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前方已經沒有陷阱，直到2A21地點的山路為止的路段，都是一馬平川，我們以高速移動和舞空魔法相助，花不了3分鐘便到達目的地。

木偶的殘肢斷片散落一地，緒方莟也不知去向。雪埜靜奈躺在一塊大石後，被一支特大的箭矢貫穿左肩；魔法劍倒還是緊緊握在手上。另外有幾隻木偶也中了相同的箭倒地。

北川萌盈正在舞動大鎚，竭力阻擋從山頂射下的那種巨型弩箭。

我和蕾奈對望一眼。「是床子弩的箭。」我道。

「這傢伙真狠，這不是想活活射死人嗎？」蕾奈咬牙，顯然是動了真怒。

雪埜靜奈神智竟然清醒，看見我們，以微弱的聲音道：「快救……萌盈小姐……」

「要被救的應該是你才對啊！」優華道，看了織莉子一眼，見織莉子點頭，便提高聲音喝道：「美央莉小姐和紫蔓小姐張開防護，先把靜奈小姐弄離開再說！萌盈小姐，我們來了，別勉強，慢慢退過來我們這邊！」

那操縱床子弩的人也發現了我們，弩箭雨點般射出。眾人不用誰命令，立刻散開；優華以火炎射去，一枝弩箭在半空中著火，到地上時僅剩下無力掉落的燒到火紅的箭鏃。

「神名時乃！」優華咬牙，發出火炎，藍白色的火光劃破夜空，想要直接燒了床子弩；火炎的射程卻不足以射到超過50米高的山坡上。

山頂上，操縱床子弩的是一個長馬尾的魔法少女。角度不對，夜色掩護下，即使有夜視能力，我也看不清楚她的樣貌。

「可惡，她床子弩怎能開弓開得那麼快？」蕾奈也以機關鎗打飛弩箭，忿忿道。「而且還可以把弩箭向下射出？」

「那當然是用魔法固定和拉弦的緣故了。」我道。我不信這床子弩是真品，那應該是像蕾奈的軍武和我的光箭那樣，整個都是以魔法造出來的。她當然能自由操縱，箭矢也是無限量的。

神名時乃完全不管優華，床子弩轉向我與織莉子這邊，射出箭矢。我反手把織莉子推出射程範圍，拉滿檀木弓，光箭射出，通過紫色的魔法陣後化成箭雨，全部向那支特大箭矢射去。我的櫻色光箭比床子弩的巨箭要小，但一次能射出數量卻多得多，那箭矢受到我的箭的迎面攻擊，在半空中爆炸，消失無蹤。

說到陷坑機關，神名時乃可能比我高明；但若講到射箭，她即使有床子弩在手，與我相比，也還是班門弄斧了。

蕾奈趁這個空隙，掏出了一支火箭砲來。那竟然是火箭砲名人堂首選，永遠的M72輕型反裝甲武器，各大國家軍隊和恐怖份子的至愛。這支M72彷造得維肖維妙，連塗裝也是最經典的金屬色，在路燈下看來，和真品簡直一模一樣。

我回頭喝道：「所有人立刻離開蕾奈小姐身後！」

不知道M72威力的野野原萱和藤川美央莉聽見我一喝，立刻四散。蕾奈向我投以感激的一個眼神，M72扛到肩上發射，『轟』的一響，火箭砲後燄照亮了整條道路，砲彈向山頂上的床子弩射去。一砲便射中，在轟天爆炸聲中，弩機炸毀，神名時乃也不知去向。

「讓你知道真正軍武的威力。」蕾奈冷冷道。

「神名時乃呢？」優華問道，「被炸死了嗎？」

蕾奈合上雙眼，眨眼間再次打開。「很遺憾沒有。剛才那爆炸應該讓神名時乃受了傷，但沒有影響她的活動力，現在她沿著山坡反方向，向御寶珠二隧方向逃走中。」

功虧一簣，藤川美央莉和野野原萱也露出惋惜和憤慨神色。

不過能成功令一向躲在陷阱之後不現身的神名時乃現身並受傷，也不得不說我們的攻擊有作用。

「神名香苗呢？」織莉子問道。

剛才御寶珠一隧的一戰，唯一的收穫就是蕾奈目睹了一切，獲得了尋蹤的必要情報。她現在可以與尋蹤神名時乃一樣，追踪神名香苗的位置。

「正在御寶珠二隧附近向外移動，似乎是想和神名時乃會合。」蕾奈道。

「這樣，二隧或二隧之前的2A34地點，應該是最後決戰地了。」優華沉吟。

這時紗露已經成功把貫穿雪埜靜奈肩膊的巨箭取出來，正在為她敷治傷口。優華向雪埜靜奈問道：「莟小姐呢？」

「我在這兒。」緒方莟的聲音從山下傳來。

我們到路肩往下一看，只見緒方莟和一堆殘木斷枝一起在一個山坡底下。木偶的殘肢散滿整個山坡，她自己則躲在一顆大石後方。

幸好緒方莟不知為甚麼一早滾下了山坡，山坡地反而成為掩護，離開了床子弩的射程角度。由於需要集中所有魔力操偶開路，她現在的護身和格鬥魔力是我們全部人中最低的，萬一被床子弩射中，必死無疑。

「我是被萌盈小姐推下去的。」緒方莟苦笑。「我現在幾乎沒有魔力了，請救我上來。」

大家望向萌盈。萌盈的臉紅了一紅，說道：「那時也沒辦法啊！靜奈小姐一下子就中了箭，我沒辦法同時守護兩邊。本來是想把莟姐姐推離開路肩的，但我忘了她幾乎把魔力都用在偶人上了，那樣推她，她站不穩的……」

「算啦，又不是真的怪責你。」優華拍了拍萌盈的肩，安慰道。

其實萌盈做得對；這樣雖然把緒方莟搞得很狼狽，但把她推出了射程範圍，算是救了她一命，也保存了隊伍中重要的戰力。

麻美學姐發出緞帶，把下方的緒方莟綑了個結實。本來可以漂亮的拉緞帶把她甩上來；但顧慮到不知會不會有射箭、鎗彈等機關，便改為從路肩牽拉，一點點把緒方莟拉上來。

「沒有時間了。」優華看了看iPad。

「紫蔓小姐，請你守護靜奈小姐。」織莉子道。「其他同伴準備繼續出發。」

這時緒方莟也被拉了上來，保管著大量『悲嘆之種』的蕾奈連忙幫她除穢。

姉川紫蔓取出自己的武具『穗節槍』，執著手上，接下了保護傷者的任務。「我會揹靜奈小姐回去2A地點的，大家小心，祝君武運昌隆。」

「也祝你們一切平安。」織莉子道，和姉川紫蔓擁抱了一下。「謝謝你，紫蔓小姐。」

緒方莟的靈魂寶石中穢氣已被完全除去，白色的靈魂寶石重新恢復亮光。她自己用木頭編製出大量人偶，自己也變出來一些，由另一市松人形『阿鶴』的幫助，操縱這些人偶，開始開路。

偶然有彈雨擂石飛射而來，都被人偶和萌盈擋住。我們保持隊形，一步一腳印地前行。

「御寶珠二隧會是我們決戰的地方。」蕾奈道。「過了二隧，將會是一馬平川，神名姊妹再無險可守。那麼廣闊的農地，沒有山勢的幫助，就算有陷阱也沒有用。」

「所以便是要防神名姊妹在二隧包我們餃子吧？」花山院安葉道。

織莉子和蕾奈都點頭。

優華忽然道：「慢著，這不對勁。」

「甚麼事？」我警覺起來，問道。

「由2A地點到御寶珠二隧的山路，足足有6公里長。上下都是山壁，下面是激流，只有一條兩至四線行車的道路作為命脈。」優華道。「換成是我，若我有神名時乃那樣的陷阱佈置，又能自由出入山頭，如果要守著這麼一段道路、殲滅敵人，肯定是找個峽谷路段前後炸掉道路和山壁，把人困死在裏面。」

織莉子、我和蕾奈立刻明白其中關竅，都忍不住色變。

這山路和龜珠新隧其實是一樣的。在任何一個地段，只要山勢峻峭些，同樣可以用包餃子的方法，把我們困在某個路段上。或至少炸毀我們來時的路段，斷我們後勤供應的道路，一樣可以讓我們陷入絕境。

但為甚麼神名時乃不這樣做，反而讓我們一個一個陷阱像玩遊戲般破關，後頭華園茉似和九瀨詠舞又可以自由出入？

「她的目的不是殺我們或盡殲我們。她的目的是拖延時間，用最安全和肯定的方法拖延我們的腳步。」我道。

用狠招當然有可能全殲我們，但我們畢竟不是人類軍隊，而是魔法少女，各有各的能力；在山路上，即使身陷被包餃子的困境，若要不顧一切地使用舞空魔法，並奮力把空中機關破壞，雖然可能付出大量人命為代價，說不定有幾個成員成功闖關。

若被我們入町，她們的人身安全當然率先受到威脅。而且若被我們與町民接觸，亦不知道會有甚麼變數。

一旦使出像包餃子那樣的招數，不知道會引來我們甚麼過激反應。一旦真的引燃了憤怒，我們的速度應會失去控制，畢竟這條山路只有區區6公里長，若我們真的不顧一切，甚至連隊友的命都不顧，這點距離一小時也守不住。

如何避免對方的過激行為；如果我是神名姊妹，必然會考慮這一點。

唯一可以拖住我腳步的，只有從人的心理上著手。她們明知未到最後關頭，我們不會放棄保存全町的思想，亦絕不會放棄同伴的性命。因此她們的陷阱機關只是針對我們，目的是放慢我們的腳步，俾令我們認為我們的攻堅計劃行得通，但在子正之前又來不及入町。

我想緒方莟的存在是出於她們預計之外，因為用木偶探路，速度和傷亡都會比我們親自攻堅小很多。這可能也是神名香苗必須在一隧親自出馬對付我們的原因，目的是製造更多傷亡。現在用床子弩主力對付緒方莟，應該也是基於這原因。畢竟那時她們只有三個人，容易對付，不同於一隧前共同行動時有19人，對緒方莟層層保護起來，難以有機可乘。

其實神名姊妹在一隧發動突襲並不是最明智，因為一個不小心，單打獨鬥的神名香苗會陷入被圍的死局，麻美學姐、蕾奈和我只要拉開距離，很容易便能把她亂鎗（箭）射死。不過為了拖延我們、令我們有更多人受傷，即使冒大險也在所不惜。

但無論如何，只要操偶戰術行得通，我們便會一直使用下去，直到我們識穿神名姊妹的動機、或是真的來不及為止。

「可惡！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在她們意料之內嗎？」蕾奈咬牙。

我心中也升起寒意。這種跑不出她們掌控的感覺絕不好受。

當然亦單純只是神名時乃來不及加入滾木擂石塞路用的陷阱而已。因為神名時乃的陷阱其實是她經略御寶珠町四年來累積的家當，平時她不可能不顧全町死活，用這種自困愁城的塞路辦法獵取魔獸。而由星期二到現在只有區區三天，她可能來不及避人耳目地安裝這樣的大型陷阱機關。

畢竟像弄鬆石頭以致大雨時發生山泥傾瀉落石這類事情，沒有全村人的合作（包庇？），要不為人類所知地幹，大概是做不到的吧。

「無論如何，我也很感謝莟小姐努力到現在。」織莉子道。「但接下來，或許我們要改變戰術才行。」

我看見緒方莟鬆了一口氣。這樣的操偶術超出她平時戰法的強度很多，這幾公里下來，她用了80多顆『悲嘆之種』，護身、移動和攻擊的魔法也不能使用，如果被萌盈推下山坡那一下有甚麼事的話，可真算枉死了。

「紗露小姐，拜託你了。」織莉子閉了閉眼，道。「但可以把受影響範圍局限在沿路一帶的山坡而已嗎？炸掉全山畢竟不是辦法。」

「我盡量。」紗露點頭，粉紅色的鬆鬆雙鬟、黑底紅水玉紋的斗蓬，都在夜風中狂舞。

大家都屏息靜氣；優華、蕾奈、皇惟心等人把受傷較重的九瀨詠舞、雪埜靜奈、花山院安葉等護在後面。我也貼身護著織莉子。

紗露伸手，無數的糖果與藥丸型炸彈出現，在夜燈下呈現五彩的色澤，色彩斑斕。但我們都知道，這些炸彈是手塚紗露的魔力本質呈現，雖然對無機物沒甚麼破壞力，但對魔獸、魔法少女、人類，以至動植物的效果，都迅速而確實。

藥的另一面，是毒。

紗露的炸彈，是對魔獸和有機物同樣有效的毒。

大家都躲在紗露身後，安靜地看她施為。

那些炸彈向前飛出，落到路上、山壁上。一般的爆炸聲響後，便是物體發泡、溶化的『咕嚕咕嚕』聲。

以魔力發動的機關也被紗露的藥丸炸彈『溶』了出來，矢箭和木樁變成泡沫，再化成一灘水。被炸彈波及的路邊樹木也開始溶化，那種可怖的場景，令人毛骨悚然。

炸彈飛過彎角，我似乎隱約聽見動物的悲鳴聲、和好像是魔獸的詛咒怒鳴，但我已無法深究那是甚麼東西了。

萌盈嚥了嚥口水，執行辨讀魔力流動的工作。「應該清得差不多了。」

我們強忍著作嘔的衝動，踩著柏油路上炸彈炸過的痕跡，向前移動。

我看見沒有見識過紗露炸彈威力的花山院安葉與皇惟心，那掩不住的驚恐神色。倒是野野原萱不為所動，偶然看見未被溶光的魔法機關，還補上一刀，讓它完全廢掉，再若無其事地走過去。

有了紗露的炸彈，我們的推進速度快了很多。當然，這是以御寶珠町舊公路周邊生物全數死亡為代價的。可以說，紗露的炸彈比田島優華之前提的燒山還恐怖，難怪到了現在，才有人敢於提起。

10點45分，我們推進到混凝土路橋前。

優華看了我身畔的織莉子一眼，見到織莉子對她點頭，便道：「全體使用舞空魔法。對自己舞空魔法沒有信心的，請在這兒留步。」

織莉子回頭：「安葉小姐和美央莉小姐，拜託你們護著莟小姐，在這兒等我們。萬一有甚麼事，請立刻接應我們。」

花山院安葉受傷較重、緒方莟耗用了太多魔力，二人已達極限，萬一有甚麼意外，她們未必逃得過。織莉子既是想顧全隊友的生命，也有減去老弱殘兵、只帶精英繼續前進的意味。

「是。」藤川美央莉和花山院安葉點頭。

看看腳下的深谷，麻美學姐苦笑：「請紗露同學這次真的要小心謹慎，要不然我們真的要插翼飛過去。」

紗露失笑：「路橋又不是有機物，不用擔心啊。」

我們的人數減到十一人，繼續前進。

在一輪猛烈的轟炸下，路橋上的機關也被炸了出來，飛箭和捕獸夾失去了魔法機關的牽制，亂飛出來。這種橋搭在兩邊山崖之間，無山壁可依，反而不易設置陷阱。如果不打算炸橋，捕獸夾之類的東西不足為患。

我們以舞空魔法飄浮過橋，偶然在炸彈落地的地方落腳，借力前進。蕾奈和麻美學姐各持鎗械，準備隨時向任何可疑物體射擊；北川萌盈則繼續負責探看前方魔力流動的工作。

路段又開始往上斜去。

「瘴氣越來越強了，我想已經到了會零星產生魔獸的程度。」萌盈道。

我左手握著檀木弓，把織莉子護在右檔。織莉子問道：「蕾奈小姐，神名姊妹現在的位置是？」

蕾奈的眼睛變成血紅色；那是她在使用尋蹤魔法的證明。「神名香苗在御寶珠町二隧外一帶……各位快退開！」

「快後退散開！」萌盈同時喊道，「前方突然出現大容量魔法流動的反應！」

我們想也不想，迅即以舞空魔法扇型散開。下一刻，大批土木和石頭從山路彎角滾下，氣勢沖天，向我們的方向直撲而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