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令·怀璧其罪

1、

范遥将那些书画瓷器一一收购，伽倻子也如约将牛石慧的那幅画赠与她，她让白和琉鬼携着其中大部分用法术回到杭州，自己则带着一幅八大山人的画和安然坐上了去往云南的飞机。

两人在腾冲机场下了飞机，安然心里惴惴不安，心想老妖怪这么做该不会是因为这些东西算是走私吧？国家有明文规定清代以上的古董字画只可收藏，不可买卖。不过古玩这东西向来是眼高眼低的问题，你说这是八大山人的画，我就说是仿的你也没辙。况且这八大山人是明末清初的，你说他算清朝的呢，还是不算呢？范遥这还算是回购流失文物呢。

不过如果她携带大批古董字画入关，肯定会被扣留检查，为了省时省事，这样做也算合理。饶是如此，过安检的时候安然还是悬着一颗心。所幸检查并不严格，两人顺利的出了机场。

到了和顺，两人走街串巷停在一个独立的四合院门前。眼前的黑漆门并不起眼，只一双碧绿门环雕琢精细，其上螭吻纹饰繁复优美，看质地竟像是玻璃底的翡翠。

安然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这屋主真是大胆之极也气派之极，一般人看到这门环也不敢轻易打扰屋主了，可他居然不怕有人把这门环偷走么？若说这对门环能买下这座宅子是一点不夸张。

范遥毫不在意的叩起门来，翡翠碰撞声音如玺，十分动听，只是不知道里面的人能不能听到。安然正想着，只见门被拉开一个小缝，里面人看到范遥身着宝蓝月下垂柳纹旗袍，胳膊挂着狐裘披肩，上上下下确认一番，才躬身将两人迎了进去。

安然屏着息，偷偷瞄着整个院的布局装饰，只见这宅子坐北朝南，风水极佳，建筑看似朴实无华，细看每块青瓦都雕琢着复杂的纹饰，便知屋主不是凡人。

两人被领进堂屋，只见大厅正面墙上挂着一幅木雕乾隆万寿图，厅中循旧三面摆着十把紫檀交椅，每把交椅中间夹着一个同款小几，而一个身着紫红缎福寿纹褂子的老者正坐在正对大门右边的椅子上身边紫檀长几上一只青花玉壶春瓶供养着数枝昙花。

老者双手十分白净，一点不像耳顺之年，衬得拇指上一枚满绿玻璃翠格外显眼。他手里握的手串被磨得油亮，安然细看才发现那手串并不是紫檀菩提之类的寻常物事，而是十八颗一模一样的极小葫芦，安然只知道越小的葫芦越值钱，跟着范遥在杭州古玩圈也算薄有见识，却从没见过这么小的葫芦，不禁瞪大了眼。

范遥轻轻一揖，神色如常，道：“见过张老爷子。”

那张老爷子却仿佛见了什么长辈一般，身子前倾几乎离开椅子，连声道：“不敢不敢，快坐。”

范遥拉着愣神的安然坦然坐下，安然却入座针毡，局促的环顾起四周来。

范遥拿出那八大山人的画，轻轻展开显出一幅水墨猫图，那猫卧在地上神态安详，安然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喷了出来，只见那猫笔画极简，仿佛卡通画一般，一双眼睛向上翻着，仿佛对世人极大的讽刺与不屑，表情却憨态可掬，十分卖萌。

张老爷子似乎十分满意，头轻轻一点就有属下将画取过，另一人掏出支票本来，范遥接过支票看了一眼数额，便满意的带着微笑放进手包里。整个交易过程不到一分钟，却是安然所见最干净利落的买卖了。

那张老爷子还留两人住下，范遥毫不客气的答应，并带着安然出门溜达。不知走了多久，安然的心还没从震撼中平复，被范遥领到了一个酒家，两人简单吃了点腾冲的特产大救驾、烧腊、稀豆面粑粑等物。

吃完饭已经下午，两人在小巷里慢慢走着消食，只见两旁有许多少数民族卖着本地的特产，还有些小贩在布上摆着些许原石和一些成色不是很好的翡翠。

安然新奇的看着两旁，却猝不及防的被人拉住，只见那人穿着皂青色长袍，头戴方巾，手里拿着一个幡子，上面写着“通神”二字。安然不禁好笑，她还是第一回看到除了老妖怪有人舞台表演之外穿着这种衣服招摇过市。

只见那人眯着眼睛，严肃道：“这位小姐印堂发黑，三日内恐怕有困顿之噩……”范遥将安然推到一旁，“麻烦帮我也算算。”说罢将手伸到算命先生面前，一双浅色眸子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算命先生看了范遥的手一眼，脸上登时变色，抖如筛糠般的犹疑道：“你……你为什么还活着！”

范遥眼神闪烁：“算你有点见识，让我来给你算算吧……”说着沉吟一阵，如吐珠翠般的说出了一连串话：“你生于庚寅年丁亥月丙辰日，前任夫人十年前去世，生有一女，于去年结婚。现任夫人以怀胎五月，我可以告诉你是一个男孩……”说着轻轻勾起嘴角：“但是孩子不是你的。”

算命先生早已跌坐在地，双眼虚空。

范遥双手背后转身踱步而去，留下一句话：“神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明了，又如何能够透析你的，这‘通神’二字还是撤了吧……”

身后只传来算命先生如同捣蒜一般的磕头声。

安然惊疑不定，快步跟上范遥的脚步，想要看她的手相，范遥的手却始终背在身后，无论安然怎么搬都没有移动半分。安然叫闹了一会儿，气不过便呵范遥的痒痒来，范遥虽然不怕这个，终是被她搅得烦了，沉声道：“休得胡闹。”

安然吐了吐舌头，默默随她走着，两人走到一个很简陋的土坯房里，只见里面满地的石头叠着石头，却都是原石。

看石头的人爱理不理的看了范遥一眼，范遥也没生气，缓缓道：“是陈五爷介绍我来的。”那人顿时换了一副脸色，陪着笑向里屋道：“贵客来了。”

屋里顿时出来三四个年轻人，范遥淡淡的看着他们道：“这些东西不好。”先前看石那人顿时笑成一朵菊花，哈腰连声道：“您里面请。”原来屋里别有洞天，几个屋子相连，仿佛一座石头的迷宫，范遥走到第二个屋子连看都没看就向里屋走去，就这样一连路过四个屋子，身后那几个年轻人已经有了愠色。

终于到了最后一个屋子，这屋子里的大多是巨大的原石，脸盆大的都算小的。这些石头多成灰绿色，每块石头上都开了一个小小的门子，露出里面的翠绿之色。范遥挨个石头摸了一遍，终于停在一个鼓型原石前面，只见原石右上方凿去一块石皮，露出晶莹的翠绿，范遥却没有再细看，对为首那人道：“就是它了。”

那人有点慌，擦了擦额上的汗道：“要不您再看看？”安然也一阵心虚的握住范遥的胳膊，示意她不要草率。她却轻松的摇摇头：“不用了。”

那人没办法，开了一个价格，范遥将之前张老爷子给的支票递了过去，那人疑问的抬眼，意思这价钱有点低啊。范遥仍是一副云淡风轻：“这石头放这有多久了？十年？十五年？除了我，恐怕没人敢买吧。”

那人眼神阴翳，终究咬了咬牙，应了下来。两人签好了手续，范遥就让人将那石头送到张老爷子府邸，并麻烦张老爷子找人雕琢。卖主的表情又是一变，露出敬畏的神色。

两个人走到街上时天已经渐渐黑了，安然好奇的问范遥：“你怎么那么自信。”范遥从包里掏出之前五月份从财神爷那勒索来的聚宝盆，狡黠的笑着：“这东西见到宝贝就会震动，而满屋的原石就那块震动的最大。”

安然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待范遥将聚宝盆塞回包里，猛然将她的手扯到眼前，却一下子愣住了。

只见她那只纤细白皙的手上，只有两道纹路……

怪不得那算命先生说“你为什么还活着”，因为，她根本没有生命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