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小焰……真是的，為甚麼這麼拼命呢……』

對不起呢，圓。

我答應過，以靈魂為代價答應過，一定要守護你的。可是我做不到，每一次、每一次也救不到你、無法守護你，讓你的生命，因魔法少女的悲慘命運而逝去；更讓你變成你內心深處最不想成為的厭惡的存在。

這一次，至少讓我以我的雙手，以我的全部，守護她一次吧。

至少，這次我守住了約定，守住了答應過紀莉香的事，我答應過，這兩天要守護織莉子的……

我睜開眼睛，立刻對上織莉子碧綠的眼眸。

「焰小姐醒了。」織莉子抬頭，對優華等人說道。

我連忙坐了起來，「現在幾點了？其他人呢？安葉小姐？藍小姐？」

「現在是9點45分，不用擔心，焰小姐只睡了幾分鐘吧。」織莉子對我露出安撫的微笑，「紗露小姐幫你包紮好了，休息一會便沒事的。」

「焰小姐，我在這兒。我只是手腕被扭斷吧，紗露小姐幫我接回來了。」花山院安葉道。

皇惟心則坐在我對面的一顆大石上，右手臂紮滿了繃帶，正在把兩枝連鋌的機關打開，從末端接駁起來。

這是隧道口的臨時駐紮地點。緒方莟、市松人形、雪埜靜奈和北川萌盈繼續以人偶戰術開路；其餘的人則留在原地，護衛傷者。

優華收集了斷枝殘木，生起一個小小的火堆，讓我們這些傷者能夠取暖。

我的傷口已經止血和包紮好。我拿著軍刀，聽優華述說我們全隊的情況。

這次我們損失慘重。蘆名藍重傷昏迷。她首當其衝，被神名香苗當胸砍了一刀。如果她不是魔法少女，受這樣的重傷，非當場死亡不可。

紗露為她胸前的傷口縫合，優華撥開蘆名藍的頭髮，露出頸後的靈魂寶石，幫她以『悲嘆之種』補充療傷失去的魔力。

花山院安葉被扭斷了右手腕。蘆名藍倒下，她倒是有了反應，以軍佩刀攻擊，但卻無法砍穿神名香苗的防禦鎧甲，反而被神名香苗近身，閃電扭斷了她的便利手。

神名香苗對皇惟心應該也是採取同一策略；皇惟心被砍傷了右手手臂，長長傷口深到幾乎見骨。但她的武具是雙手連鋌，而且她其實是左撇子，左手比右手好使，因此勉強擋開了神名香苗的攻擊。

但無疑，神名香苗的目標是我與織莉子這一組。

「對，所以她幾乎廢光焰小姐和織莉子小姐前頭的人，卻只對我們這些在後方的人使用障眼法。」優華道。

「但為甚麼她又不攻擊我，而是攻擊藍小姐？」麻美學姐側頭。

「我想是因為，在前頭四位中，只有麻美小姐用的是熱兵器。」蕾奈道。「在隧道黑暗或乾粉阻礙視野時，熱兵器的火光簡直是指路明燈，換成是我也根本不怕你射擊，因為肯定避得過去。相反藍小姐的弩弓沒有光，在視野受阻的混亂情況下便很難防禦了。換作我是神名香苗，我也會先發制人，先把最危險的藍小姐以重手法放倒了再說。」

因為武具對對方毫無威脅，反而被放了一馬，連我聽了，也不知是甚麼滋味。

「不過神名香苗的武技真的很強。我明白為甚麼紀莉香小姐會受傷了。」蕾奈道。

「香苗姐姐的戰技還健在呢。」北川萌盈苦笑。「她以前曾代表我們學校參加合氣道的東京都學界賽。」

原來是關節技方面的強手，怪不得近身武技高強，我們沒有一個人學習過赤手武技，完全不是她的對手。

花山院安葉的手腕被接回去了，她本身的自癒力相當不錯，正在迅速治癒之中。我喝了紗露給的魔法藥水，靈魂寶石的穢氣也給淨化了，感到我的體力漸漸恢復，應該很快可以回復戰鬥能力。

但蘆名藍仍然未恢復意識。紗露拿著針線，正努力地在縫合著；這種事情我就不去觀看了。

我把玩著手中的軍刀。它又變回普通的軍刀了，與我每天保養它的時候一模一樣。

圓曾跟我說過，這把軍刀來自她所接引的一位魔法少女。

剛才那把女聲，就是那位魔法少女的聲音嗎？

織莉子靠了過來，眼睛一接觸上軍刀便離不開來。「焰小姐……這個東西，你在哪兒得到的？」

對了，現在就放著專家織莉子在，不把軍刀給她觀測，就太浪費了。

反正我和花山院安葉還需要一點時間才能完全恢復，紗露的縫合手術也還在繼續。在路燈的黃光下，我把軍刀遞給織莉子觀看。

織莉子接過，一剎那便進入『定』的境界，過了片刻睜開眼睛，把軍刀還了給我。「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有機會我再慢慢告訴焰小姐我觀測得到的結果好嗎？不過……如果像剛才閃避神名香苗的事情再發生，聽它的一定沒壞處呢。」

我苦笑，剛才軍刀救我一命的事，果然被織莉子看穿。現在只祈禱神名香苗沒有觀測高次元事物的能力，以免給她看穿我武技不值一提的事實。

我抬頭，瘴氣越來越濃密了。不祥的紫黑色雲一層一層的翻絞，狂風吹彎了山壁上的樹幹。

我們多了傷兵，雖說紗露會把大家治癒，但受了傷勉強作戰，戰力還是會打折扣。蘆名藍又受傷昏迷，必須有人照顧，這等於一次折損了兩個戰力。

「焰小姐不用擔心，詠舞小姐和茉似小姐正在過來。」織莉子忽然道。「茉似小姐會把藍小姐運回2A地點，詠舞小姐會代替藍小姐的位置。」

原來九瀨詠舞和華園茉似二人，在我們攻堅期間也沒有閒著，集合二人的力量，全力治好九瀨詠舞的傷勢。現在九瀨詠舞已經幾乎痊癒，只是左踝不能承受太劇烈的撞擊；幸而她的戰法對體能無甚要求，只要配合飄浮級的舞空魔法，便可以發揮出幾乎與平時一樣的戰鬥力。

也不是說華園茉似完全失去戰鬥力，只是腿骨才剛癒合，不適合大規模戰鬥而已。對付一、兩隻魔獸、或以魔法把客貨車『駛』來現場，這些事也做得到。

「茉似小姐沒有駕駛執照的吧……這樣真的沒問題嗎？」姉川紫蔓道。

「如果不發動引擎，也不算是『駕駛汽車』吧？」蕾奈側頭，「就算不到法定年齡或沒有駕駛執照，推車應該不犯法吧？」

我和優華一起苦笑，這種時候還管甚麼無牌駕駛？不過我以前也做過類似的事。用魔力而不是汽車自帶的發動系統來驅動汽車，萬一真的被警察抓到，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這件事？

北川萌盈傳回來心靈感應訊息：『前方2A12段第一彎角的陷阱已經全部清除，現在莟小姐的人偶正在辨識和清除2A13段直路的機關。』

優華看了看iPad的時鐘，好看的雙眉皺起來。「快10點了。」

還有兩小時便是子正，魔獸爆發的時刻。

「以我們現在的速度，一定來不及。」蕾奈道。

只剩下兩小時了。即使我們來得及進去，也未必來得及在町中移動和佈防。萬一進去的時機不準確，還可能首當其衝，被潮湧而出的魔獸沖擊。

「可惡，難道非得眼睜睜看著瘴氣爆發？」野野原萱咬牙。

「要退回2A地點等待嗎？」花山院安葉問道。

「這真是個好問題呢……」優華托腮，「如果大家還記得，我們本來的最後方案是在町外等候子正時刻來臨，再乘亂攻入町去，接管全町，打擊魔獸。現在時間越來越緊迫，我們又有那麼多人受傷，如果受傷的人再增加，那即使攻進去也沒有用，一堆傷兵反而只會成為魔獸的食餌。」

「所以？」野野原萱挑眉。

「這只是我的個人意見而已；我覺得安葉小姐的建議有道理。若硬要再往前推進，神名香苗也可能會在險要的地段發動偷襲，例如2A17的峽谷、2A19的髮夾彎，又或是2A21的上下絕壁道路之類。」優華在iPad上為我們指出地段，都是些地勢險要的地方。「現在魔獸仍未開始爆發，神名姊妹多的是餘裕對付我們，接下來的路上，難關只會越來越多。」

「那不如在原地等候？」皇惟心道。

「那也是個方法呢……」優華沉吟，「連焰小姐也受傷，再拼搏下去，我真的擔心兵力不足。」

我只能報以苦笑；我是因為必須保護織莉子，才會弄成這樣。如果我和神名香苗單對單，我第一時間便會退出隧道，在遠距離對她亂箭掃射，根本不會讓她近我身的。

北川萌盈又傳來心靈感應訊息：『2A16段的陷阱是落石；我們無人受傷。我和莟姐姐、靜奈小姐現正重新製作人偶中，接下來經過時，大家緊記該處有些留在路上的落石，不要用繞過去的方法，請直接以爬上去的方式翻越。』

我望向織莉子，她低著頭，看著我們中間的火堆，沉默不語。

「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我們退回2A地點等12點來臨，到時要進町，其實也得破壞那些陷阱吧？」藤川美央莉道。「若我們等到12點才過來，還不是要由這邊開始再打一遍？還是浪費時間啊。」

「也對呢……」優華和蕾奈一起沉思。

「唔，不如這樣吧，反正把整個山頭都炸一遍，肯定不會剩下陷阱了。」正在敷治蘆名藍傷口的紗露抬頭，「不過我炸彈的射程不夠遠啊……焰，你可以幫我把炸彈射得遠一點嗎？」

全場所有人同時抖了一下，看來三個月前的八丈島歡樂大爆炸，大家仍然記憶猶新。

紗露平時採用糖果手鎗、化療式激光鎗等武具討伐魔獸是完全沒有問題的；但她的炸彈陣近來規模變得越來越大，而且還是生化武器，雖然物理破壞力不高，但只要是生物，被炸彈波及的全都會以可怕的方式溶化消失。被她的無差別大範圍炸彈攻擊過的地方，無不赤地千里，寸草不生，不可說不恐怖。

我們渴望勝利，但這次還不到為了勝利必須不擇手段的地步。萬一不慎波及町民，我們更會變成千古罪人。

「謝謝你，紗露小姐，但這樣以弓箭發射炸彈，不知會不會誤傷町民？」優華苦笑道，「而且如果弄到自然生態或農地被破壞，那就得不償失。」

「是啊，那些炸彈不如留著對付魔獸吧！」蕾奈也道，「反正到12點，我們就不用跟神名姊妹糾纏了，到時想溶化，唔不是，是攻伐多少魔獸也行啊。」

紗露其實也知道自己炸彈的問題，聽見優華和蕾奈同時這麼說，聳了聳肩，說道：「需要時喊我一聲，我已經完全準備好了。」

「當然、當然。」蕾奈和優華賠笑答應。

大家也望向織莉子，等候她思考的結果。不知過了多久，她悠悠開口。

「但我還希望盡最後努力，試一試看看。」

大家一起看著織莉子。火光下，織莉子的綠色眼睛透出決然神色。

「當然我們也不能有太多人受傷，要不然即使攻了進去，也幫不了多少忙。但現在詠舞小姐能戰，並且正在趕來，我覺得我們還可以試試看，即使來不及準備迎戰魔獸，至少打通一條道路，讓民眾能夠疏散。」

織莉子抬頭：「我明白，今天帶得各位來到這兒，便對大家有份責任。大家把性命交託給我，對我來說，這是大家對我的信任，知道我會帶領大家成功完成討伐，既守護了人類、也能活著回來。所以萬一再有人受傷，我也可能決定不再往前走。但現在這種情形，我覺得還可以再拼一拼看看。各位願意幫我一把的同伴，請再借力量給我，好嗎？」

大家都凜然點頭，沒有一個人退縮。

無論基於甚麼原因前來，基本上能以自己的意志來到這兒，都是有了覺悟的人

經過千辛萬苦來到這代號是2A15的御寶珠第一隧道出口，即使之前未合作過、互不相識，現在都已經變成生死與共的戰友，情誼非同一般。

而織莉子，就是我們的領袖、一切的源頭。

她不一定有很強的戰力來保護我們，其實好像應該是我們來保護她；但只要她在，便能以她的智慧和行動力帶領我們，走過黑暗的幽谷，迎向光明的未來。

為了這個無私的人所想出來、為了全世界魔法少女的理想，我願意以生命去支持她、幫助她達成理想。

我用了這麼久的軍武，但也是在那一刻，我首次從心靈深處感受到那種類似軍人的忠誠精神。

那種感覺，非常難以言喻。

九瀨詠舞和華園茉似來了。她們把其中一輛客貨車也帶來，華園茉似在後面以舞空魔法推車，九瀨詠舞則在車內控制方向。

在眾人七手八腳地把蘆名藍移上車時，九瀨詠舞對我與織莉子說道：「我和茉似小姐都知道，說留守只是好聽的講法吧！實際上是我們傷到派不上用場了，才派我們做那麼輕鬆的優差。沒理由這樣平白回去的，贏了是坐享其成，輸了一輩子良心不安啊！所以我們合計了一下，不如集中魔力，治好我們其中一個人，那起碼還有一個人可以上陣，這樣我們也盡了全力，不會後悔。」

織莉子似乎也料不到九瀨詠舞和華園茉似會有這想法，露出訝異的神色。

只是華園茉似的傷這樣不會有事吧？

華園茉似道：「只是不特意動用大量魔力來治療而已啊。腿都讓紗露小姐給接起來了，一般走動已經沒問題。我們都有基本的自癒力嘛，即使放著不管，過二、三天也會自然痊癒的啊。」

「為甚麼選詠舞小姐來治？」織莉子問道。

「怎想也是復原詠舞姐比較划得來啊！」華園茉似理所當然地道，「詠舞姐只要可以像一般人那樣走動，跟著大家移動便足夠了，她的戰法又不像我那樣，必須跳上躥下的。而且她用的是風的魔法，和我這個只會格鬥的人相比，她的魔法應該比較能幫得上忙吧！」

織莉子笑了，摸摸華園茉似的頭，「茉似小姐也幫了我們很多啊！」

華園茉似笑了。她和皇惟心同年，有大阪人快意恩仇的爽朗性格。她望向車子那邊，神情又轉為擔憂。「但藍小姐沒事嗎？這樣一直不醒，會不會有甚麼問題？」

「放心吧，我點算過，所有東西都齊了；該縫好的也縫好，靈魂寶石的穢氣又已清除乾淨了，藍小姐會活過來的。」紗露插口道。

所有東西？！那不就是體腔內該有的東西嗎？！聽見紗露的形容，我們一同打了個冷顫。

紗露又道：「藍小姐只是需要休息吧！茉似小姐盡量讓她平躺，暫時不要給她吃和喝的，可以用點水潤一潤她的嘴唇。隨時留意她靈魂寶石的狀況，要隨時給她用『悲嘆之種』除穢。」

「好。」面色發白的華園茉似一一點頭。

「放心吧，是我縫合的啊，不會有東西掉出來的，不讓她吃喝只是不想加重她內臟的負擔吧，不用擔心，她很快便會醒的。」紗露拍拍華園茉似的肩。

「這、這當然……」華園茉似苦笑。

華園茉似『駕駛』著載有蘆名藍的客貨車離開了。沿途的陷阱機關都已被我們清理乾淨，她一個人來回也沒有甚麼問題。

1A地點傳來美原香留的心靈感應訊息：『瘴氣正在山林之間向町內吹去，有零星的魔獸形成。我和蜜小姐留守1A地點，除非魔獸闖進來，否則不予攻擊。』

織莉子發出回應：『偏勞香留小姐和蜜小姐了。隧道口的情況如何？』

『我們嘗試過搬動石頭，但看來石頭的量非常多，已經拆進去三層，仍然壘了滿滿的大石。看來不是我和香留小姐二人之力所能打通的。』香取蜜道。

『明白了。請兩位不要勉強，盡量保存實力，等我們攻入町後，會再想辦法打通新隧的道路。』織莉子說道。

美原香留和香取蜜二人似乎沒甚麼問題。其實以她們兩人之能，任務便只是守著龜珠新隧的隧道口，那個地方不是激戰區，完全不用擔心她們的安全。

至少那時，我們是覺得不用擔心的。

織莉子轉向我和花山院安葉：「焰小姐、安葉小姐，身體還支持得住嗎？」

我的傷只要經過包紮，便沒有大礙；花山院安葉看起來也復原得差不多了。我倆一起點頭。

「那我們走吧？也差不多該去接應莟小姐她們了。」織莉子微笑。「蕾奈小姐和麻美小姐，請幫我們打頭陣；紫蔓小姐與美央莉小姐請幫我們斷後，好嗎？」

由蕾奈代蘆名藍，也是以遠距離火力作先鋒的意思。近身戰力較強的野野原萱則調過來，保護我們重要的醫療同伴紗露。

優華把火堆弄熄；我們出發。沿路的陷阱已經被緒方莟、雪埜靜奈與北川萌盈三人的『先頭部隊』殲滅得差不多，我們『主力部隊』只遇上零星的捕獸夾之類，對我們完全沒有威脅。

『焰小姐，圓……就是「那一位」的名字？』織莉子以心靈感應問我。

我一呆，隨即想到，我在重傷之後，意識渙散的那一刻，織莉子直接在心神層面干涉，把我喚了回來。由於我也是修習定境的人，織莉子這樣的動作，會令我倆共享對方的一小部份內心世界。我也因此知道了一些東西，不過未經織莉子准許，我不會寫出來。

『沒關係，那是焰小姐的隱私。其實……』織莉子輕輕一笑，也解釋了我所觀測到的一些事情。

野野原萱左手手執連鞘長刀，護在紗露身邊，與走在稍前方的優華、和使用飄空魔法微微凌空行走的九瀨詠舞說話。「不知道莟小姐她們現在怎樣了……」她才說了一句，便被萌盈的心靈感應訊息打斷：

『織莉子小姐，我們在2A21地點，要求增援！莟姐姐被砸下山坡去了，靜奈小姐受傷……可惡！這箭有完沒完……請求增援，我們在2A21地點……』

我和優華互望一眼。織莉子道：「加快速度，我們快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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