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子厉 于 2012-12-17 01:13 编辑
第二章 故乡来客
不知道是結衣的勸說起了效果，還是因為超高級點心的威力，在短短三周之後，週刊Fami通的卷首特輯上，就用超大號字體刊載出響都志乃子老師確定加盟國民RPG系列最新作《Dragon Mission III》的消息。
雖然私下里沒有正形的時候比較多，但作為國寶級漫畫家，京子的實力的確是十足真金。在絲毫沒有影響連載進度的情況下，足足一百多張附有詳細色指定的人物設定稿就通過結衣之手，轉交到了負責開發的ENIX公司，其畫稿精度之高，幾乎可以直接作為CG線畫使用，讓所有看過的人，全都讚不絕口。
就在這個全世界一千多萬玩家為之歡騰的日子里，來自老家的客人造訪了東京。
由於沒有新幹線，從七森到東京，需要坐近四個小時的電車。然而初到大都會的興奮，却让兩位客人絲毫不見旅途的疲倦，一路上時而興高采烈地四處張望，時而湊在一起輕聲交談。
看到兩位客人的這種表現，結衣心裡不禁生出一種懷念的心情。自己當年第一次來東京的時候，看到周圍的一切，一樣也覺得頗為新奇。
——那還是自己上初中一年級的時候，和京子一起去台場的有明國際展示場參加COMUKET的時候，仔細算一算，已經是快有十三年的往事。那個時候，無論是結衣還是京子，都絲毫沒有想過自己會加入這個業界的可能——這麼一想，還真是頗有些時光如梭的感覺。
果然年輕人就是有活力啊！看著眼前親密無比的兩位少女，結衣不禁微微有些晃神。
即使按照最嚴格的算法，二十五歲的年紀也已超過「少女」的底線，而兩名老家的來客卻正值最美妙的十七歲年華，兩相對比之下，Fami通的副編輯長才終於發現，在業界被稱為「有為新銳」的自己，從身為一個女生的角度來看，其實已經不算特別年輕，而人生最寶貴的青春歲月，也已在不知不覺之間接近了尾聲。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成熟」也未可知？
思考了片刻，結衣最終還是打消了這些讓人不怎麼愉快的想法。
船見真理是受了結衣父母之托，到東京來看看情況的。因為一個女孩子單身上路不太安全，身為親友的古谷楓自告奮勇地結伴同行。
這兩人的性格都有些偏軟，讓大室花子頗有些放心不下，也準備陪著一起赴京。但船見家實在不願意打擾考生的複習，經過再三的勸說之後，花子終於還是留在七森，只是對兩名高中一年生反復叮囑，讓兩人保持聯絡，恐怕收不到郵件的話，就連備考也不會安心。
對這種深切的關懷，結衣頗感欣慰、也相當感激，對於三人之間這種親如姐妹的關係，同樣也樂見其成。
在和花子聯絡之後，結衣邀請兩名客人前往新宿品嘗高級烤肉。
游玄亭環境優雅、名氣十足，價格自然也是高不可攀。最低每人一萬的例餐費讓兩個小輩忐忑不已，再加上高級牛肉和各種配菜，合計每人近三萬元的開支，更是讓兩人坐立不安。
不過年輕的好處就是適應快。在結衣表示不用在意之後，兩人很快就進入狀態，吃得開心不已。
席間，三人很自然地聊起了身边的身邊的八卦新聞。
「這麼多年過去了，燈里的存在感還是有點……上個月千夏給我打電話還抱怨過這件事。說是她們去法國旅遊，回程時差點在戴高樂機場被攔下來，就是因為法國人沒有發現燈里，以為是非法滯留……」
「誒……燈里姐還發生過這種事啊……」
……
「姐姐你知道么，七森中最近新來了一位保健老師，要不要猜猜是誰？」
「這我怎麼猜得到？我又不認識……」
「絕對是結衣姐認識的人。說出來嚇你一跳，這位新保健老師竟然是松本老師！」
「松本……誒？！松本理世前輩？那種樣子也可以當保健老師嗎？」
「沒關係啦，保健老師不用上課，只要負責處理傷病員而已，聲音小一點其實也沒什麼……大概……」
……
「姐姐前段時間從京都回來了，和櫻子姐一起開了一間西餅屋，就在商店街那邊。」
「那真是應該祝賀一番。向日葵在京都學西式點心應該有四年了吧？應該很辛苦吧？」
「嗯，的確有四年了。姐姐也常說在京都很辛苦，不過也說那種辛苦是物有所值。姐姐新開發的和洋一體的風味在鎮上很受好評，上個星期，縣內的美食雜誌還來店裡取材過。」
「恭喜恭喜，等雜誌出來之後寄給我一本吧。」
……
話題就這樣慢慢地轉移，帶出一個又一個熟悉的名字。
這些雙方都很熟悉的名字，讓結衣切實地感受到了獨屬於故鄉的熟悉感。在東京獨自打拼的疲勞、寂寞和孤單，似乎被這種親切的懷戀包裹消融，化散在結衣對妹妹們寵溺的微笑之中。
「那麼，結衣姐，你和京子姐……現在在交往？」
「爲什麽你會這麼認為？」
面對楓突然冒出的問題，結衣的臉上滿是錯愕。
「咦？」看著結衣如此的表情，提問的楓不禁露出的不解的神色，「可……可是，我聽我姐姐說，結衣姐你們不是在同居……？」
「同居……」從妹妹輩的少女口中聽到這個詞，結衣的表情不由微微扭曲起來，「說是同居……其實不過是單純地住在一起而已。」
「誒……是這樣啊……」古谷楓敏銳地感受到了結衣不想繼續話題的想法，沒有再繼續追問。
然而就只是這短短兩三句話的功夫，餐桌上的氣氛便已急速轉冷。
船見真理很明白這是因為什麽。身為親人，她比自己的好友更加瞭解結衣，也知道對結衣來說，什麽才是禁忌的話題。
是的，作為一個正直而溫柔的人，船見結衣也有著唯一一件想要避而不談的事。
那就是——和歲納京子之間的關係。
即使和京子同處一室、早晚照面，即使在與人聊天的時候可以毫不介意地提起京子的狀況和醜事。對結衣來說，唯有「自己和京子的關係」，是想要永遠視而不見、再也不去探討的問題。
如果設立一個歲納京子考試的話，船見結衣絕對可以拿到第一名。
和京子相處的時間比歲納家的雙親還要長，對京子的瞭解比歲納家的雙親還要深，在二十多年孽緣糾纏的過程中，結衣早已能夠輕易地防禦住京子的撒嬌、賣萌和任性，施以冷淡的態度、犀利的吐槽和懷柔的手段加以處置，完美的防壁沒有絲毫的死角。
絕不妥協、絕不心動、絕不放縱。如果沒有這樣的結衣加以鉗制，單靠京子的自覺，響都志乃子老師鐵定會從「鳥山明的接班人」迅速墮落成「富樫義博的後繼者」。
雖然單從人氣上看，二者或許並沒有太大的差距，但在個人名聲和收入上卻絕對是天差地別。船見結衣就像是一個義務的經紀人一樣，用各種努力小心翼翼地保護著響都老師的社會形象、管理著歲納京子的財政狀況，督促著惡友像個社會人一樣努力工作和體面生活。
就在今年，少年JUMP的新年宴會上，高木編輯長還專門發表了演講，盛讚結衣是「少年JUMP最偉大的戰友」，甚至為此頒發了特別訂制的鍍金勳章。當時成為了視線焦點的結衣，面對著各位業界同僚的善意掌聲，雖然依照禮儀保持著風度，但在內心里卻不由自主地苦笑起來。
漫畫家、腳本家、編輯，製作人、監督、聲優，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地走過，然而結衣知道，沒有一個人能夠瞭解自己和京子之間真正的關係。觥籌交錯的酒會現場仿佛是在另一個世界一般，即使頻頻舉杯，收穫的也不過是空虛而已。
非常感謝你們的讚賞——處在「少女」時代尾聲的黑髮女子在心中默默說道——但我對京子的照顧，其實根本沒有你們想像的那麼偉大。
那看似關懷備至的行為，其實既無關感情、也毫不高尚，所有的，不過是單純的習慣，是那段和京子共度的時光殘留在結衣身上的影響，是早已斬斷的心緒留下的最後一縷藕絲。只從感情的濃度上講，甚至還不如隨處可見的廉價同情。如果真要形容的話，不過是和每天分類垃圾一樣的行為而已。
——無論別人怎麼想，這就是結衣給自己照顧京子的行為所下的定義。
哪怕旁人看來，兩個人如何如膠似漆，讓人插不進腳，但身為當事人的兩人也都明白，這「插不進腳」的親密之中，其實始終保持著似有若無的微小距離。
並非友人，並非戀人，並非朋友以上、戀人未滿的微妙關係，不是親人，也不是情人，當然更加談不上什麽因愛生恨、反目成仇。
因為這關係是如此混沌不堪，如同纏頭的亂線，永遠理不清頭緒，就這樣不對不錯、不尷不尬、不清不楚，只是單純因為「沒去斬斷」而苟延殘喘著。
如果要改變的話，恐怕只能等到一方主動放手，或是迎來什麽新的契機。
可是只有一點，結衣是有所確信的。
「我和京子不可能交往的。」
難熬的沉默之後，結衣終於打破了僵局，在真理和楓驚訝的目光之中，仿佛強調一般補充道。
「絕對是不可能的。」
是的，絕不可能。
船見結衣臉上帶著仿佛釋懷般的微笑，在沒有人能夠聽到的心中，緩緩對自己說道。
無論是和京子交往，還是尋找新的戀情，在結衣的心中，都早已被歸為「不可能」的事項。
因為船見結衣傾盡了一生的戀愛，早在十年前就已戛然而止，凍結在過去的光陰之中，永遠沒有了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