从来都在伤害你。江利子，告诉我，这样的我，值得你爱么？配得上对你说爱么？”无论在人生事业，还是在爱情中，总是自信骄傲，总是掌握主动权的水野蓉子，第一次露出了这样惶惑无助的神情。

江利子无言地走上前，轻轻地将蓉子的几缕头发别向耳后，她小小的动作总能让蓉子安心，握住了她的手，眼神中是信赖和期待。

“蓉子。”她慢慢地说，“我也曾经问过自己：我当年做出了那样伤害你的事，后来又不得不隐藏自己的心意，即使我那么的爱你，当一切快结束的时候，我也许永远没有机会对你说出真相，我到底该不该后悔？”

“你得到答案了么？”

江利子低头笑了一下：“是的，我不后悔。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我不后悔当初，我也不后悔现在。我们无法为已经发生的事情后悔自责。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做的，也必须经历的。人生不只是爱情，也有其他。即使在爱情之中，情潮汹涌，谁又能够从容？你若是不爱我，又怎么会时时刻刻都在意，分分寸寸都留心？”

蓉子双目含泪，看着这个永远不会让她失望的恋人：“可是，在阴险的人要中伤你，无知的人在谩骂你的时候，我却连最起码的信任也没有给你。”

江利子笑了，凑近了吻了吻蓉子潮湿的眼睛：“傻瓜，这不是应该的么？就像一开始，我追求你，你选择我，我爱着你，你爱着我；可是然后，我背叛你，你憎恨我；后来，我欺骗你，你怀疑我……我们的爱情中，我爱你时你也爱我，我不仁时你也不义，我们两人始终是棋逢对手，势均力敌，在工作上如此，在感情中如此，在床上……不也是这样？”

蓉子一下子笑了起来，哀伤一扫而空，想要恨恨地看着她，却又因为一声“小利”，而格外温柔婉曲。

“要不要再较量一下，女王陛下？”江利子搂住她的腰，已经开始解她的外套扣子，“看看时隔多年，你的技术有没有进步。”

“时隔多年？你这句话一出口，好像我们都老了。”蓉子的眉宇间略显哀怨。

江利子笑嘻嘻地说：“不是我们老了，是我们都长大了。”

蓉子看着她猫儿般狡黠的笑脸和熟练的几乎不用思考的动作，也笑了：“那的确应该做大人的事了。”一把扯掉江利子的丝巾，手拉开她的衬衫，勾住她的胸衣，把她一路勾到床边。

江利子满脸柔情蜜意，却呆呆地问了个傻问题：“今天谁在上面？”

蓉子仰天一笑：“当然是胜者为王！”

雪已经下了，打在窗上，淅淅簌簌的，好像也想探头进来，看到这室内的旖旎风光。

红蔷薇大人和黄蔷薇大人的交锋，从来也都是激烈中不失温柔优雅的。

室内的温度已经很高，不知是空调的温度调高了，还是因为心中的火焰在蒸腾。江利子躺在蓉子身下，晶莹的肤色已经透出淡淡的粉红，她几次仰头想去吻蓉子的唇，却都被蓉子巧妙地躲开，就当她呼吸已经急促，宽阔的额头上已经微见细汗，蓉子终于带着笑，温柔缠绵地吻下。蓉子的唇温暖柔美，而她特有的清新气息，让江利子渐趋迷蒙的意识总有一丝清醒，可在情欲如火之时，却又似火中之水，更像一种挑逗，让人顺着她的指引，投向她的感情浪潮。

江利子低低地唤了声：“我的女王……”清澈的声音早已喑哑，更有几分娇媚的味道，那些许的示弱，是更深的诱惑。

若是情牵一线，她们各执一头，牵牵扯扯，是她们独有的情感脉络。挑逗和诱惑，是她们爱的节奏。

蓉子似乎故意若即若离的吻，让她的渴望步步紧逼，身体里的空虚像是要撑开什么似的。江利子带着渴望的探求，更深地回吻着蓉子，唇齿交缠间，她的双手已经抚上蓉子的背，那滑腻如玉的肌肤，更让她心中情潮翻涌。蓉子的吻在她唇舌之间缠绵了好久，又滑向她的下颌、颈间，却不提防在她颈肩之间咬了一口。江利子倒吸一口气，而汹涌的情潮却似被咬开了一个口子，冲破堤岸，如海啸般奔涌而来，沸腾了周身的热血。她终于腰身一扭，将蓉子压在身下。只听见蓉子轻笑一声，还未等待说话，江利子的吻已经铺天盖地而来。

清醒的意识已经服从于她们的情难自禁，她们已经不需要用视觉听觉来确认对方的存在，所感受的，是全身心的投入和交融。当她们的灵魂已经合二为一，她们共同的灵魂，好像看到一朵朵红的、黄的蔷薇花，在她们身边次第开放，花瓣在她们身边盘旋，满室皆是蔷薇的芳香。那一片花海，是爱的归宿，是梦开始的地方。

就在她们的欢爱同时达到顶点，飞扬的浪潮渐渐转成宁静温暖的热带海面，她们拥着彼此，在彼此的甜美气息、肌肤温暖中慢慢朦胧了意识。

“小利？”午夜梦回，却看到身边的人怔怔地看着自己，眼神里的美丽和哀愁，却有多少欲说还休。蓉子不禁轻抚着江利子的脸颊，却触到隐约的潮湿：“怎么了，哭了？”

“蓉子……”江利子深吸一口气，将脸颊埋入蓉子的胸口，好像一个在躲迷藏的小孩子，那样的稚弱，让人怜惜。

蓉子抱着她，轻抚着她的头发，用悠扬舒缓的腔调慢慢说：“我在你身边，你也在我身边，我们在一起哦。小利，不用怕，不用哭。”

“我怕……怕的不是我们不能在一起。”好久之后，江利子的声音闷闷地传来，“我怕的是，我的心会不会已经不习惯幸福。这些年来，我的心一直藏起来，寂寞如影随形……太幸福了，我怕我的心承受不了，会裂开……”

“不，不。”蓉子捧起江利子的脸，让她看着自己，昏暗中，仍能看见她眼中的脉脉深情，“你的心是最宝贵最坚韧的，她不会不习惯幸福，因为她就是我幸福的来源。小利，就算你要把心藏起来，就藏到我心里去吧，让我保护你，就像一直以来，你保护我。”

“真的么？”她看起来那样脆弱那样温柔，像一个让人无法舍弃的孩子。

“我是什么人？我是法力无边的女王啊，是不是要我说一句：Mirror，Mirror，on the wall……”

江利子含着泪笑了，说：“不许骗小孩子！”

“嗯，不骗。”本来想做出严肃的样子，可是也忍不住笑了。

“雪下大了呢。”江利子拉开窗帘，用手在窗户的水汽中擦出一片清晰，看到路灯的橙色光芒中，细雪如粉如沙，包裹着整个东京，融化了窗外的景致。

蓉子从身后搂住她，下颌搁在她肩上：“嗯，明天可以理直气壮睡个懒觉了。”

“然后呢？”

“然后啊……”蓉子轻轻转过江利子的身子，凝视着她的眼睛，“从此以后，女王和白雪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直至白首，永不相离。”

她们的唇温柔地纠缠在了一起，即使窗外是吞噬天地的白雪，又怎敌得过此刻的温柔甜蜜，敌得过她们誓言的力量——直至白首，永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