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 双刃

（六）

小柯站在花洒下面把自己弄得浑身都是水，冲掉镜面上的水蒸气，怔怔地看着里面的自己。

我的身影和你如此相似。

小柯看着镜子里面，那是在妈妈林雅文，姐姐林叶之后，最先相遇也是最后相识的林小沐的身体。正是因为和她有着相同的身体，自己才和林家联系在了一起，让本就不寻常的家庭又多了一个不寻常的因素。

林小柯，女，现年二十岁周岁，身高一米七一，体重保密，三围在此不便说明，本科学历在读研究生，现任某中介公司业务员一名。

——以上当然都是对外的说法，而小柯的实际年龄则是两岁左右三岁不到，身份神秘存在特殊，本体是搭载了等离子反应堆和光学推进系统的仿人类驱动组件，近战远程面面俱到，擅长计算和于机械无缝衔接。

因为身世特殊，所以小柯的阅历相当短暂，当时她只用了五分钟就跟林叶坦白交待了：先被关在培养槽中反复调试，次年参加集中训练；第一次实战就中了狡猾敌人的美人计，任务失败沦为俘虏至今……

以前她没体验过普通人的生活，而现在柴米油盐也都归林小沐掌控，她对金钱没有具体概念，上班也只是为了让自己活得像个普通人。更没想过发财，只是半开玩笑地跟小木这么一说，半作为首席执行官对老板的忠实建议，而自己也算是有了普通人的理想。

虽然面子没变，但里子绝对不一样了。林小柯刚刚出生的时候，是如假包换的人类，照着人类克隆出来的当然是人类，不然也不叫克隆咯。就算手脚都被装上了通用外骨骼，那也没什么说法，总不能说心脏装了起搏器的病人就是别的物种了吧？

政府阴谋、军火大单并没有把小柯变成超级大兵（冷战时期美国政府进行的士兵强化计划，关于超级大兵计划的作品有X战警里面（金刚狼）、复仇者（绿巨人））基因怪兽，反而是被救出来之后，不再是人类了。

当时小柯被林雅文的宽容政策和母性温情感动得鼻涕眼泪奔流直下，林雅文说什么都是圣旨，讲什么都是真理，林雅文说她始终是某个计划的产物，为了不留后患，彻底更换身体比较安全。小柯就允许她取出了自己的意识组成。

其实想想好恐怖的事情，温柔可人的贤妻良母林雅文，手里却有而且肯定还不止一个活着的人类大脑，有复制记忆的方法，还原思考回路的手段，对小柯进行的全套手术随便一项拿出去都是医学奇迹，林小柯简直就是活着的论文。

而在这个过程中，林雅文有没有干涉自己的意识？毕竟最初她毫不犹豫地要杀掉林小沐的，而现在深陷其中……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转变？小柯只是相信林雅文没有干扰自己的思维，相信她不会，但没有证据。

所以发现自己对那个人的思念有点出格之后，小柯曾经想过要让林雅文对她大脑的哪里电击一下，就一下下，好让她不那么喜欢林小沐，那个法律上是自己母亲的女孩。

初遇的那天，和胡来完后就晕过去的小木不一样，本就看惯了同一张脸的她完全没有惊讶，相反她更着迷林叶的容貌，沉溺于林雅文的柔情。

然而她和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之间，有根名为宿命的铁链拴着，她享受着作为林雅文养女和林叶宠物的每一天，虽然那时候的她不想，但重逢的日子迟早会到来。

虽然日子不多，但小柯绝对可以说是什么样的极品家伙都见识过了，让人喷血的依璐维、深渊梦魇林叶还有高不可攀的皇后六号长公主。她们在绝望中一个人守着自己的爱情，她们顶着母亲的压力也要维护爱人，她们绝不向艰难低头硬是独自带大了两个孩子，她们甚至不惜用国家和国王博弈也要等自己心爱的人出现……她们的确冷若冰山拒人千里，不会随便开始。但她们也是女人，也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相互厮守的人出现，一旦认定了对方，她们眼中便只有那个人，不再看别处一眼。

要说什么样的女孩最折磨人最危险？就是那种无差别对谁都好，然而又对谁都没有别样情感的木头块！她们给人希望，再告诉你不过是妄想。

明明是个随处可见不起眼的小姑娘，却用最原始的纯真和善良动摇着现代社会下冰冷的心。

原来真的会有一个人，她平凡普通，可对你来说她是这么特殊，或许她没有漂亮的脸蛋没有火爆的身材，但身体的需求远比不上心灵的吸引，第一次吐露心声，唯一的倾诉对象，从来没有人让你能说这么多话，敞开心门回忆那些过往，世界上只有她，什么都愿意和她分享。

就让她这么融进了自己的生活，目光追随她的身影，身体不由向她靠近，想跟她谈心想看见她的笑，情绪时上时下，心跳也变得不规律……终于有一天开始怀疑这到底是不是友谊。

这边逐渐身陷囫囵，她却完全不知，像平常那样游走在欢声笑语中。而当心动之后，却发现那样的笑容、那样的融洽不是自己的专属。

她悦耳的声音在耳边萦绕，却在和别人诉说衷肠。其实对她来说，谁都是一样的，对你而言从来没有过的对话，对她来说稀松平常。你不过是她众多朋友中的一个，和别人没有任何区别。

小柯亲眼目睹过她趴在吧台上和里面那个女生手舞足蹈、谈笑风生。

小柯不喜欢那个女孩，矮小、内向、僵硬，围裙下是城边公立学校的校服，眉宇间看得出她的世故，她和小木是两个世界的人，她们不应该在一起，她迟早有一天会用市井小民的狭隘伤害小木。然而当时的小木看上去是那么开心，毫无顾忌地和她谈笑。

那天小柯在车上看了很久，她不愿意作为第三者破坏她们之间的气氛，也根本抬不起腿踩油门离开。

小柯和晁天晴的第二次见面，她竟然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小木和我提起过你，你们是双胞胎吗……”

甚至你满心欢喜只对她倾诉的心思，当成两个人秘密的事情，她早已经告诉了别人……

小柯知道小木不可能和姐姐像恋人一样在一起，对晁天晴也没有任何朋友以上的感情，其实林叶、晁天晴都不是问题的根源，小木那块木头才真的是一道真正的咒文。

小木的脑子里没有污秽的情爱，只有最单纯的喜欢，小柯看到自己所有激情全都像砸在棉花上一样被轻而易举地弹开。一个吻又能说明什么呢？那些暧昧又怎样呢？对她来说跟谁都可以，只不过是大家喜欢彼此的一种表达方式。林小沐小姐就是这样一个人，她眼中只有两种家伙，喜欢的和不喜欢的。至于情人、爱人，她完全没有概念，即便鼓起勇气告诉她自己有多么爱她，她也会一样回答你她也爱你，爱大家……

小柯知道自己跟小木妈妈之间的关系从今以后都不会有任何变化，她的确爱自己，倾其所有，已经不能做得更好了，但是爱情和亲情就像两条平行线，无限接近却永远无法交叠。

小柯感受到了林叶向母亲告白时的绝望，不是来自于世俗的压力或者对方的冷眼，只是自己已经做了全部能做的，她却无动于衷。就好比一个拿着步枪的士兵无论多么英勇都没法干掉坦克一样。

小柯终于不得不承认，或许她和小木并不适合在一起。因为她是这么的单纯，而自己却贪恋地想要独占她的全部。

小柯用泡沫涂满镜子，不让自己再去看“她”。

洗完澡再东摸摸西摸摸，已经过了两点，过了最佳入睡时间就很难睡着，两个人都是这样。本来，这样挺不错，以前她们都会拉着小手说说话，或者干脆就这么躺着，只要她在身边，做什么都幸福，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幸福。但偏偏这时候，她又提起姐姐，小柯只能按着自己的小心脏，等她说累了，或者自己伤心够了。

套用一句古老的歌词：The girl is bad,the girl is dangerous.