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faith 于 2012-12-16 15:45 编辑
《4》
威爾執務官已經是第六次往休息室窗外探頭,因為從這個角度,當電梯門打開,他就能第一時間就看到走出的人是誰。同僚的蒂朵也在室內沙發椅上邊修指甲邊看雜誌,這次只負責支援的她,比起自己或另一位讓他苦等的執務官都清閒許多。
「Fate不會因為你探頭張望滿十次就突然神奇地出現。」蒂朵漫不經心地開口。
「我只是擔心……」威爾走回沙發,但幾秒後又走去窗戶,坐立難安。
「擔心她去高町一尉家今晚就不會回來?」蒂朵調侃的笑讓人十分尷尬,威爾聯想起各種不會回來的涵義。
在今天之前,總局有著關於Fate跟高町一尉之間、流傳甚廣的謠言。
兩人都是9歲就入局、此後戰績輝煌的優秀魔導師,兩人也是結下不解因緣的長年摯友,當她們逐漸成長為出色女性後,這段在陌生人眼前皆一目瞭然的交情深厚,就成了旁觀者興致昂然的話題。
原本Fate和高町一尉都具備應對有禮、常保笑容的良好教養,她們的兩人互動卻顯然超出禮節,甚至毫不掩飾親密,人們自然容易多所猜測──她們一定是戀人吧?
對於傾慕於Fate的人來說,如果情敵是高町一尉,那就只能放棄了。因為不論由男女來評價,都會認同那位教導官閣下的品格和能力,可以說,就像電影小說中各方面都完美契合的情侶組。
──然而。
也正因為像電影小說的設定,所以往往大家認為是一對戀人的對象,其實並非如此。
今天針對高町家的搜索令就是最好證據,它證明了Fate並沒像眾人所想與高町一尉同居,那位廉潔公正的執務官也沒在搜索任務中迴避自己,暗示她與高町一尉的關係並未到達會影響調查的私密程度。
威爾握緊拳頭。原來由始至終都是他們這些外人多想了,Fate跟高町一尉真的只是朋友。
要在好消息傳開、以前不得不放棄的追求者蜂擁而至之前,率先利用近水樓台的機會……!
沒有高町一尉這座巍然高山橫檔在前,威爾看到了情場上晴空萬里。
「──啊、Fate回來了!」電梯門打開,金色身影奪人視線,威爾趕忙倒杯熱咖啡走出休息間。「Fate──!」
「威爾……?怎麼了?」Fate剛才似乎處於沉思,聽到威爾衝出走廊的聲音才回神,她拍掉大衣衣袖染上的積雪,朝同僚露出淺淺溫和的笑。
「哦……這個、只是想說,工作辛苦了,來──這是咖啡。」威爾將馬克杯遞給她。
聽到咖啡單字後,深紅的瞳整個亮了起來,Fate用雙手包著溫熱茶杯,微笑地品聞香氣。「……謝謝。」
「不客氣。地面……很冷吧?」見到那開心稚氣的模樣,威爾也覺得很滿足,這就是站在高町一尉的立場、望著Fate時會有的心情嗎?啊啊……我真是浪費了太多時間。
「有一點。」Fate喝口咖啡後,靦腆而笑。「氣象說今年會是米德契爾達最冷的冬季,最近我們得多注意地面因寒冷會造成的事件。」
「我知道了。唔……那個……高、高町一尉那裡,還順利嗎?」
Fate的笑瞬間變得僵硬,但口氣還是維持親和。「是的,高町教導官非常樂意配合,收集到的證據已交給鑑識班,應該這幾天就會有結果。」
「這次能找到實驗資料就好了呢……為了救那些孩子。」
「我們已經埋葬太多孩子。」凝眉望著飲品表面,深黑香醇反射燈光和自己的面容,Fate聲調驀地變得與黑咖啡一樣,厚實的清沉與強勁。「這次──絕不能再失敗。」
「是的,沒錯,所、所以、那個……」威爾難掩緊張,結巴地說:「要好好工作就得有休息嘛!所、所以明天晚上,我打算約我們幾個人一起吃飯什麼的,Fate也來吧?大家會很高興的!啊、蒂朵也會來哦!」
「大家一起嗎?」
「嗯,是大家!」
太好了,Fate在考慮了。威爾期待地嚥下口水。
根據過往經驗,Fate鮮少跟男性同僚單獨約會,他們都以為那是因為她名花有主、或至少心有所屬,而且礙於高町一尉的歷戰威名,很少人會繼續鼓起勇氣突破這位美麗女性的防線,但現在不同了,威爾率先知道別人不知道的事,他必須利用這個資訊取得先機。
最後,思考結束的Fate,笑著點頭。「──大家會高興的話。」
「太好了!」威爾差點舉拳歡呼。
「嘛、至少威爾這傢伙會很高興。」蒂朵從休息室窗戶探出頭,朝Fate揮手打招呼。「不用擔心,我會好好保護妳,絕不讓他佔妳便宜。」
Fate只把這句話當成玩笑,害臊地笑了笑。「那麼──我還有事得處理,先告辭了。」
“明天見。”這麼說完,她踩著優雅步伐而去,經過威爾身旁時,黃金色的髮稍間傳來令人神往的淡香。
威爾看著Fate的背影好一會兒,從戀慕神情轉為關心,喃喃自語:「……生了那場病之後,Fate看起來就一直有些虛弱。」
原本便比常人白皙的肌膚,是因為跑了一趟地面的關係嗎?今晚更是蒼白如紙。
剛才握住黑色馬克杯時也是,映稱著她過於纖白的手指。
十天來獨自渡過沙漠、高原和山谷的大自然地形,最後還要攀爬懸崖取得所謂的神水──通過那種莫名其妙的整人考驗──唯一能在當時惡劣環境下生存的生物,只有蜥蜴之類的爬蟲類。回來後的Fate除了嚴重脫水以外,傷口感染的發燒讓她倒在醫護室兩天兩夜,等到終於能下床走路,便把徹夜照顧她的副官和實習生勸去休息了。
那段日子在艦上負責夜間值勤的任務,威爾會看到資訊室燈光大開,仍穿著病人袍、簡單套件大衣的Fate,總坐在裡面研讀十天下來的調查進度,威爾好幾次懇勸她回病房,年輕的執務官同僚卻以柔和而堅定的態度與他說理。
那種時候的Fate往往頑固,卻又讓人不由得感到可愛,想要允許她的任性。
威爾在相處中逐漸傾慕於她。
「那孩子本來就不太會照顧自己。」蒂朵的話打斷他的回憶。「你要是真喜歡她,至少要比高町一尉更關心她。」
「那是當然的。」
「當然的啊……?你沒注意過高町一尉看著Fate的眼神嗎?那位閣下跟Fate或許不是戀人,但恐怕也不只是朋友吧。」蒂朵一手放在下巴,沉思。「我要是你,不會急在這時出手,稍微看狀況比較妥當。」
「我已經等很久了──之前那本訪問Fate的雜誌妳看過了嗎?」
「……啊啊、那本啊。」蒂朵明白威爾言下之意。雜誌訪問談到Fate的隱私生活,執筆者詢問Fate執務官是否有交往對象、以及喜歡的類型。
“溫柔堅強,勇敢負責,對生命有著強烈熱情的人──與其說是喜歡的類型,不如說是尊敬與傚仿的目標。”Fate這麼回答,附帶她那抹動人心弦的羞赧淺笑。
看過這本雜誌內容的總局人士,都覺得她是在提某位持有Ace of Ace異名的教導官,畢竟身為砲擊魔導師與歷戰的大英雄,還有人會比高町一尉更勇敢熱情嗎?
如今,確定Fate與高町一尉不是戀人關係,當時那些形容的真實對象究竟是誰,就成了一道謎團。
「Fate喜歡主動熱情的人,勇敢並且負責。」威爾深吸一口氣,繃緊牙關。「如果只是守在一邊靜待時機,那就不是Fate會喜歡的對象了。」
「──說得也是。嘛、加油吧。」既然朋友心意已定,蒂朵也懶得再勸,她坐回沙發繼續翻著雜誌,腦中卻不禁想起高町一尉與Fate相處的神情……嗯,那可是相當厲害的強敵。
女人的直覺告訴她,Fate跟那位剛升格成媽媽的教導官閣下,內情絕不單純。
***
今天,Fate執務官來到某個地面部隊基地,因為聽說高町教導官已在此進行三天的訓練課程。她下午難得抽出空檔,想跟前幾次交談都不歡而散的朋友,好好談談彼此的問題,弭平之間的衝突。
詢問教導官去處時,一名女隊員說“なのはさん剛結束林間作戰課程,去浴室洗澡了”,所以Fate決定在附近等待,但是等了太久,久到都足夠好幾個“なのはさん”洗完澡,卻還是不見那人出來,只好親自去一趟,探查情況。
走進浴間時,一眼就看到緊靠右側牆壁的長椅,而なのは正躺在上面睡覺。她穿著草綠色訓練服,長褲和軍靴沾滿泥巴,貼身的黑色汗衫也渲染不知名化學藥劑的斑點,臉頰和額頭佈滿灰塵,汗水浸濕了胸前與瀏海。
她看起來精疲力竭。Fate心疼地坐在長椅邊緣,右手輕撫なのは的臉蛋,大拇指溫柔地擦拭頰邊污垢。
「……妳不該太勉強自己。」望著那兩扇闔起的黑長睫毛,Fate輕聲叮嚀:「Shamal醫生說過,妳的身體需要至少兩到三年的休養,就算如此,也不一定能完全復原……」
なのは睜開眼睛,那雙石板藍瞳色毫無睡意,早在Fate踏入這裡時就已經清醒。「……妳知道我醒著?」
語調微啞低沉,聲音充滿黑暗與危險性,想像不起教導官在眾人面前開朗親切的氣質,砂糖製成似的嗓音也不復存。
Fate揚起苦笑。「妳的呼吸韻律不是睡時的樣子。」
短短一句話,說明她們無以倫比的親密。
なのは的表情柔和不少,浮現Fate容顏的眼底不再用冷硬武裝情緒。「……我昨晚做了一個夢。」
「怎樣的夢?」回問的是,屬於Fate才有的柔雅聲調。
「嗯……應該說是記憶,六課的事。」なのは抬起左手,掌心覆蓋在撫貼自己臉頰、那人大了些的右手背。透過肌膚接觸,發現Fate的手掌又多了幾處硬繭。「每天我比Fateちゃん更早起來,梳洗、換衣服、吃早餐、整理文件……做完很多自己的事,然後出門前發現妳居然還在睡覺。」
我喜歡那個樣子。なのは望著Fate,小小聲音裡,有著童稚般的眷戀。
我可以做自己的事,不用怕吵醒妳。有時我覺得,妳是故意裝睡,不讓我知道吵醒妳了,會覺得抱歉。
「──我喜歡那個樣子。」再次強調心意,なのは稍微握緊Fate的手,臉龐不自覺往掌心靠近,汲取許久未有的溫暖……就像隻終於滿足的貓。「Fateちゃん,我不能……喜歡那個樣子嗎?」
「なのは……」Fate抿緊下唇,儘管覺得動容,卻不能在這裡對自己的軟弱投降。「我不該在妳身邊,像那樣地待著……因為我是、妳的朋友。」
なのは皺起眉。「我不明白。」
Fate的微笑是月下才會見到的幻影,令人心折。「就像我們每個人的家裡,唯一能給朋友容身之處的地方叫──“客房”。」
我是妳的朋友。將來,妳若願意邀請我去妳的家,我就是妳的客人。
「……Vivio的痛苦已經過去,當初特殊的條件限制也不用再考慮,なのは,妳的家是屬於妳和Vivio的。」
なのは的牙關一緊一崩,命令自己聽完這段話,之後,她推開Fate的手,起身坐在椅上。側綁馬尾的栗紅長髮有些凌亂,有些則因浴間蒸氣和汗水而黏在頸間,她沉靜不語的側臉線條,傳達出複雜的激動感情,無從發洩的苦悶顯露在緊咬而發白的唇間。
「──今天妳來找我有什麼事?」なのは低聲問。
「我想跟妳談談……」Fate頓了頓,又說:「也想告訴妳,關於Vivio那些禮物調查的結果,還有這個……」
她自口袋掏出小小的白兔吊飾。看來有些年月了,兔耳磨損較為嚴重。
「先還妳。」Fate緬懷地笑了笑。「應該是Vivio不小心混在一起,這個手機吊飾。」
手機,在米德契爾達是異世界產物,是來自地球、なのは等人才會使用的東西。
這個手機吊飾,就是幼年交換手機號碼時,Fate送給なのは的小飾品,長大的なのは轉而送給喜歡兔子的女兒。
なのは收下吊飾,若有所思地凝視片刻,以更加低沉的音節問:「調查結果如何?」
「找到被毀損一半的資料,目前還在重建中。」
「太好了呢。」
「是的。」
「來找我就是為了談工作的事?」なのは捏緊手機吊飾,血管紋路在手背躍動,但望向Fate的表情十分鎮靜。
「當然不是。」感受到對方的尖銳和怒意,受過良好訓練的執務官,更是放柔語氣:「回來後沒機會聯絡なのは,見面時卻是那種……場面,我想向妳和Vivio道歉。如果妳願意接受我的賠罪,等事情處理完畢,我會再正式去拜訪──」
「──“拜訪”。」なのは驀地笑了,卻是不可置信的乾啞笑聲。「Fate執務官又要拿搜索令來拜訪嗎?」
這句與本人性格有違的諷刺,讓Fate不知如何反應。
「我寧願妳跟我談工作的事。」眼底已因情緒而一片水光,なのは卻仍克制自己不要提高音調。「我寧願我和Vivio成為妳工作的一部分,因為那表示至少妳會有時間來“處理”我們的“問題”。」
「なのは──」Fate也罕見地沉下臉了,淡金雙眉皺成浮躁的弧度。「沒必要把話說成這樣,我──」
「妳不認為我們之間有問題嗎?」なのは截斷她的話,卻是逼問:「妳第一次踏近我們的家,卻是帶著搜索令,妳不認為那就是一個大問題嗎?」
「我是──」
「──職責所在。我知道!」再怎麼勉強,還是忍不住宣洩出怒氣和委屈,なのは不想讓自己再沉浸黑色泥沼,而往外爬的舉動,勢必得傷到某些人。「我知道!所以我告訴Vivio要聽Fateさん的話!我說那個人很溫柔,總為許多人著想,不管在哪裡都關心著我們,是媽媽最重要的──最重要的──」
なのは雙手捂住頭,幾乎想縱聲大哭。
從一開始就聽不明白Fate的意思,只知道“Fate媽媽”的稱呼導致今日慘況。
「──……朋友。」在此之前,なのは完全沒料想到,這句話會讓自己如此抗拒。
Fateちゃん是朋友。
從小就被なのは喜歡著,珍惜著,追逐並與之戰鬥著,才終於獲得的好朋友。
最重要的。最溫柔的。
有著讓人心痛的乖巧和善良,最重視親友的她。
所以家裡唯一能留給Fateちゃん的房間,只有客房。
──不對。不應該是這樣。
我不要這樣。
不喜歡這樣。
「……不可以、不喜歡這樣嗎?」なのは的淚珠滑落眼眶,語調一如無助幼童,仰賴Fate能伸出援手。
「這是對妳和Vivio而言最好的機會。正常地生活,建立妳們應建立的關係,別將其他複雜過往牽扯入妳們的家──なのは,聖王搖籃事件,已經結束了。」Fate握緊雙手,深怕一鬆開手指,就會將那隱忍肩膀顫抖的身軀抱入懷裡,拭去不該佔據對方臉上的淚痕。「我扮演Fate媽媽的角色、充當家人的必要性,也已經完成。」
對Vivio來說,媽媽是世上最愛她的人。
是會陪伴在她成長的日子裡,不可或缺的支柱。
「那樣的人……なのは,只能是妳,也只有妳能辦到。」
「──我現在不能再跟妳說話了。」放下白兔吊飾,粗魯地抹去臉上的淚珠,なのは大口吸氣,開始脫起泥濘遍佈的軍靴。「滿身泥巴讓我好難受,我沒辦法冷靜聽妳講那些。」
Fate對於朋友的態度轉變,啞口愕然。「なのは──」
但是,なのは不再理她,踢掉靴子後,站起身解下髮圈,並開始脫去汗衫。
沾染污泥卻透出光潔緊緻感的背部,肌理精粹的上身線條,以及即便沒穿內衣仍圓潤挺實的胸脯弧形,那與運動家相似卻充滿女性風韻的身材,讓Fate趕緊轉移視線。
當なのは開始解開皮帶和長褲鈕扣時,Fate已經滿臉通紅地躲到門邊。
「な、なのは……我、我先去外面、等、等妳──」
「別等我了。」なのは冷淡地交代:「妳很忙,我也很忙,今天就這樣吧。」
Fate不禁轉過頭,看到なのは光身赤裸的背影,健美彈性的雙腿踏入浴間,關起門扇。
毫不留情的意志。
……就這樣吧。
琢磨著なのは的話語和口吻,Fate默不作聲,拾起被丟滿地的骯髒衣褲,將它們一一折疊整齊放於長椅,然後嘆了口氣,悄然離開浴室。
白兔手機吊飾靜靜坐在衣服上方,永遠是一臉無辜。
經過二十分鐘,兩名女性隊員嘰嘰喳喳地笑著走來,她們邊脫衣邊閒聊某些話題。
「吶、妳看到了嗎?剛才離開的是Fate執務官呢。」
「嗯嗯,我有跟她打過招呼,果然是名出色的人──啊啊~什麼時候能找到像Fateさん那麼好的戀人呢?」
「等Fate執務官單身的時候吧。」
「說到這個……她應該是來找なのはさん的吧?」
「哎?なのはさん還沒走嗎?」
「聽說好像──」女隊員沒回答完,眼角餘光瞄到白兔吊飾,驚喜地拿來把玩。「啊啦,這是什麼,好可愛呢!」
「讓我看看!」
啪──浴間門被突然打開,裹了一條浴巾的なのは緩步走出。
「「啊、なのはさん!」」
「抱歉,那是我的。」なのは看著那個吊飾,臉上揚著得體微笑,熱水在裸露肌膚繪出珠潤紅澤的美感,但本人意外地透露某股難喻壓力。「可以還我嗎?」
「啊……是、是的!」
想起先前對話的莽撞,雙手顫抖的女隊員慌忙將飾品交還給它的所有者。
「謝謝。」なのは微微一笑。「那麼我先走了──今日一天,辛苦了。」
「您也是,辛苦了!」
高町教導官走後,兩名女隊員面面相覷,沉默地飛快沖完澡,逃離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